他想了想,道“郁小姐她们还在梅林赏梅吗”
胡兴忙道“是的,还作诗了。”
总算还能答几句话,有点用处
裴宴面无表情地瞥了胡兴一眼,道“你悄悄地给郁小姐带个信,让她在梅林旁等我一会儿,我有话问她。”
非礼勿视吧
为何偏偏要他去带信
胡兴心里很苦,却不敢表现出来半分,不仅要恭敬地低头应是,还要做出一副以功抵过的欢天喜地,高声道“我这就去”
裴宴冷冷地“哼”了一声。
郁棠得了信并没有多想,和老安人低语了几声,就找了个借口出了暖亭。
五小姐刚好一首六言绝句做好了,见状不由道“郁姐姐这是要去做什么”
几个人一起做诗,顾曦是第一个做好的,三小姐排第二,第三的是郁棠,二小姐和五小姐紧随其后,四小姐还在那儿低头写诗。
大家准备写好了一起拿给老安人、沈太太、二太太点评的。
老安人也没有多想。
郁棠既然知道了李家卖地的蹊跷,裴宴肯定也知道了。
她就猜测着裴宴应该是找郁棠问这件事。
只是这件事不好让这些小丫头们知道,她老人家也就打了个马虎眼,笑眯眯地道“谁还没有点事,你这孩子,该装糊涂的时候就得装不知道,该问的时候就直说,你还得练练才能放出门去。”说完,还看了二太太一眼。
二太太呵呵地笑,应着“您放心好了,我会好好教导她的。”
老安人“嗯”了一声,这件事就这样揭过去了。
顾曦心里却百转千回。
郁家的小厮来找郁棠分明是有事,郁棠回来却只说是家里人来问她铺子里的事,连老安人想知道的都拦在了外面,如今又这样大摇大摆地从诗会上走了,她怎么想都觉得事情不简单。
而荷香想的比顾曦更复杂。
她寻了个机会凑到顾曦的耳边低声道“小姐,三老爷上了山。”
郁曦眉角一挑。
荷香知道她这是想听更详细的,遂飞快地道“我刚才去打听郁小姐的事发现的,三老爷还没有来给老安人问安,听说会在用了晚膳之后过来。”
那郁棠这是去做什么呢
顾曦心中隐隐觉得不安。
二小姐还没有查出郁棠是怎么突然冒出来的。
她给荷香使了个眼色。
荷香会意,悄悄地离开了暖亭。
不一会儿,四小姐的诗也做完了。
二小姐打趣四小姐“我们可是全都在等你”
四小姐不满地嘟着嘴“我不是说了要烤肉吗是你们要做诗,我一点准备也没有。”
“你要怎么准备”三小姐难得和四小姐开起玩笑来,“来前先熟读白、李”
白是指白居易,李是指李白。
四小姐心虚地反驳道“难道不行吗”
大家都笑了起来。
老安人道“那就先看四丫头的诗。”
四小姐扭扭捏捏地让身边服侍的小丫鬟把诗作递了过去。
顾曦却道“我们不等郁小姐吗”
老安人笑道“天色不早了,你们等会不是还要吃烤肉吗不等她了。”
顾曦抿着嘴笑了笑,上前去观看四小姐做的诗,心思却一半留意着荷香什么时候能回来。
也不过是一炷香的功夫,荷香又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暖亭。
这次不用荷香找机会了,顾曦直接说她要去趟官房,带着荷香在无人的梅林中伫足。
荷香的脸色有些凝重。
她道“小姐,那郁小姐哪里是有事,她是去见三老爷了”
顾曦愕然,心里却莫名有种尘埃落定的踏实。
她沉声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具体是怎么一回事,我也不知道。”荷香低声道,“我从暖亭出来,就照着郁小姐去的方向慢慢找了过去,结果发现那条路是通往明山湖旁的凉亭。凉亭里除了郁小姐,还有个穿着白色斗篷的青年男子。我想走近去看看,结果发现凉亭周围有七、八个护卫站在暗处,我吓了一大跳,说是您的贴身丫鬟,您让我回屋去拿点东西,结果我迷路了,这才脱身。之后我又遇到了胡总管,试探了几句,才知道那青年男子是裴家的三老爷。”
顾曦沉默了半晌,道“那三老爷长得什么模样”
荷香面色一红,低声道“长得很英俊,气质儒雅在我见过的人里面,只有大公子能和他一较高下。”
顾昶是杭州城里有名的美男子。
顾曦的脸也有些热。
可想到郁棠,她不禁眉头紧锁。
裴宴要做什么
他私下和郁小姐会面,老安人是不知道还是知道却给两人打马虎眼
那郁小姐又是以什么身份在裴宴面前出现的呢
说来说去,她和阿兄还是大意了,没有想到临安城还有像郁小姐这样的女子。
她是随郁小姐去呢还是想办法让郁小姐从裴府消失呢
顾曦一时有点拿不定主意。
她对荷香道“你看能不能想办法知道郁小姐和裴三老爷之间的关系。特别是老安人知不知道”
如果老安人是知道的,那裴家打得是什么主意
这才是她应该注意和关心的。
顾曦长长地吁了口气。
第一百六十六章 斗篷
裴宴那边回到了他在别院住的藕荷堂却神色怏怏的。
裴府还有很多事要他决策,可他全推给了裴满,就这样上了山。一来是他担心母亲,想看看她老人家在这里过得怎么样;二来是想躲躲那些打着给他拜年的名义来找他的人。
又有官员上折子请皇上立储,朝野内外闻风而动,江南官宦世家私底下更是暗潮涌动。裴家当初选择定居临安,不就是看中了临安城的闭塞和安静,他又怎么会允许裴家再牵扯到其中去呢?
这样的事每隔几年就要来一次。
从前他是这其中的弄潮儿,并且从中体会到了无可比拟的快乐。
可自从他父亲去世之后,他突然之间就觉得这些翻云覆雨都没意思极了。
裴宴望着院中扫雪的小厮,轻轻地叹了口气。
他以后可就真的要隐居山林了。
现在还好,再过个十年,估计也没有谁还能记得他了。
不过,在他真正隐退之前,得把他二哥起复的事办好才行,京里的那些关系也就不能在这时候就淡下来了。
他叫了裴柒过来问话:“家里还有多少可动用的银两?”
“天津那边的钱庄自老太爷去后就没动过。”裴柒低声道,“有十万两银子。”
裴宴想了想,转身回到书房拟了张单子递给裴柒:“你把单子给舒青,然后听他的调遣。”
舒青是跟着他回了临安的师爷,如今算是他的幕僚。
裴柒恭敬地应诺,退了下去。
裴宴躺在了摇椅上。
阿茗机灵地拿了条毛毯搭在他的腿上。
裴宴没有理会阿茗,闭着眼睛,脑子却转得飞快。
天津那边的银子调到京里送礼,临安城这边的银子就不太够花销了。他今年在田庄里花的银子太多了,收益却不大,也看不出还需要几年才能收回投入。最好的办法是调了当铺里的死当来应应急。这件事还得和佟大掌柜商量商量。佟大掌柜是他阿爹留给他的人,他只在刚接手裴府的时候和他聊过一次,算算已经年余,是得找机会和佟大掌柜再好好说说话了。
裴宴想着,突然想到了郁棠的斗篷。
他记得他小的时候,当铺里时常有非常好的皮子,可以问问佟大掌柜,拿件过来给郁小姐御御寒。
想到这里,他脑海里浮现出郁棠细白如初雪的脸庞。
旧皮子……好像不太好……
还是想办法给她弄点新皮子好了。
他的库房里应该有……
裴宴是个想到就做的人,他立刻让阿茗派人回城去开了自己的库房:“看看有没有合适给郁小姐做斗篷的。之前是我疏忽了,只想着请了她过来陪老安人,却忘了……”
郁家毕竟家风朴素,就算是得了一笔意外之财,也不可能像那些暴发户似的,开始做衣裳打首饰,挥金如土地过日子。
不过,郁小姐有句话说的不错。
若是把李端家剩下的那一百五十亩能种出碧梗米的良田归属给郁家,郁家从此以后就可以生活富庶,郁小姐估计会更高兴。
裴宴又道:“我要写信,安排人来磨墨。”
日照的事,仅仅托付给都察院的人还是太慢了,他们每天经手的大案要案太多。他还是给山东布政使写封信好了,他们那边出了这样大的案子,若是由他们自己报上去,还能落个督查有力的名声,被都察院弹劾的话,面上可就不好看了。
阿茗忙安排下去。
裴宴已想好了措词,等墨磨好了,就开始写信。
郁棠当然关心自己的诗得了第几,只是她不想在顾曦有机会和她讨论诗作的时候去问。免得顾曦像前世似的又在自己面前滔滔不绝,像个女夫子。不过,这也与今生的她明白了什么事才是最重要的有很大关系。
因而她是在回去的路上,见顾曦一直围绕在老安人左右,没有精力和时间注意她的时候,她悄悄地问五小姐:“第三和第四是谁?”
五小姐抿了嘴笑,道:“郁姐姐和我并列第三。”还告诉她,“第五是二姐姐,四姐姐排在最后。”
郁棠有点意外。
她以为二小姐会排在她之前。
五小姐笑道:“顾小姐的诗做得最好,又快又有意境,大家都投了她第一,三姐姐输在意境上没有顾小姐深远。郁姐姐的诗也做得好,不过在韵脚上没像顾小姐和三姐姐那样严谨,所以和我一起排了第三。二姐姐的诗我姆妈觉得太僵硬,没有灵气,四姐姐则是因为最后才写完。”
郁棠脸微红。
顾曦三岁启蒙,从小一起和家中的兄弟一起上学,就算是她两世为人也追不上。而三小姐的诗比她做得还好,五小姐年纪最小却和她并列了第三,可见两个小姑读书都很聪慧。
她真诚地赞扬:“你和三小姐两个人都好厉害!”
五小姐红了脸,谦逊道:“没有,没有。只是正好出的题我比较擅长而已。”
郁棠也不和五小姐争辩,只是笑眯眯地摸了摸她的头。
五小姐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因而她们两人都没有注意到走在她们前面的三小姐耳朵红彤彤的。
晚上在老安人那里用了晚膳,郁棠以为老安人会留了她们说话。谁知道婆子们刚刚收了桌子,老安人就端茶送了客。
郁棠等人难掩惊讶。
老安人很直爽地道:“等会你们三叔父要过来给我问安,我就不留你们了。”
几个小辈乖乖起身告辞,郁棠等人也不好多留,大家各自回了住处。
翌日一早,老安人让她们过了辰时再去问安。
郁棠问缘由。
来报信的柳絮笑道:“三老爷一早要去给老安人问安。”
郁棠恍然大悟。
用过早膳,阿茗抱着个包袱过来了。
郁棠非常惊讶,连声问他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
阿茗嘿嘿笑,把手里一个包袱塞给了双桃,道:“这是我们三老爷让我送过来的,三老爷还等着我回话呢!”说完,也不待郁棠说话,就一溜烟地跑了。
“这是什么?”双桃嘀咕着,抱着包袱进了屋。
打开包袱一看,居然是件水绿织凤尾团花的缂丝白色貂毛斗篷。
“这……”郁棠讶然地拿起斗篷。
缂丝独特的织纹在室内不明的光线下闪烁着华丽的光芒。
“真漂亮!”双桃忍不住惊叹。
郁棠心里不安。
裴宴为什么送她件斗篷?
她吩咐双桃:“你去看看阿茗在做什么?三老爷为何要送件斗篷给我?”
而且还是件女式的。
应该不是临时做的。
双桃也觉得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