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宋风烟路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林阡
金光难道说是抚今鞭?
胜南不由得忆起了杨妙真:抚今鞭是和妙真一同失踪的,倘若箱中宝物真是抚今鞭,那么这个劫持妙真的人,一定就是这次的托镖者,是离间我们红袄寨和小秦淮的敌人!
那天傍晚的时候,天空还是特别的亮,黄天荡这边,江水上涨,浪卷岸边,惊骇人心,似乎有一种欲袭山雨的张狂,但是闪亮的天色证明了冬季也不失明媚。这里毕竟是黄天荡,不仅拥有秋冬的悲凉,还有的,是在悲壮气势之下江风的狂傲和浪花的卑微。
胜南轻声叹:树欲静,而风不止。
与他一同站在江边听涛观浪的云烟,笑着理解他话里的意思:其实林大侠的心里面,是希望像漩涡中的幽凌山庄一样,‘风不止,树还静’是吧?自古以来,要做到风不止树还静,多么困难,可是在漩涡中的人,都向往。
胜南震惊自己心里所想能被她理解,转过脸来,微微露出些诧异之色,闯荡江湖多年,遇到的女子不计其数,值得尊重或者深交的没有几个,可是很多时候,她们总觉得自己难以接近。像被引为知己的陆怡,她总是惋惜自己心扉紧闭无法理解,而挚爱的玉泽,虽然聪明睿智,却始终多愁善感,喜欢把自己对她说的话想多了想远了,结果可能导致两个人更加难受,再后来一路相伴的吟儿,不知怎地,感觉和她不像生活在一个世界,他的话她好像都听不懂,她的话他也经常是折半了听。云烟却很不一样,她可以明显地听出自己话里深藏的涵义!
暮色渐起。
胜南突然懂了,走到哪里,江湖都接踵而来,可是,每个地方的江湖都不一样,所以,才会有新的际遇,因此,就应该像漩涡中的幽凌山庄一样,风不止,树静。
第145章 庆元党禁1
第145章 庆元党禁1
天渐渐地阴起来,冬雨连绵,落叶纷洒,有历代代表萧索的黄色,也有冬季苟延残喘的几抹绿,捡起来想要去描述这番风景,突然发现,黄色虽然代表枯萎,却是新色,绿色虽意味鲜活,却显然陈旧了。
路上行人也逐渐停止了行路,于是在冲渑酒馆里喝酒吃茶的,络绎不绝。吟儿闲来无事,帮几位师兄在柜头写账,天色很不好看,可是李君前从外进来,却春风满面,关于他和潇湘姑娘的事情,百灵鸟和琬早已经通知到了江令宅,所以李君前一旦满面笑容,就免不了要遭到吟儿的盘查:怎样啦二大爷,和潇湘姑娘进展得如何了?君前难得的红了脸:反正,蛮好的吧。说罢就只是笑,吟儿叹了口气:想不到这些情情爱爱的事情,竟然把我们小秦淮的李代帮主变成了一个只会傻笑的二大爷
李君前在一张刚空的桌边坐下,他来此,不可能是只谈私事:红袄寨里有胜南的消息了吗?
吟儿随着坐在他一旁:没有。他们也去黄天荡问过,山贼渔夫船家都问了,一点音讯都没有。
现今为止还是没有任何的消息,我想我们不必再自欺欺人。李君前叹了口气,十多天了,难道你觉得他还活着?
吟儿脸色一变:别说了,我不知道!可是我们只有等,等他回来
清平乐在一边替他们斟酒,心里也明白,吟儿这么多天来一如既往的笑脸迎人,其实都是假的。
假如他没死,可是被江水卷走或者说甚至是出了海,要十几年才回来,我们也等吗?这么急的事情,不能等。君前轻声道。
难道你们小秦淮和柳五津那帮人都想要放弃?吟儿刹时眼中含泪,面带气愤。
不,不是,是做好两手准备。君前即刻解释,我知道你和胜南的交情,还有这件事和秦川宇的关系可是你要明白,这些都是天命。顿了顿,他微笑着拍拍吟儿的肩:最近十几天,最着急的人应该是黄鹤去,他心里不知多想把秦川宇引到他那一边,从此咱们既少了林阡,又缺了林陌,可是他万万想不到,秦川宇会受脚伤,行动不便。
吟儿一愣:他受了脚伤,和金人计划有什么关联?
川宇是一个不可能因为一两句话就改变立场的人,所以金人的计划,是通过上次劫狱那一战,彻底地让川宇和我们反目,但是黄鹤去深知没有那么简单,所以在劫狱之后的日子里,是非常想带川宇继续见识见识江湖设计我们对峙的,但是川宇行动不便,就成了川宇的借口。黄鹤去到宋国来的目的没有完成,可是他不能永远以金国使节的身份留在这里,有朝一日总是要走的。君前笑着解释,所以形势对我们非常有利,川宇近期都不可能为金人所引诱,而且,他的心,很可能再度倾斜回来。
吟儿点了点头:其实,如果胜南不在了川宇还是林阡又其实,他的心,从来没有改变君前一怔,从她话里,他也微微听出川宇的处境何等的尴尬。
正说着,突然门外响起一阵铁链声,知可能是官府押解犯人,君前吟儿立即停止话事,清平乐迎上前去:官爷。
果然是两个官差押解犯人,却见这囚犯书生模样,长相秀气,弱不禁风,不知他所犯何罪。官差要了酒菜,把囚犯撇在一边自顾自地谈笑,那囚犯稍稍哆嗦了一下,一官差立刻一鞭抽上去:叫你别吵,安静些!
吟儿要动怒,君前一把拉住她,摇头示意她别冲动。
清平乐机警,上前去收拾:不知,几位官爷押的是什么重犯?他这么瘦弱,不像是作奸犯科之人啊
那官差看了他一眼:我们是奉丞相之命,好好地惩治这帮逆党!
吟儿一怔,她也知道,最近几年朝中有一场党禁风波,丞相,怕就是那后党之中的韩侂胄了吧。党禁牵连到的,不只是政坛中风口浪尖的人物,有更多的是这帮手无缚鸡之力的学子们,无辜,却注定要牺牲。
清平乐给那二人上了酒,缓了他们的脾气,回过头来走向吟儿和君前,低声说:他们应该是要押送犯人去临安。
君前点点头,轻声道:这些事情,咱们还是不要管的好,毕竟你要插手,也不会改变什么。
吟儿失望地要转身,那官差喝了一二分醉,忽道:大哥,咱们赶回去临安,正好可以看看那位大理的美女!
吟儿登时一惊,警觉起来。
另一个官差道:哈哈哥儿们江南的美女见多了,换个风味品尝品尝也不错!吟儿心中诧异:什么大理美女,难道还会是蓝玉泽不成?可是蓝玉泽不是在苏州的吗?怎么会去了临安?
那二人吃了酒,又押着书生走了,吟儿满腹疑问地问清平乐:师兄猜测,这书生是怎生得罪了韩侂胄?
李君前亦被勾起了好奇:我想知道,这场伪学党禁的前因后果到底是什么?这些天来,好似风波不断。
清平乐等这两个官差走了老远,压低声音道:这些就是当今的朝中事了,前些年,当今圣上取代他老子当皇帝你们可知道?
知道,文暄师兄说,太上皇他老人家惧内,成天疯疯癫癫,也不懂得孝敬他父亲,如此不孝之徒,岂适合做皇帝,丢死我大宋的脸呢,所以朝中官员一商量,就让现今的皇上提前登基了。吟儿道。
清平乐一笑: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政变落幕了,争斗才刚刚开始,政变成功的两个大功臣,名叫韩侂胄和赵汝愚,因为待遇不平等立刻就成了仇家。成王败寇,这场较量没有多久,韩侂胄就把赵汝愚斗败。
李君前点点头,继续聆听,吟儿插话道:这我也听文暄师兄讲过,他说,那赵汝愚虽然艰苦朴素,有丞相的素质,却失于疏直,不能容物察人,所以被斗下去也不奇怪。
赵汝愚是道学派,他失势了之后,受损最厉害的集团显然当属道学,就像师父早年敬重的朱熹文暄师兄的世叔叶适,都逃不过韩侂胄的攻击,韩侂胄处处针对道学,在今年已经明令禁止他们讲学,这使得道学派众人忿忿不平,怨气几个月都没有停歇下去,我看那书生也是对韩侂胄口诛笔伐的某个学子,他一下子撞在了刀尖上。
吟儿一愣:这些派系之争,什么时候才可以止歇
闲暇时候,又想起方才那官差说的话,心里略微觉得有些不对劲:大理美女,和那韩侂胄,不会有什么关联吧但愿,不是蓝姑娘
官差如暴狮,挥鞭若冰雹。
但说这书生一路受尽了欺负,饿着肚子,伤病交加,步履越蹒跚,越要受虐,根本生不如死。行至郊外,雨开始下得更阴寒更汹涌,书生悲从中来,呻吟道:救命啊,救命啊
那官差之一立刻抡起鞭来:找死!还没来得及抽鞭子,手中武器突然不见,大惊之下,只听另一官差惨叫一声,以手护颊,脸上竟是深深的一道划痕,官差甲即刻抬头看对面,不远处站着的是一个白衣少年,手上玩弄着的,正是从他手里夺去打他伙伴的长鞭!这少年站在雨地里,冷笑着看他们,脸上俱是讥讽之色,迅速将鞭子随手弃了。
官差甲大怒:你是什么人!?
少年冷冷地,抱剑而立:雨停了再告诉你。
官差乙嗷嗷叫着,甲却不敢动弹,正视着那把无鞘之剑,像忽然忆起了什么似的:哦哦,独孤清绝!
说来也巧,雨顿即变弱,停了。
独孤讶异地一笑:你还真是通晓江湖,临安冷家的捕头是吧?
甲啊了一声:是在下,在下是冷逸仙冷捕头的门徒。
独孤清绝哼了一声:果然是冷铁掌,可惜了你冷铁掌,传人一年不如一年。哈哈哈哈,居然如此不济。
冷某怒道:你笑什么?!
我笑在武林前五十名里,怎么不见一个姓冷的,原来都缩在临安,‘叫嚣东西,隳突南北’去了。
冷某大怒:我们冷家和你井水不犯河水,你为何要夺鞭子伤人!
独孤没有理会他这句问话,突然低声说:把他放了!
另一个冷某从头到尾根本敢怒不敢言。第一个冷某收敛了怒气,低声下气着问:你待怎样?
我叫你放了他。
冷某道:如果,我不肯放呢?
独孤手一放,残情剑一挥,白光一闪,冷某眼前一亮,剑又回到独孤手里。
冷某只觉脖上冰冷,一摸,全是血。
冷某惨叫一声,已倒下去不省人事。另一个冷某见此大惊,转身就落荒而逃,独孤再一剑过去,轻轻松松将枷锁砍断。
一前一后来到江令宅附近,万家灯火已阑珊。独孤一路任这书生跟着他,却没有向他解释自己为何救他。
书生满腹疑问,也满心的感谢:大侠是谁,为何要救在下,大侠的武功真的很厉害,他们都是冷铁掌的高手啊!
独孤听着听着,忽然笑起来:冷铁掌的高手?真是玷污了冷铁掌,从前冷家的一个不大的捕头叫冷奎,都可以‘一夫无器,万夫莫敌’,现在,却,唉,也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书生随着他进了冲渑酒馆:大侠的救命之恩,在下没齿难忘,只希望求得大侠姓名,将来必当涌泉相报。
正在灯下读信的吟儿,陡然见到书生,不禁一怔:这位好是面熟。那书生环顾四周,一副凄然模样,凤箫吟想起中午之事,啊了一声:你是那个囚犯那书生瞪大了眼睛:老板娘不要告发我,在下真的是无辜,不想要被他们抓去!
吟儿本就有救他之意,听他一求,动了恻隐:你叫什么名字?
书生泣道:回老板娘的话,在下姓赵,名叫光复。
独孤在桌旁坐下,回答吟儿询问的目光:我和他没有交情,也并不认识,我救他,是因为看不惯冷家那帮人的暴戾,你放心,我会安排他的去处,不会连累别人。
吟儿一怔,这种打抱不平,她觉得不像独孤的个性,不是说独孤做不来,而是独孤应该不屑做。
独孤看出她依旧有疑惑,稍稍一愣:当然也有些私人的原因:我很不喜欢姓冷的那一家人!我眼不见为净,见到了就一定要搅乱。
他说很不喜欢,那就应该是很讨人厌了。独孤的性格吟儿很欣赏:喜欢的趁兴就做,不喜欢的就去搅和。
吟儿一笑,也不刨根问底,转头续问赵光复:赵光复,你犯了什么罪?
回老板娘,在下没有犯罪
别叫我老板娘,叫我女侠!
清平乐噗哧一笑:你怎么成为了囚犯?
赵光复叹道:我只是一介书生,代表我们广陵学子上书朝廷,替赵汝愚赵丞相鸣冤的,得罪了韩侂胄那奸相。所以他要擒我去临安。不过,天不绝我!
吟儿一怔:你胆子真的很大,明知道那会陷自己于危难,你还?
赵光复轻声道:韩侂胄逼死了赵丞相,把朱熹老师的学说称为伪学,说咱们这些人都是逆党,自从他当权之后,我们这群学子,从来没有停止过为赵丞相鸣冤过!
可是你们得到了什么?你们的攻击只会被他压下去,所以在今年,他彻底定死了你们的罪,你们道学的名流,要不被贬谪,要不被革职,而你们自己,被剥夺了参加科举考试的资格,现在谁敢传播道学,谁都会被称作逆党!你不后悔吗?清平乐面带遗憾地看着赵光复。
防民之口甚于防川,他韩侂胄不明白,有些东西,是压不下去的。打压我们,他一点好处也不会得到。我赵光复不会罢休,今年不行明年继续上书!只要留口气在,我就不信骂不死他!几位救了我,他日在下一定会报偿!
不知是不是冷的缘故,吟儿突然打了个寒颤。
当年,他们谁也不知道,这场看似不相关的政坛风暴,会彻底改变江湖,把他们所有人都过早地推向了战场。
庆元党禁到开禧北伐,不过十年时间。
第145章 庆元党禁2
第145章 庆元党禁2
官差们把建康城都翻转了过来,都没翻出那个叫赵光复的逃犯啊!哪个人这么能耐,敢在冷家手上抢犯人!应该是个江湖人士吧。不知他们江湖人士为何要趟这趟浑水,和冷家过不去。
吟儿在路上撑伞走着,听见这句话,不由得皱起眉头来,看来事情不小得很,临安冷家,几十年前在江湖上也是赫赫有名的大家族,现年来却投靠了朝廷,不培养江湖人士,改训练名捕了。
吟儿回到酒馆里,收了伞,发现方才外面打伞的也真就是她一个,叹了口气,忽地看见冲渑酒馆里一片混乱,正自诧异,清平乐一脸紧张地上前来:独孤呢?他有否藏妥了赵光复?
你放心,师兄,赵光复已经离开了这边。吟儿一边答,一边随清平乐往楼上去,回看楼下,酒客茶友们均是被官差们挤的挤推的推拉的拉,被驱不异犬鸡,难怪这么乱。
楼下最大的首领没有参与盘查,只是悠然自若地坐在桌旁,赶完了别人当然是自己坐下来喝酒:伙计,送几坛子酒来。
满江红抱了一坛子好酒去,那人一拍桌子,随手一推,酒坛立刻砸了,那首领脾气比谁都火爆:你不认识老子是谁!?老子是冷铁掌现今的掌门人,韩丞相贴身的侍卫!你好不识礼,上最好的酒来!不合老子的意,你就别想做生意,我记得你这家酒馆的名字了!叫冲渑酒馆
吟儿冷冷地在楼梯上停下,真怕他老眼昏花,读错了字。
满江红忍住气回头去找酒,那首领依旧怒气冲冲:前几天对付那个姓杨的小子已经筋疲力尽了,还要到建康来接囚犯,好不容易到了,囚犯都会丢!妈的!妈的不像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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