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宋风烟路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林阡
胜南辗转反侧,难以入睡,起来推窗四望,聆听环境的静谧悠然,突然马厩处传来琐碎之音,凝神一瞧,果真有个黑影鬼鬼祟祟溜出了马厩,胜南不能确定,心念一动:跟踪我们的又多了一路
什么叫查不出他任何底细!你们这群废物跟踪他这么久,竟然一点破绽都看不透?!主公真是白白养活了你们,一个个尽是饭桶!阴月下,连空气都酥软,站在一群人中央的黑衣汉子大发脾气,却被身旁悠然坐着的老者拦住,虽然没人看见他是怎么拦的。
主公请勿怀疑咱们捞月教的能力,江湖上混了这许久,什么风雨都见识过,什么奇人都碰见过,怎能一时失败便全盘否定?
老者依旧不动声色,什么也没有表态,黑衣汉子沉不住气:若不是见你捞月教在江湖上名声足脚跟稳相识满天下,也不会派你去跟踪那小子!
捞月教教主略带为难地看了老者一眼:主公,恕属下无能,那个林胜南的武功路数和弱点,属下无法看透!
老者这才哦?了一声,饶有兴趣地问:向一,我记得,你还从来没有说过如此丧气的话。
向一低下头去:他掩饰得太周全,这么多天一句多余的话也没说,江湖经验很是老到,至于他的身世背景,泰安那边几乎没有任何传闻有关于他!
无名却成了狠角?老者微笑着若有所思:暗沙,你可有收获么?
向一一怔,月光将暗沙的影子投射在地拉得很是狭长,此人一至,捞月教众人全都战战兢兢,退后数步,惟有向一怒目相送,提剑上前,老者手指一弹,向一剑未出鞘已被迫收手,暗沙从天而降,嘲讽地笑着,向一怒火中烧:主公!为何主公请捞月教还要再请含沙派!
捞月教与含沙派是金国组织中最著名最顶尖的两大势力,规模地域分庭抗礼,堪称绝对。无巧不成书,两者又均以调查情报,跟踪线索蜚声金朝上下。当年宋人潜伏于金国的细作,文有郑拓风,武有孙长林,金人畏之,金廷忧之,心腹大患,难以剿除,却身死捞月教与含沙派之手,虽言若此,江湖上将这二者相提并论之人远远少于将二者一较高下之众。如此一来向一和暗沙明争锋暗较劲,谁也让不了谁,数年内负势竞上,鲜有断不了的案子。
暗沙冷笑:莫非向教主认为此人不棘手么?
向一傲然:棘手之物,更要除之而后快!
老者兴致更高:暗沙也觉得此人棘手?
暗沙叹了口气,点头:数年来暗沙只有跟踪四个人没有成功过,这个林胜南,越没有来头越是来头不小,至今为止,暗沙只知道他擅长双手使剑,其余,一无所知。向一听他也没有成果,这才舒了一口气。
老者满足地笑起来:能让你二人束手无策,能阻碍柳峻暗杀谈孟亭,还能一人应敌池乔木,这个小子,我越来越手痒了。
薛前辈早年已然宣称封剑,莫非要为他破誓?黑衣汉子听出话外音来。
老者似乎没有听见他:他不但有弱点,而且会有致命弱点!
夜景怡人。
胜南早就听见了背后的脚步声,细碎轻悠而不诡秘,如信步闲游,可是这样一个独特夜晚,他不相信。
有的时候,没有破绽就是一种破绽,胜南听的清楚,这个人的步子,半个时辰也没离开过他身边。
薛无情很久没有亲自出手了,他跟着林胜南在客栈花园里赏游了一圈,甚至故意放重了响动以迷惑他,这一切,并未阻止林胜南保持他一贯速度。
猜不透,断不定。
一阵迷雾散开,松枝乱,纤长却无力地垂影在地,浅灰色,比水月都皎洁。
林胜南忽然停下被身旁一枝颜色异常的木芙蓉所吸引,他刚开始侧过身来,薛无情比他更迅捷地转换方向背道而去。
胜南当然没有迟疑,放弃了前行转身跟随。
风吹得很烈,陆怡虽无心事却睡不踏实。这里已经是宋国与大理交界之处,希望临去不要出现任何差池。
阁下跟踪在下已经很久了,不嫌累么?薛无情和林胜南对面交锋,气氛近乎温馨——在如此惬意的温暖冬夜。
胜南从未怀疑过自己的判断,不惜挑明:究竟是在下在跟踪阁下,还是阁下在跟踪在下?
薛无情略带深意地一笑:难道阁下在后在下在前也是在下跟着阁下不成?
胜南摇摇头,浅笑:心有此意,何须问在前在后?
薛无情一怔:既然如此,在下也不会隐瞒。在下今日前来,实是想要与少侠切磋几招,便不虚此行。
可惜阁下依旧隐瞒。
薛无情面不改色,心却为之一震:这小子,绝对不会简单。
续听胜南说道:阁下派遣两路人马日夜不停地监视在下,究竟有何企图?若是找双刀,找偏了路,若是寻黑暧昧道会,寻错了仇。
薛无情心里不免咯噔一声:什么两路人马?
那两路人马虽是金国一东一西,却偏偏都甘心做阁下的棋子。阁下故弄玄虚,兵分两路,实在多余。
薛无情冷冷道:你知道的还真多。
不知向一和石暗沙有没有查探出我的身份和来历?林胜南话音一落,证明两路人马全军覆没。薛无情听出端倪:此人来历果真不清不楚,也许,他和徐辕一样,是短刀谷安插在大金的奸细。心念一动:只怕你藏得了身份来历,藏不了招式弱点,老夫到很想见识见识,你这有实无名的刀,究竟是个什么刀!
胜南坦然地笑,知晓他真正的用意:刀在我身,随时等着阁下来拔!
陆怡刚入梦境,随即惊醒,惺忪间听见窗外敲更之声,三更了。
薛无情双掌互搏,从掌心骤然合出一条火龙,那火龙穿行空中,即刻自身散断为数截,形如念珠,速敌飞星,火心暗透惑人之光,尾焰填于虚空之处,越前越离越模糊,分不明是内力是硝火,恍惚间,寂寥灰飞湮灭,火星遥及之际,风中热浪起伏,落叶蒸腾炸裂,凌人驭物之盛气,炙热地燃烧向胜南的手臂,直线止处,火弧迅落,传灿烂于秋月,寄辉煌于凉风,光突黯,一招毕,最难决是萧瑟时。
最奸险的一计,恰恰封于落招片刻——倾颓间,胜南保护佩刀的右手与火交错——虚虚实实,对手声东击西,虚晃一式,霎时林胜南左半身被笼罩在光亮之中,身体趋势是继续向左暴露全身,进亦是死,退亦是死,一旦中计,成千古恨,遗万年仇!
求生之路全然封死,眼见胜南一招败北,薛无情眼中晃过一丝冰冷的笑,但这笑容立刻僵硬,战,并未结束——他手下第一次有人如此逃生——只看那少年临危不乱,顺手拉开身着披风,危急关头毫无惧色,借力一紧,披风挤成绳形,冲陷火簇,倾颓之间虽未能与薛无情抗衡,却截断了火龙通窜之道,薛无情力不能及,方才猖狂得势的苗头俱为死灰,薛无情以力控制之火束随着披风击处遁逃无影。
不容喘息,又一道剧火飞似离弦利箭,猛若攫食疾鹰,再次以雷同手法沿不二路径侵袭,是故计重施还是别有用心?胜南虽有迷惘也不怯懦拾得自信却无张狂,冷静判断着第二次挑衅的力量重在何方,充耳不闻一路暴鸣之声,火影愈加朦胧,愈近身,火芯愈细,晕愈广,若有若无,隐约闪烁,光圈重新压顶,火之锋芒,集日之酷辣,刃之尖利,可摧玄铁,可断流金,血色映红了万籁,万籁俱寂——
同一种手段,出来的果真是另一套结果,顺势而下的再也不是令人存有疑惑的一团火焰,而是令人无法抵挡难浇难躲的两束,胜南发现甚早,亦是脱逃不得,周身被绕在埋伏之中,遭左右夹击。
气焰顿时高涨,有如潮水奔腾倾轧胜南,胜南拒不认输,侧身一闪挥舞披风往对手疾刺,两行风烛间,唯见一人神速独进,其勇其坚,可见一斑,薛无情始料不及,自然要后退一步,后退一步,胜南便海阔天空!
然则薛无情第二招未收回,已然着手第三招,他手掌略张,胜南手中披风早已不听使唤被强制展开,薛无情狠狠拎住披风一端,未灭之焰随即从各处缝隙间入,披风一遭火侵,全然销毁,火苗骄纵地烫破这武器,轻易地窜起更高,无声灭亡,便连灰也无处可寻,空洞有如天作一笔,由零落扯成了灾难,胜南惊诧之余,急忙退后,荡开未及烧没的半段披风,孰料还未得手,薛无情已然卸力。若非胜南刚刚站稳,恐怕已要跌坐在地。
不由分说,薛无情一把抓住披风一头要抢夺,胜南心知其存心试探自己武功,对手方才显现的两招,已是金国顶级的高手,如此强硬的对手,怕是连韬晦的机会都没有!
胜南当即定心应战,而紧接着四招,薛无情和他紧张地在披风上头往来刀法,随着披风一紧一松,一张一弛,胜南隐隐预感到对手又有什么阴谋,暗叫不好,未及松手,也无法松手,直觉披风那边一股强力排山倒海裂天悬地迸破身体直贯身后,心负重,脉膨胀,骨抽痛,再也没有可以爆发的力量,即使有,也发不出去。源源不断的邪气积压在自己腰间,空气中似乎都是细微沙粒,他用拼命呼吸来缓解喉间枯燥,却被砂粒窒息,再一次冒死喘息,神智开始冻僵,隐痛控制着杂念麻痹脑海,缺少空气的他思绪旋空。
夜风冰冷,他分明看到了薛无情脸上掠过的诧异,薛无情轻易地粘住了他的力量,卸尽了他的攻势,伸手来拔他左剑,胜南蹙起眉头,制止不了他,一旦被内力伤及,哪里有得动弹!?
败中求全!胜南拼命地去探右鞘,虽说肩头承受骨裂之重,却还能分心及之,薛无情正欲拔剑,胜南身子一动,薛无情察觉到他的异样,左剑刚刚拔出剑鞘,右鞘已至,并且狠狠抵住了左剑,薛无情纵使内力高于天厚于地,也再难拔出,除非,他用他的力捏碎剑鞘,但如此一来剑亦碎!
不拔出这把剑,他怎样得见另一把刀,怎样得见对方有实无名的刀法?!
薛无情悠然回看一眼胜南,此刻他眼前的年轻人,像极了他另一个手下败将——徐辕。眼睛里是一种无畏气概和不认输的性子!可是他的致命伤,自己了然于胸——他,几乎没有内力!
薛无情叹了口气:这个人和林楚江一样,出道时候内力很浅,却能在比武之时一心二用,虽无内力却可巧妙掩饰化解宋国江湖,若得此人怕要改写不对!他为什么会和林楚江一样,一样的左右并用,一样的武功基础,而且偏偏出现在饮恨刀丢失之后
薛无情突然掣力,胜南两腿发软,手臂无力,却坚持着不肯倒下,他清楚,对方在放他一条生路,出道以来,他第一次别人逼出所有弱点,逼得无路可退!
很好,求学路上不可张狂!
像一道光芒,比闪电还快,薛无情消失在平静的夜晚,什么痕迹也没有留下,只丢胜南在冷风里惊异回味着,心底早被这闪电激荡,空空如也。
未若枯絮伴雾飞
第5章 冰凝刀,撼风云3
第5章 冰凝刀,撼风云3()
清晨,陆怡像往常一样去牵自己的马,胜南走到她身边轻声说:别骑这匹马,昨夜被人动了手脚。
陆怡一惊:有人要害我们?!为什么?
只是跟错了人,一场误会。不过他们兵分两路。胜南略带倦容。
陆怡没有发现他的脸色,高兴着询问:两路?这么有趣?!他们在哪里啊?
陆怡说罢四处张望,全然不似身处险境,胜南蹙起眉头,不再答她。陆怡见他不语,连忙紧随着他走到客栈之中坐下品茶,不忘偷笑着试探:林大哥,他们在哪里啊?
大小姐,我服了你。胜南无奈一笑,不合作的两路远不如一路,你要失望了,他们抓不住我们。
恰在此时,门外又走进几个彪形大汉,为首那个好是阔气,一进门扔给小二一锭银子:看好大爷的马,回头还有银子给!一共四人,都穿长衫佩玉,看来不像江湖人物,但听起来他们说话语音浓厚,胜南注意到向一和石暗沙也被吸引,知道这是个逃脱的好机会,陆怡却凝神细听不肯罢休。
胜南摇头苦笑,时不时听那四人说到洪山主洪大哥坚决拥护之类,不禁疑道:哪个洪山主?
看来是洪瀚抒。唔这些人都来自祁连山。陆怡正说着,一个大汉猛地站起揪住小二衣领大骂:你什么胆子敢去摸马!这匹马掉了一根毛,我就抽掉你一根筋!把银子还回来!小二吓得胆战心惊,不敢不还,却偏偏不忘加了一句:可是,小的刚刚真的拔了一根啊那大汉啪的一下给了他一个嘴巴:你居然敢拔毛!知不知道这匹马是咱们祁连山山主才有的骑的?你不要命了!
真是巧,洪瀚抒怕也是为了饮恨刀而来石暗沙低声道,向一哼了一声不加理睬。胜南轻声问陆怡:你想做祁连山山主么?
陆怡一怔,连声道:好啊好啊,你偷那匹,我要这一匹!胜南料到她会同意,正要行动,陆怡一把拉住他:偷慢一点啊,我想危险一点,可能更有趣
胜南边笑边道:那你也要跟紧了我,千万别落下!说干就干,众目睽睽之下,只见者一黑一白两条人影超出众人的眼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随同马厩里两匹骏马疾奔而走,说时迟那时快,率先飞身而出,追击过来的不是失主。果真是向一和石暗沙!
祁连山双马果真非同凡响,那几个大汉惊呼大喊声片刻间已经被弃九霄云外,胜南只觉风驰电掣,好不畅快,陆怡亦觉马踏如飞,欢喜地回头去看,不由得大惊:不好,他们追了上来!
胜南转身去看,果真向一一马当先冲在最前面,祁连山山众当然不可能就此罢休,紧随其后。向一跨下马儿虽非西夏名驹,脚力也称得上神速,加之他的武器为绳段,电光火石之间已经抽及陆怡身后,胜南当机立断,掉转马头一刀迎上,向一绳法精练灵敏,几乎未碰刀身已然收回,蓦地又发一绳回抽胜南,力道强劲赋于绳内,活如灵蛇,坚摧刀剑,好个林胜南,他再度出刀痛断绳身,右手一剑袭向向一胸口,向一清楚他的武功手法,借力一绕,长缨即刻蜿蜒数截,一截拦剑一截挡刀,马上交手不过十招,胜南已然惊叹他对绳索操控游刃,收发自如,而向一无论怎样也找不出一丝对手破绽,暗自焦急。
这样缓得一缓,祁连山众已经赶上,陆怡知胜南一时无法胜出,怕他分心,立即手扣多枚铁胆,猛地扔出去,精确无误,一发一中,正自得意,突然脑后疾风,陆怡闪身一让,一支利梭贴耳穿过,那力道好是强大,一瞬间陆怡耳朵竟然失去听觉,转身去看,原来石暗沙是从另一条路过来拦截的,暗叫不好,她哪里会是眼前此人的对手!遥看胜南,虽处上风,也无法立刻得胜,陆怡慌乱中连连闪避,几乎从马上跌落下来!
石暗沙暗器一流丝毫不输千手观音,胜南剑绳相缠,眼见着陆怡坠马落地,知道不能再拖,一定得带着陆怡逃开金人眼线,狠了狠心,蓦地在交战过程中将剑往向一身上掷过去,向一一心接他刀剑,哪里料到他突然弃剑,发现得再早也早不过胜南逃脱!
胜南一蹬马胁,飞速驰及陆怡身旁,将手递给她,暗沙比向一精明,知道胜南一定弃剑来救,抓紧时机增多暗器,一时间天空中如同万箭齐发,虚实齐备,仅仅一只手哪里防得过来,石暗沙冷冷一笑,胜南压低重心突地从背后又抽出一把剑来,再次双手并用,同时对陆怡说:可坐稳了?
坐稳了。陆怡放心地一笑,靠在胜南身后,这一刻,即使头顶身后危机四伏,也是安全的
石暗沙始料未及,眼睁睁地看着林陆二人突围险境,虽然暗器还有许多,却派不上任何用场,不由得叹了口气。向一追过来,和石暗沙相视一眼,提着胜南丢下的剑:这么老旧的剑也有人用唉,实在想不到他会弃剑。
石暗沙皱眉:我是实在没有想到,他弃一剑,还有一剑。
向一一震,不语。
石暗沙轻声问:向侄确实没有对另外三人失手过么?
怎会像你那般无能?向一不忘敌视他。
向侄何不坦白?那三人若处理不当,会和林胜南一同成为我们的绊脚石。石暗沙度量大,一心为大金着想。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