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宋风烟路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林阡
等太阳出来了,殷姑娘大可观察观察在下的影子。胜南带来了一身的江水。
云烟打量了几眼他和殷柔,轻声道:咱们先不要论恩仇了吧,应该尽快从这里出去,再另作打算。
云姑娘说的对,是应当同舟共济了。胜南说。
临近傍晚,水面终于恢复平静。
殷柔指着岸边峭壁:正是这里,困了金兀术四十八日。
云烟鉴赏的眼光看黄天荡:这里真是个死胡同,江水又不太平。
这里很邪门,你没有觉察到吗?否则,怎么会有那么多人在这里迷失?殷柔略带敬畏地说,事实上,到目前为止,也没有人真正了解这个地方。
说罢,她起身往东看了看:再过一会儿,就到我家了
胜南想及殷乱飞出现的关卡离小秦淮分舵并不远:你们知道黄天荡还有没有其他的帮会?
殷柔鄙夷道:还有个小山寨,寨主叫李戬,平时井水不犯河水,怎么?你想去拜会他们?
云烟一笑:搞不好你才是坐井观天,人家这个山寨虽小,也许势力很大呢!
殷柔哈哈大笑:你真是会异想天开。胜南心中暗道:她说的,还真是千真万确独霸一方的殷柔,万万想不到她所鄙夷的李戬,是势力覆盖淮南浙西的最大帮会小秦淮的副香主吧
又是一日白昼生。
黄天荡,愈发像一个迷宫,越想出去,就越出不去。
殷姑娘,方向会不会反了?云烟问。
殷柔急道:明明已经看见了我部下的旗帜,为何偏偏越划越远呢?难道说,咱们被鬼怪缠上了?
云烟一怔:哪里有什么鬼怪,就算有,也是它怕人
殷柔怒道:你少罗嗦!
早知道你不识路,我和林大侠就不该听你的,也许现在已经逃了出去云烟嘟囔着。
殷柔在极度的焦急里却豁然开朗:你姓林?双木林?!
胜南一惊。
殷柔站起身来:你是不是林胜南?!
云烟没有意识到林阡就是林胜南,也忘记了胜南嘱托,傻傻说了一句:啊,原来你们认得
胜南大惊失色,万料不到云烟会这般不懂江湖凶险,殷柔眼光骤即凌厉,剑光一闪,不知第几次笼罩住了云烟。
殷柔冷笑不止:我不但认得他!我还认得你!林胜南,凤箫吟,不管你们在武林里排名多少,我哥哥的仇都必然要报!
胜南大急:殷姑娘,她不是凤箫吟,她叫云烟,而且,令兄被擒,也不关凤姑娘的事,完全是在下一人的干系!
殷柔没有收回剑:我哥哥是个蠢蛋,他不知道饮恨刀只可能是你,他也不知道叶文暻有多么邪恶!我一听说,就知道叶文暻和你串通好了!天啊,我还让你去杀叶文暻,这分明就是狗咬狗!
云烟有些愠怒:你骂什么人?有没有涵养?!
殷柔阴着脸:你最好给我少说几句话!
云烟怒火中烧:人家是你的救命恩人!你却一而再再而三地为难他!你到底还有没有道义?!你哪里像个江湖中人!
骂得好!首先结果了你!
铛一声,胜南后发而先至,砍在殷柔的剑上:殷姑娘,不关她的事!
殷柔使劲把剑往下压,但力气终究不敌胜南,她眼神里却射出慑人的光:林阡!你最好是抉择一下,要么你死,要么她死!我殷柔说一不二!
云烟一惊:你别总是用我吓他!他同我非亲非故,怎么会来救我!你的剑太脏了,别指着我,换一把剑再指!
殷柔哪里还理会她:五!四!
胜南知她性格所趋,是报定了仇,轻声道:殷姑娘有没有替令兄想过,也许不当山大王了,跟着叶文暻办事,更加适合他?
不可能!三!殷柔打断了他的话。
胜南看她杀气过重,怕云烟真要因己丧生,厉声道:你别牵扯了无辜,先放了她!
二!她不理睬,特别的倔强。
胜南怎么可能牺牲云烟,不得已把刀丢在船上,双手齐背:你杀吧
云烟殷柔二人皆是一愣,云烟尤其诧异,单纯地盯着眼前这个还并非深交却为救她一次次犯险的男人。
殷柔大喝一声,推开云烟,一剑刺向胜南左胸。
即使命若悬丝,也该要有面对和承担的勇气。
胜南知道,躲不开这报复,心甘情愿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殷柔的剑笔直地刺入自己胸膛,而他,明知凶险也该赌一次!
她刺得又快又准,胜南的血汩汩流下,顿时衣上已经染作一片深红,殷柔力道过猛,胜南臂上好不容易止住血的伤口也再度迸裂,一时间他身上到处是深浅不同的血迹,新伤旧伤加在一块,云烟看在眼里,只觉惨不忍睹,惊异地看着他仍然站着,轻声道:林林大侠她听见他沉重的呼吸,坚强而急促,她不顾一切地恳求殷柔:殷姑娘,不要杀他
殷柔似乎有些动容,既没有收剑回去,也没有再刺进一寸。
不过胜南计算至此,也不会容许她再多进一毫的距离,看她犹豫,他伸手猛地将云烟往身后一拉,险中救人,才是初衷。
殷柔一愣,只见胜南微微一笑:这是在下欠令兄的情,已经还清了姑娘最好记得我的话,也许他更乐意跟着叶文暻
云烟拭泪道:大侠,大侠,你千万别倒下去殷姑娘,你,你还不罢休吗!
殷柔看他如此镇定救下云烟,回过神来,立即将剑抽回去,鲜血溅了殷柔一身,而云烟,她从未见过这般血腥的画面,那一刻,他在她心里完全已经不是一个人了,而是一滩血
可是,他在血泊里,一点都不像要死的样子,还,还站在自己身前保护,好像血不是他流的一样,或许,是因为他身上的血很多命很硬?而自己,站在他身后,根本不觉得自己会遇见危险!
云烟懵了,直瞪着殷柔:你!你有没有金创药!?
殷柔回剑入鞘:你撕你裙子吧!刚刚还求我,现在又用这种语气,没脑筋!她又一笑看着胜南:我很欣赏你。
胜南被云烟按着躺在船中央:那真是有些不巧了很多人都欣赏我和两个武功远不如自己的女子在一块,还是可以狂傲一点的吧
云烟边笑边替他止血:还好伤口不是很深,可是,刚才的伤口又坏了!
你医术真是差劲,像你这样包扎伤口,哪里可能不坏?!殷柔看了一眼旧伤口处残破的裙角,冷冷道。
那,那该如何是好?云烟这方面显然不是很懂。
殷柔把她从胜南身边拉开来,撕下自己身上衣裙,飞快而熟练地帮他止血,且包扎好了,见胜南脸色惨白却神志清醒,叹了口气:难怪你这样的有名,有名是要代价的。想必你身上的伤口,不止这两处呢
胜南轻叹:可是,在下命运的改变,不是因为付出了代价。
命运改变是一瞬间,可是要适应命运改变谈何容易。殷柔浅笑,若你不学无术,纵然叫林阡,又哪里配得上林阡这个名字?
胜南听她说完,略微一怔,笑了笑:姑娘说的实在有理,那么姑娘可想清楚了,不再一味地复仇?
殷柔道:我还要回去,和山寨里的各位当家好好地商量。只希望能从这里快快走出去可是,现在我们却连南北都分不清楚了。
云烟忽地像想起什么,从身上搜出一个应急物来:我差点忘了,我有指南针呢!
她笑着将指南针搬了出来,平放在船上,只一眼,胜南就注意到这指南针构造精密,当属珍稀,定然是造价昂贵得很。
船上三人一同盯准了这救命的指南针。
指南针在摇晃的小舟中疯狂地转了数圈,终于停住,云烟一喜,正欲发话,指针突然又一动,再次重新飞转起来,这一转,就再也没有停止,反而越来越快,连顺逆都没有了规律
云烟只觉身体一阵发麻。
天空被未名的界限隔成一块一块,厚薄不均,有些地方深黑色,有一段绛红,而某一抹却是淡紫。
不远处的江面上,铺满了白亮的光芒,可是半空里,并没有日月那么,光芒从何而来呢?那一片清晰的碎光,轻轻滑过水面,像游弋在江湖的天外来客,但被他们发现之后,迅即消失,不知方才是否幻境。
殷柔转过脸来,四周的一切,变得空荡而死寂,风停了,浪也失去了命。岸,像被什么控制着,慢慢地倾倒进江水之中;树,越变越茂盛,新长了许多的枝桠
她忽然觉得,他们进入了另外一个世界:为什么,连指南针都失效?难道说,我们已经不在先前的世界里?
被她这么一说,胜南顿时有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烂柯人的传说,是他这辈子最恐惧的故事,他不想沦陷到未知里去
浪开始抬升,没过心里的安全线。
黑云翻滚,压在他们头顶上,往整个天空扩散开去,这片浓黑的正中央,轰然撕开一道口,几道闪电同时崩出天海,劈在船中央,船,骤然被斩成两半,一半随浪而下,一半而上。那一刹那,天像和江面过于接近,所以相撞
转瞬,天与江的距离,又从最近拉至最远。这世界,没有丝毫的变化,一切恢复最初的宁静,唯独船已毁灭。
第119章 情两端
第119章 情两端
身处建康的小秦淮等人,自然不知胜南在黄天荡会有接二连三的奇闻险遇,一听说胜南不在黄鹤去的手上,早已经欣慰万分,贺思远把瀚抒的回忆转述给吟儿听,吟儿的担心一扫而光,心下也平静了不少,只是,贺思远刚刚离开,文白便红着眼眶走进屋来,吟儿狠不下心把瀚抒当不存在,轻声询问:他,伤势严重么?
文白噙泪看着她:凤姐姐,我知道,大哥最看重的,不是他身上的伤,而是心上的凤姐姐,大哥很难受,也很煎熬,这世上的离奇事,为何要发生得如此惨烈,为何要害苦了他
吟儿的眼立即也红了:现下最好的办法,就是他不必再见我
文白摇摇头:大哥何尝没有这么想过,可是,他割舍不下,他本来已经准备回西夏,可是,一听说你在黄天荡,就克制不住要过去,凤姐姐,文白许久没有见大哥笑过了,只有你,会让他笑
吟儿突然打断她:你为什么不让他知道你的心意?
文白一震,心事被戳穿她瞪大了眼睛:凤姐姐,你,你别这么想!
吟儿有些咄咄逼人:为什么你不告诉他你爱他,那样才会帮他摆脱萧玉莲的阴影!
文白沉默了片刻,许久才说:爱一个人,就是要让他幸福。
他幸福吗?吟儿一句话,宛若晴天霹雳。
吟儿转身背对着她:他并不幸福,这么多年了,他都没有从过去走出来,我本来以为,我可以救他,可以让他忘记,可是谁料到,还帮他将萧玉莲的旧账一股脑儿地翻了出来!这样下去,他的病永远都治不好!文白,难道你不觉得,你不应该继续旁观继续为他活,而该为自己活一次吗?!
文白低头含泪,默默不语。
也是劫狱那一晚。
玉紫烟紧紧跟随着秦川宇往回走,他一言不发,她百感交集,一路的晚风凄凉,他和她一前一后,自始至终没有交流过一句话,可是每时每刻都在若有若无地交锋。
他们的那道伤疤第一次被揭开,隐隐作痛。
林阡。
十八年前,从丢失他的那天开始,她学会了以泪洗面,学会了自责和自残,她不敢面对任何一个江湖人士,她疯了一样地诅咒自己,她以为逃避就不会伤害到谁,她真会自欺欺人
十八年后,从遇见他的那日起,他才明白什么叫失去,什么叫牺牲,什么叫退让,还没有任何报偿,他过往的一切,皆成泡影,还不够,还要赔上自己的现在那个人,夺走了原本属于他的一切,饮恨刀父亲的遗志林念昔江湖,还有自己的母亲所以,他拒绝和任何一个武林中人见面,他也以为没有立场是最好的解决方法,事实证明,他错了
血,是什么时候溅上了那个形貌酷似念昔的吟儿的剑尖?是什么时候,又是为什么,为了谁?
他茫然地闭上眼睛,任由玉紫烟帮他上药和包扎,他没有心力了,他宁可被血淹没。
在焚琴的时候,在和画卷诀别的时候,在烧雪的时候。
颠覆他人生的姓名。
逃不过,第一次见面就兵刃相接,第二次见面就敌我分明,第三次,没有看见彼此,却要因之而毁,他终于闯入自己生命的时候,只是把血和厮杀换了一种方式强加给了自己!
紫烟最害怕的就是看见他的忧愁,因为他忧愁,所以自己更加愧疚和不安。
丢失了阡,所以要伤害陌?
不管他多么的冷漠,她都深刻地了解,自己儿子的脆弱,他就算偶尔才透露那种不堪一击,她也懂,隔了许久,才问出那句关心:川宇,还疼吗?
幸好川宇没有沉默:我没有感觉,娘不必管我,任我自生自灭吧
玉紫烟泣道:川宇,原谅娘,娘只是想救他。
川宇冷笑着:娘说的不偏心和中立,我今天一清二楚。
紫烟倒吸一口凉气,他初次表现出今天这般的不谅解:中立?怎么中立?你让我袖手旁观,不管他死活吗?!
川宇轻声道:你心里面有一杆秤是不是,假如有一天,我和他成为敌人,你手里的剑会像凤箫吟那样指向我是不是?
紫烟冷道:若真是那样,我自杀。
川宇轻轻叹了口气:娘,你教我如何相信你的话,又教我如何是好
黄鹤去在屋顶上听得真真切切,苦笑摇头:师妹啊师妹,你一向都是如此的迂腐!
正欲将瓦片移回原位,忽然听得对面有异声,鹤去猛一抬头,看见了对面那个人,那人像离弦之箭,飞速地窜走,即刻失踪。
鹤去不留半刻,紧随余风。李君前刚刚才劫狱,还会有谁潜入秦府来?饶是黄鹤去,也猜不透这个不速之客。
这个黑衣人没有察觉到他能够追上来,却在最终,溜进了秦大人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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