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礼知行

    忽的，他手机响了。

    来电：曲。

    顾礼接通了电话，不知道那边的曲溪说了什么，就看见他脸色变了越来越沉，下一秒在红绿灯转向的时候直接变了道，接着往回开。

    ……………………

    本来西和县的案子剩下的林林总总差不多了，警局的警察们在连续加了将近一个星期的班之后，终于庆幸今天能够早点下班了。

    万万没想到，快七点钟的时候，一个报警电话打过来，警局里又热闹起来了。

    ——

    叶知行端端正正坐在凳子上，面无表情的垂着眼睛，对面的是一个中年微胖的男警官，正在做记录。

    “为什么打人”

    叶知行终于抬起了眼皮子，语气平静的不能再平静，呵了一声，“他该打。”

    男警官一噎，见过打人的没见过打了人进了警察局还这么理所当然的，他上上下下左左右右仔仔细细的把对面这姑娘打量了一下，怎么也想象不出看起来柔柔弱弱文文静静的小姑娘动起手来就把一个大男人打成了那个样子。

    男警官看着小姑娘一副油盐不进又不好说话的样子，心里犯难了，这姑娘他可见过几次，还一起吃过饭，看样子好像记不得他了，局里的小道消息一直在传她是他们警局顾队长的女朋友，那今天晚上整这么一出事儿可是让他们难办了。

    关键是这姑娘话极少，坐在那回话，也不为自己辩解，反倒是隔着几米开外的一男一女，看起来年纪挺大了，男的一脸凶相邋里邋遢的看起来就不是什么会受人欺负的，偏偏就嚎着嗓门哭诉他对面的小姑娘是如何如何打他的，一边装可怜一边粗鲁的骂，整间办公室都能听见。

    “警察同志，你们可得为我主持公道啊，你看她把我给打的，简直没天理了啊，我这腿都差点瘸了啊。”孟刚一个五十多岁的粗糙大汉一会儿捂着脸一会儿抱着自己的腿，好像受了天大的毒打似的哭喊着对警察数落着叶知行暴打她的罪行。

    他老婆也跟个受了委屈似的站在他后面偷偷的抹眼泪，这俩人上演的就是一出活脱脱的无故受害者模样，至少，从表面上看是这样的。

    给孟刚夫妻俩做记录的小警察自然也是见过叶知行的，还亲耳听曲溪“失恋”之后吐槽了她跟自家顾队长的关系，心里头顿时苦叫连天，把警局里的那些个老滑头都给问候了一遍，肯定是都不愿意掺和进来，才把这种折磨人的事儿推给他来做，这顾队长的人……给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动啊！

    偏偏——

    面前这对中年夫妻哭着叫着委屈的又不像作假，而且那男人一身的伤又确有其事，问起来叶小姐那边的态度完全不为自己辩解已然是承认自己打了人。

    说什么“他该打”。

    这小警察也觉得就单单是顾队长的眼光，以叶小姐的为人不可能是那么不讲理随便打人的人，而且，他看着这男的也不像什么好人，所以其中肯定有什么误会。

    他咳嗽了两声，公事公办的问：“她为什么打你”

    ……

    ……




第116章 她为什么打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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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为什么打你”

    是啊，她为什么打人，

    无缘无故的，总得有个理由啊

    孟刚一愣，下意识的往叶知行那边瞟了一眼，却碰上她看过来的像粹了冰渣的视线，猛地吓了一跳正好磕在了铁制的桌腿上，疼得他哇哇大叫了起来。

    这回倒不是装的，而是真的疼抽了，一瞬间就冒了火气，大声的对问他话的警察嚷嚷：“我特么的哪知道，我坐在那好好的这个小biao子二话不说就冲过来打人，她打我可是有好多人都看见了，而且她自己不也都承认了，你不去教训她，在这哔哔我有个毛用！看我好欺负是吧！今天这事儿你们要是搞得我不满意，老子就赖在你这警察局不走了！”

    孟刚说话粗俗又难听，一副难缠的地痞流氓像，凶狠的像是要跟警察干起来的样子，更让在场的警察们确信了他肯定不是无缘无故被打的。

    问话的小警察也被他粗鄙骂喊的态度惹恼了，一拍桌子，呵斥道：“坐下！警察局可不是你犯浑的地方，我看你这样子是还没被揍好，你自己要是不能把前因后果来龙去脉交代清楚，我还真就不能让你满意了。你信不信我不仅不让你满意，我还让你后悔！”

    “给我坐着好好交代清楚！”

    小警察字字句句说的清楚，绕是孟刚再混也得老实下来不敢再闹了。

    眼见着来硬的唬不住，孟刚又换了一副样子。

    “警察同志，真的跟我没关系啊，是她动手打的我，这疯丫头就仗着自己手脚工夫好已经不是第一次打我了，您给评评理，我好歹也是个长辈，你看看她把我打成了这样。”

    孟刚说着又要把他那张又脏又黑胡子拉碴都看不太清晰哪有伤口的脸凑过去看，翘着他自己说是快要断掉的腿拖拉着凳子就要往问话的小警察靠近。

    一副他受伤他有理的样子。

    问话的小警察头顶的火气已经是火冒三丈，对着桌子又是猛地一拍，震的整间办公室都能听见这动静，还有他吼出口中气十足的声音：“你要是再动就给你拷起来问了啊，别给我装可怜！”

    孟刚虽说平时无赖惯了，整日游手好闲只会欺软怕硬，却不是个坏事做尽穷凶极恶的人，偷鸡摸狗的事情做多了本能的还是有些怕警察。

    顿时缩了回去，坐在椅子上不敢乱动了。

    这样看上去有了几分老实人的模样。

    但是——

    刚刚一那系列的言行举止分明肯定不是个老实人。

    问话的小警察说完就冷静下来，想起来自己身为人名警察不能在工作中带有情绪上的偏颇，刚刚自己明显情绪有点激动了。

    就算这个男人看起来就不像什么好人，事实肯定也不像他说的那样，那他也不能先入为主的评判，说到底，问题最终是出在叶医生的身上，偏偏她又沉默少言一副不肯多说的样子，奇了怪了，他莫名的就觉得这个样子竟然跟他们顾大队长很搭。

    眼下里孟刚老实了不少，问话的小警察绷着脸也不好再说什么狠话，又看了一眼叶知行还是一副不愿意跟他们多说的态度，又跟中年警察对视了一眼，明显看到他眼里的无可奈何，也知道算是从她那问不出来什么，还是得从孟刚这下手。

    叶知行那边不配合不开口，办公室里还有几个认识的警察默默的看着没掺和，一时之间气氛凝滞。

    临时因为这档子事加班，临了又一个不说话一个不说实话，也不知道要磨蹭到什么时候才能解决。

    问话的小警察自认倒霉的叹了口气，看了一眼孟刚神色严肃的又问：“你说她不是第一次打你了，那她之前为什么打你”

    办公室不算大，分别被问话的两个人隔了也就两三米远，谁问了什么谁说了什么都能听见。

    他话音刚落，所有人，包括先前一直低着头没啥反应的叶知行也都扭头看过来了。

    孟刚没回答，下意识的就去看叶知行，正好对上叶知行转过来的脸，是不屑一顾的表情，显然是也想听听他是怎么回答的，在他看来，更像是嘲讽他看看他敢不敢说。

    隐隐作痛的腿骨不知道是不是真让那个疯丫头给踹折了，一想到自己在医院里被她死揪着暴打，抱头鼠窜的样子被一众人看着笑话对他指指点点，还撺撮着家里的拖油瓶贱丫头不给钱他，他心里头就怨气横生，怒火中烧了他的神志，偏偏后面的徐凤一直哭哭啼啼的更惹得他烦上加烦。

    正拿捏不定的时候，他就看见对面的小警察不满的皱起了脸，不怎么耐烦的盯着他。

    脑子一转，突然就拿定了主意。

    反正这是在警察局，在警察面前那个疯丫头也不能对他怎么样。

    自己现在这个样子怎么说都是处于弱势的一方，先前在医院的时候那么多人都看见疯丫头下了死手的打他，只要他装可怜卖卖惨，一口咬定他被打的事实，就算他知道其中的缘由要是他抵死不认也奈何不了他，反观那疯丫头不屑于把那些事情抖出来的态度，正好合了他的意。

    这么一想，孟刚表现的就淡定了许多。

    赤喇喇的开口：“警察同志你可是不知道，我家那丫头跟这疯丫头是同学，平时就跟她玩得好，可她不是个好的，抽烟汹酒打架斗殴样样都沾，还不把我们这些长辈放在眼里。”

    孟刚一边说一边去看叶知行观察她的反应，却发现她唇角的笑容竟然越勾越大，看的他头皮发麻有些不安。

    可说到这个份上了，怎么能停呢

    他又继续道：“我当时不过是说了两句让我家那丫头少跟她来往，她就恼羞成怒了，在我家里面弩起袖子就对我动手……”

    “你就没做什么过分的事情”不然人家小姑娘为什么打你，问话的小警察阴阳怪气的插了一句。

    “啊”孟刚一副老实人的模样笑了笑，露出一口森黄的牙齿，“我怎么说都是一个大人，又怎么好跟一个小丫头片子计较，我就是说了让我家那丫头不要跟她走太近，毕竟那个疯丫头品行不好，难道我这都不能说了啊”

    孟刚字字句句描述是为了家里的孩子好，俨然是一副为孩子着想的好家长形象，态度恳切，没了一开始粗恶鄙俗的无赖样，反倒老实的像模像样，不得不让问话的小警察心里犯了疑惑起来。

    他说的有模有样的，一时之间办公室的几个警察面面相觑大抵都从彼此的眼中得出这事儿是真的难办了。

    难不成真是他说的那样

    叶医生是个品行极差的人，对他动手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一眼就能看出不是好人的无赖大汉，以及他们了解到的美丽大方礼貌待人的叶医生，怎么比都没有可比性。

    问话的小警察皱着眉头若有所思的在一次把目光投向叶知行，渐渐寒冷的秋尾天里，女孩儿只穿了一件米白色的圆领休闲毛衣，一头柔顺黑亮的长发这会儿看起来有些凌乱毛躁，白净柔和的脸上眼角有一处格外碍眼的伤口，静静的坐在那，在灯光的笼罩下显示一片安然文静的气息。

    虽然先前那会儿她整个人气势凌厉分外冷漠，怕是真遭受到了什么气愤至极的事情，眼下却怎么看都是柔柔弱弱的样子，真的是难以想象她是如何暴打一个体格强壮又猥琐无赖的男人。

    事后还如此淡定完全不屑于为自己辩解。

    问话的小警察想：

    果然，顾大队长看上的就不是一般的女孩儿。

    不按常理不按套路办事儿。

    有个性！

    十分有个性！

    他想了想，低头如实的做好了记录，随口又问：“那这次她为什么打你”

    绕来绕去，当然还是今天晚上发生的一切更重要啊，动手肯定得有个原因吧，不用想也知道不是像孟刚说的那么平白无故，搞得好像他什么都没做就被打了一样，那叶医生的罪名岂不是坐实了

    真是，当他们傻啊！

    “难不成这次也是你说教你女儿，被她听见了心生不满，所以又一次动手打你了”

    ……

    ……



第117章 她在那些个众生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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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孟刚听出来了问话的小警的语气明显是讽刺，顿时又要控制不住自己要骂骂咧咧了，什么东西啊，把他扣在这问东问西的，惹得他不痛快了他就要闹！

    但他还是有点理智的，别说他不能闹，他还得憋着忍着让人觉得他的遭遇值得同情，让警察都站在他这边，落实那个疯丫头的罪行让她付出代价，也好替他自己出了那口压积了好多年的怨气。

    转瞬他就换了副脸色。

    “这倒不是”孟刚挠头一副委屈神色，“警察同志，我真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就要打我，我坐在那儿好好的她冲进来就对我拳打脚踢，医院的好些个人都看见了，你说我都这把年纪了，也不知道她怎么就下得去手……”

    说着说着他又抹了把眼泪，五十多岁的样子真的像是个无助又可怜的老人，看的让人心里发酸。

    事实上是——

    这个世界也不缺乏倚老卖老的

    以为自己年纪大了变换一副和善可怜的样子就能抹去人后那副坏事做尽丧尽天良的可恶形象了

    真够会装的！

    叶知行在一旁冷眼看着孟刚装模作样的尽数把责任都推到她身上却把自己伪装成让人同情的样子，越发的眼神凌厉冷笑连连。

    距离这场问话的开始进展了差不多十分钟左右，安静的氛围下隐约有一股看不见的剑拔弩张的气氛渲染着。

    问话的小警察握着笔可这记录怎么都有点写不下去了，眼前这个邋里邋遢哭诉着的男人身上的伤都是实打实的，貌似还不轻，还有站在他身后哭哭啼啼就没停过的女人，真是让他头疼不已，换作以前他们也处理过类似的事件，该怎么样就怎么样轻轻松松搞定早点下班皆大欢喜，可是现在……

    他往气压极度降低的叶知行那边看了一眼，收回视线。

    心里默哀：确认过眼神，是不好惹的人。

    不过想想也是，能闹得进了警察局的有哪个人好惹呢

    想着问话的小警察就一脸严肃的咳嗽了两声，清清嗓子，打算问下一个问题，誓要把这件事儿的起因经过弄清楚。

    舌尖都抵到嗓子眼了就是没出声，他悲催的发现这边没啥问题好问了。

    确切地说，主要问题还是在叶医生那边啊。

    很无语的，他又扭头给了那边问话的中年警察一个眼神。

    中年警察即刻对上叶知行好整以暇的目光。

    在她的脸上，平静，无所畏惧，甚至是满满的自信，觥筹交错，就好像她知道最后她一定是胜利的一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