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园的粉红回忆(五)
小日本请我去海淀吃烤鸭,同去的还有一大帮北大学生。从这些人中我认识了金如杨。
小金来自内蒙,身高一米八,古铜色的脸庞,浓眉大眼,脸上却充满稚气,让我联想到某画报里少数民族小男孩的摄影作品,眼睛大大的,脸黑黑的。我们俩一见如故,有说不完的话。他比我高一届。正在准备出国,考托福,联系学校等等。原来我总觉得出国这种事门槛太高,不属于我这种小家碧玉。经他提醒,我也开始开窍。
我们俩自然而然的成了托友(一起考托福的战友)。。。
唐明见我的次数越来越少,在这个曾经是皇家花园的燕园里,我像个快要失宠的妃子, 天天盼着被翻牌子。唐明到底在忙什么? 我甚至需要找徐叶旁敲侧击,因为她天天去唐明宿舍。
“唐明我已经打算放弃了,什么女孩都追不到他的!”徐叶愤愤地说。
我放心了,至少唐明眼下还是我的。
周末,我们附近几个宿舍的女生一起花枝招展地去跳舞。徐叶借给我一条白裙子,我穿上后照镜子连我自己都惊呆了!裙子的质感有点像白玉兰的花瓣,我长长的黑发搭在白裙上,脸也显得更加粉嫩。眼睛又大又亮,难怪有人说我很像博士伦广告里那个女孩!
舞会上我认识了人大的彭军。。。舞会结束后下起了大雨,彭军找我借了一把伞。。。
我终于说服徐叶把她的白裙转让给我。穿上后,我感觉自己像只白蝴蝶一样飞到了唐明的宿舍。我拉他来到未名湖边的小山上,夕阳西下,他找了一块大石头坐下。我开始翩翩起舞。我本来不会跳舞,也从来没有学过,那天我是即兴表演,动作都是我编的,到最后为了炫耀我的白裙子,我还来了几个快速旋转,待我停下来打算眸一笑时,我才注意到唐明手托腮帮,正望着未名湖发呆。他根本就没看我跳舞!
难道我们这对唐明皇和杨贵妃的组必定要演绎一曲长恨歌?我不敢多想,随后坐在他身边的石头上。在夕阳的余辉里,我们依旧亲吻,拥抱,一直到天黑。。。
周末过后的星期一,我下课后往宿舍走,在银杏树下碰到夏草,她神神叨叨地说,“有人等你。”
是彭军,他来还伞,我出于礼貌陪他聊了一会儿。他属于那种内向型的,坐在那里一声不吭。我推脱要去上自习,很快就送走他。
小金天天找我,我们俩一起学英语,去食堂吃饭,形影不离。我开始白天“上班”了!甚至晚上如果唐明不约我,我还“加班”。唯独周末不用“上班”,小金不喜欢跳舞,我依旧是和徐叶她们一起去,认识的男生越来越多,几乎每次宿舍,碰到同宿舍的出来,她们都会挤着眼睛说:“兰儿,有人等你”。
大学里除了打扮这门必修课外,还有一门选修课,就是打牌。面对一批又一批想要和我交往的男生,我感觉自己在玩升级,手里拿了一大把牌,全是电话号码,老也摸不着王,偶然摸个分,还送给了对家!把这些破牌仍了,重新起牌,还是一大堆电话号码!
彭军走后没几天,我就收到他寄来的一封情书,十七页, 大概内容是那天在舞会上认识我,我像一个白色的天使般迷住了他。。。结尾直接说他爱上了我。我很快给他了信,说我其实和他同病相怜,我正在爱上的男孩其实也不爱我。。。
唐明生日那天,我用尽所有的心思,给他做了一块蛋糕。我从学校食堂买了四块小蛋糕,拼在一起,成长方形,中间用鲜红的草莓拼成一个心形,周围点缀了我从校园里采集的花瓣。至于那块蛋糕是怎么吃的,我现在已经想不起来,我甚至连唐明的生日都忘了,只记得是夏天。
那天晚上,我们去了那个废弃的古院燕南园。燕南园据说住过很多名人,在我的记忆里当时已经风华不再。我大都是晚上去,的确见到几许灯火,但大多地方漆黑一片。那天我和唐明来到一个没人居住的小屋门前,突然下起了大雨,我俩紧紧地抱在一起。
“你想要我吗?”
“不是现在!”
“那你爱我吗?”他深情地点点头。
我被他的若即若离折磨得快要发疯。好在白天有小金陪伴,我周围的人已经开始猜测小金是我男朋友。。。
燕园的粉红回忆(六)
和我一样快要发疯的,还有我们宿舍的常红。我是被情所困,而她是因为学习上想不开。她高中时是班上拔尖的,现在不是了。她的问题我也有,只不过我有更痛苦的,所以学习上的事已经麻木了。我建议她唱歌跳舞,减缓一下压力。
我带常红去了一次舞厅。她却因为请我跳舞的人多,很不高兴地说了一句:
“兰儿,你其实长得不漂亮,只是善于包装自己。”
我看她对跳舞没兴趣,就说:“那你唱歌吧,你的音色很美!”。
一次偶然的机会我和隔壁宿舍的小雨聊天,她以羡慕的口气说我一周换一个男朋友。天哪,我简直跳到未明湖都洗不清了。我从此开始检点自己的行为,不再给陌生男生留住,也不再和小金一起上自习。
我对小金没有心跳的感觉。
有一天,我独自下晚自习后从图书馆往走,有个男生也跟了出来。我上了那条熟悉的小路, 那个男生一直跟在我后面。路过燕南园的小门口时,我有点害怕,就快速跑过燕南园。没想到那个人也跟着跑起来。我跑到宿舍楼前的紫藤花架前,停下来喘口气,正欲右拐走上花架与宿舍楼之间的小径,那人一把拽住我的胳膊。
“同学,认识一下好吗?我是清华的xxx。”
正在此时我看到小金从远处骑着自行车过来,路过我的楼前,看到我,便一只脚点地,在我旁边不远处停了下来,我冲着那个清华的喊了一句“对不起,我男朋友来了!”然后就赶紧跑了过去。
我坐上小金自行车的后座,轻轻地说,“带我走!”
自行车飞驰的那一刻,我感到小金要带我去另一个世界!我不知道那句“我男朋友来了”小金听到了没有?但愿没有。
小金浑身充满活力,又风趣幽默,我们俩在未名湖边聊到半夜。题居然是骂。骂同学,骂老师,骂父母,所有不满意的都统统地骂了一遍。一边骂一边哈哈大笑。当时的我喜欢像唐明那样比较婉约派的男生,很温柔,腼腆,会点浪漫的小动作。对像小金这样的阳光型的大男孩还不懂欣赏。所以小金就是我哥儿们。
第二天我在图书馆附近又看到昨晚那个清华的,我觉得自己之前有点过分,就冲他打了招呼,算是认识了。他是清华水利系的。当时有很多清华男生潜伏在北大,他们除了上课和睡觉外,其余的时间都在北大。除了喜欢这里的环境,更重要的应该是为了猎艳。
暑假匆匆而过,等到秋天来临的时候,我和唐明的爱也如秋风中的树叶,挣扎了一下便凋零了。暑假小别,不仅没有唤起激情,反而多了几分陌生。
分手那天燕园起了大雾,未名湖被笼罩在雾中,看不到远处,只能看到岸边的树和草。我觉得那意境很像里描述的。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所不同的是,面对道阻且长,男子并没有逆流而上,只留伊人独自在水中央哭泣。
凄凉也是一种美。心痛到快要窒息, 没有心痛,又怎知心还活着?别人这么安慰我。
那段日子,我像祥林嫂一样,反复用以下词语造句:
昨天我和他还。。。,今天就不见面了。。。
徐叶交了新的男朋友。我把我的故事全都倒给她,她好像在意料之中似的说了一句:
“唐明你得不到的,谁都得不到!”
我也把失恋的事告诉了小金,他忽闪着大眼睛,无视我的痛苦,更好奇地我前男友长什么样。当得知和他住一个楼时,他居然列了好几个可疑对象,问我是哪个。
进入大三后,我不得不考虑今后的出路。我开始沿着小金的足迹,走上了出国这条不归路。我报名参加了第二年春天的托福考试,为此还上了一个托福班。然而就在考托福的前一个月,我彻底崩溃了。。。
徐叶告诉我唐明可能交了新的女朋友,她看到唐明晚上和一个女孩在一起,很亲热,没看清女孩长什么样。我的心开始慌起来。为了避开他,我已经很久没去图书馆上自习了。然而终于有一天在我路过图书馆草坪时,不经意发现他和一个女孩坐在草坪上。那女孩像是夏草。为了探个究竟,我藏了起来,等他们站起来离开时,我远远地跟了来,到我们楼前紫藤花架前,女孩右拐了。一定是夏草!
当唐明转过身准备自己宿舍时,正好和我撞见。我约他到了燕南园,漆黑中我狠狠地打了他一个耳光!这是我一生中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打一个男人。因为有爱所以才会恨。
那天晚上之后我才真正感觉到自己彻底失去唐明了。最让我情何以堪的是我还要天天面对夏草。我注意她居然也开始化妆。原先她从不打扮!我看她把口红涂在唇上时,想象着唐明吻她的样子;当她晚上很晚来时,我好像都能闻到唐明的气味!
常红听了我的建议天天在宿舍里唱歌,歌声里带着凄婉和悲凉,全是当年流行的情歌,如玻璃心,其实你不懂我的心等等。室友们看她不太正常,也不敢多说什么。她已经到了不能集中精力学习的地步。现在看,应该是抑郁症吧,那时候也没听说过这个词。我妈来看我时还嘱咐我把刀藏好,怕常红出意外。
我被常红凄凉的歌声和夏草的灿烂笑容折磨得无处安身。终于隔壁的小雨要转学去美国了,我于是搬了过去,那间宿舍紧挨着厕所。。。
燕园的粉红回忆(七)
我怎么也想不通唐明为什么会喜欢夏草,如果是徐叶,我也认了。夏草脸色苍白,瘦得像根芦柴棒。我和她一起洗过澡,她的胸平得像搓衣。晚上见了以为是白骨精来了,唐明也不怕吓着?唯一比我强的,就是她聪明勤奋。唐明成绩优秀,也许他们真的是同类。
我从此恨屋及乌,凡看到骨感和小眼睛的女生就有点不寒而栗。
在这种几乎生不如死的状态下,我硬着头皮上了托福考场。和我一起考的还有夏草。 拿到成绩后,我的心情雪上加霜。597!如果加个可以上美国商场给商品标价了。差三分6,给人的感觉是5多。不行,看来还得重考,想想自己在紧要关头为男女私情困扰,真不应该!夏草自然不用说,用功加上好心情,自然有好结果。6大几。
小金已经开始等录取通知书了。每次我看到他,他都摇摇头,像个霜打的茄子。然而他丝毫不气馁,准备来年再战,有点儿像高考补考似的。
苦难的大三终于结束了,我效仿林青霞不愿为情所困,剪掉满头青丝,做了一个当年流行的亚运小姐的发型。
放假后,我没有家,留在学校等我的侨属,台湾的舅舅在我妈陪同下来北京玩。很巧的是,小金也没家。他的假侨属,他爸以前的一个同事的女儿从美国来看他。当年是要有侨属证明才能出国留学。小金介绍说是他表妹。表妹刚到的第二天, 小金就带她来见我。表妹需要用美元换人民币,当年的黑市价是:8,官价是:5。表妹愿意用官价换,小金就带她找我,说肥水不流外人田。表妹长得温婉可人,很有古典美人气质。个子也很高。和小金十分相配,金童玉女。
然而表妹还没走,小金就跑来找我诉苦,说表妹太面了。在他的字典里,“面”的意思是不活泼健谈,性子慢。他还列举了几个具体事例。这些琐事经他口里说出变得像小笑话。“我问她想吃什么,她说什么都行。我于是带她去吃涮羊肉,到了她却说不吃羊肉,把我给气得。。。”说着歪歪头。小金虽然不是北京人,但北京话说得可溜了。
我刚好前不久送走一个老乡邻居,来北京想考清华或北大。小伙练过健美,还给我秀过肌肉。我当时不在乎这个,居然没注意。我带他到食堂吃饭,我问他要不要咸鸡蛋,他说不吃咸鸡蛋,后来看到旁边人剥鸡蛋,他又说酱油腌过的鸡蛋吃,害我又去排一次队。
我讲了以上故事后,小金哈哈大笑,说我老乡也是一个面瓜。
表妹走了之后,我舅和我妈就来了。我舅话特别多,一次在校园偶遇小金,居然跟他说,
“男孩子年轻时眼睛长在脑袋顶上,不知道要找什么样的。等长大了,眼睛越来越朝下移,最后移到脚上,脚踏实地就对了。”现在想想,这话用在小金头上还真适,可惜他当时听不进去。
后来我二舅私下对我说,“小伙子不错,就怕你抓不住他。”
“这都哪儿跟哪儿的事,我们俩就是普通朋友,将来也是。”当时我觉得我舅这人太烦人了。不过他帮我开的侨属证明对那时的我真是黑暗中的一线阳光。
暑假结束了,小金当年出国的事就算黄了。我一看师傅都败下阵来,徒自然也需留条后路。
我出生在北京,我爸以前在北京一个研究所工作,我妈大学毕业后分配到农村当赤脚医生。我在北京呆到七岁,就不得不离开北京农村上学,因为没有北京户口。长大后我拼命学习,终于考了北京。所以毕业后,如果出不了国,我一定要想办法解决个北京户口。
小金在紧挨北大的一家小院里租了一间小屋,然后就兴高采烈地拉着我去家居装饰店挑墙纸。。。
燕园的粉红回忆(八)
“如杨?”
“金如杨”我一出校门,不知怎的,对小金改了称呼。
“哦,刚才我一下忘了自己叫什么了。”如杨不知道刚才在想什么,听到我叫他名字,脸还红了一下。
“你真的要我帮你布置房间?那我选的可是粉红色系列。”
如杨迟疑了一下,“你看着好就行,我色盲”。
到了一家室内装修材料店,一看墙纸和其它东西都挺贵的,就直接出来了。
“买点布吧, 搬家时还能带走,毕竟是租的房子,不值的花太多钱”。如杨对我的建议欣然同意。
那天我兴奋极了!我很喜欢布置房间,可惜一直没有用武之地。我自己宿舍里的一亩三分地,我的一张床,已经被我折腾过几次。最近搬去新的宿舍,我买了一块粉红色的纱帘,挂在我上铺的底边,围了一圈,一看就是小姐的闺房。靠墙处放了两块木支出的书架。书架的上边拉了一根绳,挂了一排我的衣服,要是漂亮的连衣裙,大都来自台湾,是我表妹淘汰了给我的,由我舅舅带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