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爷你看这样行不?我付你双份房钱。”秦望就是聪明,想出这个好办法。
“这不是钱的事儿。你俩没结婚吧?没结婚怎么能往一块去呢?闺女,大爷这是为了你好。”
我看没招了。就捅了捅秦望。示意他离开。
去的路上,我们因为刚才的亲昵自然而然勾肩搭背地走在校园里,竟忘了还有王萍的眼线。
“以前一见你就下雨,现在倒好,不下雨了,一亲热就有人敲门。该不会天意不让咱俩在一起吧?”我开始和他诉苦。
他悄悄在我耳边说,“等晚上咱们找个地方,兰儿,我实在受不了你,每天什么都干不进去,就想着要你。”
“那你不怕王萍到系里告你了?”这一提醒,他立刻松开了我,还提议我和他分两条路宿舍。
“你以后千万别来我宿舍,我怀疑王莉就是内线,她经常看我不顺眼。她以前和王萍关系很好,还去过王萍家吃饭。”
我想起王莉对我的提醒,她对我的提醒会不会因为和王萍关系好就会对秦望有偏见,故意想拆散我们?
“那以后我们怎么见面?我住的地方你也不能来。”
“这样吧,咱们尽量晚上偷偷约会。这样不被人注意。你等我一年,一年后咱俩结婚,名正言顺,看她王萍还能把我怎么样。”
“你不是还有两年才毕业?”
“我等下及了,按你说的,争取明年就毕业。”
“可是我怕我连一年都等不了。今天我就想和你结婚。”
我认识的一个北大才子曾经告诉我,聪明的女孩最好在二十三岁之前把自己嫁出去,因为这个年龄最漂亮,最讨男人喜欢,可能嫁到最好的。这大概和停车的道理差不多,早来的停个好位置,晚到的只剩残疾人车位。
我到常红宿舍,看她一个人呆着,也没出去。她见我来,说要和我谈谈。
“兰儿,你男朋友今天来,害我从惊喜到失望,下午去上自习,又学不进去了。”
“我已经说过他了。他以后不会再来了。”
“还有,你老是吃方便面,有声音。”
“我明白了,现在就搬走。”
当天晚上我就搬到了那个四院。
从那以后,我就再也没有享受过“雨淋”。每次和秦望见面都是在公共场所偶遇,像地下党接头似的,说几句话就走。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两次被敲门,他的脾气变得越来越烦躁。或许因为他是北方人,北方男人脾气不好?他对我的“情史”耿耿于怀,常常当我面发脾气,甚至骂我,这种伤害是当着面的;南方人,如唐明,用的是当面不说,背后捅刀子的委婉做法,比如利用夏草让我难过。
有一天下午我在俄文楼学英语,秦望来找我,一起向湖边走去。虽然说了要地下情,就是晚上见,还是忍不住偶然白天也见面。他今天看上去很有兴致,一想到过一会儿又能和他近距离接触,心里甜蜜蜜的。
路过蔡元培像的时候,我手中的书突然滑落到地上,一张小纸片从书里飞了出来。秦望捡起来后看了一眼,就大发雷霆。那张小纸片上写着金如杨在哈佛的联系方式。
“你居然夹在随身带的书里,你是不是时时刻刻在想他?”说着他把纸片撕粹了,还居然在地上踢出个小坑埋了进去。
本来是要去彼此享受对方的,这一下兴致全无。
我什么也没说,哭着就跑了,心里想着以后再也不理他了。
燕园的粉红回忆(三十九)
第二天黄昏时分,我因为头一天和秦望吵架的事,没心情出门,一个人躲在四院的小屋里。
突然秦望来了,我说“你不怕被大爷发现?”
他说,“我带你去中关村吃小食一条街。然后带你去学五跳舞如何?”
“这还差不多。”我和他在一起大部分时间都腻在一起,还真很少出去。
我穿上了那件下摆很大的白裙子,挽着他的手臂出了四院。他的自行车停在院门口。我坐在后座上,他脚一蹬自行车就风驰电掣跑开了。我的白裙子飘了起来。我搂住了他的腰,脸也贴在他的后背上。在火红的夕阳中,我们从西校门进去,穿过勺园旁边的荷花池,再经过图书馆,穿过两旁是槐树覆盖的林荫路,出了南校门不远就到了中关村一条街。
这里是一排电器商店,电脑公司,号称中国的硅谷,在9年代初,不过是组装电脑,倒卖电器而已,并没有多少真正的高科技。如今又在夜晚开了小吃一条街。
夜幕降临,路灯点亮,一个个小吃摊热气蒸腾。由于是盛夏季节,我对炒这个炸那个的没太大兴趣,倒是一个西瓜盅吸引了我。西瓜盅的做法是在西瓜表面雕刻各种图案,顶部切出个小盖,将西瓜瓤全部掏出,然后放入冰块,荔枝,部分西瓜瓤和其它冷品混,再把之前切出的小盖盖去。我们俩一人拿个勺子从里面舀着吃。整个西瓜吃完后,基本上饱了。煎饼果子就不提了,是那时大学里的流行小吃。
我们一个一个地逛,大部分只是过去闻闻味,或看看小吃是怎么做成的。两个人一起来吃是好,每种只买一份,两个人分着吃,可以尝到更多的花样。恋人尤其适,连盘子都可以共用。
正当我们从一个小吃摊挪步到另一个时,一位时髦女郎单肩背着一个包,登着高跟鞋啪嗒啪嗒地走了过来,和我迎面撞上。
“春江”“兰子”我们俩同时认出了对方。
春江是英语专业,比我高一届,我大二那年参加学校组织的生存训练时认识的。生存训练的内容是分文不带,不买票,趴火车去秦皇岛看大海,而且在秦皇岛还要呆七天七夜。春江和我一个组,组里另外还有两个男生。我们俩当时就显示出了卓越的生存能力。我们找到了一家餐馆,那个年代不能随便打工。我俩花言巧语地说服老收留我们在餐馆干活,有吃有住,还能拿些剩饭去养活那两个找不到工作在火车站就寝的怂爷们。
我最后一次见春江是我大三那年元旦前,在燕南园围墙外的小路上。我下了自习从图书馆往宿舍方向走,她从反方向来。月色下,她穿了一件黑色的羽绒服,帽子戴在头上,嘴里念念有词,像个巫婆似的。
“你这是准备去哪儿,这么晚了。”我说。
她见是我,停了下来。“我去排练。”剧的名字我不记得了,好像是莎士比亚戏剧,用英文演。我当时还想,人家比我专业多了,路上还背台词。不像我演的那个歌舞剧,没几句台词,大部分时间都在假唱,排练就是对对嘴型。
没想到今天在中关村小食一条街又碰到了春江。她说她也住附近,算北漂族的一员。 她毕业后分到旅行,现在是导游。
“这是你男朋友吧!”春江咪着眼睛打量着秦望。
还没等我介绍,秦望就伸出手去跟春江握手,“我叫秦望,经济系的研究生。”
接着春江开始一顿砍。内容跟她导游见闻有关。“砍”是北大人的专用语,意思是砍大山,吹牛,聊天。它是用来鉴别一个北大学生是否真正毕业的唯一标准。和我修的打扮,打牌课相比,“砍”相当于是毕业资格考试。如果有人说“这哥们儿真能砍!” 那是对这哥们儿的极高评价。北美崔哥如果放到北大,应该能赢得这个称赞。
对文科生来说,能用来砍的内容较多,光是他们学过的课都可以拿来砍,比如有一次,一个中文系的跟我聊天,讲现代文学和当代文学的别,一砍就是两小时,不带停的。这种话题即便外行也有兴趣聊聊;理科的就可怜了,专业所学没能拿的出手用来砍的。程程相亲那天,那个可怜的清华博士刚要说夸克就被嘉云打断了。如果聊拓扑,偏微分方程这类东西,别说外行听不懂没兴趣,就是内行想着都头疼。所以理科学生在砍上不占优势,但也不乏能砍的天才,如金如杨,一次砍几个小时没问题。
春江的砍显然让秦望这个西安交大出身的大开眼界,见识了北大文科女生的厉害。
临别时春江要我的住,她从包中取出纸笔,我给她画了个草图,还标上街名和门牌号。她说有事要先走,我们约好第二天,也就是星期天,春江来看我,一起做饭吃。
春江走远后,秦望说,“春江这女孩挺有魅力。我要是先认识她,可能会和她好。”
“真的假的?就她长那样,像个巫婆似的,你也喜欢?”
“这个你不懂。她举手投足间透出一种勾着男人上的风韵。”
“那我。。。你觉得怎么样?”我想趁机了解一下男人对我的看法。
“你表面看着清纯,骨子里是个。。。”他趴到我耳朵上压低声音,“**”。
“**”两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居然让我听得心里痒痒的。
“你气质儒雅,风度翩翩,却成天想着。。。”我也压低了声音,在他耳朵上说“耍流氓。”
他听了哈哈大笑。随后搂着我的肩膀说,
“娶老婆还是要娶你这样的,至于春江,更适做情妇。”
燕园的粉红回忆(四十)
吃完小吃后,我们便去学五跳舞。学五,全名为学生第五食堂。我刚进北大时,老乡带我参观校园时介绍说“这是学五”,我听成了“学舞”,就问,“是学跳舞的地方吗?”“是食堂。”不过我说的也没错,食堂确实是学跳交谊舞的地方。
每到星期六的晚上,几个食堂摇身一变,就成了舞厅。最热闹的该是学三,因为地处三角地,交通枢纽处。其次是学五,离研究生楼近,还有学四,离三教和五四操场较近。学一和学二是我常去吃饭的地方,从来没办过舞会。
今天因为放假,舞厅开的较少,学五相对热闹。学五比起学三学四更新,舞厅在二楼,一楼是饭厅。别的地方都是饭厅拿走桌子就变舞厅。
上了二楼,走进舞厅,和门对着的那面墙开了一排窗口,卖汽水,绿绿的一瓶,两毛钱,还给插一根蜡做的吸管。其余的三面墙上排满了椅子。屋顶的正中间有个光球转动着,随着舞曲的节奏,把紫色,绿色,红色,黄色甚至蓝色的光,轮流地洒在舞池里晃动着的人头上,身上。让人联想起到了妖怪洞里,看到群魔乱舞的景象。
此时舞会应该已经至少进行了一半。 我们走到进门右手边一个不太容易被人注意的角落,找了两把相邻的椅子坐下。当下一个舞曲开始的时候,有个女孩走了过来,她冲秦望伸出手,可以请你跳舞吗?
这女孩就住我们楼,出出进进常碰到。长得很像陈玉莲里的小龙女。根据她住的域应该是东语系的。那年校文艺演出时,她上台唱,台下嘘声一片。
嘘是鼓掌的反义词,也就是喝倒彩。无论是名人演讲,文艺演出,还是看电影,只要是有舞台的地方,台下坐的是北大人,很难不听到嘘声。我记忆中唯一没听到嘘的就是电影演完后,傲慢的北大人,居然站起来鼓掌,虽然张艺谋导演根本听不到。嘘是北大文化的精髓之一,体现的是高度自信和对他人对艺术的苛刻的审美标准。
小龙女我觉得唱得不错,之所以被嘘,我分析是那些男生带点起哄的意思。看一个漂亮女孩唱的是失恋的歌,这些男生大概坐不住了。就有点像宋祖英唱时问,妹妹要过河,哪个来推哟?一大堆男的齐声喊“我来推你哟”。台下的嘘声伴着口哨声的奏一浪高似一浪,淹没了台上的歌声。。。
爱人的心是玻璃做的,嘘嘘,既破碎了就难以再愈,嘘嘘嘘。。。
今天小龙女居然一个人来跳舞,该不会是真失恋了吧?或许是来猎艳的?这事儿我以前也常干。她大概是整个舞厅扫了一圈,盯上秦望了。或许秦望刚才进来时就被她盯上了。
真是英雄所见略同!
秦望过头来看了我一眼,我扭过头,不想发表任何意见。
“同学,下一支舞我请你跳好吗?这支舞我刚刚请了我旁边这位女生。”
好你个秦望,居然不说我是你女朋友!他这就算是答应人家了。当年北大恋人一起去跳舞,也可以和别人跳,但是第一支舞曲还是要留给和你一同来的。秦望还算遵守游戏规则。
也许是平时距离太近,我和他跳舞反而没什么感觉。他的舞技不差,但充其量就是个业余的。我和他跳的这支舞很快就结束了。到刚才座位上。小龙女可真行!她居然空了这支舞不跳,专门坐在我们旁边的椅子上等着。
新的舞曲声响起来了。秦望又看了我一眼,我还是扭过头去,没发表意见。他站起来,走向小龙女,伸出了手。。。
我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俩步入舞池。秦望看上去动作小心翼翼,大概怕万一踩了对方的脚。昏暗中小龙女扑闪着大眼睛,盯着秦望。秦望不时低下头,像是努力想听清楚小龙女说什么。两个人在舞池里大幅度地转动着,到离我距离较近的地方时,小龙女侧过头,大眼睛得意地看了我一眼。我轻声地不停地嘘着他们,舞曲声很吵,除了我,没别人听得到我的嘘声。
他们俩跳的这支舞曲很长,好不容易停下来了,我看到小龙女拉着秦望朝我对面的那堵墙走去。他们之间连着小龙女的玉臂,像牧童牵着老牛在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