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与刀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祝家大郎
老皇帝上城头的时机到了,打退了敌人,才是老皇帝愿意来的时候。
这个老皇帝,口中经常说自己活不得多久了,内心之中,却并不真的这么看破生死。兴许这才是老皇帝原本的性子,就如昔日在大同战阵前面临阵而逃一样。
说服老皇帝用这进取之策让李启明起兵攻城的徐杰,就好似当初劝说老皇帝御驾亲征的李启明。
世间万事万物,总是如此,好似轮回。
好在,好在徐杰没有让老皇帝失望。眼前的敌人,已经在开始后退,慢慢退到了箭矢都射不到的地方。
李启明已然知道自己的弟弟身死,却非暴跳如雷,而是铁青着脸,正在等着四处军将来会,也在等着城外还有十几万的大军,管他能不能效死,管他是不是心腹。先把这座城池围个水泄不通再说。
越来越多的军将赶到面前,太阳慢慢西下,城外那些已经多日不得出军营的将士,也开始随着各自的军将列队往城内而来。
内城之中,各处院落,到处都是搭着梯子在房顶观战之人。
连带当朝首相朱廷长,也派人上房顶在观战,而自己则在大厅之中不断踱步,大厅之内,老弱妇孺无数,却是不见几个青壮男人,家中青壮男子,似乎都已经离家去躲,怕的万一,万一发生一遭灭门惨案。
兵权当前,大军当前,这些昔日朝堂大佬,又是何其无力无奈。
主人,皇城未破,暂时停战了。房顶之人大喊。
听得朱廷长脚步一止,好似极为庆幸。即便是朱廷长,在此之前又何曾想过李启明真的会起兵造反?
这是朱廷长压根都没有想过的事情,因为大华朝三百年来,三百年是多么长的一段历史?多么长的一段岁月?大华朝,还从未发生过这样的事情。这种事情早已是传说,如神仙一样虚无缥缈的传说。
整个京城,除了徐杰印出去的报纸,甚至没有一个人往这个方向起过念头。连徐杰印的报纸,也只是含沙射影而已。
主人,外城,外城无数士卒正在玩内城而来,数之不尽,到处都是。楼顶传来的语气有些颤抖。
朱廷长听得身形一抖,脚步不自觉有踱了起来,颌下的胡须都扯落了几根,口中答得一语:盯着看,盯着看!
一个一个从城外赶来的军将,在不明所以之间带兵赶到当场,许多人甚至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些军将站在李启明面前,连头都不敢抬。面前这位李枢密,竟然带兵攻打皇城?这件事情在这些不明所以的军将心中,唯有惊骇愕然,然后是恐惧。
诸位,诸位,听老夫一言,陛下今日宾天,皇城之内有乱臣贼子挟持广阳王作乱,老夫被逼无奈,唯有与那些乱臣贼子开此一战,救得广阳王,拨乱反正,还天下一个朗朗乾坤。正是诸位用命之时,还请诸位念及皇恩浩荡,效死此番,有功者重赏!李启明话语已然就是战前动员。
遵命!
拨乱反正,诛杀乱臣!
诛杀乱臣!
有人答得铿锵有力,有人答得声细如蚊,甚至有人答都未答。
一个一个的军将再一次回到士卒面前,军阵再一次开始排开。城南依旧是主攻方向,也有无数士卒开始往东西两边奔去。
第二百七十三章 忘恩负义(4400)
李启明临阵几语,想的是动员这些军将拼死攻城,那些听到话语的军将们,此时大多还在疑惑之中,老皇帝死了?
老皇帝两三年前就要死了,而今真的死了?这件事情,好似并不那么难接受,却如何也有些让人惊讶。
一个军将带着麾下六七千号人慢慢列队,队列之中,甲胄不齐,弩弓不多,甚至刀枪都有许多锈迹斑斑,整起队列,也是拖拖拉拉。
城头上一排一排的铁甲已经排在了垛口处,手中的弩弓也备好,垛口上也码放了少许羽箭。
这个军将抬头看着那城头,还有城下无数东倒西歪的长梯,眉头皱到了一处,转头看看,几驾马车旁边,架起了十几面牛皮大鼓,鼓手已经准备就绪。
军将身旁一人也在前后去看,一脸的慌张试探问道:大哥,这这莫不是要我们攻城?
被称为大哥的军将点点头:李枢密军令,皇城里有乱臣,要攻城。
旁边那人闻言更慌,面色惨白又道:大哥,城头上那些金吾卫可不是玩笑,咱们又不会飞,如何上得去啊。
说完这一语,这人又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说道:大哥,头前在营里就听人说李枢密要当那个那个司马懿还是司马昭来着,就是说李枢密要要那个啥那个陛下那个
这人想说的话语,却又支支吾吾不敢名言。
但是这军将显然听明白了,摆摆手说道:李枢密说陛下宾天了。
什么?陛下死死了?这那广阳王呢?
听李枢密说是被人挟持在宫中,其他我也不知。军将再答。
旁边这人沉默了片刻,又回头去看,口中才道:大哥,弟兄们都是苦命人,家里都靠着粮饷养活,这城头有命上没有命下啊!
军将闻言不答话语,而是紧皱眉头,不断前后去看,想来他心中也是为难,也不知如何是好。
再如何为难,大阵之后的军鼓,已然咚咚作响。
这军将还在犹豫,犹豫着左右去看,看看旁人是如何应对的。
旁边终究还是有已经往前迈步的部曲,有人开始往前了,也就由不得这军将再去犹豫,唯有硬着头皮大喊一声:把将旗往前扛!
将旗是什么?就是一个部曲的指挥,将旗在阵中的方向,就是整个部曲前进的方向。所有士卒都看着将旗进退左右,紧随其后。真正大战而起,靠人话语传令效率极低,唯有如此指挥才有效率。
将旗上一个大大的姜字,也就是这个军将姓姜,迎风招展,几千人开始往前迈步,步伐极为缓慢,因为头前那将旗的速度也不快。
不论身后那鼓声如何激烈,这些士卒的脚步依旧慢慢吞吞。
大哥,真去爬城墙吗?姜将军身边的汉子虽然没有什么激烈的运动,额头上已然有了豆大的汗珠。
看情况,机灵点,先往前去再说。姜姓的将军如是答道。这世间并没有傻子,谁人心中都会有小心思,谁人心中都会有小九九。
没有一个人能完全说服另一个人,不论是三言两语,还是长篇大论。人从来不是被说服的,说服的本质,其实是妥协。妥协是权衡之下的结果,并非是对另外一个人完全的认同。
皇帝死了也许是真,乱臣贼子是谁?兴许是城内之人,兴许就是城外的李启明。这些事情,说不出口,但是疑惑在许多人心中。
大哥,大哥,你快看,你看城头,你看!!!
姜将军闻言连忙抬头去看,太阳已经往西,北边城头上没有刺眼的光线,却又一道金黄,那是一个人,站在垛口处,身旁挤满了人。
那道金黄,再一看,那是一身黄金龙袍!大哥,大哥,那是不是陛下?这人显然没有见过皇帝。
姜姓的将军是见过皇帝的,但是他没有立马答话,而是抬头仔细打量了一番之后,连忙上前几步拉住了两个扛着将旗的亲兵士卒。
然后再往左右去看,身旁无数部曲士卒都停住了步伐,见到这般景象,姜将军心中一松。
大哥,咱们不不往前爬城墙了吧?
姜将军闻言还是不答话,而是抬手示意一下旁边这人不要说话,然后自己不断前后去看。
一个年轻的声音笼罩全场:李启明,陛下命你上前答话!
说话之人是徐杰,声音一出之后,站在车架之上的李启明,闻言一个趔趄,差点从车架头前栽倒了下来。
一旁的叶章已然慌了神:枢密,枢密,陛下,那城头上的是是陛下!
稍稍站稳的李启明,往远处眺望几眼,看不真切,却又好似看真切了,口中恨恨一语:父子父子,好狠的父子,好狠的手段,好狠夏文啊,我的好外甥,我的好文儿,夏家人夏家人
几语咬牙切齿,李启明终于还是站不稳了,微微一跌,坐在了车架头前。
一旁的叶章连忙上前来扶,颤抖一语:枢密,咱们是不是被人算计了?
此时叶章所想,已然与李启明不谋而合:夏文与夏乾,两个人合起伙来算计李启明。
不是这般,此时的场面该如何解释?
夏文入宫之后没有了消息,夏乾却在这个时候装死引诱李启明带兵攻打皇城。
这一切的一切,在李启明看来,不是算计是什么?
头前夏文的唯唯诺诺,头前夏文的那些纠结与犹豫,此时看来都是演的戏。能把戏演到这个地步,能把阴谋做到这般滴水不漏。这背后的操盘指点的高人,是谁?
欧阳正?徐杰?谢昉?
李启明短暂之间想了想,随后又是开口大喊:全军听令,攻城,速速攻城!
李启明旁边一个军将打马就出,此人姓魏,也是最早与徐杰在城下说话之人。这条道,在这位魏将军心中,必然只能走到黑了。
便听空中又是徐杰一语:叛乱贼子李启明,还不快快到陛下面前请罪!
罗寿,过来,给我喊,就说城头那人非陛下,乱臣徐文远竟敢让人假扮先皇,当满门抄斩!李启明喊得歇斯底里。
罗寿愣了愣,连忙上前大喊:乱臣贼子徐文远,你竟敢让人假扮先皇,当满门抄斩!
便听城头上的徐杰并不与罗寿去辩论,而是开口再喊:尔等身为大华将士,见到陛下,岂敢无礼不拜?
姜姓的军将并非在大庆门正下方,听得话语又是前后去看。
却见不远处已然有人单膝跪拜而下,口中大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姜姓的军将还犹豫了片刻,身旁那汉子连忙拽了拽他的手,说道:大哥,大哥,咱们赶紧拜,咱们可没有谋反,咱们当是无罪的。
姜姓的军将闻言,单膝往前一跪,身后几千人连忙一排排跪地,稀稀拉拉都是万岁之声。
皇城之南,近十万将士,犹如连锁反应一般,已然跪得满地都是。头前那最早跪拜之人,当真算是立功了,兴许那人就是老皇帝在禁军中的心腹,兴许也只是那人本就这般忠心耿耿。
这般场面,何其盛大,近十万人挤在一处,甚至挤在远方的街道上都有。全部下跪高呼万岁,徐杰第一次见到这种场面,心中第一个肤浅的念想就是皇帝真有排面,随后才去想大事成了!
这般场面之下,却还有不少人鹤立鸡群,依旧直挺挺站着。
更还有人打马往前狂奔,一直往城头下冲去。
城头之上,老皇帝见得满场的万岁之声,刚才一脸的紧张微微露出了一丝笑意,口中竟然说了一语:徐文远,你看看,这天下,到底是谁家之天下!
此时的老皇帝,当真有一种睥睨天下之感。
一旁的徐杰连忙答了一句:这天下自热是陛下的天下。
老皇帝忽然看了一眼徐杰,点点头,说道:嗯,你记住,这天下是朕的天下。
徐杰点点头,有些不明白老皇帝为何要在这个时候问自己这句话语,是意气风发之下的爽快?还是有意在敲打什么?
徐杰便不再答,而是指着那个打马往前飞奔的魏姓军将大喊道:二叔,快把那厮射下马来!
徐仲张弓搭箭,箭矢已然飞出,动作却不停止,连连拉弦,动作流畅而又熟练,箭矢依次连珠而去,瞬间射出七八支羽箭。
远处打马狂奔之人,口中还在大呼:弟兄们,随我杀!
话音刚落,便是一阵叮叮当当之声,七八支连珠而来的箭矢,掉落一地,却还是有一支从眼窝而入,把这军将射下马去。
还听得徐杰一拍手,说道:二叔好射术!
徐仲不以为意点点头,却又侧脸去看了看老皇帝,徐仲第一次这么近见到皇帝,当年的皇帝还是一头青丝,而今的皇帝,已然满头白发。
兴许徐仲也还憧憬着老皇帝夸赞一句或者勉励一句。只是没有等到。
老皇帝只是看了看那个栽倒马下的军将,然后与徐杰说道:再唤李启明来!
徐杰却没有开口再喊,而是一拱手说道:陛下,微臣请命,出城去拿李启明来问罪。
老皇帝有些愕然,转头看了一眼徐杰,点头一语:允了!
徐杰闻言,长刀一提,说了一语:二叔八叔助我!
徐杰已然从城头之上飞跃而下,万军丛中,飞速往远方李启明而去,不见一人提兵来挡。
远方李启明身边,围绕了不少人,各个都是一脸惊慌,却没有一人开口说话,唯有叶章再次开口:枢密,大势已去。
话语在说,手也在抖,声音也在抖。
李启明再一次从车架头前站起,往前方飞来的徐杰一指,开口说道:快去杀那徐文远,算计我等之人,就是这个徐文远!
徐文远算计他,算计他的堂弟李得鸣,算计他的钱财,算计他的信任,杀他的亲弟。还下了这么一盘大棋,拉着夏文一起算计他李家。难怪,难怪夏文时不时就会与徐杰遇上,难怪两人时不时就会有一番谈论,在摘星楼,甚至在究勤源的宅院。
什么两人交恶,势同水火,原来都是假象。好大一盘棋,好厉害的一个年轻人。
大势已去,兴许李启明知道,但是临死再拉一个垫背的,那就是算计这一切的徐文远。
能与徐杰动手的,不过罗寿与另外一个勋贵先天。罗寿犹豫之间,却是迟迟没有动作。
那个勋贵的先天却走了几步到得李启明面前,郑重其事拱手躬身,然后说道:李枢密,在下蒙李枢密恩情不少,此来搏命相还,也想的是子孙后代,今日事已至此,李枢密还是早作打算。在下再搏一番,兴许能带枢密远走。
李启明闻言大怒,手中空中挥舞几番,呵斥道:先杀徐文远,我的命令,你们听不到吗?
那勋贵先天却是又道:李枢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在下护你往燕云边镇去吧。
李启明闻言抬腿就踢,几十岁的身躯,直接从车架上飞了下来一样,重重踹在那先天勋贵的身上,却也不见那勋贵先天动弹一下,还听得李启明大声呵斥:大胆,放肆,你们都好大的胆子,竟敢不听我军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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