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与刀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祝家大郎
徐杰把头探出车窗,夏锐来送行了。
两人下车,夏锐上前并未说一些送行之语,开口只道:文远,那处宅子我给你找人看着了,一定看好,不会少了一物。
徐杰有些感动,看着夏锐,想起了欧阳正那一番话语,说道:觉敏兄,我这番回去,再来就是一年之后了,临走之前,留一语与你,你一定牢记在心。
夏锐看得徐杰这般严肃,连忙附耳来听。
万不可有一丝一毫觊觎之心。徐杰一字一句说出。显然是徐杰有些不放心,因为徐杰知道夏锐并非真是那般懦弱之人,徐杰也记得夏锐以玩笑口吻说过的一些话语,表露出来的是夏锐心中深埋的那一颗野心。
夏锐没有资格去争,但凡表露出一丝一毫要争的心思,徐杰也还记得那黄河十八鬼是如何截杀自己的,夏锐的小命,必然保不住。有人要夏锐死,并不是多么难的事情。
夏锐闻言,看着徐杰,久久不语。夏锐知道徐杰兴许看出了一点点他深藏在内心深处的心思。这个世界,没有任何一个人愿意被人踩在脚下而不起丝毫反抗之心,就如夏锐听得夏文训斥的时候捏得紧紧的双拳一样。
徐杰在劝夏锐认命,夏锐就这么抬头看着徐杰,看了许久,忽然哈哈一笑:文远放心就是,他日若是也封个王爷,我就讨个青山王,到你青山县去当王,如何?
徐杰闻言也笑道:哪里有封县王的,怎么也是个郡王,当讨个大江王,到大江郡当王爷。
夏锐却也笑道:以往没有县王,我就要县王,郡王我还看不上呢。
夏锐似乎是在给徐杰表达自己真的没有争夺之心,连郡王都不要,只要县王。
兴许也单纯只是开玩笑而已,夏文若是登基,夏锐最有可能的下场,就是圈禁在京城里,哪里也去不得,谁人也接触不到。连出门都要奏折申请,让夏文御笔来批。兴许那个时候的夏文,连这封奏折都懒得看,国家大事那么多,皇帝陛下都懒得在这种小事上浪费时间。
徐杰摆摆手道:回去吧,我也该走了。
夏锐并不多留多说,抬抬手之后,转身而走。
徐杰也回头上车,准备再走。却是刚刚上车,又听得身后有人大喊:徐公子,稍等片刻。
徐杰又从车窗回头去看,看到一个汉子打马飞奔,却没有认出来那人是谁。
直到面前不远,徐杰方才认出来人,一个黝黑壮硕的汉子,正是在牢狱里修养的许久的方兴。
徐杰刚一下车,就见到刚才还在马背上的那人已经跪在了面前,徐杰连忙上前去扶,口中说道:方校尉,你这是为何,快快请起。
边镇的老卒,一身的武艺,却是拗不过徐杰的力气,已然被扶起身来,口中却道:徐公子,在下今早出的牢狱,上欧阳公门上拜谢之时方才得知公子已经出城了,好在紧赶慢赶追上了,否则公子离京,相送不得,当真失礼。
徐杰看着方兴,不似上次见到的那般狼狈,也不似上次见到的那般消瘦。开口笑道:想不到方校尉提前出了牢狱,可喜可贺啊。看你这精气神,看来在牢狱里伙食还真不错。
方兴微微一笑,笑得并不那么自然,沉冤得雪,仇人也死,却也抵消不了一家老小皆死的悲伤,方兴说道:在下也未想到大理寺的牢狱伙食那么好,每顿都有酒肉。
徐杰看出了方兴的掩藏的悲伤,开口调笑一句:陛下可有封赏?
方兴点点头道:虽然封赏还未到,但是听得欧阳公说了,调入京城禁军之中,升军副指挥使,昭武校尉。连带麾下还剩的六七百号兄弟,也皆调入麾下听命。
挺好的,昭武校尉再升就是游击将军之类的,兴许过不得多久,当称一声方将军了,可喜可贺。时候不早了,我也该赶路了,方校尉回去吧。徐杰在这城外见到方兴,离京之前也就没有丝毫挂念之事了,这一路当时轻轻松松。
方兴闻言,躬身抬手作请:徐公子请上车,在下看得徐公子出发了,也就回城去了。
徐杰也不客气,转身上车,马蹄步伐轻动。
身后还有方兴一语:徐公子,来日但有差遣,在下万死不辞。
徐杰只是伸头出窗看了一眼,微微点点头。
道路漫漫,积雪渐深,徐杰已然行出几里,京城附近的官道平坦非常,摇摇晃晃之间,徐杰也能小憩片刻,昨夜酒多,今日起早,未有好眠。
只是徐杰没有想到,身后又传来呼喊之声,还是徐公子稍后。
徐杰皱眉疑惑,疑惑这京城里还有谁能为他追出这么远来?
第一百百十四章 值六万两的人头
徐杰只得又下车来,头前奔跑呼喊的那人,徐杰倒是认得出,就是那摘星楼的小厮,好像叫作左定。
认出了左定,徐杰便也猜出了来人,待得马车近前,解冰已然从车架上下来,一袭紫衫,脸上还有白绸遮面。这些大家如今名动京华,出门还要戴个面纱。
下来的解冰已然先开口:徐公子莫不是忘了你我还有一约吧?那可是徐公子亲口邀约的。
徐杰闻言点头:记得记得,我这离京又不是不回来了,明年不是还要回来的吗?后年开春大考,岂能错过。
解冰往前走近几步,开口道:徐公子,明年?待得明年只怕一切都晚了。
徐杰摆摆手道:明年而已,不晚不晚。
解冰又凑近几步,再道:徐公子当不是那等愚蠢之辈,徐公子若是与奴家一样有仇在身,机会已至,此时若是不把握,稍纵即逝。往后再也报不得仇怨了。
徐杰闻言,左右看了看,轻声问道:解大家报仇的时机,依我之见还没有到。
解冰抬头往前看了看,看了一圈徐杰同行之人,方才低声答道:徐公子,夺嫡便是时机。
徐杰闻言,浅笑几声,前不久欧阳正还反复叮嘱徐杰不要参与夺嫡,徐杰刚才还反复叮嘱夏锐不要参与这些事情。此时解冰却来鼓动徐杰参与这些。解冰一个风尘女子,即便身后有几个持刀的汉子,却也想参与这般事情,在徐杰看来实在可笑。
便听徐杰浅笑答道:解大家有仇在身,我却没有仇恨。
解冰闻言一愣,两颗美眸紧盯徐杰,恨恨说道:徐公子,你父辈四人,只留一个残躯,家中祖母更是哭到双眼已瞎,你说你没有仇恨?当真是狼心狗肺。
徐杰闻言也不气,只道:那我便有仇恨,来日若是边镇再开战端,当捐钱捐粮,助边镇儿郎为我报仇雪恨。
徐杰在那遇仙楼之时,还真准备与解冰好好谈上一番,话语内容其实也是想让这个女子不要做那自寻死路的事情。
解冰就这么看着徐杰,看了片刻之后,口中怒道:徐文远,你为何在我面前装傻充愣,为何如此小瞧于我?难道我解冰在你心中就这般不值一提?
解冰不傻,想了几番之后,便觉得徐杰这是在装傻充愣。即便真如徐杰所言自己没有仇恨,但是徐杰拜了欧阳正为师,岂能没有仇恨?欧阳正是何许人也?欧阳正就是要与李启明死磕到底之人,徐杰又岂能置身度外?
徐杰依旧还是浅笑:解大家还是回去做好那名动京华的花魁大家,不要枉送了自己的性命,更不要枉送了他人的性命。若是真有一日机会成熟,痛打落水狗就是,不必如此急切冲锋陷阵。回去吧。
徐杰心中大致知晓解冰之仇,但是对于解冰而言,痛打落水狗也是报仇。至于这狗到底会不会落水,那真不是解冰所能参与的事情。
解冰听得徐杰不咸不淡的话语,已然生气起来:徐文远,我是来帮你的,帮你牵线搭桥,帮你寻找靠山,你却如此不领情分不识好歹。既然你如此看不起我,也罢,从此你我便是陌路人。
徐杰只答一句:本也是陌路人,不过来日你若是走投无路了,可来寻我。
徐杰并不喜欢解冰这种态度,却又并非真的无情,徐杰之情,就在那与自己同病相怜的出身上了。解冰乃忠烈之后,就这一点,徐杰不可能真的不管不顾。只是人各有志,许多事情不能以自己的意志为转移,这解冰真要去飞蛾扑火,也不是徐杰能制止的。
人就是这般,就算徐杰苦口婆心去劝,到头来兴许也只是别人当他是懦弱无能的看法。
徐杰只是不知这解冰是那高家之后。
解冰已然气急,下意识一跺脚,口中气呼呼道:徐文远,你当真不是好人,我这般追出来寻你,本还有一事与你说,罢了。教你半道上被人杀死算了,死了才好。
说完解冰转身就走,这解冰,不论有多少心计,不论有多少谋划。终究也只是个年轻的女子。
徐杰也转身而回,上了车架,开口吩咐徐泰赶车。口中又道:小泰,往后与你哥哥在门口的时候,多注意一点,家门口有人盯梢也不知。
赶车的徐泰闻言答道:什么?家门口有人盯梢?岂有此理,来日我拿着刀在街上转悠,看谁不对劲就一顿老打给他,打得他满地找牙,看他还敢不敢来盯梢。
老打就不必了,赶走就是。徐杰说道。
徐杰离京这件事情,不过就是欧阳正谢昉夏锐三人知晓,方兴都是在欧阳正那里知道的,所以放心才能快马追出来。这解冰却也追出城来了,那解冰是如何知晓徐杰今日大早离京的?以徐杰心思,岂能猜测不出。
既然是解冰派人在徐杰门口盯梢,老打也就真不必了,为解冰办事的,想来也就是如自己一样,都是一些军汉忠烈之后。
徐泰边赶马车,边点头道:不打也要好好骂上一顿,若是他不服,那就得打。
徐杰听得徐泰少年愣言愣语,只得摇摇头笑了笑。
却是不想身后又有人喊:徐公子,稍等一下。
徐杰喃喃一句真是奇了怪了,说完又掀开车窗帘,把头凑了出去。
来人还是左定,坐定双腿狂奔不止,一直追到徐杰车窗边,开口喊道:徐公子,我家小姐叫小的带句话来。
说吧。徐杰以为这左定带来的话,大概就是女子赌气赌狠的话语。
公子,江湖上有人悬赏了花红,六万两白银,要公子项上人头。左定跑起来丝毫不气喘,话语也说得口齿清楚。
徐杰闻言皱了皱眉,口中骂道:他妈的,还涨价了。之前还是三万多两的。
随即又道:好了,我知道了,你回去替我谢过你家小姐。
好勒,公子当早作准备,路上多小心。左定说完,已然停步转头。
徐杰却是又回头看了看,看得解冰那已经走远的马车,会心一笑,忽然觉得这个女子好像并不那么让人厌烦了,至少心地还不错。刚才还说让徐杰死在路上,此时又还是派人来传了这句话语。
徐杰把头从窗外收了回来,就听见胖子哈哈大笑道:六万两这么多,秀才老爷,不若我把你杀了换钱去,换了钱你我一人一半,这生意如何?
徐杰闻言瞟了胖子一眼,没好气道:想来官府里你的通缉也不少,十两八两的加在一起,当也有个百十两,不若胖子你也到牢里去坐坐?待我拿了赏钱,分你一半如何?
胖子闻言大窘,窘的倒不是徐杰让他去坐牢的话语,而是其他,便听他答道:他娘的,老子纵横江湖这么多年,官府通缉加在一起不过百十两,你这小子做了什么,就六万两一个人头。人比人气死人,这世道太不公平了。
徐杰却是叹道:难怪这江湖人惹不起官府,这花红悬赏,一出手就是几万两的,也不知多少人要趋之若鹜了。
胖子点头答道:嗯,也不知多少人要上门来送死了。老子看上的钱,且看何人来抢。
徐杰便是火冒三丈,威胁道:今夜你这厮多注意,蒙汗药把你这胖子蒙翻了,就给送牢里去。
胖子煞有介事摇摇头道:秀才老爷,蒙汗药顶个鸟用,老子吃他几斤,一泡尿撒出来了。
车外拿着缰绳的徐泰闻言,竟然把头凑了进来,惊奇问道:杨前辈,你真的撒尿就能把蒙汗药撒出来?
杨三胖拍了拍胸脯,得意道:那是自然,再多吃一点也无妨,吃多了,尿不够,去拉屎就是。
徐泰一脸的崇拜,两眼冒金星,只差一句如滔滔江水的景仰了。
徐杰伸手赶了赶,说道:去去去,好好赶车,别都翻到沟里去了。
这江湖花红,是常家出的?还是李启明出的?亦或是李通家中出的?其实都一样,兴许也是他们一起出的,但是徐杰这人头,许多人是势在必得。
这一道回家的路,怕真是血雨腥风,杨三胖不以为意。徐杰却是把头伸出去大喊:云小子,虎子,邓兄弟都注意一点,少爷这颗头值得六万两。
第一百八十五章 人总是要死的(大章,求月票。)
夕阳西下,马车停在官道旁的一处客栈。这些做过路生意的客栈,选址上都有讲究,讲究的就是脚程,从哪个城池出发,一天的脚程大概到哪里,这一段路上就会星星点点出现不少歇脚的客栈。
朝廷的驿站,若是以往,一两百年前,那是按照马匹脚程来算的,马匹一天能赶多少路,那么沿途就设置驿站驿馆。驿站也多是官方来往用的,其实也接待民间之人。只是到得如今,官府的驿站越来越少了,只在一些主要的干道上还保持着,特别是往北去的道路,军情传递,多靠沿途驿站提供后勤支持。
为何驿站会越来越少,也跟社会的繁荣进步有关,天下驿站,也是要耗费无数钱粮用度来维护的,这是极为明显的财政压力,驿卒在原来也是个好差事,因为战乱多年刚刚安稳下来的世道,驿站成了过路之人首选的歇脚之地,因为驿站也算是官府之地。所以驿卒不仅能赚到朝廷的俸禄,还能赚到以官产经营的钱财。
大量的客栈出现之后,这些官产的驿卒,慢慢就只能赚到俸禄钱了,俸禄钱显然是不够的。驿站经营上竞争不过客栈也是正常,官办产业岂能有民办产业那种服务?所以相对繁华之地的驿站也就慢慢消亡,朝廷节约开支,驿卒也不愿去干。但是往边境偏僻处的驿站,却大多保留了下来,比如往北的,又比如往西北的。
客栈不小,上中下房都有,甚至还有独立的院落给贵人提供住宿。
待得徐虎去问,只要到三间中房,一间上房,不过也是够用了。徐杰就勉为其难跟胖子这个大呼噜睡一间,云书桓一个人一间,剩余四人分两间。
说到客栈,也就要说古代人口流动之事。若是时间往前推个几百年,有一个极其严格的东西叫户籍,一般人是不能随处走动的,特别是底层人民。因为户籍的确定性保证了这个国家最基本的安全问题,比如税收,比如征兵,比如徭役。所以普通百姓并不能随意乱走,其中也有治安考量,防止盗匪贼人之类。能出门走动的只有两种人,一种是有官府开出路引之人,这种人多有公差在身,一种人就是有功名之人。
这种严格的户籍制度,在许多朝代都有,朝代越往前,越是严格。甚至大华朝开国之初,也有较为严格的户籍制度。到得如今,户籍制度也就慢慢趋向于宽松,普通百姓离开户籍所在地,远走几百里一般也无妨。究其原因,就是人口增长,社会繁荣。税收一般情况下已经有了基本保障,征兵的需求也不高,徭役之事也不那么繁重,并不需要强制太多的人力去修一些大工程,比如长城,比如运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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