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历1592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御炎
袁黄,你如何敢说出如此狂悖之语?你不知道这是叛逆之言吗?
怎么,他萧季馨也要因言治罪,大兴文字狱?
袁黄冷笑道:他萧季馨自我标榜为圣君,怎会不知防民之口甚于防川的道理?他不给民众说话,难不成是要逼着民众造反?
你!!!
贾广楠更为恼怒,一伸手指向了袁黄:袁黄,你要记住你现在在说些什么,你要记住,这些话,我会原原本本一字不差的报告给陛下。
千万别少说了一个字。
袁黄不屑的冷笑,转身离开。
贾广楠咬紧牙关,气息变得粗重起来。
东翁,这袁黄也太狂傲了,要不是陛下明言,我估摸着他的脑袋早就搬家了!您说,陛下什么时候会处置他?
袁黄走后,贾广楠的幕僚长走到了他的身边,对他低声说道。
贾广楠深吸了几口气,平复了自己的心情。
陛下若要袁黄死,袁黄还能如今日这般站在你我面前狺狺狂吠?陛下分明就是不想伤害袁黄,哪怕他说出再多的狂悖之言,他再怎么自称大明遗老,陛下也不会杀他。
贾广楠望着袁黄离去的背影:当今陛下,杀伐果断,但是对待某些人,也显得有些太过于优容,与我等不同,若不是陛下招募我入军中做事,我怕是早就饿死了,我没吃过前明一天的皇粮,自然也没什么恩义可说,但是陛下和袁黄,都曾是前明的臣子啊!
陛下会因为这份情谊就放过袁黄?
幕僚长很是不解。
贾广楠摇了摇头。
何止如此?陛下在缅甸三年,多为依仗袁黄为陛下治理缅甸,才有今日之缅甸府,袁黄为陛下定鼎中原立下汗马功劳,这些功劳,当年,我也看在眼里,我们都以为,袁黄会是大秦的第一任首辅,可谁曾知道居然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幕僚长犹豫了一会儿,又开口道:那今日之事,是不是要上报给陛下?
贾广楠果断点头。
当然要报告给陛下,这是我等为臣子的本分!切记你我吃的都是谁家的俸禄!做的都是谁家的官。
幕僚长心中一凛,立刻点头表示明白。
一千二百六十二 陛下是何等的仁慈啊
到了下午,这一批次的倭国俘虏全部抵达,上岸整备完毕,交给了袁黄带兵全部带走。
之后,幕僚长叫人准备着和贾广楠一起回去,结果被贾广楠阻止了。
东翁,还不回去吗?百姓们可都走了。
的确,此时此刻天色已经不早了,百姓们都已经尽兴而归了,大部分人都离开,这里现在只剩下官府的人和部分军队了。
还有人没来呢!
贾广楠望着海面上的苍茫,眼神锐利。
还有?
幕僚长也随之望了过去,果不其然,过了一会儿工夫,海平面上出现了桅杆,一根,两根,三根,随后是数十根,继而巨大的船体出现了。
果然还有!东翁,袁黄不是走了吗?那这是
都是老弱病残。
幕僚长一愣:老弱病残?那送过来做什么?不是浪费粮食吗?
贾广楠摇了摇头。
这些老弱病残,就是专门送过来浪费用的。
幕僚长一头雾水。
倭国人口千万,就算我大秦攻灭之,又该如何治理,你想过吗?
贾广楠如此询问,幕僚长有点明白了。
极难治理。
对,极难治理,所以,陛下决定,好好给他们瘦瘦身,目前大秦最重要最急切需要修好的两条大驰道就是辽东大驰道和西北大驰道,这两条大驰道急需大量的劳动力,所以壮劳力就要紧着这两条大驰道来用。
贾广楠开口道:但是其他几条驰道也需要人手来修缮,只是大秦目前没那么多的钱可以同时开修六条驰道,只能先从重要的开始,不重要的就用这些老弱病残来修,不过至于这些老弱病残能活多久,能修多少,那就不在咱们的考虑范围之内了。
幕僚长一愣,随即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瘦身的意思就是
对,这些老弱病残是没有任何价值的,被大秦攻灭之后,大秦还要负责他们的吃喝,这根本不可能,没有价值的废物,就该被榨干最后一丝劳力,然后消耗掉,陛下计划用这样的方式,将这些老弱病残全部消耗掉。
贾广楠说这些话的时候,语气非常冰冷,没有丝毫温度。
幕僚长听得心惊胆战的。
这要死多少人啊?
古往今来死掉的人还少吗?当年隋炀帝修大运河,秦始皇修长城,哪一样不是死了太多太多的人,甚至把国家都给修没了,陛下参考了前朝的经验,知道不死人不可能,那么就只好让倭寇代替大秦子民去死了。
幕僚长顿时变得好接受多了。
原来如此,陛下仁慈之心天地可鉴啊!
是啊,陛下是何等的仁慈啊
贾广楠摇了摇头:好了,准备一下吧,把这批老弱病残送到南边,那边工地上等着人呢,然后,你跟着过去,告诉那边的主事人,这批老弱病残每天一顿饭,死掉了就用火烧掉,不留尸体。
明白!
幕僚长点头称是。
稍晚些时候,贾广楠回到天津城,将今日所见所闻全部写成奏表,上报给萧如薰。
晚餐过后,萧如薰正在乾清宫书房考校振邦的学问,正问到了《大学篇,然后便接到了这封奏表。
李胜,你看看这封奏表。
萧如薰看过之后,面无表情,当着振邦的面便把这封奏表递给了李胜。
陛下这老奴不敢
这不是国务,这是朕的私事。
萧如薰要求李胜看。
李胜这才接过了奏表,小心翼翼的看了起来,没看多久,就脸色发白的说道:陛下,这袁黄
拿来。
萧如薰又把奏表拿了过来,递给了振邦:振邦,你来看看。
小振邦对袁黄有比较深刻的记忆,在缅甸的三年,小振邦也曾经是袁黄的弟子,在袁黄的教导之下完成了启蒙。
于是小振邦把奏表接过,看了起来,然后,小心翼翼的把奏表换给了萧如薰。
父亲,老师他他应该不是故意说出这些话的吧?
萧如薰看了看小振邦的表情,点了点头。
对,他当然不是故意说出这些话的,你的袁老师是一个刚正不阿的人,他会对于他所认为的正确的事情确信无疑,按照这样的方式一直走下去,绝不妥协,振邦,你要学习袁老师这样的精神。
小振邦点头。
是的,父亲,孩儿知道了。
恩,回去吧,去找你母亲,天色不早了,再背一篇书,就去睡吧。
萧如薰挥手让小振邦离开了书房。
书房内就只剩下了李胜和萧如薰。
李胜,你说朕是不是对袁黄太过于宽容,太过于念旧情,这才让他觉得有恃无恐,才敢在朕的官员面前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
萧如薰的问题让李胜觉得浑身发冷。
陛下,袁黄的问题,是您亲自决定的。
对,是朕亲自决定的,是朕决定让袁黄活下来,继续办事,因为那个时候,朕是真的觉得自己对不住他,对不住很多人,心中有愧。
萧如薰停顿了一下,李胜没敢接话。
但是,朕越来越发现,有些人就喜欢靠着朕对他的一点优容和愧疚,屡屡做出让朕没有面子的事情,你说,朕这样做到底是对的还是错的?朕是不是太过于宽容,宽容到有些人觉得自己可以肆无忌惮的想说就说毫无顾忌了?
萧如薰接下来的话更严重了,李胜隐隐约约察觉到萧如薰的某些情绪变化。
陛下,您的意思是?
先下旨,给贾广楠赏赐钱和布匹,告诉他,朕对他很满意,他的忠诚,朕看到了。
遵旨。
李胜点头。
然后你去把组织部左侍郎史宗伟叫来。
遵旨!
李胜立刻去叫人。
很快,组织部左侍郎史宗伟抵达了乾清宫书房拜见萧如薰。
臣史宗伟拜见陛下!
史宗伟也是萧如薰亲自提拔的官员之一,办事能力很强,中央组织部这个萧如薰掌控朝政最主要的工具就是萧如薰安排他在做日常管理,至于名义上的尚书楚王萧如兰根本是不管事的。
史卿,朕之前命你考察的吕宋国相的人选,你可找到了合适的人?
史宗伟立刻开口道:回陛下,臣经过认真筛选,选出了三个合适人选,三人都在外交部供职,其中臣认为最合适的一人就是现今吕宋国大秦大使馆的大使,陈友明。
萧如薰点了点头。
李胜,传旨到中央调查司,命中央调查司以贪污渎职罪将袁俨带回,关入调查司大牢。
老奴遵旨!
李胜一愣,立刻回复。
嗯!
萧如薰点点头,又对史宗伟说道:然后,史卿,你回去准备相关材料,命陈友明接任吕宋国相,维持吕宋国政,然后再命一人接替大使的职位。
臣遵旨!
史宗伟没有任何迟疑。
一千二百六十三 那你为什么要流泪?
下达了如此这般的命令,萧如薰一个人留在书房里,沉默了一会儿。
忽然间,有一个声音在他的耳边响起。
萧如薰,你真是让我厌恶到了极点。
这个声音萧如薰觉得很耳熟,一年多以前,在京师外面的卢沟桥大营内,他听到过,他不觉得陌生。
我真的那么让你讨厌吗?为什么?为什么你那么讨厌我?
萧如薰面不改色。
你不值得我讨厌吗?你所做的很多事情,都很让我讨厌,尤其是这件事情,你居然要对袁黄下手?
不然呢?他诋毁我,在我的臣子面前诋毁我,这样的人,作为皇帝,能容他?
你和他在朝鲜相识,相交莫逆,你去缅甸,他舍弃一切官职到缅甸来追随你,辅佐你,为了你招募友人,把弟子和儿子带到缅甸来,背井离乡定居缅甸,任劳任怨为你稳固后方,你敢说没有他的话,你能把缅甸治理好?
萧如薰摇了摇头。
不能。
对吧?你自己都知道,没有他,就没有今天的你,可你居然还要做出这种事情?
那个声音的语气带着浓浓的鄙夷的味道。
有句话我原先一直不明白,但是这么多年走过来,我终于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了。
什么话?
屁股决定脑袋。
萧如薰笑了:以前上学读书的时候,觉得这话说的好粗俗好恶心,觉得但凡会改变自己初心的人都是意志不坚定的人,是忘本的烂人,应该被千刀万剐,不能理解他们怎么就忘了自己的初心。
那个时候我发誓,有朝一日我登上高位,会一直记得自己是从何而来,要到哪里去,永远也不会忘记曾经的努力和奋斗,永远都要记得那个时候最本真的自我,要拥有良知,要顺着良心做事。
可是那么多年过去了,我忽然感觉那个时候的自己很好笑,很傻,很天真,你知道吗?坐上皇帝位置的那一瞬间,我很高兴,我很快乐,也有点迷茫,但是最多的你知道是什么吗?是害怕。
我怕我失去这个位置,如果我心如铁石,这个位置就有让我无法离开的磁力,坐上去了,就不可能离开,你知不知道手握权力的感觉是多么的美妙?天下至尊的权力,你知道有多美妙吗?!
这就是你忘却本心忘却来路的理由吗?
这还不够吗?
萧如薰满脸的疑惑:权力啊,权力啊,还不够吗?我告诉你,你给我再多的钱,我也不会放弃权力,任何人都不可能放弃自己的权力!金钱,就像是沙子堆砌的城堡,太阳一晒,风一吹,就塌了。
权力不同,权力就像是绵延万古的万里长城,任你风吹日晒,任你雨打火烧,我自巍然不动,这就是权力和金钱的区别,所以我一直觉得,世界上最值得追逐的东西不是金钱,而是权力,世上还有什么比权力更值得追逐的东西?
所以你要抛弃袁黄,抛弃过去的自己,去拥抱你的权力?
萧如薰一脸理所当然的样子。
当然了,要不然呢?我还要怎么样?我还能往上追逐吗?没有了,还有什么比皇帝的权力更大?我现在要做的是维护我的权力,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维护我的权力。
袁黄,不识时务,不知进退,不明事理,一个老朽而已,有什么不能抛弃的?你倒是给我一个不抛弃他们的理由,你来说服我,大秦的天下,他堂而皇之自称大明遗老,什么意思?他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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