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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历1592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御炎

    女人也行?

    王辉疑惑道。

    萧如薰点了点头:当然,女人心细,多习女红,这种活计做起来比大老爷们儿更利索,还有,找些擅长称重的人,告诉他们一包火药三钱,铅弹三钱,让他们负责最后检查,不合格的打回重包,拿出来用的火药包要是火药多了或者少了出了事,我就要直接找他们算账!做好了事情,也不要吝啬钱财,告诉他们,每五包给一文钱,中午管饭,多劳多得。

    王辉点头道:诺!

    又做成了一件事,萧如薰觉得自己的确是尽力而为了,为了这座城,为了大局,也算是鞠躬尽瘁,就差死而后已了,感受了一下胸口的创伤,觉得恢复情况还不错,便放下心来继续观看士卒操练。

    平虏城的严阵以待给了哱拜叛军极大的压力,此时此刻,平虏城西南侧约二百里处,叛军大营,赤着膀子满脸大胡子的叛军主将哱云正在对派去夜袭的部下破口大骂。

    这种小事都做不好!我要你们有何用?!义父天天为平虏城而烦恼!我已立下军令状,十日之内必破平虏城!要是到时候破不了,我死,也要你们一起殉葬!

    部下被吓得面无人色,颤声道:将军明鉴!我等夜袭已经相当隐蔽,甚至击杀其十五守夜士卒,谁知刚一上城城上突然亮起火光发出哨箭,居然有埋伏!属下实在是想不通,我们行事如此隐秘,他们怎么就能有埋伏

    还敢狡辩!定是你等做事不稳当!泄漏了行军踪迹!害得我丢了五十匹马,七十七个骑兵!那都是我一手带起来的亲兵!我的家底子!!!混帐!!

    哱云一甩手狠狠把手里喝酒的瓷碗掷于地上,瓷碗啪的一声碎裂,跪伏于地上的部下颤抖惊惧不已,哱云犹自不解气,几脚把部下踢翻在地,还是不解气,拔出腰刀准备砍了他们解气,被手下副将哱勇拦下。

    将军!大战马上就要开始了,现在还是留着他们戴罪立功吧!

    哱云被拦下,又听这一说,怒火消下一些,但还是咽不下这口恶气,开口道:传令,这两人削去军职,待日后攻城,编入前军!

    卫士把面无人色的两个部下拎了出去,哱云这才消气,走回桌前提起酒壶就往嘴里灌,狠狠的灌了一大口之后,才丢下酒壶,怒道:哱勇!著力兔所部马队到哪里了?!

    哱勇开口道:回将军,著力兔所部马队一个时辰前回复说他们会直接赶赴平虏城下,请将军尽快带队会合。

    哱云这才点点头,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脸上全是侥幸和懊悔:幸好没让义父和著力兔知道这件事情,否则,否则又不知道要遭什么样的罪!他娘的平虏城!他娘的土文秀!河西四十七堡都被他拿下了!就这一座城拿不下!还有脸说什么自己师老兵疲,要义父另派人来攻,那魏学曾的大军都度过黄河了,土文秀一座城还拿不下!

    哱勇瞧着哱云的脸色,斟酌着小声说道:末将觉得这件事情也有些严重了,土文秀之败还能说是师老兵疲,可是那么隐秘的夜袭都被平虏城发现反击,足可见平虏城防备之严密,与其余诸城大不相同啊!

    哱云抬起头,疑惑道:平虏城守将是谁来着?什么什么薰?我记着是个有点女人的名字。

    哱勇强忍住笑意,开口道:回将军,是萧如薰。

    哱云啐了一口,不屑道:他娘的好端端一个爷们儿,偏取这娘们儿一样的名字,汉人就是矫情!还死守着城池不放手,害的老子千里迢迢赶过来受苦受罪!他娘的!老子拿下平虏城一定要把里面男女老幼杀个精光不可!

    哱勇面色变了变,开口道:将军可别忘了,哱帅的意思是,能劝降就劝降,城破之后立刻回师支援,军队不能有大的损伤,目前大军主力要用来对付魏学曾,可不能为区区一平虏城牵制我们近万兵力啊!让著力兔出兵一次,我们可耗费不小。

    哱云烦躁的点点头。

    老子知道,他娘的著力兔这凶狼,不见兔子不撒鹰,拿了我们那么多好处才肯出兵,等我们赶跑了明兵以后,一定要狠狠的收拾这群白眼狼!

    哱勇没说什么,只是在心底里腹诽估计现在整个大明朝都要喊咱们是白眼狼了,而且一旦失败,咱们绝对会死。

    对了,这个萧如薰是何许人也?看起来不是个好对付的家伙啊,用汉人的话来说,这河西四十七城堡望风而降,唯独这平虏城不降,这萧如薰难不成是个硬骨头?要是没有劝降的希望,老子可不想白白浪费时间啊!

    哱云摸着自己的下巴,开动了头脑。

    这些家伙绝对不是没头脑的魔鬼筋肉人。

    哱勇皱着眉头,叛军叛乱前也是做了准备的,对河西之地的宁夏镇明军诸将都做过一些了解和基础分析,当时说道萧如薰的时候只是提了一句家学渊源,家里一个老子四个儿子全都是军官,老子在京城,四个儿子包括他在内有三个在西北,一个在南京,就没别的了。

    但是之前土文秀连破四十七堡,应当是兵锋锐利难挡之时,怎么突然就败了,还给杀得那么狼狈,逼得哱拜不得不换上自己骁勇善战的养子哱云,师老兵疲这一说反正哱勇是不相信的,连战连捷你还能师老兵疲了,你连酸腐文人都骗不过,何况我们这些练家子?

    不过这的确能说明问题,就像是说整个河西的城堡都是豆腐,突然遇上平虏城一块石头,给土文秀撞得头破血流,土文秀败了也就算了,结果哱云一招屡试不爽的飞爪夜袭之策居然说是被早有准备的明军给打败了,既然是夜袭,何来早有准备?难不成队伍里有细作给明军通风报信?

    不会,这绝对不会,八百精锐亲卫轻骑偷袭平虏城的事情只有少数几个人知道,为了掩人耳目,就连出发的时候都是大半夜的,不存在事先通风报信,那就不妙了,那只能说明,平虏城守将萧如薰,不是个简单的角色。

    本来围城攻打就是浪费时间耗费兵力的举措,要是守将得力,计谋频出汉人最可怕的地方就是智谋。

    哱勇有些不安。

    将军,末将以为,这萧如薰应该是有点本事的人,不然也不会把土文秀打的那么狼狈,末将以为,还是小心为妙。

    哱云烦躁的摆摆手:小心什么?我近万人马还要小心他两千人不成?本来我就是立下了军令状,速战速决才是上策,别以为我不懂汉人的兵法!传令,马上拔营出发!别再等了,给我连夜赶路,明天这个时候,就要赶到平虏城!

    哱勇偷偷翻了个白眼——将军就是喜欢说些不可思议的话来表达自己的决心,一天两百里,你以为人人都骑马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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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魏学曾的担忧
    黄河南岸,花马池,明军剿贼总部,三边总督魏学曾驻军大营。

    两名身上破破烂烂依稀能辨别出明军军装的人出现在了驻军大营前方不远处,被放哨的明军哨骑看到了。

    嘿!看!那里,那里是两个人吗?

    一名哨骑对身边的战友招呼道。

    战友往不远处一看:嘿!还真是!走,过去看看!拔刀,要是探子,直接砍了!胆子也真大,大白天的就敢来刺探军情?

    两名哨骑催动马匹,呼啸着朝那里冲过去。

    来者何人?!速速停下!不许前行!否则定斩不饶!!

    他们高呼着冲了过去。

    那两人看到他们没有跑,而是乖乖的站定了,躬着身子似乎是在喘气,两名哨骑有些奇怪,靠近一看,才发现是两个穿着破碎军服的汉人。

    你们是哪一部的?还是探子?!

    两名哨骑持刀立马于不远处,看着两个浑身上下没有武器的怪人,大声喝问,而军营处,又有一拨骑兵冲出,营门口瞬间布满了一队弓弩手。

    不不是不是我们我们是是平虏城参将萧萧如薰所部求求求见魏制台!!

    一个怪人跪倒在了地上,竭尽力气的呼喊,这两人看起来似乎都已经筋疲力尽。

    平虏城?萧如薰?河西不是说全部沦陷了吗?还有城池在坚守?

    两名哨骑万般惊讶,连忙招呼着新来的一批骑士一起把这两人扶上马,往兵营里带,然后派人去报告魏学曾,搜搜他们的身,什么兵器也没有了,只剩下一封信件还在其中一人的怀里揣着,像什么宝贝似的。

    别别拿这是这是萧将军的亲笔

    话没说完,这人就晕了过去,另外一人似乎也没了声息,众人面面相觑,正好此时传令兵来,说制台要见这两人,结果大家一起懵逼,哨骑只好把那封皱巴巴的信递给了传令兵:这人昏过去前说这是平虏城萧将军的亲笔信,俺们不识字,你带给制台看看呗?

    传令兵无奈,只好把信接过,快步走向中军主帅大营。

    中军大营帅帐,魏学曾正伏案奋笔疾书军令,这些日子北渡黄河迎击叛军的宁夏副总兵李昫所部和游击赵武所部都有所进展,收复了一些失地,把哱拜叛军的势力打回了河西之地,但是叛军反扑的架势也挺猛烈,双方正在各城各堡鏖战,战况胶着,这让魏学曾大恨!

    数十座城池,四十七座城堡,但凡有几人坚守一段时日,也能撑到自己率军反攻,至少减轻一点压力,结果整个河西几乎全为叛军所占据,叛军从一开始的几千人扩充到了几万人,其中有多少是被裹挟叛乱的一想便知!

    都是些不重用的混帐!罔顾皇恩的混帐!这些九边将门的武人实不可靠!这次平定叛乱之后,定要借此机会狠狠地杀掉一批蛀虫!为国锄奸!

    战况的胶着使得魏学曾不得不写军令调动宣府大同兵马和兰靖兵入宁夏助战,要知道九边重镇之一的宁夏镇城已经被叛军占领,一旦叛军联络蒙古套虏南下助战,情况就变得更加危急,九边重镇不得有失,这是生死线!

    而就在刚刚,一个消息让他眼前一亮。

    大帐被掀开,传令兵走了进来,单膝下跪道:制台,那两人已经晕过去了,看起来是筋疲力尽,身上只有这封信,说是什么平虏城萧将军的亲笔信。

    魏学曾哦了一声,站起身子,走到近前,接过这封信,一看——制台魏公亲启。

    魏学曾连忙打开信件抽出信纸,读了起来,很快读完,而后看向信件落款,三月初三今日是三月初八,写在五天之前的信件,那两个人大概是冲出重围送信的信使,所以才那样疲惫。

    把信件递给了侍立在一旁的一名中年文人幕僚,走到地图前,魏学曾仔细查看着平虏城的位置。

    你怎么看?

    魏学曾开口询问那中年文人。

    本以为九边将门都已经是掉毛的凤凰落水的狗,没想到,还有可堪一用的人在;这个丘八不简单,这信,完全可以转交给皇帝,请皇帝过目,告诉皇帝,他还是有忠诚的将军的,而对于我们而言,萧如薰如果现在还在坚守平虏城,无异于是在叛军的胸口插了根钉子,叛军不得不分兵对付平虏城,无法全力对抗我们,大善!

    魏学曾找到了平虏城,细细看了一下,然后转过身子接过了信件,笑道:萧如薰,萧季馨,延安萧氏一门可不是普通的丘八啊,你听听他们兄弟四人的名,如兰,如蕙,如芷,如薰,哪里是张三李四那些丘八的名?他父亲萧文奎现在京营为官,与一些朝廷官员有交往。

    我也听人评价过这一门四子,说都是读书知礼之辈,这在西北将门可是少数中的少数,尤其是这个萧如薰,不仅有军略,诗书水平还不低,若不是将门,去考科举,差不多也是个举人吧!否则,怎能得先兵部尚书杨公看重下嫁爱女呢?杨公可是正儿八经的科班进士出身,若萧氏只是丘八,何德何能被杨公看重?

    中年文人有些惊讶,继而一拍脑袋:早些时候听闻京中有人传言,说什么诗香之女居然下嫁军伍粗汉,简直是荒谬绝伦,原来就是这么回事?

    魏学曾抿嘴笑了笑点点头,而后开口道:现在看来,杨公没有看错人,萧如薰果然不一般,河西四十七堡尽墨,唯平虏城坚守不下,此事宣扬一下便可大涨我军士气,本督要为萧如薰记功,只要他能坚守到援军赶赴,本督就要亲自写奏表为萧如薰请功。

    制台与杨公有旧?

    魏学曾没有明确回答,只是笑笑:杨公的面子要给,有功的,也要赏,国势倾颓,九边将门之堕落难辞其咎,国无大将可用,只好让我等文人投笔从戎,上阵也就罢了,临阵指挥,还是要靠武将,既然发掘一个可造之才,能提拔就提拔,于未来未必不是好事,本督总觉得,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了

    江陵既墨,还有何大事?当今圣上不满文臣乾纲独断已非一日两日,今上与群臣之对立虽愈演愈烈,但还不至于要到动摇国本的地步吧?最多也就是仿嘉靖故事罢了。

    中年文人疑惑且迷茫。

    罢了?

    魏学曾苦笑连连,看向中年文人的眼神里充满无奈与苦涩:今上年少时被张江陵压迫太甚,如今执掌大权,心中本就对群臣极度不满,早先时候清算张江陵已是信号,若群臣不知进退,今上又该如何?自古以来,皇帝对权臣不满,就要以权术压迫之,或另立权臣以制衡,今上厌恶朝中文臣,那么,该是谁?

    阉竖?

    中年文人大惊失色:今上欲使八虎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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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武官的困境
    魏学曾眯起了眼睛,缓缓开口道:若仅仅是八虎,那倒好了,八虎没了皇帝就是八猫,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易如反掌,但前朝旧事不远,今上若真要倒行逆施,必将引起群臣强烈反弹,今上深谙权术,恐不会为之,那么,又该如何?

    中年文人目瞪口呆,好一会儿才不确定的指了指魏学曾手里的信:难道是?

    国朝开国之初,太祖定制武尊文卑,只是承平日久,加之土木堡剧变,遂有今日,倘若今上真要扶持谁来争权又逢战事延绵,国朝,急需大将,若无人可用便罢了,若有人

    魏学曾的话没有说完,但是该说的,都说了。

    于是魏学曾坐下,提笔写下军令。

    本督欲调副将麻贵都司萧如蕙率军三千火速驰援平虏城,力保平虏城不失,从侧翼威胁哱拜叛军。

    中年文士心领神会:制台英明。

    魏学曾笑了笑,而后开口道:本督还要写奏折,上奏陛下,河西尽墨,唯平虏城坚守不降。

    中年文士无奈地摇摇头,再拜:制台还是英明。

    魏学曾捻须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不一时,自有传令兵士把刚刚率军抵达花马池大营的麻贵还有萧如蕙唤来主帅大营,二人入见主帅,单膝下跪抱拳行礼:末将参见制台!

    嗯,起来吧,二位将军,本督有要事交予你二人。

    麻贵和萧如蕙互相看了看,而后麻贵抱拳问道:敢问制台有何吩咐?

    哱拜逆贼罔顾天恩,起兵叛逆,罪大恶极,可是还有一些人,比之哱拜来说,更加可恶,手握坚城不予抵抗,反而屈膝从贼,毫无气节可言,使我河西四十七堡尽墨,造成如今之困局!本督实在是恨极了这些无君无父之辈!本以为河西都是这些人,不过没想到,还有一人,逆境而起,坚守城池不降,为我大军牵制敌军,居功至伟,本督要为他请功。

    魏学曾把目光投向了萧如蕙:萧都司,令弟萧如薰坚守平虏城不降,如今正在与哱拜逆贼大战,本督着实没想到,河西还有如此忠良之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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