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道长生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睡觉会变白
奶奶,您这不叫附庸风雅,您就是风雅!谁规定人老就不能玩香了?曾月薇的嘴皮子贼溜,张口就来。
就是,别说您了,就我没事熏上一支,也觉得清静不少。曾书飞接道。
气氛一时和乐,唯有顾玙,礼貌中带着一丝客套,似乎不太苟同。曾月薇正想试试他的水准,马上道:顾先生,你制香的手艺那么好,不知对熏香有何高见?
我可没什么高见,我就是一技术工种。他笑道。
一听你这话就是谦虚,能做出那么好的香,怎么会
行了,薇薇,这没啥可讨论的。
老太太挥手制止,先吩咐保姆备饭,然后才道:小顾,今天见了面就是缘分,你可得吃了饭再走。
好吧,那就谢谢了。
都特么做上了,他还能说啥,只得应和着。
保姆的效率极快,不久就备了一桌晚饭。没刻意加菜,就照着原本的清粥小菜多做了几份。那货没啥可矜持的,呼噜呼噜吃的杠香。
饭后,老太太出乎意料的把那三人轰走,只留顾玙一人。姐弟俩的感觉特复杂,但又不敢违背,只得留了联系方式,揣着心思离开。
傍晚,静室。
这屋子在主卧旁边,很是古典雅致,正中有桌椅,桌上有茶器瓜果,一侧挂着字画,另一侧的案几上熏着一炉香。
顾玙坐在桌前,知道对方有些私话要讲,就喝着茶闲等。
果然,待老太太消化了食,开口笑道:小顾,把你留下来就是随便聊聊,毕竟找个懂香的人不容易。刚才薇薇问你,我看你好像欲言又止,那能不能跟我说说,我还真想听听你的想法。
呃那我就说说,如果不对您别见笑。
没办法,他正了正身子,斟酌道:熏香有千百种,大体分两个类别,一是品玩,一是药用。您刚才讲的,应该是药香。药香确实可以舒缓精神,促进睡眠,但我觉得只能当成辅助,不能依赖。
哦?这话怎么讲?对方奇道。
现代人熏香,多是求个静心安神,但静心是个很漫长的过程,不可能一蹴而就。我们生活中的烦恼太多,所以杂念就多,想静心,先要给自己疏通。
从某个角度讲,咱们平日里就两个方面:一是交往,一是做事。
与人交往,要不卑不亢,开眼界,学知识,积累智慧。自己做事,要认真负责,保持精力,从中感受价值和乐趣。
有这样一个生活态度,慢慢的就会让自己静下来。这就叫神清气爽,心思通达。
至于熏药香,我们可以当养生,当享受,但千万别成了迷信,好像不熏就不舒坦。讲句难听的,那些成天勾心斗角的,那些为了生存拼命的,那些多愁善感愤世嫉俗的他们那么多烦恼,靠着一支香就能静心安神?这个有点,呵
他说到这,笑着摇了摇头。
曾奶奶先是惊讶,后是思索,此刻已满眼欣赏的看着这个年轻人。刹那间,她就推翻了之前的印象:不仅在制香上有本事,心性品格更是了不得!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她就算退休了,但公司的摊子,政策的变动,朋友圈子的维护,包括儿子孙子孙女这些小辈,哪样不得操心?
其实她特明白,自己熏香不是清静,而是躲清静,求的就是个寄托。
老太太经历丰富,对这番话的感触更深,当即道:小顾,没想到你年纪轻轻,想的倒是很通透。古人怎么讲的来着,哦,朝闻道夕死可矣!
顾玙狂汗,忙道:曾奶奶,您就别拿我取笑了。这些道理您都懂,只是身不由已。
此言一出,老人攒着的心气劲儿,砰地一下就歇了。
身不由已这四个字,就像刀子一样直直的戳进心窝子。这么多年了,儿子没说过,孙子孙女没说过,反倒一个外人说出来了。
她心中感慨,一时无言。顾玙也知有些冒昧,略微尴尬的端起茶杯,小口小口的抿着。
过了一会,老太太恢复心神,方道,对了小顾,你刚才说香分两类,那另一类的品玩怎么讲?
第十三章 论香(下)
话落,她摸出一只香囊,正是曾书飞买去的其中一只,道:
就像这清蕊香,我昨天琢磨了一晚上,都没猜出它的材料。不瞒你说,我学香有三四年,收罗了很多好材料,也自认有些了解。但自从闻了你的香,感觉以前都白忙了。
哦,这个是丁皮半两,茉莉一两,甘松一两,鸡骨香一两,菊花半两,零陵二两,外加辛夷半两。
顾玙没隐瞒,直接就把方子摆出来:将这些碾成粉,调制糅合,就会有一种类似兰花的味道。
兰花?我总觉得这香有股特别的意思,怪不得,怪不得
老太太攥着香囊,自言自语了一番,似明白了那股淡淡的意蕴从何而来。接着,她又笑道:小顾,旁人就算知道了方子,估计也做不出这清蕊香。
呵
这回他倒没谦虚。
咱们说合香的奇妙之处,就是用看似无关的材料,来表达一种独特的韵味。
比如:玫瑰奔放,苏合气烈,两者混在一起就会有铺天盖地的香味。而天木沉静,香樟籽寂寥,这两者再加入其中,那会是什么?
很简单:一朝春尽,花事终了。
世间的香料有千百种,味道性质品性各不相同。制香师亦有千万人,传承手法悟性也不相同。
顾玙能制出空谷幽兰,高绝于世的意蕴。同样的材料,换个人就不一定能做出来。
至于这个香方,昨天曾书飞就问过,但他懒得理,那小子的心思明晃晃刻在脑门上。现在他主动告知,就是因为老太太没有功利性。
这副姿态也让对方大为欣赏,而曾奶奶把那些材料又过了一遍,忽地一怔,奇道:小顾,你这里好像没有沉香?
为什么要有沉香?他也愣。
合香不是要用
老太太说到半截,猛地顿住。
顾玙眨了眨眼睛,恍然道:曾奶奶,我明白您的意思。像沉檀龙麝这些名贵香料,自古以来就被推崇。现在就更厉害,尤其是商业炒作,好像不管做什么香,不加点沉檀就是没档次。您是富贵人,用的是富贵香,包括您学到的别人送的商家推荐的,都是富贵香。
这不能说不对,因为有一个流派就是这样,他们按君臣佐辅的方式来合香。沉香醇厚雅正,能调和其他材料的气性,这就叫君,所以他们经常用到。但还有一些别的流派,就喜欢用普通的香料,效果也非常好。
比如呢?对方忙问。
比如
顾玙随处看了看,目光停在面前的果盘上。他伸出手,轻巧的捡了四瓣水果,在案上一字排开,笑道:荔枝壳,木瓜籽,橙子皮,雪梨滓,这四样晾干打粉,用蜜水搓丸,隔火熏蒸,就叫小四合。
小四合
老太太嘴里念叨着,盯着那几样水果出神。
要知道,沉檀龙麝被称为四大名香。有种手法便是各取等份,将最终合成的一味香品,叫做四合香。
而这些果壳残料却敢叫小四合,光名字就透着一股**裸的嘲讽和对抗。
这还不算完,顾玙又接着道:您摘些柏子仁,用沸水略焯,浸在酒中密封七天,取出来晾干,用铜炉细焚,就成了柏子香。
把橘子叶捣烂,跟竹片一起封在小罐里,架在火上热蒸。然后把竹片当做香料,在炉中慢熏,闻着清香又甜凉。
其实香料随处可见,就像您院子里的那棵树,如果树皮自然脱落了,您把它磨成粉,那就是一份不错的松香。
材料无分贵贱,只凭喜好。熏沉香和熏陈皮是一样的,如果非要计较高低,那反倒下乘了。
老太太耳朵听着,眼睛瞧着,一直沉默不语。好半响,她终长叹一声:小顾啊,我今天才是大开眼界了!
也难怪她感慨,玩香好几年,今日方知流于表面。
传统香道断层严重,流传下来的寥寥无几。市面上所谓的玩香,多是商家为了配合土豪和香友,鼓捣出来的只鳞片羽。
为什么叫玩啊?
就是甭当真,乐乐得了。
你想啊!几十万一株的兰花,十几万一对的核桃,上百万一串的奇楠珠子,谁玩谁特么不乐?
顾玙一口气说了这么多,不由也缓了缓。他瞄了眼时间,便道:曾奶奶,天也不早了,我家里还有事情,这就回去了。
哎,你把我说的直起劲儿,自己却想走了?这可不地道!
老太太开了句玩笑,道:小顾,今天我是真的开心,谢谢你能过来。只是我还有个不情之请,我想求一品香。
您想要什么香?他问道。
什么香都可以,只要是你做的。
啧!
这话就太抬爱了,他不免生出一股暖意,道:那好,您什么时候要?
不急,你什么时候做好,什么时候再给我阿慧!
老太太忽然唤了声,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过来,手里还捧着个小盒子。她伸手拿过,笑道:我也没什么好送的,这份小礼物你就收下。
哎,这可不用!曾奶奶您太客气了,真的不用!
顾玙连忙起身,一个劲的推让。
你坐下坐下,听我说
她压了压手,道:第一呢,我喜欢你这个小子,这算见面礼。第二呢,我不能白让你帮忙,这也算谢礼。两份礼加一块,你可没理由拒绝。
呃
长者赐不敢辞,他再推就虚伪了,只得道:那就谢谢您了。
顾玙傍晚到此,十点多钟才起身告辞。即便这样,曾奶奶还有些不舍,这年轻人谦逊懂礼,气度雍和,真真的让人喜欢。
老太太要派车送,他见路程较远,也没拒绝。
待回到家中,洗洗涮涮,拉拉扯扯,躺在床上才想起那份礼物。结果盒子一开,顾玙顿时傻眼,里面居然是那个葫芦玉香插。
哦拜托!自己只是多瞄了几眼,人家竟然留意到了!
他一边佩服老太太的敏锐,一边忍不住上网查了查,然后又吓了一跳:就这么个小玩意儿,售价一万。
唉
顾玙拿着香插左看右看,有点哭笑不得:有这一万块钱,您直接给我好不好?
第十四章 约见
去曾家走了一遭,顾玙的生活并没有什么变化,如果非要说有,那就是通讯录上多了三个联系人。
曾家姐弟有工作要忙,次日就回了盛天。俩人心思相同,都抱着交好的想法,而其中又带着一丝异样:曾月薇被清蕊香打过脸,一直憋着口气,怎奈老人家看重顾玙,这口气就不好撒了。
俗话说,米无百样米,人有百样人。姐弟俩有才干,有脑子,唯独一点,就是度量不够大。相较曾奶奶的历练豁达,他们还差得老远。
至于顾玙,经过这一次会面,对曾奶奶的印象也非常好。人家开口求香,自然要认真对待。
老人家被富贵香熏惯了,所以要配一些新奇有趣,又适合自身年龄的香料。他想来想去,还真寻到一种,只是主料不太好找,起码白城这片地界是没希望的。
这日黄昏,凤凰山。
顾玙收好了摊子,照例跟松鼠告别。胖兄最近好像很忙的样子,不再每天pia在树上跟他玩仙人跳,时不时的就消失,又时不时的出现,感觉特神秘。
他非常好奇,可惜沟通不了,只搞得内心躁郁,甚至冒出要教对方认字写字的荒唐想法。
胖兄,拜拜!
咕咕!
松鼠叫了两声,没像以前那般磨叽,抹身就窜上了树,蹭蹭几下便不见了踪影。
顾玙撇了撇嘴,自己挑着担子往下走。其实他也有些急切,半个月一晃过去了,今天正是醒神香出窖的日子,得赶回去看看成品。
一路无话,很快到了凤凰集。正是晚饭时分,炊烟袅袅,锅盆声响,各家传出各家的菜香味。
他蹬着车,忽然放缓速度,因为前面的胡同口正戳着俩人,一个是方晴,另一个是同龄的男生,似乎在争吵。
方晴的表情有些不愿,男生就去拉她,又一下子被甩开。顾玙皱皱眉,喊了声:晴晴!
哥!
小姑娘一抬头,像看着救星一样跑过来,笑道:回来啦?今天生意怎么样?
那是谁?他没回应,一指后面的男生。
他,他是我们班同学哎哟,不用管他,咱们回去吧!
小姑娘用手一撑,就坐在倒骑驴的车帮上,只是心虚的特明显,一瞧就在搞事情。那男生面色不甘,还试着追了两步,终究没敢言语。
顾玙骑了一小段后,开口问:你俩怎么回事?
没,没事啊!
晴晴,你哥像白痴么?到底怎么回事儿?他加重语气。
小姑娘低着头,半响才弱弱道:那,那我说了,你不许告诉我妈。
他懒得吭声。
方晴抿着嘴,继续道:那男生叫林俊龙,学习也不好,他有个亲戚在盛天,咱俩约好了,如果都没考上高中,就一块去盛天打工
胡闹!你个15岁的小丫头打什么工?
顾玙一听就恼火,又问:那刚才干嘛呢?还拉拉扯扯的?
我,我这不后悔了么,不想去了,他就来找我她脑袋越来越低,一个劲掰弄着手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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