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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道长生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睡觉会变白


第十一章 邀请
    凤凰sd麓,公墓。

    这里距白城不远,走另一条县道,比到山门还要近些。公墓分两块区域,外面的一块比较早,没做规划,显得非常杂乱。有石碑,有汉白玉,还有穷人家的直接立了块木牌,在角落买上巴掌大的地方,看着就很凄苦。

    里面就好多了,公墓统一砌的方形底座,里面中空,用来放骨灰盒,一排排的十分整齐。数年前,此处还空荡荡一片,如今已是墓碑林立。

    顾玙骑着自行车过来,后座绑着个竹篓,里面是纸钱和元宝,车把上还挂着塑料袋,装着香火烟酒。他把车停在入口,拎着东西到最里边,在一座墓碑前停了下来。

    白色的碑,黑色的字,上写:祖父顾修业之墓。

    他摸出三炷香,面色淡静的点燃,插在一个小巧的香炉中。香没什么特别的,只是费了心血在里面,不花哨不取巧,中正平和。

    他没带什么鲜花水果,因为到处都是清道夫,看到什么漂亮的花啊,酒盅啊,甚至供奉的瓜果梨桃,都毫不客气的偷走。

    这年头,连骨灰盒都成为敲诈的新技能了。

    除了三炷香,他又点了支烟搭在边沿上,然后便焚烧纸钱。政府鼓励文明祭祀,但国人传统如此,扫墓不烧点纸钱,活人心里总觉得不踏实。

    两捆黄纸,一袋子金元宝,遇火就着,缕缕黑烟升起,到半空才渐渐淡去。

    顾玙拿着根树枝,一边归拢着纸灰,一边随意张望。此处在凤凰山的山脚,用砖墙隔开,东麓并没有开发,满眼望去皆是怪石嶙峋,杂木荒草,透着股原生态的粗糙和张扬。

    并非清明时节,上坟的人不多。

    今天是爷爷忌日,他待了好久,直到纸钱化作满地灰灰,才抹身转到外边——那里也有一座碑,埋着父母亲的骨灰。

    自己很小的时候,爹妈就外出打工,不晓得干什么,只知有一天同去的老乡带回口信,说是出了事故,死了七八个人,其中就有他们俩。

    从哪儿之后,爷爷便独自带他生活,直到前两年故去。他对父母的印象其实很淡漠了,也没多少感情,只是偶尔想起时,难免有些酸楚和孤单。

    顾玙给爸妈又烧了些纸钱,然后也没有回家,而是背起竹篓绕过公墓,准备上山采些香材。

    凤凰山上的资源很丰富,适合做香的也有很多。他要采的是一种圆叶香草,结花为白色,因叶片似狗爪,当地人也叫狗爪草。

    爷爷研究了好些年,发现它味稍甘,性温平,炮制后可以散发出一种极为冲淡舒缓的味道,是做醒神香的好材料。

    咻!

    他捏着拇指和食指伸进嘴里,就吹了一声响哨,在空山寂林中显得格外清晰。随后走了一程,又咻的吹了一下。

    顾玙四处瞧瞧,没看见胖兄的身影,心道可能在哪儿玩耍,或者正pia在窝里享受着贤者时间。

    东山比较原始,不太好走,他仗着身手敏捷,近乎如履平地。

    狗爪草非常繁密,一会就采了一竹篓,顺便又摘了些别的香材。此处空气比北坡要好,他趁着歇息的功夫,索性找了块青石静坐,再次感受天地灵气。

    像这般入静,他已经做的很熟练。

    所谓心中无物为虚,念头不起为静,许是性格和经历的原因,他发现自己很适合这种状态。每次醒来都心思平和,意识凝练,犹如焕发新生。

    嗯?

    这次却有不同,顾玙很快就睁开眼,面带疑色。那丝小小的波动好像增强了一丢丢,可又好像没有,过于微弱,自己不能确定。

    他不禁皱眉,自吃了红果以来,非但没有神妙,反而迷雾重重,全无章法,倒不如以往的平凡自在。

    修行修行,真像是个笑话了

    他坐在青石上,拄着胳膊发愁。时有微风阵阵,枝叶轻摆,阳光费力的透过密林,薄光中长草茂盛,蝴蝶在花间流连。

    不远处,另有雀鸟栖枝,还有一群小虫飘飘的飞着。这虫叫蠓,俗称小咬,喜欢在夏季丧心病狂的中出人类,烦不胜烦。

    他早瞧见了那帮家伙,懒得理会。谁知那一小片黑雾越来越近,快到跟前时才嗡嗡一折,绕个弯飞走。

    顾玙眨了眨眼,下意识的按住口袋,没错啊,带着驱虫丸呢!这东西怎么越来越不好使了?

    他以前做过测试,像老鼠这类嗅觉灵敏的,规避距离大概在五六米。嗅觉不太灵敏的,也有两三米的缓冲度。

    哪像现在,都特么飞到眼皮底下了!他不认为是自己的香有问题,那就只能是蠓虫的毛病,似乎抵抗力越来越强。

    难道小咬也能吃天材地宝?

    噫,他说完自己都不信,那也忒夸张了。

    这就是凤凰集啊,怎么跟贫民窟似的?

    盛天好像没这种居住区了吧?小地方就是小地方。

    临近傍晚,一辆路虎停在了凤凰街道的路口处。车门一开,下来一男二女,正是曾家姐弟和李梦。

    他们跟环卫工问到了大概住处,便颠颠的过来拜访,到了地方一瞧,姐弟俩难得达成共识。

    此地鲜有富贵气息,甭说路虎,就一辆科沃兹戳在这儿,来来往往的都会扫几眼。三人拗了一会造型,便拽住路人细问。

    周围都是邻里街坊,很快打听到了具体住址。他们跟绕迷宫似的拐来拐去,终于瞧见了一座老旧小院,连门头的白瓷砖都缺了一块。

    大门敞着,三人对视一眼,边往里走边喊道:有人么?

    有人在么?

    顾玙刚回来不久,正在西屋炮制狗爪草。

    制香的前期工序极其繁琐,根据香料性质的不同,可经过煮蒸炒灸泡等十几种程序,就为了脱除异味。

    狗爪草有一股腥气,所以要用水泡,30度的水,大概泡两个小时。

    他刚把材料浸入桶里,就听外面有人喊叫,拔开窗帘一瞧,不由皱了皱眉。他甩门出来,就站在屋前问:你们找谁?

    哟!

    旁人没怎么着,曾月薇倒意外了。她本是带着探究质疑忿恨的心情前来,结果这一瞧,甭说别的,光这身皮相就有些气质。

    只见对方长腿坚腰,脊背挺直,嘴唇稍薄,噙着股温润和倔强。不算特有男人味儿,却波动着年轻**的大把美妙。

    毕竟这年头,社会审美越来越往拥有大jj的女孩子身上靠拢,想拎出一只纯正的爷们特不容易。

    她压住情绪,自己被怼固然不爽,但眼前还是奶奶的事情要紧。

    曾书飞也怕老姐坏事,便抢先道:我昨天买过你的香,不记得了?

    记得,你找我有事儿么?

    咱们能进去说么?

    顾玙顿了顿,还是侧身让过:请进。

    说着,几人进了屋子。姐弟俩并不笨,对这个穴居人的原始窝棚不仅没有半点鄙视,反而充满了善意的兴趣。

    尤其是那个炕,坐上去左摸右摸装的跟真事似的。

    顾玙没闲心掰扯,直接道:两位找我有什么事儿?

    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曾书飞,这是我女朋友李梦,这是

    我叫曾月薇,这是我弟弟!

    她才用不着别人介绍,笑问:帅哥你叫什么?

    呃,我叫顾玙。

    玙?是子鱼的鱼么?

    不,是玙璠不作器的玙。

    俩人顿时有了底,能拎出这句话,起码肚子里是有点学问的。

    曾书飞决定开门见山,笑道:顾先生,我就直说了。昨天是我奶奶生日,她平时喜欢熏香,我不买了几个香囊么,就拿给老人家看。结果奶奶特别喜欢,一定让我来找你,说自己年纪大,腿脚不方便,不然就亲自拜访了。今天过来,就是请你到家里一叙,跟奶奶见见面。

    这个

    顾玙有些惊讶,斟酌道:老人家喜欢我的香,我很荣幸,但人就不必见了吧?何况我还有事情要做。

    没关系,我们可以等。你可不知道我奶奶的性子,盯上一件事就没完没了的。你要是不去,咱俩回去没法交差,她肯定还得问。真要急了,说不定自己就过来了。再说你就是见个面,聊一聊,也不耽误多少功夫。曾月薇也道。

    就是,咱们车接车送还管饭,售后绝对靠谱!曾书飞继续添火。

    你可不知道,咱们上午还爬了趟山,问了环卫工才找到这的。就冲这个,你也体谅体谅我们吧?李梦最后暴击。

    好嘛!

    话都到这份上了,他不便再拒绝,只得道:那你们得等等,我有些材料要炮制。

    没事没事,你尽管忙。

    说着,顾玙给倒了三杯水,又拿了点水果,就钻进屋子继续鼓捣。他始终觉得莫名其妙,哪个老太太这么闲,还非得看看人?

    他在西屋忙,仨人在东屋等,一等就是俩小时。曾月薇屁股都要烂了,今儿一天没干别的,各种体位的菊坐。

    就在她忍不住要冲进去抢人时,那门终于开了。顾玙出来洗了洗手,抱歉道:不好意思,久了点。

    没关系,现在可以走了么?

    嗯,可以。

    于是乎,四人上了车,直奔东城而去。



第十二章 论香(上)
    白城历史悠久,九十年代设市,近十年又划了新区。以一条草河为界,河西为旧城,老车站,小旅馆,足疗店,苍蝇馆子一水铺开。河东为新城,新开的楼盘,齐整的商业街,漂亮的绿地和政府大楼鳞次栉比。

    路虎不紧不慢的过了大桥,再行一段,街道忽然变宽,眼前的建筑也似有了亮色。不多时,车子拐进了一条小巷,又缓缓停下。

    顾玙下了车,抬眼一瞧,这里不是别墅,居然是座小小的宅院。青砖黛瓦,飞檐显现,院中栽着大树,倒有几分古意。

    白城的地价虽然不高,但能住得起这房子的,实力可见一斑。

    快进去吧,奶奶怕是等急了。

    曾书飞按开电子锁,刚进院就喊道:奶奶,我把人给您请来了!

    话落不久,老太太从屋里出来,穿着蓝底素花的小褂,黑色布鞋,头发花白还别着一只发夹,显得悠闲从容。

    简单介绍之后,老太太颇为热情,笑道:顾先生,你要是不嫌弃,我就叫你小顾了。来来来,里面请!

    谢谢曾奶奶,您叫什么都成。顾玙微微躬身,落后半步。

    几人进到正厅,各自入座,保姆上了茶,老太太先道:小顾啊,你可别怪我多事。昨天那个香拿来,我一闻,哎哟!恨不得当时就见见高人,这才让他们跑一趟。

    您过奖了,我哪是什么高人?

    不是过奖,称得上称得上。你那个香跟我见过的都不一样,冒昧问一句,你是跟谁学的手艺?

    家传,跟爷爷学的。

    爷爷?

    老太太很好奇,接着问:是本地人么?

    呃,不算吧,三十多年前来的凤凰集

    顾玙挑挑拣拣的一说,老太太还挺惋惜,道:你爷爷落户的时候,我刚好去省城了。现在我落叶归根,他又唉,无缘一见啊!

    曾奶奶很是亲和,就像跟一个晚辈闲聊。俩人的分寸感都很好,简略表明了一些自身情况,又不至于太唐突。

    那姐弟俩陪着,不时搭搭话,当然更主要的是看奶奶的态度。

    聊了一会,老太太又请顾玙去看自己的收藏。

    几人出正厅,到旁边的一个厢房里,他进门就吓了一跳。老人家是真的爱香,里面琳琅满目,都是各种各样的手串佛像原木料香炉香盘香匙等等,堆了整整一屋子。

    顾玙制香的道行很深,但受经济条件所限,见识却不多,此刻也暗暗称奇。

    这是莲花铜盘,当时很喜欢,到手却差了点意思。

    这是湘妃竹的香匙,设计的很巧,就当个摆件也非常好看。

    这是葫芦玉香插,我去什么地方来着,见它挺别致的,就随手买了。

    他顺着看去,却是一个单瓢的小葫芦,顶端和底部都镶着一圈白玉,顶端有小孔,可以插入线香。

    这是宋代龙泉窑的香炉,费了好大力气才淘到手

    老太太拿起一件青瓷香炉,釉色冰清,圆润剔透,显然是真品。她对这香炉甚为喜爱,话也多了些,笑道:再过些日子,等天气热了,正好用惠安沉来配。惠安沉本就清凉,搭上这龙泉窑最适合哟,你是行家,我还搁这卖弄。

    没有没有,我也第一次见。顾玙忙道。

    所谓惠安沉,就是惠安产的沉香,带着苦涩的凉意,很有品头。这种凉凉的香,配上凉凉的龙泉窑,简直相得益彰。

    丫根本就没接触过,眼中光彩连连,目不转睛。老太太什么等级,瞧他神色便知一二,心道这年轻人制香的手艺超绝,别的方面就差了些。

    她人生练达,没有心怀鄙视,反而愈发详细的讲解,那几件珍品更甚。过了好半天,她才带着众人返回正厅。

    小顾,你觉得我那些藏品如何?老太太问道。

    佩服您老,让人大开眼界。顾玙由衷道。

    呵,为了这些东西我可是费尽了心血。

    曾奶奶腰不好,坐下就习惯的往后靠,似笑似叹道:我啊,前半辈子累死累活,现在好容易才退下来。自打接触熏香,你还别说,真觉得自己的心越来越静。我有几个老朋友,如今都爱这个,没事就在一起聚聚,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哦,偷得浮生半日闲。现在我每天都得熏上一炉,不然连睡觉都不安稳唉,年轻时没读过书,老了却附庸风雅,让人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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