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无星辰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白小侃
那人补充:“项链手链什么的也带走,总之得收拾干净, 不能留下任何机会。这些吸毒的,为了多尝一口什么事都干得出来,为了出去一趟,隔三岔五都有人乱吞东西。”
她点点头:“他倒是什么也不带。”补充,“他不一样, 肯定不会乱吞东西。”
那人笑:“那是你没见过他犯瘾的时候,好时都想好好做人的,毒瘾一上来, 六亲不认。”
她顿了顿,想说她见过也感受过,终是没说。
“最难熬的其实是你们这些家属,这是一场持久战,要有足够的耐心和毅力。”
老崔打断:“时间不早了, 人我就先放你这了,麻烦你多照顾照顾, 改天我们再过来。”
那人便送他们出去。
走出那幢灰皮大楼, 道路两旁的灯光稀稀拉拉不甚明亮,半空中的黄晕集结不知名的飞蛾, 没头没尾的绕着圈飞行,路对面的山是来凤山,山里有座白塔,夜色掩盖看不太清。
秦淮看着地上的影子,半晌才开口:“我刚才本来想给那位领导送点钱的,让他多多关照蒋毅,但他是你的朋友,怕影响不好,没给送。”
“都是多年的朋友了,这点面子他还是给的。”
老崔看了看她,穿着牛仔短裤和t恤衫,脚上一双球鞋,头发些微凌乱,顶上几缕发丝乱糟糟的蓬起来,本该朝气蓬勃的脸庞挂着疲惫不安。他也有个女儿,小她几岁,正在外地上大学,又想起秦汖,难免感慨。
伸手摸摸她的头:“难为你了。”
她转头看着他,灯下的眼睛纯净明亮:“我无病无伤,活得好好的,难为的是他们。”又问,“他会好吗?里面都是吸毒的人,会不会有人诱惑他?身边没有一个亲近的人,他要是坚持不住怎么办?”
老崔叹口气:“我也担心这个,还得再想想办法。”
她顿了顿:“我可以在附近住下吗,他睡前还在医院呢,醒来就一个人躺在戒毒所了,我明天就想去看看他。”
“他会理解的,你别着急,我安排好了会通知你。再说,这附近偏僻也没地方住。”
她点点头作罢。
隔天一早,崔礼明按点儿起床。他在值班室睡了一晚,那值班室里一张单人床,墙角有只三角木柜,柜上一台旧式电视机,电视机后面的白墙因常年陈旧潮湿生了密麻霉点,侧面一扇窗,护栏外种了颗芭蕉树,茂密的叶子遮挡大半视线。他在队里也算位高权重,办起案来却时常居住在这种环境。
他拿了洗脸架上的毛巾,走去公用水池拧了把冷水,匆匆擦了脸便赶去看守所了,路上还给总队医院打了个电话,都是一个系统的人,工作多年互相都认识,那边接了电话问他近况,他一一回复着。
没聊几句进入正题:“你们医院能戒毒吗?”
那头愣了半天:“哥你开什么玩笑,这是边防总队医院。”
“那也是医院嘛,也得治病救人不是。”
“你那是病么,你那是吸毒,我们这可管不了。”又说,“戒毒送去戒毒所呗,到医院看什么。”
“这人比较特殊,戒毒所的人三教九流,我怕他受影响断不了根。”
“那就送去106医院,那儿挨着监狱,设有专门的戒毒科。”
“挨着监狱不是一样吗,住的都是三教九流的人。”
那头笑:“哥这是你的什么人,都吸上毒了还挑三拣四嫌弃别人三教九流,他要是正人君子吸什么毒啊。”
“任何事都有特殊情况。”
那头惋惜:“那我就帮不了你了,就这么几条路。”
“行了,那也谢谢你,改天请你吃饭。”
说完便挂了,理一把制服扣子,他感到有些棘手。
不到两分钟又有人打给他:“崔队,昨天夜里值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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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事审出来了,老杜新供出一个人,叫蒋毅。”
他皱了皱眉:“我马上到!”
去时却不急着见老杜,问那同事:“什么时候招的?”
“夜里四点吧。”那人正坐在办公桌后吃泡面,“开始怎么也不肯说,后来问我要了支烟,抽到一半自己就开始说了,说是这人参与了运毒还参与了余家营的案子,前几天逃去北京了,昨天刚回来,但是不知道逃到哪儿去了,还催我们去抓人呢。”又说,“需要我安排人手去抓捕吗?”
老崔问:“做笔录了吗?”
那人敲敲硬皮纸本:“当然做了,电子版手写版各一份。”
“赶紧改一改,蒋毅不是嫌疑人。”
那人顿了顿,想起头天早晨的事,明白过来:“笔录做全了怎么改?”
“重写一份。”
“先不说重写违不违规,监控视频怎么办?”
老崔拍了拍桌子,有些气急败坏。
“他招供时你怎么不给我打电话?”
“我看你好久没睡过整觉了,想让你多休息休息,再说人都抓回来了,审讯都是常规流程,谁也能干,就没想着打给你。”那人看了看他,劝:“反正是自己人,等把材料提交法院时出份证明不就行了,又不影响什么。”
他叹了口气,没有多说。
问:“人还在审讯室?”
“暂时放回去了。”
“提出来!”
便去审讯室先坐着。
老杜戴着铐子再出来时,因着一天一夜未睡觉,整张脸都是肿的,人也不如头天下午那般气定神闲,恹恹的,像霜打的茄子。
“我已经招了,你还想怎样?”
“你供的别人,没供自己,不算招。”
“你他妈不是都查到了么,招不招的有什么关系。”
押解的战士指着他喝止:“0135注意态度!”
他瞟了瞟眼睛,十分不屑。
老崔:“既然说了不妨多说点儿,搞不好有机会减刑。”
他冷哼:“别来这套!”
老崔想了想:“昨天一天不开口,半夜怎么愿意说了,难不成那个叫蒋毅的是你什么亲戚?”
“我可没亲戚。”
“那就是你哥儿们,很仗义嘛,自己都进来了还瞒住他。”
老杜本不愿开口,听到此没忍住:“屁的哥儿们,我老杜没他这种哥儿们。”
“他抢你钱了?”
“……”
“抢你老婆了?”
“……”
老崔摸出支烟:“我昨晚睡得挺好,今天有的是时间和你耗,你什么时候回答我的问题,我什么时候放你回去睡觉。”
玻璃对面的人暗骂一句,顿了半晌:“你想问什么?”
“蒋毅到底是谁,和你什么关系,怎么你都进来了他却跑掉了。”
“……以前是兄弟,他忠心耿跟帮我做事,我还救过他一命,后来他吸毒被抓,我还找人去捞、我还专门去看他,给他找律师,保释他出来。妈的如今轮到我进来,他却消失得连影子都不见,
一天一夜了屁都不放一个,都是假货!假仁假义的狼心狗肺!”
“你刚才说他吸毒被抓,你找人去捞、捞什么?”
“还能捞什么,捞他呗!”
“找谁去捞他?”
“律师,我刚才不是已经说了么,你聋了吗?”
那警卫敲敲玻璃再次警告,他便又恹恹的不作声。老崔又想了想,挥挥手示意带他走。人走之后他独自在审讯室坐了老半天,掏出手机打给刘建军,这刘建军不是别人,正是云南边防总队水上支队党委书记,也是蒋毅原来的最高领导。
拨通号码时他一边走了出去,那头接通电话听他三言两语说完事情,很是高兴。
“完成任务就好,毕竟是从我们这挑出去的人,对我们支队来说也是增光添彩的事,恭喜你们!”
“同喜同喜。”老崔寒暄,顿了顿,“还有件事需要你帮忙。”
“什么事你尽管说!”
“他虽是我们的人但明面上是和犯罪嫌疑人一起的,提交法院审判时还得提供身份证明。”
“这好说,我这就出证明盖章,叫人给你送一份加密文件。”
又一阵客气寒暄,老崔挂了电话。
他倚着阳台抽了支烟,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早晨八点半,接着打给秦淮:“这会儿他应该也醒了,我们去看看他。”
那会儿的蒋毅的确醒了,他看了看窗户上的铁栏,有些懵,再看右边是面敞开的门,却不能通行,也被焊紧了铁栏,一转头看见对面白墙上书一行红色大字:远离毒品 预防艾滋。霎时明白过来,才记起头天晚上在医院发作的事,又闻旁边一阵长吁短叹,这才留意另一张床上的人。
那人瘦骨嶙峋,睁圆了眼睛一动不动盯着他,半天道一句:“新来的?”
他点了点头,并不说话。
“这里就这一个间,多交钱有用,不用上工,他们每天都要上工的。”又问,“你叫什么?”
他掀了被子坐起来:“我姓江。”
“小江啊。”
他低头看了看床下的蓝色塑料拖鞋,是北三环的旧屋里的,秦淮准备的。
那人还说:“这里的日子不好过。”
“你来多久了?”
“断断续续一两年了。”又问,“你饿吗?”
“还好。”
“你都吃什么?”
蒋毅不明,转头看着他。
“□□还是白妹?”
“……”
“猪肉还是快克?”
“……”
“难道是小马或者神仙水?”
戒断一两年却还和刚进来一样惦记着毒品,他心里说不上什么感受。
随口应付:“进都进来了,别想了,戒吧。”
那人笑呵呵:“别妄想了,你戒不掉的。”
他闷头穿鞋,没说什么,走去上锁的铁栏前站着。又上下摸了摸,空的,什么也没有。
“你还想抽烟呢,别想了,什么也没有,所有东西都被检查,一样也带不进来。”
他仍然不说话,在门前站了一会儿,便有人过来开门,叫他出去一趟,去的是所领导办公室。到时老崔和秦淮都在,秦淮见了他像燕子一样扑过去,他把她紧紧抱在怀里。她扯了扯他身上的橘色褂子,后备写着强制戒毒几个白字。
那委屈感忽然上来:“他们给你穿这个?不穿不行吗?”
他拍拍她的背:“进来都穿的。”
又摸摸头抱了好一会儿,秦淮从他怀里撤出:“崔队有话和你说,我先出去。”
他点点头,走去沙发挨着老崔坐下。
“昨天半夜老杜把你供出来,我本来想改动记录删掉的,后来想想还得恢复你的身份,反正都得出证明,就没改。正好,借这个证明叫他们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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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换个单间,避免和人接触。”
“这里没有单间。”
“我刚才看过了,顶头有间值班室。”
“那是别人工作用的,怎么会给我用。”
“怎么不能给你用,牺牲这么大,占他一间值班室怎么了,何况有大领导的加密文件,他不敢不腾出来。”
“以公徇私可不是你的作风。”
“我一直都想滥用权力,没找着机会,机会来了总不能浪费。再说,这是私事吗,你身上哪件事都不是私事。”
蒋毅笑一笑:“老杜这么快就把我供出来?”
“他出了事你消失了,不打探情况也不找律师,以为你跑了呗。倒是还替郭建柱瞒着,嘴紧得很,问不出话来。”
说着掏出支烟递给他,他二人就在沙发上抽烟,边上一扇窗,窗外可见来凤山。天亮了,隐藏在树木间的白塔若隐若现。
“……先前在拉市海他替我挡了一枪,那时候觉得他本性不坏,他和阿飞一直不和,逼死小金刚时还计划要除掉阿飞,找卧底时又和他亲如兄弟。”
“他当好人都是有条件的,不触碰他的利益就是好兄弟,一旦触碰了连亲生父母都能杀,这才是他的本性。”
“……小金刚跳崖后我才明白,陶西平被捕时老杜漠不关心也不着急,是因为那时候他以为陶西平背叛了他,后来他想调查秦淮,却和我达成协议,也是因为暂时没有威胁到他而已,至于我就更是了,他不知道我的身份,以为没什么威胁,才和我称兄道弟。”
早晨的阳光逐渐放亮,照耀着来凤山,那绿树更绿,白塔更白。
他看一眼窗外的阳光,抽一口烟:“能说会道有什么用,不如一个哑巴。”
老杜也吐一口烟:“世上的人是善是恶不易分辨,但是想要成为什么样的人并非环境所逼,都是看自己的选择。要说逼迫,那天早晨都被逼成那样了,哑巴完全可以自己先跳下去,或者和你一起跳,最后一起死,但是他选择牺牲自己换你活着,这个选择胜过千言万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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