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有灵兮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凉蝉
“木家村村头有个庙,我师兄就在庙里呢。”姑娘笑着说,“大哥,你要不,去找他试试?”
木家村有些难找,因长年荒置,进村的路已经被枯枝败叶覆盖了。
农人好不容易走到木家村,发现那路已经被清理干净了。村头的土地庙里没了神像,空空如也。
他半信半疑,小心走进去,抬头便看到原本放置土地神塑像的位置上,摆着三五个碟子,碟子里装着简单的糕点或馒头,尚有两个空着。
农人心中一阵激动:他没找错位置。
那仙子说糕糜先生性格孤傲,但治病的本事比长桑还好。他酷爱食用糕点,只要用糕点供奉,翌日他便会上门诊治。
农人之前已经回了一趟家,拿来两个馒头和写着妻子名字与生辰八字的纸条。他把馒头小心摆在碟子里,并将纸条折好,放在馒头下方。
一切就绪之后,他仍觉不放心,连忙跪下,连磕几个响头。
无望之人,抓住一根稻草就不肯放手。农人在庙里走了两圈,发现并无任何神灵踪迹,他不敢离开,干脆坐在门前看着自己放置的馒头。
等到月亮渐渐斜了,他忍不住上前翻动馒头,却惊讶地发现馒头下方压着的纸条,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了。
他立刻又跪在地上:“多谢大仙,多谢大仙,大仙长命百岁……”
这回的响头磕得更大声了。
此时在杨砚池家后方的菜园子里,金枝玉叶正在清理杂草。
俩人白日里睡觉吃饭四处游荡,回家后果不其然,被小米狠狠告了一状。杨砚池好不容易来了精神,两兔不好意思跟小米在他面前吵架,乖乖受罚,拔了一晚上的草。
玉叶累了,坐在田埂上看金枝:“哥哥,山神好久没来了。”
“不寻常,不寻常。”金枝摸着下巴上不存在的胡子说,“莫不是与将军吵架了?”
“我听说木梨没了,山神是不是也为这事情伤心?”
“山神又不认识木梨。”金枝白了她一眼,“别说了,不然你又得哭。”
玉叶只好扁了扁嘴,把心里的难过压下去。她与木梨才相处一个多月,但已经很喜欢这个姐姐。见金枝拔完了草,开始把地里的石头清理出去,她连忙跑过去帮忙。
“搬到那边树底下去。”金枝指挥她干活。
玉叶搬着巨石走到树底下,忽见树下站着个黑魆魆的人影。
她一时呆住了,随后大叫一声将石头抛下,转身就往金枝身边跑。
还没跑到金枝身边,她已经噗地化作了一只兔子。
树下忽然传来一声惊讶的轻笑。
金枝连忙将妹妹抱在怀中:“什么人!”
玉叶抽泣着:“那、那人没有头……”
金枝大吃一惊,抬头一看,却见树底下站着个白净脸庞的姑娘,眼睛细长,笑意盈盈。
“不好意思,我是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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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路的。”她似是十分抱歉,低头抓了抓脸,拎着手中篮子走近,“我才刚从九重天下来便迷了路。”
金枝仍旧警惕:“九重天?你是什么人?”
“我是折花仙子。”那姑娘笑起来十分和善,“九重天上的神仙都挂念着山神,正好蟠桃熟了,他们便命我拿些过来,让山神尝尝。可我找不到她的住处,又不敢再问天上的大仙,怕他们又责备我这等末流小仙,只得在山里到处找人问路。”
金枝低头看着玉叶,正好与玉叶眼神对上。
他俩没听过折花仙子这个名头,但那姑娘篮子里的桃子确实又大又漂亮,看上去不是凡物。
玉叶仍怕得缩在金枝怀里,金枝却想起他俩很久没吃过好桃子了。
说不定确实是他俩孤陋寡闻,不熟悉天顶上那些大人物们的名号。
正犹豫着,那姑娘已经露出失望神情:“你们也不晓得么?我听闻凤凰岭山神很受精怪喜爱,谁都可以去她居所哩。”
金枝张了张嘴,玉叶悄悄用爪子挠了他一下。想说的话半途就变了:“我俩没去过呢,那种仙人的地方,哪里是我们这样的小玩意儿能攀爬的。”
仙子眼里的笑意顿时消失了几分。但很快,她斜着瞥向了不远处的小院子。
“你们两只兔子,怎么还种地呢?”她温柔地笑着,看向金枝,讲话的声音轻柔似棉絮。
“这是我们主人的地。”金枝立刻说。
玉叶暗啐一声:她没来得及挠。
“主人?”仙子露出惊讶神情,“你们主人又是哪路神仙?”
“不是神仙,就是凡人。”金枝又说。
这回连他都觉得不对劲了,连忙捂着嘴巴后退几步,远离那仙子。
“怕我作甚?”仙子笑得腰肢乱抖,“我可是九重天的仙人,套你们真话的小本事,还是有的嘛。”
她说着,从篮中拿出一个桃子递给金枝。
“你家主人身为凡人,居然能驱使你们这样的精怪,想来凡间也颇多能人异士。这是点儿问候礼,你且代你家主人收下吧。”
见金枝不接,她直接把桃子放在了地上,随后便轻飘飘地走了。
眼看那仙子走远,金枝才将玉叶放到地上。
“是好人吗?”金枝问。
“是坏人吧?”玉叶说,“我刚刚真的看到她没脑袋!”
“你看错了。”金枝把桃子捡起来,“脑袋在,人没问题,桃子也没问题。”
玉叶说不过他,气鼓鼓地蹬着兔子眼睛。
第二天清晨,杨砚池醒来时,发现桌上除了早饭之外,还有一个大桃子。
金枝说出了昨夜偶遇仙子并得到赠桃之事,热切地看着杨砚池:“将军,你尝尝?”
因为见过雨师与乖龙,对凤凰岭时不时落下些九重天的神灵,杨砚池并不觉得奇怪。他掂了掂桃子,发现确实已经熟透,便撕了果皮,一口咬下。
作者有话要说: 我,一个软桃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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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丫头的祖母绿、执念和冷杉的雷,(づ ̄ 3 ̄)づ
第27章 糕糜先生(3)
凤凰岭的二曲亭还被晨雾笼罩,待那片薄雾渐渐被日光照融了,总算走出两个人来。
长桑抱着阿泰,仍旧一脸不满,走几步就转头对身边的程鸣羽说:“不要以为我已经原谅了你们。”
程鸣羽心想你对我有什么可不原谅的?
她知道长桑实际上说的,是在她背后的白汀,是她所背着的春山行的原主人。
“你不用原谅我们,只要去治病救人就可以。”程鸣羽乖乖地说。
长桑扭头大步走到一旁,把怀中孩童放到地上。
阿泰仍是一副青白的脸色,但眼珠子灵活了许多,说话也越来越利索:“山神姐姐不喜欢我的主人么?”
程鸣羽连忙回答:“喜欢!特别喜欢!”
长桑完全不信,冷冰冰地哼了一声。阿桑小心走入一旁的小路,路旁的树上哗啦啦落下几个玉兰花小人,亦步亦趋地跟在阿泰脚后跟处,渐渐去远了。
“走吧。”长桑倨傲地抬起下巴,“本仙去救人了。”
他话音刚落,身旁程鸣羽忽然一抖肩膀,将春山行抓在手里,立刻举弓瞄准前方。
密林正被晨风吹动,簌簌而响。
“怎么了?”长桑奇道。
“有……人?”程鸣羽紧张地看着前方,犹犹豫豫地说,“似乎也不是人,是……是一颗脑袋。”
长桑捏了个法诀,扭头催促她:“此处什么都没有,别疑神疑鬼了,走吧。”
两人开始巡山,但长桑看到了程鸣羽光秃秃的春山行——她没有箭矢。
仙风道骨的长桑笑了一路。
程鸣羽惦记着昨夜的那个农人,便先和长桑到了农人的家。
农人所住的村中并无多少农户,但几乎人人都识得长桑,见他出现,连忙下跪作揖,求他救救家中亲人。
听众人七嘴八舌说了一通,程鸣羽不由得心惊:这村中居然有十余人染上了恶疾。
她随着长桑逐户查看。患病之人全都躺在床上,动弹不得,皮肤发皱的手脚全都是黑魆魆的。有的人双目圆睁,却怎么都唤不起来,只有脉搏与心跳能证实床上干尸般的东西,仍是一个活人。
看了几户人之后,长桑并未急着立刻下药诊治。他罕见地皱起了眉头,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怎么治才好?有眉目么?”程鸣羽问。
“很古怪,这不是普通的疾病。”为免让周围的人听见,长桑压低了声音,“坦白说,我从未见过这种病症。”
两人继续往前,程鸣羽忽然看到有个脸熟之人正在井边取水,连忙上前与他打招呼。
取水的,正是昨夜忧心忡忡的农人。
见到程鸣羽与长桑,农人欣喜不已,将水桶放在地上就要给长桑下跪:“谢谢长桑公子,谢谢……”
长桑一头雾水:“谢我什么?”
“你的师弟救了我妻子一命。”农人笑得眼睛都弯了,“长桑公子的师弟师妹,都是好仙人。”
程鸣羽闻言顿时好奇,她并不知道长桑还有师弟师妹。
显然长桑也不知道。
他将农人拉起身,命他带自己回家去察看病人。
农人家中贫寒,但打理得井井有条。他领着长桑与程鸣羽走入屋内,两人立刻看到了躺在床上的女人。
这女人确实与其他的病人不一样。她虽然双眼紧闭、身体僵硬,但四肢的黑色却已经尽数褪去,只留下黑乎乎的十个手指甲。
农人俯身到妻子耳边喊了她两声。
“她能听到我说话,还能应我。”
女人果然张了张嘴,发出细细的呻吟,连手指也动了动,摸索着抓住了丈夫的手。
“而且她力气也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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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人笑着说,“抓我的时候可大力了,还不好抽手。”
长桑走近床铺,忽然下手在女人手腕上敲了一下。
她吃痛松劲,手便像忽然没了力气似的摔在了床上。
而在这整个过程里,女人都没有睁开过眼睛。
切脉之后,长桑脸上神情愈发凝重。
“太古怪了……人是活着的,但这脉象却混乱无比。”长桑转头看向程鸣羽,“你去把伯奇叫来,我问问他是否见过这样的怪病。连病因都找不着,怎么治?”
程鸣羽正要离开,一旁的农人却讶然道:“病因?我知道呀,是吃桃子。”
“……桃子?”长桑皱眉道,“凤凰岭上可不长桃子。”
“可那日我妻从外面回来,手里就拿了一个颇大的桃。她说在道旁遇到一个和善的姑娘,是那姑娘给她的。姑娘长得仙风道骨,自称仙人,我妻说那是仙桃,特意拿回来给我吃。但我当时正闹肚子,最后她便自己吃完了。”农人回忆道,“之后不久,她便忽然手脚抽搐倒地,人事不省了。”
长桑和程鸣羽不禁面面相觑。
那农人絮絮地说:“那自称仙人的姑娘,或许又是什么窜上凤凰岭的邪物吧?可幸好凤凰岭有长桑大仙,又有你好心的师弟师妹……”
“我没有师弟师妹。”长桑打断他的话,“你究竟遇到了什么人?”
农人呆愣片刻,这才发现自己一点儿想不起那姑娘的容貌了。
“你师弟……不是糕糜先生吗?”农人只记得这个,“我带了馒头去供奉他,他便让我妻恢复了健康。”
他这话一出,一直围在院外等待长桑公子治病救人的村民顿时轰动起来,心急的人连忙冲进屋里,询问那糕糜先生现在何处,如何供奉。
长桑一言不发,甩袖离开了。
程鸣羽跟着他一直巡山,直到暮色低垂。伯奇说自己也从未听过这样的疾病,但今夜将会仔细巡查,若是发现可疑之人便立刻抓住。
“我回二曲亭找一找医书。”长桑很是担忧,他走出几步又转头看向程鸣羽,“山神,若凤凰岭真的来了邪物,你难道就用这把没有箭矢的春山行来保护众人?”
入夜,杨砚池谨慎小心地洗了澡,确定观并未偷看后松了一口气。
怕夜间有小兽来吃苗,金枝玉叶守在地里,杨砚池在屋子周围巡视了一圈之后,并未发觉任何异常。
他正准备回屋,眼角余光便瞥见路上走来一个人。
程鸣羽一手拿着春山行,一手拿着一捆直挺挺的树枝,走进了杨砚池的院子。
“杨将军,你不当我亲信,那教我怎么做箭矢总可以吧?”程鸣羽开口就说,“我的春山行没有箭可用不了。”
杨砚池看着她走进来,好像没有任何变化,却又好像已经许久不见,生出了陌生和新鲜感。
他此时忽然察觉,自己是有些牵挂这位懵懂的山神的。
在这凤凰岭上,能与自己聊天的人太少,而能懂得自己喜乐哀愁的,只有她一个。
他抬手招呼程鸣羽坐在自己身边,程鸣羽左看右看:“你院子里连凳子都不多一把呀?怎么老坐井沿上。井沿这么冰,你不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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