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太后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丁丁冬
冯茂告退走出,温雅看向荣恪:“镇国公是不是想问我,本来说徐徐图之,怎么又变了?”
“不错,臣确实想问。可刚刚臣想明白了,太后从方太师处得知太/祖皇帝曾有过《君臣十诫》,是以决定今日快刀斩乱麻。”荣恪笑道,“另有一则,昨夜里臣才知道袭定国侯爵位的是楚子都,正烦恼该如何处置,想着今日进宫向太后请教,不想太后早已知晓,并找出十二年前的奏折为证,太后英明,臣十分佩服。”
“英明什么,不过是提前做了准备,为了这些事昨夜里三更才睡。”温雅微蹙一下眉头,如今睡得越来越晚了,好在沾床就能睡着,睡得很熟,白日里精神还好,想着说道,“如此说来,镇国公昨夜里也曾为此事忧虑。”
荣恪想起自己昨夜里辗转反侧思绪飘飞佳人入梦,忙说道:“臣也是三更才睡,睡得还不踏实。”
“镇国公能为朝堂政事忧虑,我十分欣慰。”温雅话里有话,“镇国公有没有觉得,有事做,并凭借自身努力做好,较之游手好闲无所事事要好上很多?”
“臣还是愿意欢闲散些。”荣恪拱手道。
温雅一笑,吩咐柳真端上茶来,问道,“你手里果真有一份名单?那些事果真是楚少春跟你说的?他是极端的性子,应该不会跟你提起自己人的长短。”
“确实没有,楚少春只是跟臣控诉过楚子都,至于他那些同道中人如何,他不肯说。”荣恪回道,“那日臣折断张诚手腕,刑部主事黄忠带人到臣家门口,请臣到衙门问话,在路上闲谈时,得知京中家伎之风盛行,臣看曲侍郎竭力反对遣散家伎,就猜想他府中定有男宠,且到了不忍割爱的程度,故意那样说吓他一吓,他果然就白了脸再不敢说话。”
“僵立在那儿,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温雅嗤得笑出了声,“竟然抬出先帝来堵我,我心里很生气,一生气便不能马上想出话来驳斥他,那口气正堵得难受,镇国公几句话为我出了气,我立马就痛快了。”
当时看太后慢悠悠喝茶,以为她只是懒得搭理曲侗,以沉默给他难堪,原来太后生气了。
原来太后也有生气的时候,且会气得一时间无言以对,就像在公主府知道太后会吵架一样,荣恪觉得很有趣。
抬眸笑看着太后说道:“能为太后出气,臣心中也很畅快。”
“我给哥哥写了封信。”温雅低下头去,捏着手说道,“我担心他会不理我。”
“臣觉得,温参将一定会给太后回信,太后放心吧。”荣恪的话音着意温和,“民间有句话,打断骨头连着筋,骨肉至亲总会彼此牵挂。臣的哥哥战死后,臣很想念他,想念他教我游水教我骑马,带我上山下河,就连他揍我的时候,都十分想念,如果他能活着,每天揍我我都愿意。”
“但愿,但愿如镇国公所言。”温雅抬起头怔怔说道,“哥哥不愿意让我进宫,他说一入宫门深似海,从此以后见都见不着,可我执意要跟着先帝进京,我们大吵了一架,我以为哥哥不肯理我了,可我进宫后,只要江宁来人,哥哥总会托人给我带些东西,家乡的土仪啊他亲手打磨的首饰啊。后来他惹怒父亲,父亲将他赶走,我一直盼着他给我来信,可总也没有,年初先帝驾崩,他肯定更生我的气,再也不会理我了。”
先帝驾崩,妹妹虽贵为太后,可到底成了寡妇,做哥哥的就不牵挂?荣恪不明白温瑜为何要更加生气。
“当时哥哥打听到先帝已成痨症,说先帝命不久矣,我难免青春守寡。”温雅低了头,“可我决心已定,听不进去,也不愿意听他那样说先帝,一气之下跟他吵了起来。我当初没有听哥哥的劝,如今既成事实,他肯定会更加生我的气。”
其实以温庭禹的地位,就算是元屹看中了你,若温庭禹执意不从,以爱女之情恳求,依元屹的性子,应该会准,定是你对元屹一往情深,你父亲都拗不过你,只好让你进了宫。
荣恪这么想着,心里突然有些气,你明知道元屹已成痨症,为何还要执意进宫?你就那么喜欢他?明知道他活不了几年,也要进宫陪着他?
飞蛾扑火,我是应该感动呢?还是说你傻呢?
元屹明明是利用你的才华,利用你娘家的势力,来保护他的幼子和江山,聪慧如你,竟然看不出来?
沉默中就听太后自语道:“若是重回三年前,就算哥哥生我的气,就算父亲执意不肯,我依然是一样的选择。”
“太后对先帝一往情深,先帝定死而无憾。”荣恪大声说道,声音又冷又硬。
“我今日有些絮叨了。”温雅摇头而笑,“镇国公请回吧,午后还要去定国侯府。”
“臣告退。”荣恪站起来转身大步向外。
到了殿门口,翟冲踱步而来,大声喝斥道:“镇国公藐视太后,应当治罪。”
荣恪看着他,这才想起臣子告退,应该是面冲着太后躬身向后退至门口,他刚刚竟然背对着太后昂首阔步而出,确实无礼。
回身弯下腰刚要告罪,就听太后说道:“我与镇国公叙了几句闲话,没有在谈国事,他急着回去办差,一时间忘了,算不得有罪。”
荣恪忙说道:“臣确实有罪,臣谢过太后宽宥。”
“回去吧。”荣恪听到一声轻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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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大庆门,那一声叹息依然萦绕在耳畔,荣恪有些心烦,回头看向跟出来的翟冲,挑眉问道:“翟统领很闲吗?”
“我只是提醒镇国公,太后再优容宽待,臣子应时刻谨记臣子的本分。”翟冲冷声说道。
荣恪挑唇笑道:“太后非要跟我闲话家常,做臣子的,能拒绝吗?”
翟冲一张冷脸更加阴沉:“做臣子的,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镇国公心里没数吗?我倒要问问,镇国公今日特意留下,奏的什么本?谈的什么国事?明明是花言巧语,逗着太后高兴,引得太后跟你说些闲话。难道这一代的镇国公要舍弃国之柱石的地位,做一名欺哄君主的佞臣?”
荣恪不怒反笑,斜眼瞄着翟冲:“翟统领这话里的意思我听明白了,就是说,我和太后说话的时候,翟统领一直在偷听?看来我得到太后面前告上一状。”
翟冲脸色变得青白,手摁上腰间宝剑,荣恪冷哼一声:“怎么?翟统领要做第二个张诚?”
话音未落,就听仓啷一声响,翟冲已拔剑在手。
第25章 无猜
剑拔弩张之际,远处传来一声喊:“冲冲,小冲冲,过来,过来让爷爷瞧瞧。”
随着喊声,一位须发皆白的老头一溜小跑来到翟冲面前,踮起脚尖一把捏住他脸,哈哈笑道:“长大了,长得很壮实,好家伙,比我高出一个头,虽说没翟临那么俊,比他有气势。”
翟冲喊一声吕爷爷,吕太昌响亮答应着,指指他手中宝剑:“你个臭小子,拿剑指着我,这是欢迎我呢?”
翟冲忙将宝剑归鞘,比手道:“太后正等着呢,吕爷爷请。”
说话间咬牙回头,早已不见荣恪身影。
太后见到吕太昌,客气称之为神医,吕太昌摇手道:“我算什么神医,太后叫我吕太昌,或者吕郎中都行,还有就是我野惯了,若有失礼之处,太后别怪罪我。”
翟冲在旁边替他说话:“吕爷爷向来放肆,在先帝面前都一口一个我字,先帝也从不在意。”
温雅笑道:“我也不在意。”
翟冲放心退出。
温雅为吕太昌赐座后,吩咐柳真上了茶点
吕太昌嚼着点心口齿不清问道:“先帝去时,还平静吧?”
“平静满足,含着笑去的。”温雅缓慢说道,“想见的人都见了,想交待的话都交待了,后几日丽妃一直陪伴侍奉左右,儿女也都守在身边。”
“那就好那就好。”吕太昌长叹一口气,“都说先帝受伤过重,活不过十年,也不会有子嗣,先帝不服气,说是要跟老天多争几年,先帝为了这几年,找了我过来,听我的话,八年没有与女子行房,一直用药膳调理,直到十年前丽妃进宫,先帝对丽妃甚是喜爱,忍得辛苦,我看着时候也差不多了,就让先帝破了戒,那一年,三位妃子先后有孕,连我都没有想到,我更没有想到,先帝能跟老天争来近十年的寿命。”
温雅有些心酸,喝几口茶稳定了情绪,吸吸鼻子问道:“那,延平和驸马没有子嗣,是因为什么?”
“翟临出事那年,延平因为心碎神伤停了月信,可她性子倔强,对谁也不肯说,我也不敢给她诊脉,只是观察她面色不对,悄悄在膳食里加了些药,过个两三年月信正常了,可心中悲愤郁积,落下了宫寒的毛病。”吕太昌摇着头。
“翟临是翟冲的哥哥吗?他出了什么事?”温雅问道。
“太后竟不知道?”吕太昌有些惊讶,“也是,三年前太后进宫的时候,皇后已经死了吧,皇后一死,此事也就永远揭过去了,谁也不愿意再提起。”
温雅啊了一声:“跟先帝的皇后有关系?”
吕太昌稍作沉吟:“此事啊,我还是得告诉太后,太后知道了延平的苦处,也好帮着我对症下药。”
睿宗皇帝登基那年,延平十六岁,心性活泼顽皮,常常跑到垂拱殿东暖阁去,拎着点心啊食盒啊或者刚开的花啊刚得的新鲜玩意儿啊,给皇上献宝。
翟临是内禁卫副领,专职护卫福宁殿。皇上对胞妹十分疼爱,吩咐翟临只要没有召见大臣,长公主可以随时觐见。
十六岁的长公主美丽娇憨,二十岁的翟临英挺温和,两个年轻人常常见面,相互吸引相互喜欢,延平大胆,皇上忙碌的时候,她就到外面找翟临说话,不管她说什么,翟临总是笑着耐心倾听,偶尔回应一两句,看有冷风吹来,就默默站在风口,替她挡着,看她站在大太阳底下,就不动声色挪过去,用影子罩住她,为她遮阳。
冬去春来,延平越来越喜欢翟临,一时半刻不见就会想他。
盛夏的时候,延平要跟着太后去往行宫避暑。她央求皇上说:“哥哥,让翟临做我的禁卫吧?”
皇上说行啊,延平靠着皇上扑闪着眼撒娇:“让他一辈子做我的禁卫吧?”
说着话扭头冲着翟临笑,翟临涨红着脸低下头去。
皇上嗯一声:“那得看翟临愿不愿意。这样,等你从避暑山庄回来,就开建公主府。”
六月,太后皇后带着延平长公主惠嫔静嫔前往行宫,皇上因忙于南方水患留在宫中,命翟临带队护卫。
太后性情严苛极重规矩,禁卫呆在外宫,后妃公主呆在内宫,各不相扰。
延平虽见不到翟临,可想到二人一墙之隔,想到已得到哥哥的赞同,心里总是甜丝丝的,总忍不住出声哼唱,歌声越过宫墙传入翟临耳中,他就跑到墙边倾听,有时候没有歌声,只要仰起头,就能看到墙内高高荡起的秋千架,秋千架上鹅黄柳绿的身影,像翩飞的彩蝶一样,欢快而轻盈。
熬过两个月,眼看快要入秋,太后一声令下,准备回宫。
延平雀跃着跑到秋千架旁,想要高高荡起,看看翟临在忙什么。刚坐上去,墙头抛进来一个东西,骨碌碌滚落脚下,捡起来一看,石子外包着一张纸,打开来上面写着,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明日就要回宫了,今夜里非要见面?延平把字条捂在胸口,她也想,迫不及待想要看到他,跟他说几句话。
月上柳梢的时候,她站在秋千架旁等候,墙头跃下一个人影,跑到她面前唤一声延平,温柔看着她轻笑道:“明日就动身回宫了,今夜里非要见我吗?可我还是忍不住,看到你的字条,就跑了过来。”
延平愣了愣,疑问道:“不是你……”
话没说完,就听身后有人厉声喝斥:“翟临闯宫企图轻薄公主,来人,将他绑了问罪。”
延平转过身,眼前灯火通明,一大群人簇拥着皇后,皇后正冲着她冷笑。
她张开双臂将翟临护在身后,翟临过来从身后环住她,低声在她耳边说道:“你别说话,一切有我。”
他走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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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面前束手就擒,平静说道:“臣请求太后出面主持公道,皇后不答应的话,臣的属下此刻就在墙外待命。”
太后出面平息了风波,说一切都是误会,安抚墙外的禁卫先回去,并单独召见翟临,说是要问他几句话。
延平是父皇膝下唯一的公主,虽不是太后亲生,可太后待她向来慈爱有加,太后召见翟临的时候,延平一直在外守着,不大的功夫,太后身旁的一位姑姑出来了,笑着对她说道:“太后说了,皇后性子刻板,大惊小怪的,谁说禁卫就不能配长公主?翟临出身将门,太后觉得两个年轻人甚是相配,回宫就给长公主赐婚。翟临也知道了太后的意思,回去收拾行装去了,明日还要上路,长公主快回去睡吧。”
回程中太后让延平跟她坐一辆车,看她揭开车帘寻找翟临的身影,面无表情说道:“昨夜里翟临挥剑自刎谢罪,死了。那个乱传话的姑姑,我让她上吊自尽了。”
延平晕厥过去,她醒来后,不看太后,也没有同太后说一个字,沉默着回到宫中,径直进垂拱殿,请皇上为翟临主持公道。
面对皇上的逼问,太后平淡说道:“区区一名禁卫,跳进宫墙和长公主私会,传出去再坏了长公主的名声,我命他自尽了。”
“他不是懦夫,他不会自尽的。”延平喊道。
“他违抗我的命令,我只好赐他一刀,我身边的人手法好,悄无声息从后心刺进去又快又准,当时就毙命了,没让他受什么苦。”太后看着延平,“你年纪小,没见过几个男人,觉得他那儿都好,过两年也就淡忘了。”
延平紧咬着唇,鲜血顺着唇角滴落。
太后又对皇上说道:“我给延平寻了一门好亲,国舅爷家的二公子文武兼备一表人才,选个好日子就赐婚。”
皇上笑得温和,说一个好字,然后牵着延平的手回到垂拱殿。
兄妹二人促膝长谈,皇上很自责,不该为了让延平高兴,派翟临带队护卫,更自责以为太后疼爱延平,从没有提醒她提防太后,皇上告诉她,太后要将她下嫁给皇后的弟弟,一为壮大后党,二为拿她牵制皇上。
那是十六岁的延平第一次过问朝堂,知道后党嚣张,知道皇上初登基,还没法撼动后党地位,延平坚定站在皇上身旁,开始了漫长的等待。
太后下旨赐婚后,国舅爷家的二公子抗命出逃,在逃往南诏国的途中不幸毙命,身子一向硬朗的太后招此打击一病不起,后党担忧太后在深宫遭人戕害,将太后移送行宫养病,太后撑了三年,太后病亡后,皇上再无顾忌,开始下手打压,三年之中将经营几代的后党铲除干净,皇上本欲废后,被延平阻拦。
她让皇后看着丽妃进宫受尽宠爱,看着皇上膝下有了三个儿女,而她空有皇后的身份,坤宁宫形同冷宫,妃嫔从不来请安,皇上更是从不踏足,延平故意在坤宁宫养猫,常将皇后吓得面如土色,纵使如此,皇后不肯承认是她设计陷害,一口咬定是延平水性杨花勾引翟临,像疯妇一样大骂不休。
“受折磨的不只是皇后,延平受的折磨犹甚,她忘不了翟临,不肯嫁人,一直照拂着翟家,逢年过节的时候,驱车前往翟家所在的巷口,坐在车中看着翟家的方向,听着院子里隐约的动静,她不敢进去,不敢面对二老,怕看到翟冲。”吕太昌摇头不住叹息,“我都看不下去,后来离开宫里,一想到她,心里总泛起苦水,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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