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记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杀猪刀的温柔
宋小五想的跟她爹不太一样,按她猜测,这世的人还没有后世的观念,读书之地大都是清静之地,远离喧闹的市井,就是这书院不在山上山边而是在城中,也不过是普通居处,所以这近处的宅子再贵也贵不到哪去,但她没拦宋爹给师祖多送银子,主要也是怕她一个料不准,让老人家难办。
这厢他们一家五口带着家里新来的师爷一进城就直奔刘家井,到了地方,宋韧就带着他先生原来的学生,他得叫一声师兄的师爷去跟当地居住的人家打听消息去了。
宋家不是没想过要从青州买仆人上京,就是宋老太太也想过把身边的小红送到宋小五身边使唤,但被宋小五拒了。宋家这光景,现在外面看着风光,说起来还是节拘得很,宋韧在梧树为官虽说从当地的富绅手中拿了不少银子,但为了给梧树修路修渠和鼓励百姓开荒种田,花出去的也不少,到手的不多,把银子往燕都一送,腰兜就又空了,现在宋家最大的一笔银子,还是宋家小娘子从她祖母手里得的,所以宋员外郎要是不奋发图强的话,宋家在燕都的日子也不会好到哪儿去。
但此时宋韧满腔激情,精神抖擞,他感觉他离功成名已经不远。
宋小五最近对宋爹有点好,看宋爹自我感觉良好得就算立马上战场也不怕,就知道她的麻弊起作用了。
宋张氏也因丈夫的精神百倍喜气洋洋,宋韧出去打听回来道午时就是正午书院的敲钟放学之时,他这就去书院给先生通报他们到来之事,她是恨不得也跟着去给老先生磕两个头,可惜她还要带着家人守着马车行李,不便前去,只得叮嘱他道:“见到先生了,一定得替我们家给他行个大礼,还有要是见儿郎……”
光说到儿郎两字,思念儿郎们多年的宋张氏眼睛已红,“好好替我看看他们,让他们放学了归家来。”
说着她忍不住抽噎不已。
宋小五这些年有些宠着她娘,在她来说,一个家有着一两个撑着门楣的就行,犯不着个个都跟牛鬼神蛇似地不好惹,尤其在他们宋家,她是希望他们个个都宠着她的这个娘,她娘在家想哭就哭,想笑就笑,但这是在外面,周遭还有好奇看着他们这些外来人的当地人,她便拉了母亲的手,道:“莫哭,等一会他们就归了。”
“是了。”张氏也知轻重,忙擦了眼泪。
宋韧看她慌不忙地忙擦眼泪,心中也是心疼。他也想儿子,心中也酸涩,只是他是一家之主,都快四旬之人了,哪能把心中情绪都说道出来,妻子就是他的心,他感情的另一个窗口,这厢他怜惜地看着她,不着痕迹地轻握了下她的手,道:“莫哭,我这就去把他们带回来,你且等着就是。”
“诶!”丈夫的温言让张氏脆脆地应了一声,看着他的脸红了些许。
宋韧尤为喜欢她这等模样,但这不是他们夫妇能诉衷肠的地方,他朝娘子一笑,又朝小娘子看去,见她朝他干脆利落地一点头,就带着师爷转身去往了书院。
这厢宋韧他们到书院的大门时恰逢及时,书院正逢正午下课歇休之时,经人一通报,不多时就有人来请他们进门了,走到半途,就见一六七旬老者在对面半躬着腰,看着地上急步蹒跚而来。
他并没有看到他们,宋韧却一眼看出了那是他的先生,他快步而去,没想,比他更快的是他身边的师兄。
宋韧的师兄姓肖名宝途,字长肃,他在家中排行第五,以往同窗中人都叫他肖五,这厢肖五快步往前,显出了他腿脚不便的仪态来,快至秦公面前时,他跪了下来,朝先生磕头,眼泪直流泣不成声道:“先生。”
肖五家贫,年幼得秦公赏识,受秦公资助进学,他是大燕立科举以来,青州第三批择才成秀的寒门子弟,他那时被择为秀才后就是为官之途险阻无数,但比之寻常百姓那也会是一生衣食无忧,只是肖五十年寒窗苦读方有了个结果,没有多久,他被同村的大舅子花言巧语骗往了他乡,几经磨难才回到了家乡,这一回就是二十年过去了,过往年少成名举州皆知的贫民天才成了一急就脚跛手颤的废人,见到栽培他的恩师,哭得更是痛不欲生。
秦公被人泣声磕拜在地,没认出人来,他老人家还愣了,等抬头看到宋韧,见到自己的半子,他忙伸出了手,“子原。”
宋韧字子原,他的字是二十结冠那年,先生赐予他的。
“先生,先生……”宋韧这厢已快步跪至了先生面前,握住老人家的手,与慌了的老人家道:“他是宝途师兄。”
肖五的名和字,都是秦公取的。
他三岁没有人教就会认字,是他那个青州近郊的三县九村到现在都有名的天才,当时秦公闻名而去,见此子真有辨字识音、过目不忘之能,就给了他父母钱财让他们带着他进了他当时坐堂的书堂念书。
秦公很看重他这个学生,肖五也没有辜负他先生的期望,他在结冠那年,成了开科以来青州在全国榜上排名前百的秀才……
只是成名之后没多久,秦公就再也没听到过他的名字了,他听说弟子已带着家属跟着岳家的人到他乡做官了,后来许多久没有消息,他也当是路途遥远通信不便,就不再去想他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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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才弟子之事了。
“怎么就……”秦公一听,看着那满头华发,跪地呜咽的老弟子,老人腿一软,倒在了弟子面前,抱着他的头呜咽,“怎么就成如此这般了?”
宝途还不到五旬,怎么就有与他这老态龙钟的老糊涂一般的面容?
“先生,”几经险难才回到家乡,才回到先生面前的老弟子羞愧悔恨难当,在先生的抱头下更是心如刀割,“我错了先生,我有愧于您的教诲,您原谅我罢!”
秦公听着,老泪已流满了面容:“宝途,你怎么了?你在外头可是受苦了?别哭了,你说给先生听啊……”
宋韧在一旁看着动容不已,心中也难受得很,他别过头,险些掉出泪来。
先生这一生,育人无数,可为弟子操的心、担的罪不计其数,真是让他这等让老人家到老都放心不下的人无颜面对他老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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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家四兄弟随他们师祖住在学院供给师祖他们这些坐堂先生居住的内院之地,这没什么不好的,尤其大郎知道住在外头要花不少银子后,更是带着弟弟们帮没有奴仆侍候的先生们打扫屋子,往日进了内院,更是不许调皮的三郎四郎高声打闹喧哗,只要他逮着一次,他就能带着二郎吊打他们一次,不带一点商量的余地。
三郎四郎这几年都学乖了,从不在后院打闹,扰了与他们住在一处的老先生们的清静。
书院只给没有太多家累的先生提供居处,他们四个已然是他们师祖的家累了,宋大郎身为四兄弟的兄长,这近五年他来显得很小心翼翼,生怕被赶出书院去,家中又得花费一笔银子为他们的居住之处费心。
现在,父母上来了,只要他们到了,师祖就带他们搬家住到新宅子去,遂一听到师祖身边的老人老鲁头这位老叔公来说他们的父母已经到了,父亲已经到了书院来看他们,宋大郎一听就撒开了腿往三郎四郎的课堂跑去。
二郎本跟在他身边,见大郎哥跑了,他也想跟着去,这头也有些慌忙,忙跟老鲁头道:“老叔公,你且回去,我们四兄弟随后就来,烦请跟师祖和父亲通报一声。”
见老叔公点了头,二郎扶着他出了他们这处课堂的大门,等老人家从另一处快步去了,这才放心跟着大郎哥的方向跑去。
不远处,他们没走远的同窗中人看到他们两兄弟跑远了,有个跟这两兄弟不和已久的人跟身边的同窗嘲笑这两兄弟道:“这两人,不知道从他们那老下人那听到什么好消息了,许是知道哪位先生家要请客办席,要叫上他那两个丢人现眼的兄弟去人家家中蹭食打牙祭呢。”
那跟他一道的富贵子弟听着“噗嗤”一声笑出声来,道:“蝇蚋而已,非要打肿脸充胖子。”
也不瞧瞧,鸣鼎书院可是他们这些小门小户的地方官家中的人可进的地方?
他们身边跟着的人因这两句取笑哄堂大笑了起来,跟随他们摇头而去,这厢二郎猛跑已经跟上大郎,已跑到了二郎三郎所念书的丰盛堂。
三郎四郎背着书包正在跟同窗好友说话,四郎先见到大哥二哥,欢快地跳起脚摇手道:“大哥二哥,这边,我们在这边。”
大郎二郎忙跑了过去,大郎一至就抱着小弟弟的头,喘着气跟他说:“莫忙了,快去师祖处,爹来了。”
“爹来了?”四郎当下就往上猛地跳了起来,刚跳到大哥身上,他“嗖”地一下又飞快爬了下来,手忙脚乱朝三郎扑去:“三哥三哥,我们说好了的。”
三哥可是答应了他的,衣裳借他两外袍一褂子,让他凑齐四身整齐的春夏秋冬的衣裳,万不能让娘知道她千里迢迢托人带过来的衣裳被他糟蹋得没两身整齐的了。
第36章
“行行行……”三郎板着脸推他,“别刨了,我的衣裳都要被你弄乱了。”
还好他聪明,料不准爹娘哪天到,这几天就天天穿着最好最干净的衣裳,哪像小四郎,这里脏一块那里补一块的,像个乞索儿,妹妹见了铁定不认他!
“三哥。”四郎哀求道。
求人的时候他就叫好听的三哥了,要不他只叫同胎兄弟三郎。
“赶紧的,走了。”大郎拉住了闹个不休的四郎。
“小虎,那我走了,”四郎被拉住走了两步,朝先前跟他们说话的同窗好友急挥手,“你且多等两日,等我家人住下,就请你来我家做客吃饭。”
他和三郎的那位好友文质彬彬地朝他们拱手道:“那我这两日就备齐小礼,来日再登门拜访伯父伯母。”
“多谢郑二公子,”四郎被拉走,三郎朝好友递了个眼神也跟着走了,二郎一如往常走在最后给兄弟们扫尾,朝三郎四郎的好友拱手笑道:“回见。”
“是。”郑二公子郑小虎朝他回了一礼。
四兄弟快步去了,郑二公子身边的好友席道子朝郑小虎疑惑问道:“他们家的人来了?”
“嗯。”郑小虎点头应了一声,未有多说就抬步往外院书童们呆的地方走去,喊人一道回家。
席家跟郑家是世交,郑小虎与宋兴盛和宋兴祖两兄弟交好,席道子本来碍于郑小虎的面子,就跟宋家两兄弟也成了朋友,但心里到底是看不起两兄弟的。两月之前,他因强自要求宋兴盛两兄弟请他们去酒楼喝酒跟两兄弟闹翻,口出恶言伤了宋兴祖的心,现在宋兴祖他们两兄弟看见他跟没看到一样,他有心想跟宋家两兄弟和好,但总找不到契机。
那次事情闹得很难看,郑小虎都不知道他的好兄弟是这般看待他们的好友的,他道宋家家贫就罢了,还道四郎这种像貌似女子的儿郎,活该被人捉去卖了作贱,也好换两个钱吃酒别这般穷酸,更不要在他们书院念书丢他们的人了,席道子的话太伤人心,遂宋家两兄弟不打算原谅他,他是站在宋家两兄弟这边的。
无奈席道子缠着他不放,他看在父辈的面子上无法跟他断交,不得不让他跟随,但席道子的话他却是一字都不想答。
四郎活泼率性,有赤子之怀,跟人从不起芥蒂,跟他当朋友都要随他一道开怀不少,郑小虎还想着把胞妹说予于他,宋家家人来燕都的事这两兄弟之前谁都没说,就说给了他一个人听,就是现在人到了,郑小虎也不想与席道子多说,省得这脸皮厚的到时候跟着他非要往宋家去,给宋家添堵。
席道子那般说兴祖,那天闻信过来的宋家大哥宋鸿湛看他的眼神,郑小虎至今想起来都心悸。
兴祖现在已经没有之前那般记恨道子了,可能过些时日,从不记仇的四郎兴许还会跟道子和好,可郑小虎看得明白,宋家大公子也好,兴盛也罢,这两个人是绝对不会忘了道子侮辱他们亲弟弟的仇的。
只有道子现在还看不明白,以为他多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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礼道歉几回,宋家兄弟就会原谅了他。
这厢席道子见好友不答他,心中不快得很,忍不住嘀咕道:“说什么从不记仇,都过去两个多月了,我该赔的礼该道的歉都做了,还想我如何?就这还敢说是他是个率性直爽的性子,他好意思么?”
“你!”郑小虎被他的话气到,回头想说他,但一想怎么说这个人都不会听,便板着脸挥袖快步去了。
真是岂有此理,这伤人的还说这被他伤害的人不够大方?这圣人书都让他念到狗肚子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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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厢四兄弟大郎领头,二郎压阵,一家四兄弟直往内院住的地方奔去,大郎走在最前,等到了门口的时候,去推虚掩的门的手有些发抖,四郎跟在他身边,平时没心没肺的儿郎也不敢去推门,反倒探头往门缝当中看。
“啊啊啊啊,是爹,是爹,穿件蓝袍子,就在院子里头……”四郎这一看,激动了,拉着他大郎哥的手摇了两下,“大哥快推门进去。”
大郎深吸了口气,推了门。
门内,站在院内跟老家仆说话的宋韧掉过了头。
许是正午的阳光太炽烈,宋韧看着门口那几个高低不一的儿郎,突然之间觉得眼睛刺疼不由眯了眼。
“少爷,看,就跟您说了,小少爷们都回来了……”老鲁头立马高兴地道。
宋韧点了下头,朝儿郎们走去。
“爹,爹……”四郎第一个扑了上去,他是四兄弟当中长得最矮也最瘦的,他扑到了父亲的怀里,手挂上了父亲的脖子,眼泪猛掉,“爹,我爹!”
四郎呜呜地哭了起来。
被小儿子一喊,宋韧眼睛直发热,抱着他拍了下他的屁股,忍泪道:“小鬼头快下去,你太重了,爹脖子挂不住你。”
他小儿子快把他掐死了。
四郎听不进去,呜呜直哭。
宋韧也只是嘴里嫌弃,却没有让他下去的意思,这厢大儿子他们走到了他的跟前,宋韧从最高的二儿看到他身边的大哥,又看向了三儿子……
他的儿郎们都大了,大郎二郎长得比他还要高了。
宋韧忍住眼眶里的泪,笑看着他们不断点头道:“好,好,好……”
他放下四郎,抱住了默默掉眼泪的大郎,“好儿子,辛苦你了。”
“爹。”宋大郎被父亲抱住,忍不住在他肩头痛哭了起来。
“哎,爹来了,别哭了啊……”宋韧已从先生那知道了这几年大儿的不易,为了带着几个弟弟能在书院求学下去,不让这书院里的人欺负弟弟们,他可是受了不少委屈,他光听着他们师祖说的那几句就已心疼不已,“爹往后都在你们跟前看着你们,别哭了,爹知道你们的不易。”
宋韧被大儿子哭得心都碎了。
“爹,爹……”被放下来的四郎往他爹怀里拼命钻。
宋韧松开大儿,朝二郎三郎招手,把四个儿子都揽到手里,他深吸了口气,强把眼泪忍回了眼眶,跟他们道:“好了,跟爹进去跟师祖说话,下午的课爹向你们的山长先生替你们告假了,等一会儿我们拿点东西就往新宅子去,你娘你妹妹他们现在就在外头等你们。”
“是,爹。”大郎含泪低声应了一声,撇过头,偷偷把眼泪擦了。
宋韧松开,拍了拍比他要高一个头多去了的二郎的肩,然后牵了一直一声不吭的三郎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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