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门典妻

    老天爷终还是没忍住，赶着年前将大地收拾得干净、利落，到处一片银妆素裹，林安心紧了紧身上的斗篷，牛车里的碳盆子里又添了许多碳，即便如此努力，依然无法阻挡寒气入侵，不知为何，林安心总觉得这古代的冬天忒冷。

    她缩在厚兔毛斗篷里，与苏婉屏紧紧挤在一起，两人手上抱着小手炉，时不时的哎哟一声。

    林安心忍不住抱怨：“每年冬天，我忒讨厌坐车出门，这路也太难走了。”

    一个大坑连着几个小坑，时不时的轮子陷进泥里，还得让车夫喊了婆子们帮忙寻东西垫车轮后，再费力将车子推出泥坑。

    如此一来，路上耽误了不少功夫，一早从县城出发，各自到家时，已至三更天。

    好在守门的门房睡得浅，柳三娘打发婆子去喊了一会儿门，门房终舍得披了袄子起来开门，一见是自家两位女主子回来了，吓得瞌睡虫立马消声蹑迹。

    林青山和邓金钗并不曾睡下，听到婆子来禀，两人连忙跑来前院相迎。

    “娘，妹妹，你们可算是回来了。”

    显然，林青山着实担心得紧。

    柳三娘笑答：“原本算计着晚饭前到家的，谁晓得出了县城，越往家这方向路就越难行，大伙估摸着是不是这边连着下了几日大雨”

    “正是呢，媳妇和当家的都一直担心来着，也不知你们回来时可还顺利。”邓金钗适时的接过话。

    林安心笑道：“先前还只是下雨加雪，到也还看得清路，后来，到处白茫茫的一片，着实吃了不少暗亏，看不清哪里有坑，哪里没坑的，车子时不时的陷进去了，这才耽搁了不少时辰。”

    林青山瞧两人受冻得利害，早已叫下人去前厅生了三大盆子火，又催了几人先云前厅坐着暖暖身子。

    邓金钗忙叫人先去沏了几杯热茶来给众人饮下，又叫人再去抬了一篓子木碳来。

    将三个碳盆子烧得旺旺的。

    众人才有闲心说起在府城的见识，柳三娘不曾提她为何受惊吓的事，林安心只低头吃着香喷喷的芝麻豆子茶，又叫人将她在府城买的锦缎、玉佩、头面等物，尽数取来交给邓金钗，其中有柳三娘买的，也有林安心买的。

    邓金钗心中一直遗憾未能同行，如今见了这些金贵之物，心情不免好了许多。

    她虽不曾同去，可自家婆婆和小姑子终不曾忘了她。

    “大哥，三哥可曾写家书回来”

    林青山笑道：“你们走的那一日，他的家书就到了，说是要回来过年，他在信上说，他将随了君扬同行，估摸着信到家了，他人也快到家了。”

    林安心微微皱眉，道：“可今儿已腊月二十七了呢！”

    她若没记错，今年是腊月二十九的除夕。

    也就是说，后日便是过年了。

    柳三娘猜测：“没准儿，我们前脚离开府城，他们后脚就到了呢。”

    “娘说得也是，君扬哥若是回来了，杜管事，不可能不知道。”

    其实柳三娘的话真相了，她们当日离开府城，苏君扬和林青松那日傍晚便到了府城，听说各自的娘亲和妹妹才离开，不由扼腕，颇为后悔，若在途中少耽搁一日，便能早些见到家人了。

    众人在一起说了一阵子话，也只能猜测一番，不时，便又丫头来催几位主子去睡觉。

    翌日，林安心日上三竿了才醒来，爱莲正留在房里绣花，见她醒来了，忙唤了婆子帮忙打来热水，听泉和爱晴正在外间擦拭灰尘，听到爱莲的喊声，放下手中的活计，先去伺候林安心洗漱。

    才梳妆好，爱晴已去厨房给她端了早饭来，笑道：“大少奶奶一早便吩咐了，莫要让下人吵醒姑娘呢，说姑娘颠簸了一路，肯定乏得紧，让姑娘多睡会儿。”

    “嫂嫂素来心细。”林安心坐到桌前，看了一眼早饭，一大碗熬得香浓的小米粥，一碟肉包子，两个煎红薯饼，一个红糖糯米粑粑，还配了一小碟子酸泡菜，一小碟子辣椒萝卜。

    “姑娘，这些可够了”爱晴问她。

    林安心笑着答：“够了。”

    听泉伺候着她吃饭，爱晴又将一早打听来的消息告诉林安心。

    “姑娘，奴婢听说，那二嫁的邓金铃，听说哭着回了娘家。”

    “真的”林安心闻言顿时胃口大开。

    她先让听泉再给盛了一碗小米粥，又让爱晴接着说。

    “到底怎么回事”

    “嘿，还能为了啥事，以前吧，她瞧潘二郎啥啥啥都好，如今吧，嫌得跟砣牛粪一样，说是潘家欺负她是弱女子，说潘二郎不是东西，归根结底，还不是因为潘二郎不曾休弃原配，闹了半晌，她还得养着那三人呢，可把邓金铃给气得半死，她有心不给，潘二郎说，那行，不给那黄脸婆也行，但两个小的是他亲生的，总不能自己吃香的喝辣的，让那两小的饿着吧，若真下狠心不给那两小的吃食，他难不成，连爹娘都不要养了养吧，两老人又舍不得两个大金孙，宁肯自己饿着，也舍不得饿着两个小孙子。”

    林安心听得越发乐呵了，又问：“你说的乃人之常情，谁都逃不掉的，邓金铃非要自己作呗，放着好好的舒坦日子不过，非要嫁入那样的一户人家，人家原配又没犯错，是她非要挤到人家两口子中间的，潘二郎的爹娘，我估摸着对他家原来娶进门的媳妇，是极为满意的。”

    “没错，听说那两老人虽然不会说邓金铃什么，但背地里，总是偏心那边更多，而且，时常背着邓金铃怂恿潘二郎，让他从邓金铃那里，时常哄了铜板子拿过那边去用呢，不然，邓金铃干啥会气得哭回娘家。”

    林安心扯了扯嘴角，冷笑道：“是她自找的，也不知潘家二媳妇手头的钱可还够用，罢了，爱晴，你回头让那婆子给她再送去一吊钱，记得，不能叫那婆子昧了，你要暗中盯住了。”

    爱晴笑着拍胸脯保证呢。

    “不过，就这么点事，还是不够看啊，我咋就这般想看邓金铃打骂公公、婆婆，嫌弃两老人是吃闲饭的呢”

    她不过是随口说说，爱晴到是记在心里了，正准备好生琢磨一番，让潘家二媳妇明白其中的意思。

    林安心又开口道：“罢了，罢了，邓金铃还没有为那家生下娃娃呢，心还飘在半空中，若此时闹得太凶，必会想着再和离，邓家婶子虽放了狠话，但只要那位哭着委屈回来，她必定会炸了毛，不给她闺女找回场子才怪。”

    她不想给邓金铃一个痛快，有时，活着比死了更叫人难受，偏邓金铃又舍不得自尽，所以，这糟心的日子，她怕是要一直过到老的。

    听泉笑道：“姑娘爱看戏呢，爱晴，你何不再想想法子，让那边更能鸡飞狗跳些。”

    爱晴笑答：“那我回头再琢磨琢磨去。”

    “对了，这几日隔壁可还安生”林安心想着出门好几日了，也不知隔壁可有闹一闹。

    “还不是同往常一样，小夫人得了姑娘的撑腰，如今底气儿足着呢，直接与那边撕破脸都行，奴婢早上去外头转了一圈，正好遇见了那位小夫人在给老爷煮粥吃，奴婢便与她说了一会儿话，老夫人呢，是想闹事，可老爷不管事，老太爷只会暗中挑拔，他那拿手好戏用在大老爷，老爷身上是极管用，偏生这继媳妇是个年轻的，老夫人从来都盯得紧，不让他与这继媳妇说上几句话，所以，一直是老夫人与小夫人对着干。”

    林安心点头，又问：“这几日没干什么出格的事”

    小方氏很会做人，自她进门后，每每做了什么事，林安心都会借着法子让柳三娘知道。

    她听得多了，心情也渐渐放宽，不再像过去那般，心底隐藏着不甘。




第四百七十二章 幸灾乐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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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爱晴又道：“没有，不过小夫人同奴婢说了一件很奇怪的事，说是有人前两日夜里，往她家院里扔了一个布包裹，她刚好起夜，听到动静吓了一大跳，以为是招了贼，便悄悄将老爷唤醒，两人拿着锄头寻到那处墙角根，隐约瞧见是一个黑糊糊的东西，后来拿锄头捅了捅，发现好像是个东西，小夫人便去屋里取了火折子出来，一照，才发现是个破布包，两人拾了东西回屋里掌了灯，打开一瞧，里面竟然是两吊钱，还有两件长棉袄，一瞧是给家中老人准备的。”

    小方氏隐隐猜到了，林顺河到也没隐瞒，直接告诉她自己的猜测，应是林顺风那边的人送来的。

    小方氏又问他，可知是哪一个不是说那些人都逃得远远的了吗

    林顺河不晓得是谁，他自然也答不上来。

    林安心听后，沉吟半晌后，方道：“我大堂哥又懒又好赌，他的心里只有他的婆娘、崽女，当初，我大伯也不会时常动不动就对我大伯娘动拳头的，我大伯娘被大伯打得利害了，估摸着心里早恨不得他去死呢，哪里可能还会念着这两个老的，要不是这两老的挑拔,两口子也不会闹僵。”

    “我二堂哥只听他婆娘的话，而且，心也是一直被栓在了岳家那边，若说他带着婆娘、孩子逃了出去，他们三兄弟中，应该就属他过得最好，他婆娘不是什么太招人厌的那种，就是管自家男人管得紧，不过，也正因为如此，他家肯定是过得最舒服的，剩下的，大概只有我那位想法略微单纯点的小堂哥了，或许，那包东西是他扔的。”

    林安心隐隐有些印象，林青柏出生后，大概是最小的孙子，待他到也还不错，加上前头两个孙子都大了，好吃的，也多半留给他的。

    她之所以有印象，是因为，林二丫每回见了她，都要跟她抱怨她爷、奶的偏心。

    “也不知我那位青柏堂哥此时在哪里他到没干过啥大恶事，若真有人瞧见了，让他回家来过年吧，好歹，也算是了了我爹心里的一个结。”林安心向来是个恩怨分明的人，她瞧林青柏的还留着几分良心，便也愿意示一分好。

    两丫头又都应下。

    待林青山晚饭边回来后，林安心找他将此事给说了。

    林青山并不惊讶，笑道：“你说青柏啊，我其实见过他的。”

    林安心惊呼：“大哥已见过他，为何不留他在家中过年。”

    林青山伸手悄悄朝隔壁一指，笑道：“那边的那两位会放过他吗只怕会把对你大伯娘及几位堂兄弟的恨，全都转移到他身上来，说起来，他也蛮可怜的，大伯、大伯娘天天光晓得打牌，家里欠下许多印子钱，更是连他的亲事都不管了，至今还是光棍一个，他并不曾同他的哥哥们在一起，他独自一人通过好友介绍，去了另一个县找了一份工做，包吃包住，一年也能寻得几两银子，他给丢到那院子里的，大概是他半年的积蓄，也算是有良心的了，我便没为难他。”

    林安心的确没有猜错，又问：“那这快过年了，他又能去哪儿”

    林青山叹了口气，道：“我也不知道，我只告诉他，我不能留他在家过年的，爷、奶会闹得所有人过不好年，寻思了半晌，我写了封信给玉竹，让他拿着信去寻玉竹，暂且收留他过完年，待年后，他要去参军的。”

    “什么你说青柏堂哥要入军籍”林安心晓得，一但入了军籍，那就是世世代代都得为军籍，当然，那也得看林青柏有没有那个命了。

    林青山笑道：“哪有那般容易，就他现在去，也只能当个小兵，军籍哪那么容易能入的，除非在军中待的时日长了，入了军籍，好歹从战场下来后，还能有口粥吃，饿不死。”

    林安心微微皱眉，道：“那他干啥放着好好的工不做，怎想到走那条路子他又不是打小熬成了铜臂铁骨的，战场上刀枪无眼，一不小心可是要送了命的，大哥，我们与大伯家再如何不对付，你也该劝着他些，若另两个说要去，我铁定会敲锣打鼓的欢送那两个。”

    “你尚不知，我听村长说了，明年春，各家各户要抽壮丁，说是滇州那边又要起战事了，这一次没准儿要打个大仗，青柏没得选，他爹入了奴籍抵债，她娘和那两个兄弟都不知跑哪儿去了，他若不去，会要被朝廷通缉的，算逃兵，要处以绞刑。”

    林安心心急，又问：“那咋办，我们家呢家中不能没有你，三哥又在京城念书。”

    “家中出了有功名的学子，自然是可以免兵役，不过，我们几兄妹已经分家单过，我悄悄问过村长了，他说，只要舍得使些银子，也不一定非要去，不然，那些大户人家，是怎么逃掉这事的”

    所以......

    林安心了然，有些事可看破却不可说破，大家都是这么“混”着呗。

    “即如此，大哥若有相识的人，看在亲情的份上，帮他一把吧，好歹，他的品性尚可，不像另两个那么叫人瞧不起。”

    “这两日，我就是为他的事在奔波，好在亲家看在你的面子上，也乐意出头牵个线，如此一来，到也没有想像中那么难办。”林青山这话的意思，应该是帮林青柏的事有点眉目了。

    “即如此，我让我的丫头给他做几身耐磨的衣裳吧，听说新兵入伍头三月，要吃不少苦头，如今他家里的人都散了，也没个人关心他一把。”林安心觉得，即然林青柏如此上进，她不介意帮他一下。

    “嗯，那位到不曾贪那笔钱，连衣带钱一并给了爷、奶，因为得了那两吊钱，听说，这两日到还相安无事。”

    林青山因为此事，高看小方氏一眼了。

    林安心抿嘴轻笑，道：“大哥，你可莫小瞧了她，她越是这般，越说明她是个利害的，不过，哥哥们已分家，如今，你们手头的产业是自个儿的，她便是生再多，也不过是就那一亩地罢了，哄得我们兄妹高兴了，便多舍她几个钱吧，她家中还有个弟弟不曾娶亲，想来，那些年也受尽了亲戚们的白眼，这才如此会来事，也如此有手段。”

    林青山点头，道：“若真如此利害，将来她若有所出，想必也不会被养歪，到时，我看在爹的面子上，不介意出手帮扶一下。”

    “莫要惯出依赖的想法才好。”林安心提醒他。

    林青山表示自己晓得。

    腊月二十八这一日，不光林安心翘首盼望，连柳三娘都时不时打发人去外头瞧，就盼着林青松能回来。

    可惜，事与愿违，这一日，林青松和苏君扬两人，都不曾回来。

    到是邓金鼓来了一趟，说是今日早上，有人孝敬了他一桶子大鳖，他便挑了三只最大的亲自送来。

    来时，还顺道拎了三斤五花肉，做红烧大鳖是必须搁五花肉一起炒才行，味儿会特别鲜美。

    邓金钗接了他送来的东西，又问了问邓金铃的事。

    “你说，她以前在娘家时，也不会如此不着调，出嫁后，怎就越来越不像话了。”

    邓金鼓冷笑道：“婆家没选好，以前，赵家把她搓磨得太狠了，不过，我也不打算再管她的那些破事，潘二郎那边，我也亲自去会了会，警告过他了，他也答应，以后尽量不让二姐再伤心。”

    邓金钗却是不信的，道：“那潘二郎我当真瞧不上眼，明知金铃是什么人，竟还招惹她，不就是奔着我邓家的钱财去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