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胭脂债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一度君华

    不多时,只见石级之下,一扇厚重铜门,门上双狮衔环。

    提灯引路人行至门前,抬手轻叩铜环,铜门随即打开。提灯引路人向丁冲与薄野景行一鞠躬,随即退人黑暗之中。薄野景行跟随丁冲走去,只见里面金碧辉煌,地铺玉砖、灯缠金枝,盈盈辉光晃得来客眼花缭乱。

    这是一座宏伟大殿,殿中央是一方青铜丹鼎,鼎有三足,腹中镂空,头却如仙鹤形状,上面雕刻着奇异的纹路。

    薄野景行的目光在这座铜鼎上作短暂停留,随即丁冲已经说话:“属下丁冲,拜见阳道接引使。”

    薄野景行抬头,只见一个身着白袍,戴着金色面具的高大身形已然立于身前。那个阳道接引使打量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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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薄野景行。薄野景行也在打量他。

    良久,他终于开口:“这就是你要为本教引见的人才?”

    丁冲又是一躬身:“正是,属下这位朋友不仅财力雄厚,也最是喜欢交朋友的。”

    阳道接引使未等他话落,突然五指成爪,闪电般向薄野景行抓来。那一下出手隐带风雷之声,若一击落实,薄野景行非当场毙命不可。

    薄野景行似乎也吓了一大跳,立刻闪身躲避,同时大嚷:“尔欲何为?”

    那阳道接引使自然不曾伤及她,招式在接近她头皮时收住,毫无疑问是个高手。

    他略作沉思,似乎在估量薄野景行的身手,半晌终于开口:“贵客临门,阴阳道蓬荜增辉。请跟我来。”

    丁冲仍一路相随,薄野景行又看了一下那个铜鼎——上面镂了一个阴字。当年寒音谷,也有这么一方鼎,只是上书一个坤字。

    阳道接引使将他们领到了另一个房间,这里看起来像是个书房。有侍从表情木然地奉了茶水。薄野景行拉住一个侍从:“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那侍从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他们的舌头是被整个拔掉的。

    不一会儿,书房一方龙壁突然分开,有人走了进来。

    薄野景行一眼看去就是一怔,来人长衣半黑半白,如同穿了一件阴阳八卦的道袍,下摆绣云纹,层层如波浪。丁冲连忙起身,拱手道“拜见尊者。”

    这位尊者脸上戴着一副修罗面具,说话有些瓮声瓮气:“你就是梅公子?”

    薄野景行也不起身,略略拱手:“见过尊者。”

    对方哈哈一笑,突然沉声喝道:“拿下!”

    只见薄野景行所坐的座椅突然生出机关暗锁,一座铁栅栏从天而降,将她严严实实地困在方寸之地。薄野景行还未有反应,丁冲己然惊身站起:“尊者,这是何故?”

    那位尊者又打量了薄野景行一番,语气阴森:“你到底是谁?”

    薄野景行又惊又怒,登时大嚷:“丁兄,快救小弟!这到底是什么地方?”莫非你与他们串通了谋我性命?”

    丁冲也不些不解,一面安抚一面向尊者澄清:“尊者勿优,这位梅兄弟确实是丁某好友,这次前来也是丁某说动他过来了解我教教义的,实非歹人,还请尊者先放他出来。”

    那个尊者一直在打量薄野景行,见她眼中的惊惧倒不像是假的,顿时又有些将信将疑:“你可认识江家的人?”

    薄野景行此时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哪里有半分前辈高人之态:“什么江家海家的,快放了小爷!不然小爷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见尊者没反应,她又软了口气:“你先放了我,要多少钱我都给。丁兄,快帮小弟说说情啊!”

    丁冲又是连连游说,那尊者面具下一双眼睛泛着冷光,好半天一挥手,铁栅栏收起。他略一挥手,有人送上一杯酒。尊者声音冰冷:“你且饮下这杯酒,日后便是我阴阳道的人。”

    薄野景行当然不肯喝:“这酒……不会有毒吧?”

    那尊者也不隐瞒:“此酒名为长生酒,初饮时有毒,但若连续饮上半年,不但无毒,甚至有强身健体之效。”

    薄野景行登时跳脚了:“岂有此理,小爷我……”

    话还未说出,就被人捏着嘴,咕咚咕咚一气猛灌。

    薄野景行噎得话都说不出来,半天才喘过气。那尊者只一挥手,有人送上来一块银色的腰牌。丁冲立刻面露喜色:“恭喜贤弟,组织接纳贤弟了!”

    薄野景行一脸不解,那位尊者却是又开口道:“有了这块腰牌,你就是阴阳道的一员。半年之内,每月十五到兑丰钱庄领取长生酒,如果半年内没有问题,组织会委以重任。以后但凡遇到麻烦,阴阳道会替你解决。”

    薄野景行将信将疑:“任何麻烦?”

    尊者声音虽冰冷,语气却十分肯定:“任何。”

    话落,尊者正要离开,突然有侍从进来:“尊者,江家的人找来了。”

    尊着目光一凛,顿时看向薄野景行,右手一挥,薄野景行登时被三个黑衣人拿下了。她简直大怒:“你们还讲不讲信誉?”

    者略略沉吟,微仰下巴:“来者何人?”

    侍从禀告道:“武林盟主,江清流。”

    薄野景行心下了然——江清流这种人,就算是隐瞒身份过来,张脸也是瞒不过这些眼线的。看来阴阳道也是早就注意到他了。

    此时他过来干什么?

    外面一阵喧哗,显然有人正闯进来。薄野景行心下思谋着对策,就见江清流已然闯进来!他身后跟着齐大,武林盟主带着自己从小一起长大的贴身侍卫,果然是武力值爆表。

    饶是阴阳道诸多侍从也一时奈何不得。

    可尊者自然也有方法应对,他把刀往薄野景行脖子上一架,声音还悠然自若:“江盟主,此来所为何事啊?”

    江清流看到薄野景行的时候已经暗悔——他确实不该一时冲动。只是上午时分接到眼线来报,称薄野景行与丁冲一并外出,离奇失踪。

    后来出动江家所有消息网,终于发现二人被一辆马车送往京郊。

    江清流知道其中有异,一直命人监视动静。然而马车驶进了一家客馆,随即再未出现。江清流虽明知不应顾及这老贼死活,但总忧心她难以自控,和阴阳道玉石俱焚。且不说她如今的体质,单说这里毕竟是阴阳道的老巢,若真是动起手来,她如何讨得了好?

    然而闯进之后,发现薄野景行衣冠完整,虽然神色故作惶恐,却没有半分吃亏的模样。他登时就后悔了。然而后悔也没办法,事已至此。

    江清流望向薄野景行,那把架在她脖子上的大刀衬得她的脖子格外纤细。

    “哟,江兄。你也是这阴阳道中人?”薄野景行倒是一下子就有了取舍,反正江清流是已经暴露了,她索性装傻。

    江清流自然知道这老贼的想法——她几时又顾过他。其实何必来呢?他也想不通,即使这老贼死在这里,对自己也是百利无一害。

    何必巴巴地赶过来呢?

    而如今刀架在薄野景行的脖子上,这老贼一副置身事外、袖手旁观的模样。他心念几转,也是骑虎难下之局了。当即不再犹豫,直击薄野景行身后的尊者。

    岂知这尊者竟然也不慌乱,混乱之中以薄野景行相迎!江清流眼看一掌即将击中薄野景行,心下一惊,明知此时不能手下留情,然则拼尽全力的一掌,竟是无法下手。

    那尊者冷哼一声,凭薄野景行避过,随即沉声道:“拿下。”

    说罢,他右手微抬,指风掠过,已然封住薄野景行几处大穴。

    第二十五章  落日烟霞

    这里既是阴阳道巢穴之地,实力岂可轻视?

    尊者一声令下,四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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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劲风紧动,不一会儿已如蚂蚁般拥出无数黑影。江清流与齐大两人背抵着背,纵然功力卓绝,这时候却也有些左支右绌,自顾不暇。

    “住手!”尊者的声音阴冷如冰,他的长刀架在薄野景行脖子上,深入一分,血顿时顺着刀锋溢出,“江盟主,放下兵器,否则此人立刻人头落地。”

    江清流手下一缓,毕竟周围高手如云,顿时手中剑被击落。外面又是一阵人声鼎沸,这尊者也不耽误,立刻下令:“将此人绑了,撤。”

    江清流与齐大被捆成了粽子,随后同薄野景行一起被带离地宫。

    后面隐隐传来兵戈相击之声,可能是江家的势力追赶而至。薄野景行叹了口气,相比于江清流和齐大,她的处境还好些——尊者并没有时间捆绑她。

    且见她似乎真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模样,也未上心。

    只是脖子上的伤口在一片温润通透的肌肤之上,更显得刺眼。

    一路被人推搡着前行,很快便离开了地宫。因着江清流的影响力,这尊者撤退也极为仓促,薄野景行一路走一路打量着地形。

    然则因所行皆是地宫,方位不明。约莫走了半个时辰,薄野景行实在是走不动了。尊者也不理会,命人扛着,直接赶路。

    又是长长的石级,很快就进了另一间密室。尊者虽然撤退匆忙,然而此时却是毫不慌乱。

    江清流、齐大连同薄野景行都被绑在墙上,薄野景行看着四肢的铁索,她却找到了一点熟悉感。然而不一会儿,尊者回转,身后跟着两个黑衣人——

    黑衣人抬着一个炭炉。

    江清流几乎一见这东西,就知道他们想干什么。

    果然,尊者挥挥手,就见黑衣人将一方烙铁放进烧得通红的炭火之中。这还真是一点没有新意啊。

    “说吧,你们俩是什么关系,关于阴阳道,你查到了什么?”尊者语气阴森,当然还是先问问江清流。

    江清流还未答话,薄野景行倒是开口了:“只要你们别为难他,凭你有何本事只管使出来,我要皱皱眉头,都不算一条好汉。”

    尊者冷哼,料想这几人也不会乖乖招供的,立刻拿了那烙铁。他将烧得通红的烙铁在三人面前一阵比画。每当烙铁靠近自己时,薄野景行便一副趾高气扬,而每当烙铁靠近江清流,她立时一脸惊恐万状。

    尊者哪还犹豫,立刻命人剥去江清流上衣,露出精壮的胸膛,随即手中烙铁就跟江清流的胸口来了个亲密之吻。

    江清流闷哼一声,那边薄野景行在大声叫嚷:“啊啊啊——我的心都被摘走了——你们再这样我忍不住要招啦——”

    江清流无语。

    晚上,三人被绑在水牢里。齐大只是个随从,倒是没怎么受刑。水牢里污水齐腰,蚊虫肆虐。江清流唇都干裂得起了壳,胸口的几处烫伤此时已经变了色。

    薄野景行将脖子伸得老长,江清流没好气:“怎么,你要伸过来吃奶啊?”

    薄野景行啧了一声:“你好歹也是武林盟主,如此头脑发热,会让老身怀疑你的智商。”

    江清流冷哼:“我已联系其他几个门派,梅应雪早已埋伏妥当,此时他们应该已经得手了。阴阳道的真面目,很快便能揭开。”

    薄野景行这才点点头,那边的齐大还是关心江清流:“庄主,你身上的伤如何了?”

    薄野景行十分不屑:“废话,他没死,又没上药,伤当然是没好也没坏了。”

    齐大无视她:“如今我们被困于此处,还是想办法先出去最好。”

    薄野景行左右看了看,水牢里还关着许多蓬头垢面的囚犯,各自被捆在木桩上。身下的水污黑,里面不时可见有东西游动。

    薄野景行转过头,她与江清流被缚的木桩离得极近,这时候伸长脖子,就能碰到江清流的头发。江清流不耐烦地避了一下:“干吗?”

    薄野景行嘿嘿一笑,齐大望过去,只见她的身子越来越……软?

    是的,她的手软得如同面条一样,慢慢地,缚住她的铁索竟然越来越宽松。不大一会儿,她的右手就脱出了桎梏。江清流也是暗惊:“缩骨**?老贼你还会这个?”

    薄野景行嘿嘿一笑,左手也脱了出来,随后双手握住铁索用力一扯,已将铁索拉断。做完这些,她从怀里掏出只小瓶,仰头将瓶里的东西喝光。江清流一闻那酒气便知,正是胭脂露无疑。

    薄野景行脱困之后,也不急于去救江清流。她仔细查看着水牢里的囚犯。这些囚犯被关押的时间不一,有的只是蓬头垢面,但还能辨认;有些则已经面目全非。

    薄野景行在污水中前行,时不时拨开囚犯凌乱肮脏的长发。月光从小窗里透进来,隐隐可视物。她还嫌不够,取下脖子上挂的夜明珠用以照明,这老贼显然是早有准备。

    乱发下面孔不一,有时候可以看见五官尚算完整之人,有时候则会毫不遮掩地对上一张已然腐烂生蛆的脸。

    齐大与江清流看见她拨开长发落下无数蛆虫之时,都隐隐反胃。薄野景行也有些发怵,那蛆虫滚过她的手背时,她有明显的躲闪。但是此后,她便又无动于衷。

    每每遇到不能辨认的“人”,她都要反复查看:“你是何人?师承何人?被关在这里多久了?”

    大多数人没有回应,腐烂成这样的人,还能开口的已经很少了。但也有人能够回应,气若游丝地回应着她。

    薄野景行一个一个地问,江清流终于明白了:“你是觉得寒音谷还有幸存者?”

    薄野景行蹚水而行,那水声沉涩,带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恶臭。她拨开又一人的长发,发现这人已死多时了。乌青的脸上,眼睛已经流出了黑水。薄野景行仔细辨认了半天,终于回应江清流的话:“寒音谷被灭门之时,并没有找到我师父、师妹,还有几个师弟的尸体。我师伯他们虽然被师父逐出师门,却也是不知所终。或许活着也说不定。”

    江清流知道她为何不先放开自己和齐大——如果放了,他们会反复催促她离开。至少绝不会允许她这样详细地询问每一个囚犯。

    江清流突然觉得自己有点不能理解她:“你为何要寻找他们?三十多年了,他们很可能已经死了。”

    薄野景行头也没回,乱发下的脸每一张都带着各式各样的绝望和恐怖,她却看得很认真:“也有可能还活着。”

    江清流沉默,半响之后,突然开口:“你放我下来,我随你一起找。”

    薄野景行转头看看他,却并未过来:“水太脏了,你伤口浸在水里,可别死了。”

    江清流一怔,心里隐隐有些暖意,直到薄野景行接着道:“你若死了,我儿继承不了江家家业,还真是不如当初让老身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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