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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风恶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一度君华

    想了想,他问:“你要回平度关?”

    慕容厉点头:“既然西靖想要分一杯羹,不给他们当头一棒,看来是赶不走了。如果我们杀退西靖,外患暂时解除,就比太子等人多一部分胜算。”

    慕容博点头,说了句:“一切小心。”

    慕容厉挥挥手,不再多说,径自调兵。

    平度关马邑城。

    香香跟苏菁都感觉到不对,平日里兵士虽然也操练勤勉,但是近日气氛似乎严肃了许多。连韩续也经常影子都看不见。

    这一天晚上,香香正睡得熟,忽然觉得有人亲吻自己的唇。她猛然张开眼睛,帐里没有点灯,一片黑暗。面前的人呼吸火热而滚烫,香香大吃一惊。

    第一想法——不会是韩续吧?

    她用力地推开他,说:“不!不能这样!”

    面前的人不管不顾,深深地拥吻她。香香手脚都软了,一边躲避他的唇舌,一边低声哀求:“不,不可以!韩……”

    话未落,慕容厉的声音响起:“哪里不可以?”

    香香如被雷击,只觉得脑内一道金光,整个人微微一晃,有那么一瞬心跳骤停。然后她强忍惊惧,轻声说:“含露说,我可能是又有了。最近,月信一直没来。”

    含露和向晚,是冉云舟派来伺候她的两个丫头。慕容厉放开她,唔了一声。香香冷汗已经湿透了衣衫,她差点给韩续惹来杀身之祸!

    慕容厉在床边坐下,也不宽衣,说:“明天你陪嫂子去往马邑城暂住。”

    香香嗯了一声,反正听从他的安排便是了,也没必要问为什么。

    慕容厉睡到她身边,她侧身而卧。慕容厉将她揽过来,无意间发现她汗出如浆。

    第二天,香香跟苏菁一起被送进马邑城暂避。冉云舟非常细心,派了十几个贴身侍卫随行护送,将人接到冉府。

    他知道苏菁比香香重要,但说到底终究是慕容厉的家奴。内里还是分个亲疏。安排住处、用度的时候,也没有按照位分来。苏菁有的,香香一应不缺。

    香香刚刚安顿下来,就听见有人传来消息——西靖大举进攻平度关!已经在城外与大燕守军交战!

    大战一开,人心惶惶。马邑城来往的商客、行人俱都少了很多。街面空空荡荡,终于现出了边城的萧条。

    百姓们也正在观望形势,西靖兵士进攻燕地,死伤颇重。故而一直仇视燕人。但凡攻下大燕城池,必有屠城、烧抢之举。秋毫不犯四个字,他们不认识。

    故而燕国百姓提及西靖,总是仇恨也畏惧。

    丫头下人们都在议论战势,冉云舟要调度战马供给,有时候还要提供草料,也常常不在府中。

    香香跟苏菁聚在一起,究竟是闺中女子,难免还是颇多惊惶不安。

    伤兵几乎是一群一群被抬入城中,苏菁看着那缺胳膊少腿的,直惊得面无人色。香香跟军医一起包扎医治。

    军医先前不太乐意——已经很忙了,能不能别让这些贵家夫人出来添乱了?但后来见她神色虽然惊惧,却还算是镇定,手脚也非常利落,顿时也安下心来。

    香香之前只包扎过轻伤,可这样的战争,轻伤的士兵根本就不可能退下来。凡被抬入城中的,全是重伤,甚至濒死的人。

    有的肚子被划开,伤口可以看见肠子。有的腿被砍断了,断处的筋肉伴着黑色抽搐收缩。有的胸前就插着西靖人的长枪、箭矢。

    周围全是士兵呻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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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叫痛,那才是真正的伤兵。

    也正是他们,以身铸墙,牢牢地守住边关,守住所有燕人的家国。

    香香有些想吐,血腥刺激得人眼晕。狰狞的伤口是世界最丑陋的图样。她强忍着,为他们清洗、上药、包扎。

    有一些已经人事不醒,军医早准备了止血镇痛的汤药。这时候也不顾对方是谁,嘴对嘴强行喂进去。

    他们就算是痛得满地打滚、惨叫痛哭,旁观的人亦只能心生尊敬。所谓血肉长城,未曾身临其境的人,永远不会理解。

    香香问旁边的军医:“如果城破了,会怎么样?”

    军医说:“马邑城曾经失守过一次。我随周抑将军一起过来时,发现已经用不着军医了。”城中已无活人,老少尸骨堆积,民房草舍俱在燃烧,苍蝇成堆,聚集在尸堆里。

    家与国,永远不能分割。当国之边框被践踏,里面的人都是孤儿。

    香香突然觉得很羞愧,她的丈夫,在浴血而战,护佑家国。但是她居然牵念着另一个男人……

    即使他想要的女人并不是自己,但是既然已经选择,这样三心二意也终是难逃水性扬花二字吧?

    她心里五味杂阵,手下不觉慢了下来。军医问:“夫人累了?累了就先歇歇。战势只要不停,伤兵就会没完没了。”

    香香忙收起心事,强笑道:“不累。”多坚持一下,或许就能多救一个人。那是一条命,一条用鲜血保护着她们的生命。听说以前军中有军医劳累而死的,或许也是这种心境吧?

    再忍一下,再坚持一阵,说不定有人可以为自己这一时短暂的辛苦,而得以继续生存。

    慕容厉,安然无恙地回来吧。我……我会收起一切虚妄的心思,作你的女人。

    战争持续了十一个时辰。抬入城中的伤兵终于慢慢减少了,香香这才发现自己十个时辰没有休息。一时集中注意力,面对各式各样的伤口。途中连水也没有喝过一口。

    人是奇怪的动物,先前觉得自己还能再坚持十个时辰呢,然一旦意识到自己坚持了多久,顿时就支撑不住了。

    军医也知道她累坏了,命人将她送回冉府。香香在马车上就睡着了,谁送进府里的也不知道。

    西靖彻底败退之后,燕国收兵,慕容厉亲往马邑城,慰问伤兵。百姓没有夹道欢迎,但是家里有伤药的人家全部拿出来,都充作了军用。

    慕容厉作战十一个时辰,慰问伤兵、清扫战场,又是一整天。冉云舟说:“爷,回小人府里略作歇息?”

    慕容厉嗯了一声,冉云舟一边带他往冉府走,一边说:“正好香夫人也在府上,看到爷过去,肯定开心。”

    慕容厉闻听,突然说:“随便找个地方,让老子睡一天。”

    冉云舟一怔,尚不懂他什么意思。他却已经转身进了一个地方,那么巧,正是盈月馆。

    盈月馆没有营业,这样兵荒马乱的时候,能有闲情欣赏丝弦管乐的人毕竟是不多。慕容厉刚一进去,芸娘就说:“今天不营业……”转而看见是他,不由带了几分笑:“巽王爷!”

    心中有些意外,又有些惊喜。慕容厉平时很少来她这个地方。而他出现在这里,就说明此战燕国大胜了!一瞬间,头顶的乌云似乎都散了。

    芸娘忙令人备酒,慕容厉挥手:“安排个房间。”

    芸娘赶紧将他带到上房,慕容厉什么也没管,往榻上一倒,沾枕就睡了。芸娘领了最漂亮的姑娘进来,都作好被吃白食的准备了——慕容厉到哪儿给过钱!

    但是这是怎么回事?堂堂的巽王爷,跑我这儿纯睡觉来了?

    正狐疑,后面冉云舟带了几个亲卫过来。听说慕容厉睡下了,也不敢吵他,让亲卫在盈月馆守着,自己回府了。

    一路走一路琢磨——方才提到去自己府上歇息,爷本来是没有意见的。为什么提到香夫人,他突然改了主意?

    ☆、第31章 恩义

    第三十二章:恩义

    慕容厉真的在盈月馆睡了一天一夜,谁也没理。第二天早上,韩续将伤兵全部安置好,想请示战俘怎么处理,在盈月馆等了一个时辰,也没见到他。

    冉云舟过来的时候,就见他还在外面站着呢。韩续问:“他就一直这么睡着?东西总要吃一点。”

    冉云舟看了他一眼,说:“他不太对劲,你自求多福吧。”

    韩续倒是不以为意,这么多年了,慕容厉什么时候对劲过!

    又过了半个时辰,慕容厉终于起床了。芸娘亲自去服侍,才见他肋间一处伤口。好在有重甲相护,不是很严重。芸娘赶紧说:“我让人给王爷上药。”

    慕容厉随便拿酒冲洗了一下,就不管了,穿上衣服径自出来。韩续赶紧迎上去:“王爷,我部捕获四百西靖兵士,如何处置?”

    慕容厉问:“什么都要我教你,你干什么吃的?”

    韩续一怔——这……您不说,我也不敢擅作主张啊!

    慕容厉冷哼:“杀掉!”

    韩续忙低头:“是。”

    平度关发了战报到大蓟城,慕容博知道他大胜,很是欣慰,又来函勉励了一通。慕容厉根本就没拆开看,他要赶回大蓟城。如今西靖遭此大败,估计短时间是不能向大燕用兵了。正好集中力量对付太子。

    盈月馆的芸娘摆了早饭,韩续跟冉云舟都不愿意跟慕容厉一起吃饭。但这时候没办法,只得坐下一起。

    慕容厉草草吃了点,立刻站起身来。韩续跟冉云舟也只得立刻站起来,他说:“备马,让神机、神武营的兄弟们跟我走。”

    一起出了盈月馆,他们回营点兵,准备出发。冉云舟面带狐疑——就这么……直接离开?不去看一眼夫人?

    但是不敢问。那位爷的脾气,还是不要自取其辱了。

    慕容厉离开之时,带走韩续,留严青镇守平度关。严青的性情趋向于保守,擅守城。周卓如矛尖,尚主动进攻。韩续胆大心细,可进可退。如今既然西靖边患略定,当然就是派严青镇守更为合适。

    军队一路向大蓟城行进,香香听见消息,问冉云舟:“王爷他们,没事吧?”

    冉云舟也不好跟她说什么,只是道:“王爷很好,夫人安心。”

    到九月初,想是到了大战前夕,慕容博在传递军函的时候,也给苏菁发来私函。也不知道上面写了些什么,苏菁捧着信件又哭又笑。随后她提笔,写了洋洋洒洒十几页书信,交由信使带回大蓟城。

    信使临走之前,问香香:“夫人有无什么东西,需要小人带给王爷的?”军统的人跟慕容厉亲自,称他都不带封号。

    香香将自己为慕容厉缝的衣服都交给他,信使问:“王妃娘娘可是写了好厚一封书信,夫人不给王爷写点什么吗?”

    香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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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微笑着摇头,道了声谢。信使只得去了。

    写了干吗呢,他根本都不看。

    大蓟城,慕容博跟慕容厉并肩策马,身后是十几万将士,身前是大燕的国都。城墙之上,太尉周抑怒道:“慕容博!你乃燕王长子,燕王只是重病,你就要行谋逆之事吗?!”

    斗嘴的事,慕容厉不在行。依他的意思,一声令下,直接就攻城了。跟你罗嗦,你脸大啊!

    慕容博策马上前几步,仰望城楼:“周太尉,请你说一句实话,父王到底怎么样了?”

    周抑沉着脸,说:“陛下病重,一时不能理政。”

    慕容博说:“父王病重,我数十次前往宫中探望,都被太子的人阻拦。究竟是什么病症,连长子都不能前往探视?太子监国理政,我并不反对。但是第一时间派人围我府邸,不允许本王自由出入,是何道理?我五弟王府外围满太子耳目,又是何道理?”

    周仰不说话,慕容博说:“这天地纲常,说穿了不过就是父父子子君君臣臣。然而如今君不君,臣何以臣?”

    周抑终于也叹气:“燕王突发重病,太子小心些,也是无可厚非的事。两位王爷如今不也是安然无恙吗?”

    慕容博说:“人需自救,方能无恙。”

    周仰捋了捋胡须,又问慕容厉:“巽王爷,陛下平素对您最是疼惜。您如今竟随康王叛乱,背我大燕朝纲!难道你就不怕万民唾骂吗?你就不怕他日史书之上,落个乱臣贼子的千古骂名吗?!”

    慕容厉怒目,说:“本王在世,谁要骂,我就拔其舌、封其口,令其不能唾也不能骂。若我身故,毁誉成空。旁人笑骂于我何干?”

    “……”周抑气得胡须都在抖!妈的,野驴!蛮牛!说不通!

    慕容厉抬手向下,就要下令攻城,突然有人连滚带爬而来。众人定睛一看,是诚王慕容谦!

    慕容谦爬到城头,喘得几乎就要断气,却仍高声道:“大哥!老五!父王已经醒来,命你二人立刻入宫见驾!”

    三军静默,慕容博倒是犹豫了。这时候,谁敢入宫?

    慕容厉冷哼:“以何为凭?”

    慕容谦泪目:“老五!父王病重初醒,难道你非要他老人家拖着病躯,顶着酷暑来到城头,你方相信吗?”

    慕容厉也静默了。慕容博沉思良久,转头对慕容厉说:“我进城入宫一趟。”

    慕容厉怒了:“你这是羊入虎口!”

    慕容博抬手,轻轻按住他的肩膀:“老五,如果酉时之前,我还没有出城与你汇合,证明我已遭不测。你立刻带兵攻城,不必以我为念。”

    慕容厉怒喝:“慕容博!你疯了?!这时候进城,谁知道里面会有多少埋伏?老子派多少人都护不住你!”

    慕容博低头,良久说:“老五,我还记得当年父王手把手教我写字的样子。我还记得他将我抱上马背,说慕容家的子孙,都是在马上定的江山。我还记得他教我射箭,让我不要抓着羽毛……”慕容厉怔住,慕容博说:“我虽是长子,却是庶出。从小到大,我就知道我会是储君最大的路障。我拼命念书、拼命习武,其实我本是个庸人,那些早已超出我的能力之外。我却只有这么做,因为我知道我身后有狼在追赶。”

    他看着慕容厉,微笑:“这样的日子其实很苦,但是我有最慈爱的父王,有嘘寒问暖的母妃,有肝胆相照的兄弟。老五,我怀念那段时光。如果父王真的醒了,哪怕有一丝希望,我也定要回去看看。”

    慕容厉迎着他的目光,是的,他也记得那个在他落水之后,守了他好几个晚上,不眠不休的父王。他也记得他第一次骑马,二哥慕容慎在旁边笑得打跌,却在马匹奔过他身侧时拉住了辔头。

    能否真有一段时光永不流散,故人皆少年,融融绕膝畔?

    慕容博策马入城,慕容厉打马追了两步,终于还是停下来。然后他扬声说:“告诉太子,如果康王有任何意外,他必百倍以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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