萤光短歌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剪风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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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次我想悄悄过来看姐姐,给你个惊喜,就问他你们住哪,他让我别打扰你。我和他还没理论两句,他竟然说什么‘她都没空陪我,还陪你?白日做梦!’真是小家子气!”周遇蝶说着,愈发愤慨,“他到底几岁啦!”
闻萤笑得东倒西歪。
林谨承确实嫌弃周遇蝶一开口就跟装了高音喇叭似的,吵得他头疼。
周遇蝶在微信里挑选表情,想专门找个贱兮兮的洋洋得意,一看就让人火大的那种。
忽然想起什么,她抬头问:“姐姐,我刚才看你们书房空出一块,就是靠窗的位置,怎么不放个沙发之类的?”
闻萤想了想,说:“我原来想放钢琴,他不同意。”
“钢琴?姐姐你会吗?”
“我不会,他会。”
“哇!大哥哥那个坏家伙居然还会弹钢琴!”
“他很久没弹,大概全忘了,我还想买一架让他恢复恢复……”
“是啊,家里有人会,以后教小宝宝也方便。”周遇蝶嘴快接上话,冲闻萤吐舌头,又笑,“我跟大哥哥合不来,但能想像他弹钢琴的样子肯定很帅。”
“嗯……”闻萤若有所思地点头,“我见过。”
那是在高一的学校艺术节上,林谨承和上次那位学姐合作《盛夏的果实》,为她钢琴伴奏。
舞台的追光灯集中在作为独唱的学姐身上,但闻萤的眼睛始终没有离开一旁的林谨承。
他哪怕只留下一帧剪影,都足够收拢全场的目光。
在一起后,闻萤听他说过弹钢琴是林肇言的要求,家里每每招待客人,林谨承就要出来弹上几曲。林肇言免不了佯装不经意说起儿子成绩优异,一表人才,弹钢琴既是助兴,也为彰显他教子有方。而客人每次都如他所愿,极力吹捧。
所以林肇言死后,林谨承再也没有碰过钢琴,像是要和过去划清界限一般。
但闻萤知道,有些东西潜移默化,早已镌刻在他骨子里了。
她回过神,看向周遇蝶,“确实有件事,需要你来做。”
*
这段时间闻萤查到一件事。
那家建筑装饰公司的老板是包曼盈的堂兄,他老婆手上曾经有家投资公司做了件恶事。
去年,包堂兄老婆的投资公司因为没参加前一年的年检,被工商局吊销了营业执照。没想到这家投资公司随后发布招标广告,收取标书款及投标单位的保证金六十万元后,再无下文。
受骗公司寻觅许久,没能找到相关负责人。
他们准备报案,不知为什么没去成,之后销声匿迹。
包堂兄十分自得,曾对人夸耀这一招叫金蝉脱壳。他当然没那么傻,把事情随便说出来,只是在某次醉酒后,对坐在怀里陪酒的女孩子提起,以示自己有本事。
那个女孩子是周遇蝶的同学,她们之前约着一起去会所挣外快。
包堂兄喜欢不到二十岁的女孩子,出手阔绰,给周遇蝶的同学买了很多礼物。
那女孩子其实谨言慎行,拗不过周遇蝶的软磨硬泡,才稍微透露了点。
礼拜五那天,闻萤带周遇蝶去商场买了几条新裙子,还给她烫了头发。
傍晚就近在商场负一层的美食广场填肚子,周遇蝶反过来安慰闻萤:“姐姐,你别担心,我对付老头子很有一套!”
闻萤不禁莞尔:“人家才三十多岁。”
“在我看来就是老头子,男人都是一个德行。”周遇蝶摆出一副身经百战的模样,漫不经心地挑拣碗里的肥肉,“看在姐姐的面子上,暂时排除大哥哥吧……嗯,还有上回那个缠着我的,他也还行。”
闻萤笑得筷子都拿不稳。
今晚包堂兄和朋友去另一个会所寻开心,周遇蝶联系了上回的朱莉姐安排陪酒,答应事后分她提成。
两人相互挽着胳膊,花枝招展地走入那家会所,没有任何人投来怀疑的视线。
包房在二楼,闻萤送周遇蝶进去,自己去了趟洗手间。
四周安静,走道上铺了厚厚的地毯,吸走不少杂音。闻萤提着包,沿走廊来回地缓行,觉得适合抽支烟,但她打定主意备孕,便作罢。
偶尔走来服务生,开门时有音乐流淌,她认出是那首《por una cabeza》。
周遇蝶和闻萤保持手机上的联系,不时发来照片和招牌式的惊呼:
——这里的水果好好吃!我自己切的,没有针孔,放心!
——香槟塔好高哦!我才不喝,嘻嘻!
大抵在舅舅家久经磨练,周遇蝶的戒备心比她想像的要重,闻萤多少放松一些。
半小时后,周遇蝶展翅小鸟一般扑向闻萤,气喘吁吁地说:“我、我听到他说大哥哥了。”
闻萤上下打量她,不解地问:“你怎么喘这么急?”
周遇蝶骄傲地扬起下巴,“我给他们表演了打翻叉!”
闻萤一愣,忍不住又是一阵笑。
过了约莫一刻钟,周遇蝶顺利脱身,换同学进去,塞给她准备好的红包。
下楼的时候,闻萤问那个女孩子靠谱吗?
周遇蝶毫不在意地说:“我说我那个来了,没办法陪,她一晚上赚双倍,才懒得管那么多。”
闻萤笑着摇头,挽紧她的手,两人一齐走出会所。
*
一辆黑色轿车如同悬念,埋伏在路边光与影的止息处。
夜色掩映下,闻萤和周遇蝶从车前匆匆走过,并没有看来。
车上冷气关闭,可林谨承目送她们身影消失,感到全身热量加速湮灭,手脚似乎失去知觉。
在大脑中拼命寻找闻萤变化的线索,灰色冷光划过他的心底,整个人一点点地消沉下去。
他深不见底的眼眸,像寂静无声的海洋。
林谨承想起那句流传已久的:
——凝视深渊之人,深渊也必回望你。
试图对抗罪恶,但可以保证心灵始终坚定如一吗?
作者有话要说:
从另一个角度来说,闻萤已经成为了他的作品。
ps一不小心,今天就双更了呢
第63章 恶作剧
当年潘蕴慈放弃抵抗后, 林肇言开始带她出门陪客人喝酒吃饭。
林谨承还记得,潘蕴慈确实是自愿的,妥帖打扮好了挽起丈夫的手臂, 两人在外相敬如宾。
无法改变身处的环境, 那就融入它,将自己变为其中一部分。
学会分泌毒液, 张开可吞噬大象的嘴,颤动火苗般的信子,狭长的肠胃在前方等待着,分解消化曾所不齿的腥臭。
没有勇气毁灭自己,那就选择活下去。
总归要先活下去。
林谨承始终提防着, 避免闻萤重复潘蕴慈的命运,无论如何也不应该,因为他的父母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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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相爱。
将她小心放置城堡与花园中, 迎着甜蜜瑰丽的晚霞,每天等他回家。
可他低估了闻萤的感情,她从一开始就不是原地等待的人。
扭转不了他,便试着理解他,模仿他, 直至不知不觉中变成了他。
被她这样爱着,真幸福啊!
曾经那声气急败坏的“不管怎么美化你做的事, 可本质就是错的”还言犹在耳, 然而十几分钟前,她分明牵着一个刚满十八岁的女孩子去会所里陪酒。
这世上的白与黑、光与暗, 从来相生相伴。
哪怕她眼下能找到说服自己的出发点,谁也不能保证,闻萤将来不会让周遇蝶去做更出格的,比如陪睡。
闻萤正在做和林肇言同样的事,慢慢控制周遇蝶,林谨承不想看到那一天,更不会放任她走到那一步。
初秋的夜晚仍然充斥着盛夏的气息。
回过神来,热融融的空气包围了他。
对街那家便利店,穿t恤的男人坐靠橱窗吃关东煮,门前花花绿绿的杂志朝外摆放,进出门的叮铃声不时响起。
店外晚归的行人放慢脚步,怡然自得地走在街头。
林谨承沉默许久,缓缓出声:“廖禾,把你参与的那部分……如果留下过什么,全都处理了,我的不用管。”
廖禾向来如忠实驻守的石兽不言不语,此时转过头,神色罕见的焦急,“老板,你这是要干什么?”
“回头看看,我也没为她做过什么。”林谨承没回答他,兀自降下少许车窗,溽热的风涌来,被城市灯光侵染的天空呈现含混的豆沙红。
“因为我不知道,可以为她做什么。”
“老板……”
“但不想她和我一起下地狱。”
“老板!”
“就照我说的做,把你自己摘干净。”林谨承怅然若失地笑,“我这种人只图爽快,罪有应得。”
廖禾急得上半身完全转过来,“闻小姐那么喜欢你,你又能坏到哪里去?”
“不坏吗?”
“……我置身其中,无法评判。”
林谨承头一低,薄唇微弯:“你觉得我喜欢她吗?”
廖禾沉吟片刻,说:“你非常爱她。”
林谨承觉得应该笑一笑,车窗玻璃却映出他黯然的脸,“那你最后再为我做件事。”
*
周遇蝶军训前后,闻萤让她分别陪了包堂兄一次。
不知她使了什么勾魂术,把包堂兄迷得神魂颠倒,将他和林谨承的关系吐得七七八八。
闻萤这才得知,林谨承和包曼盈生意合作亲密无间,与世代扎根于此的包家上下交好,并借助这层关系自如游走于本地的政商两界。
姓包一家崛起后,混社会的都洗手不干了,勉强算是才俊辈出,有收租的,有经商的,有在大学教书的,当然少不了从政的。
里面唯一的短板,便是品行不端的包堂兄。
林谨承帮他擦过几次屁股,他们不时聚在一起吃饭。
包堂兄的建筑装饰公司集结了一帮他以前手下的小弟,正经干活的工人并不多,处处威胁恐吓,强行抢活,堪称业内毒瘤。
同时以他老婆的名义,在香港注册投资公司。
因为香港不要求注册资本实缴到位,包堂兄对外宣称公司注册资金高达十几亿港元。
早在骗取六十万的保证金前,就曾骗得某地方政府信任,拿下土地,再进一步行骗。
这些事情林谨承没有参与,但包堂兄需要救急的时候,他一定会慷慨花钱解围。包堂兄投桃报李,也帮了林谨承不少忙。
然而有件事,包堂兄嘴没封住,让周遇蝶撬了出来。
他几次去澳门赌钱,都叫林谨承通过地下钱庄向境外兑购外币,帮忙还债。
既然知道他做过什么,闻萤再去查财务,捕捉到一些蛛丝马迹。
她不动声色地收集,连同包堂兄的罪证。
而面对林谨承时她瞒得滴水不漏,好像理所当然就该这么做。
林谨承对这一切全无察觉,几个月来频繁带闻萤出去吃饭,把自己的人脉介绍给她。饭局上,所有人都看得出,鸿海的林总和部门女经理暧昧丛生,他们天雷勾地火的样子惹人浮想联翩,因此大家也乐得卖闻萤一个面子。
闻萤结交了不少人,渐渐有些如鱼得水的意思。
等到年底忙成顾上烧火,顾不得翻锅,他们整个十二月只上外面组过一局。
照例是去林谨承的会所,让新来的大厨专门做了一桌。
上菜前,林谨承兴致高昂地介绍:“大家稀奇古怪的东西吃了一年,今天晚上我们回归食物本来的味道。”
然后他卖关子似地停下,吊起一桌子人胃口。
众人伸长脖子看他,按捺不住地催他有话快讲,有菜快上,这样不上不下的太不厚道。
唯独身侧的闻萤偏过头去,和上月才认识的航空公司某总聊得火热,对他充耳不闻。
林谨承脸色发冷,继续说:“但是这种本来的味道十分脆弱,需要大家准备一条好舌头,抓紧时间品尝。”
说完拿眼瞟向闻萤,她和某总的脑袋快凑到一起。
他轻咳两声:“所以吃饭就专心吃饭,最好别说话。”
再看去,闻萤笑得花枝乱颤。
心里仿佛留下铅笔轻快划过的一条线,颜色淡到不易察觉,却并未消失不见,还清清楚楚地梗在那。
交代服务生上菜后,林谨承端详杯里的茶水,蓦然开口:“不知道闻经理和陈总讲了什么笑话,可以分享给大家吗?”
有意布暗的灯光下,闻萤转来的脸藏不住艳色的锋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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