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珠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金无彩
“办差就免不了出错。那一辈子不出错的,除非一辈子不办差。大舅兄是为了朕奔忙,岂有奔忙完了还要问罪的道理国丈太小心,显见得拿朕当外人了。”
潘鲁生不肯起身,连连顿首“君上便是君上,臣下便是臣下。皇后有幸侍奉陛下,乃是她的命数。臣下家中也不过是娘娘暂栖之地,与臣下等何干”
谦卑若此,令永熹帝面上带了春风笑意“说到皇后,国丈刚才还特意请她回避,实在是家教谨严。如今公事说完,还是请皇后出来吧你们父女也有日子没见了。”
说着,和煦地回头亲自叫潘皇后“梓潼可来拜见国丈。”
潘皇后从后头绕出来,恭谨先给永熹帝行了礼,然后才红着眼圈儿与潘鲁生寒暄。
“正好。朕正要跟宣威将军说说朕那几个侍卫的事情。国丈和皇后稍坐,我们就来。”说着,永熹帝又示意秦耳和毛果儿赶紧去扶了仍旧五花大绑着的潘霆,几个人给潘鲁生父女让开了地方。
潘皇后感激地在后头恭送永熹帝,却在他的背影尚未消失在清宁殿门口,就急着回身去扶叩拜于地的潘鲁生“父亲大人”
潘鲁生使出了千斤坠,便在潘皇后的搀扶下,也纹丝不动,反而冷冷地抬起头来,看了惊讶的女儿一眼,高声道“娘娘请慎言”
潘皇后愣住。
一行人的身影消失在殿门口,殿门也被体贴地关了起来。
潘鲁生依旧跪着,只是转了个方向,朝着上首的座位,叉手垂眸“请娘娘上座。”
“好,好”潘皇后有些不知所措,原地站了一会儿,方反应过来,忙走到上头,端庄坐好,这才匆忙道“请中郎将起身,赐座,坐下说话。”
潘鲁生的脸色这才微微好转,谢了座,起身坐了个椅子边,然后安详地寒暄,过问潘皇后和太子的康健、起居、饮食。
见父亲恢复了常态,潘皇后便也放松下来,笑容娇憨地责问他为何又那么狠地棒打长兄,又打趣问道“当年幼时,父亲给大兄准备的棍子常常打断。这一回,棒折也未”
说到此事,潘鲁生的脸色又沉了下来,森声问道“正要请教娘娘,潘霆奉旨时,娘娘可在场可表态可出谋划策没有”
潘皇后愣怔之余,脸上红了起来,顿时有些不自在,嗫嚅道“是陛下让我听着看着,也出出主意的”
“宁王在梨花殿指着太后的鼻子说她后宫干政,皇后娘娘可知道否”潘鲁生不等她说完,疾言厉色,高声喝问。
潘皇后满面通红,张口结舌。
看来国丈不仅痛打了国舅一顿,今天还打定了主意要教训皇后来着
青诤默然不语地躬身退下,顺便还将一殿的人都挥退了下去。
大殿中空空荡荡,除了父女两个,再无一人。
潘皇后低着头,像个做错事的小女孩,不知所措。
潘鲁生看着她的样子,一声长叹,恨铁不成钢“你二兄和你三弟都说你怕是太过安逸了,我还觉得他们想多了,看来,你还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父亲”潘皇后有些不服气,想辩解,却又无从辩起。
她的确混淆了君臣,她也的确以后宫的身份出现在了不该出现的场合,说了不该说的话虽然那都是永熹帝纵容甚至要求的。
她不曾改容谢之,就是她的错。
“请问皇后,陛下孝期已过若许年。息王妃身怀六甲。皇后娘娘再不能生育。却为何到了今天,还不曾给陛下采选新人入宫”
潘鲁生的脸色严正下来,沉声喝问。
潘皇后猛地抬起头来,震惊地看向潘鲁生,眼泪似断了线的珠子往下掉,颤声质问“父亲您是我的父亲,为何要这样戳我的心肺”
“六月十九,潘家的其他女眷都够不上进宫的格儿。所以就算你请了你两个嫂子,我也没让她们来。可这并不等于,陛下盯着余家那个六小娘子看的事情,我们都不知道”
潘鲁生紧紧地咬着牙,声音低低地嘶吼,
“我问你小余氏是为了什么才会阴差阳错进了韩家,你知不知道陛下对小余氏嫁入韩家什么态度你知不知道从六月十九到现在,一个月了,陛下来你宫中几回是不是为了政务繁忙,连太子都没见过几回你给我仔细想好,认真回答”
潘皇后脸色苍白,嘴唇颤抖,泪如泉涌。
第 279 章 羞受长者责
离珠正文卷第279章羞受长者责“你初入宫,便失足落水。虽说惊险,我却庆幸,知道你会因此而小心谨慎,不会失了警惕。
“果然,一直到了你怀了太子,才在先帝驾崩时因伤心劳累而早产难产。这不仅不是错,对皇家而言,反而是有功。
“可那之后,太后娘娘站了出来力挽狂澜,你和当今便都在她老人家的羽翼之下,得以安心度日。她老人家又怜惜你,硬压着陛下不许采选新人,才有了你这**年的好日子过。
“可是你呢你竟然就这样心安理得地过下去了到了如今,连个轻重缓急、眉眼高低都分不清了,你还得意洋洋地以为自己是个稳若泰山的中宫皇后呢”
潘鲁生厉声责道“你再这样养尊处优、安闲庸常下去,别说我潘家,便是太子,也要被你这愚蠢葬送掉”
潘皇后哀哀痛哭着从上首坐榻上滑了下来,冲着潘鲁生就跪了过去“女儿错了,请父亲教我”
“胡闹你堂堂一国之母,唯天地、太庙、南家列祖列宗、君上与太后才有资格受你的礼你这双膝,怎可跪我”
潘鲁生额上的青筋都暴了起来“皇后娘娘还请时刻记住自己的身份”
潘皇后进退失措,索性靠着坐榻坐在地上掩面痛哭起来。
“这是怎么了”永熹帝慢慢走了进来,脸上不悦之色一闪,身后还跟着已经解了绑绳、净了手脸、依旧有些瘸的潘霆。
潘鲁生听见他的声音响起,便立即起身双膝跪了下去“启禀陛下,罪臣正在请问皇后娘娘一些事情。娘娘愧悔,所以痛哭。”
也就是说,你这个自称不敢当朕的丈人的老东西,跑到朕的家里,来把朕的妻子骂哭了
永熹帝心头一阵恼怒,面上却半点不显,反而笑眯眯的“我倒真是少见梓潼梨花带雨的模样。
“罢了罢了,朕正好要跟国丈和舅兄商议一下羽卫调防的事,梓潼且歇一歇吧。朕要招待丈人舅子午饭,梓潼自便可要好生吃饭啊”
说完,冲着潘鲁生点头笑着示意,竟当先走了出去,并不曾回头再看潘皇后一眼。
潘家父子都觉出了永熹帝的异样,这种场合却半分再没有他们多话的,只好也冲着潘皇后行礼告辞,跟着皇帝走了出去。
呆呆地看着男人们的背影,或昂首挺胸或塌肩弯背或茫然无措地走了出去,潘皇后跌坐在榻上,泪落如雨。
她是不是真的,自欺欺人太久了
许久。
“青诤,太后现在何处”潘皇后终于回过了神,擦着泪,低声询问贴身的侍女。
青诤弯腰在她耳边,低声道“听说要做第一个赏秋色的,半个时辰前,跟离珠郡主一起去湖上泛舟了。这会儿应该还在太液池。”
“打水洗脸。我要去跟太后说私房话,湖上正好。”潘皇后心酸地低着头,泪水再度落了下来。
太液池上。
沈沉一定要跟船娘抢船蒿,被椎奴万般无奈之下,愤怒地揪着耳朵拎进了船舱,摁在沈太后下首的座位上,喝命“不许动”
笑得沈太后前仰后合,指着沈沉的鼻子骂她“活该就欠人这样收拾你”
沈沉噘起了嘴,嘟嘟囔囔也不知道在说些啥。
“我谅你也不敢正大光明地抱怨”沈太后哈哈地笑,又有意无意地转向微容“你跟着她满宫里乱转,她可像今天这样胡闹没有怕是胡闹你也劝不住罢”
微容嘻嘻地笑“没您老人家在身边做靠山,我们郡主好眼色、极乖觉前儿在湖边看见个落水而死的宫女,大夫的心发作想过去瞧,被婢子一劝就劝住了。这两天都绕着那一片走呢”
“命案”听了前半句话笑得更欢畅的沈太后,在听见后文时,皱起了眉。
“恰好羽卫巡查过去,收了尸体去查了。不过宫里风平浪静的,想必就是个失足罢”微容弯着嘴角,轻描淡写。
沈太后看了沈沉一眼。
沈沉耸耸肩摊开手“我倒是好奇来着。但是微容说,这事儿归宫正司管,再往上还有秦耳,有皇后,有您。让我等着事儿到了您手里再去探究。那我就只好等着了。”
“呸你当你皇嫂是摆设么这么点子破事儿怎么会到了我跟前”沈太后瞪了她一眼,眼风往岸上一扫,愣了愣,笑了起来“这可真是不能背后说人。瞧瞧,谁来了”
众人忙回头去看,却见潘皇后正在岸边上了渡船,往这边的画舫上慢慢荡了过来。
沈沉眨了眨眼。
潘国丈和大国舅进了宫,去了清宁殿,怎么潘皇后反而来找沈太后和自己难道皇兄真要降罪潘霆,是来求情的
嫂子可不是这种人
她前世可硬气了,便是面对着那位余艳妃,也丝毫不曾有过半步退却。甚至在余艳妃借故挑拨永熹帝和太子时,潘皇后亲自上手赏了两个耳光,说再有下回,直接一剑杀了她,便被废后也在所不惜
甩甩头,沈沉把这些旧事从脑海中驱赶出去。
这一世看到的潘皇后,被沈太后养在了蜜罐子里,又被永熹帝骗得蒙着两只眼睛当傻子,如今可半点都没看出来当年从日新处听说来的聪慧刚烈。只剩了良善厚道,让人可怜。
“皇嫂,你最怕水的,怎么跑了来”沈沉笑着起身招呼她。
双眼通红的潘皇后一愣“你怎么知道我怕水”
“我告诉她的。太阳快到头顶了,我们正琢磨着再玩一刻就回去了。你怎么这会子寻了来”
沈太后看看她的脸色,转向椎奴“这画舫上的人多了,你让他们散一散。”
椎奴了然,除了一个给画舫掌舵的船娘,其他宫人们,连带微容,甚至跟着潘皇后过来青诤,都挥手赶到了后头的一艘大船上。
竟然这般体贴地清了场,潘皇后便知道自己的表情没能瞒住人,索性便更放纵一些,对着沈太后轻轻地跪倒下去,滴下泪来
“母后,儿媳请旨,给陛下采选。”
采选
沈沉惊讶地张大了嘴。
帝后情深。
沈太后也为了能让永熹帝专心对付前朝的那些臣子,所以竭力主张后宫应当清静些。
所以,太子都已经八岁了,永熹帝的后宫里,仍旧只有潘皇后,以及几个承宠宫女提起来的才人美人之流。
“你这是,终于想通了”
沈太后慈祥地看着潘皇后,赞叹着问道。
第 280 章 无事更抛莲子
离珠正文卷第280章无事更抛莲子看着松了一口气的太后,沈沉叹息着摇了摇头,怜悯似的看向潘皇后“未必是皇嫂自己想通了罢”
潘皇后擦泪的手一顿,身子僵住。
沈太后也诧异地看向她“怎么说”
“晨起听说国丈和大国舅一起进了宫。陛下肯定会让皇嫂父女兄妹们见上一面的。虽然大国舅为人耿直,但国丈却极为通透谨慎。所以我只怕不是皇嫂自己想通了,而是国丈大人开口骂人了吧”
沈沉歪头看着潘皇后。
她希望潘皇后能在这种情况下,跟沈太后和自己,说说真心话。若是知道她究竟是怎么想的,也许就能解开她的心结,让她成为自己解救大夏的得力助手。
可是,潘皇后只是愣愣地低下了头去,用力地咬着嘴唇,一言不发。
“唉”沈太后看着潘皇后的样子,不由得无奈地揉了揉额角,“罢了。此事再议罢。你若不是心甘情愿,采选新人进宫,反而容易生乱。”
潘皇后抬起头来,满眼泪水,嘴唇颤抖了半晌,可还是没能把话说出口来。
“你是中宫皇后,这八年多来却一直掩耳盗铃。你回去,细细翻一翻这三年来的宫女的册子罢。”
沈太后摇着头,再加了最后一句“哀家再如何,也只是个继母。你却是皇帝的结发妻子。你要好自为之。”
太后竟然不肯
潘皇后愣了半晌,方低低地答了一个“是”字,站起身来,换船而去。
船上只剩了沈太后和椎奴、沈沉。
沈太后的目光看向沈沉“那具女尸是怎么回事”
“不知。”沈沉摇了摇头,目光连半点飘忽都没有,只是直直地看着沈太后,“那旁边便是仙霞宫。微容让我不要多管闲事。我想了许久,此事怕还真是管不得。”
沈太后的眉梢高高挑起。
“来弄走尸体的是皇兄的贴身侍卫。而且是先前秦耳特意换上来的。这说明是皇兄信得过的人。这样的人出面处置此事,这只能说明,皇兄只怕是,至少已经知道有这么一回事。”
沈沉微微蹙眉,轻声分析
“这个时候,不论是我,还是您,甚至是皇嫂,都顶好假装不知道、不在意。不然,以皇兄的性子,还不定疑心到什么上头”
沈太后定定地看着她,过了许久,方突兀问道“你究竟知道多少事情”
下意识地想要开口回答,却又忽地顿住,沈沉轻轻地叹了口气,摇摇头“我只是模模糊糊,听人说起过一些。”
说着,偏头看向太液池上的湖心岛,声音压得越发低了,唯有沈太后和椎奴两个人能够隐约听见
“毕竟,那里,固若金汤”
两个人身子轻轻一抖,下意识地对视一眼,又不自在地各自错开目光。
后头的船上忽然有些扰攘。
三个人不约而同笑着回头看向那条船。
沈沉清清楚楚地听见微容气呼呼地跟人吵嘴“新鲜莲子又清甜又去燥,怎么就不能给太后和郡主吃了才从湖里摘的,难道还能有毒不成再说,我们郡主是大夫,若有毒,她难道还看不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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