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珠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金无彩
肩膀轻轻地塌了下来,沈沉吸了吸鼻子,摇了摇头“不是我。我没事。是别人。”
这句话说出口,钟幻这才长长地松了口气,顿时恢复了吊儿郎当的模样,翻个白眼,一只手狠狠地高高举起,然后轻轻落下,敲在沈沉的额角
“你差点儿吓死我知道吗有事儿你就说事儿,师兄给你办就是了。你跑什么跑,哭什么哭天又没塌,便塌了也有我这种个高的顶着。”
沈沉噘着嘴,又黏了上来,揪住了钟幻的袖子,悄悄地告诉他牡丹入宫之事。甚至把沈太后告诉自己的那些旧事也都一一道来,最后低声道
“那孩子是无辜的。”
钟幻动用了自己关爱智障的必杀眼神,死鱼一样看着她“你圣母心发作了想去救”
“嗯。师兄,那是……他毕竟姓南。现在姓南的男丁还有几个大夏的传承快要尽了。”
说到这里,沈沉只觉得鼻子又酸了起来,忙低下头,握了空拳堵住嘴,假装咳了一声,拼命眨眼,咽回泪水,再度抬起头来,正好迎上钟幻诧异的目光。
“南家跟你到底有什么渊源你怎么对他们家的事儿这么上心。宁王的儿子又不是太后这一支的人,你管得着他吗
“何况,太后不是说了果然有人去救,一定会被韩橘那种人陷害,最后变成杀死那孩子的凶手。你这是去救人还是去催命
“兴许你不去,韩橘反而找不到机会,绕过韩震去动那个孩子呢”
钟幻第一句话说得沈沉眼皮狠狠一跳,可接下来,他就自己扯开了话题,倒令沈沉微微放松了些许。
然而她不知道,她这些细微的表现,都落在了看似天马行空的钟幻眼里。
“凡事不好只靠猜的。我本来打算今晚自己去夜探韩宅。可是微容说,让我来寻你,跟你要韩家内部的消息。
“师兄,钱家有眼线是不是你快帮我去查查,韩橘把那个孩子关在哪里了是在将军府,还是关在了城外的庄子上”
沈沉根本不理钟幻的那些劝阻之词,直接跟他要起了情报。
钟幻气乐了“你当我是神仙呢你想要什么,我一伸手就能变出来总得让人去问啊!”
说着,回头看董一“查查吧!我师妹都说了。”
董一神情凝重“即便有了消息,郡主也不能独身去探。万一被韩家发现,会将此事扣在皇上和太后身上。到时候郡主只怕百口莫辩。”
沈沉低下头,不吭声。
“看这一脸无言的倔强。”钟幻叹了口气,挥手,“你忙你的。她这里,我来劝。”
董一匆匆而去。
可还不等钟幻张嘴,沈沉已经抢在他前头说了出来“师父当年有过教导咱们是大夫,大夫的天职就是治病,救人。
“而且,师父还说过,明知能救的人,却视而不见,那是杀人。
“师兄,我不想杀人。
“若不是母……若不是太后娘娘推测出,韩橘气量狭窄、睚眦必报,只怕今天在宁王身上受到的屈辱,只怕会今晚就结果了那个孩子。我也不会急成这样。
“我知道徐徐图之更安全,对你我、太后皇帝,都更加安全。
“但这样一来,我们就等于袖手看着那孩子死!
“我不能这样做。
“我做不到。”
钟幻张着嘴看她,半晌,眼神涣散地叹着气,连连点头“你今天圣母心发作,没治。”
。
第 330 章 松高月闯门
“联系不上人。韩家內禁森严,天黑之后在家中走动的,要当夜口令。酉时之后,非有家主腰牌,根本就无法走出府门半步。”
董一很快回来了,无奈地看着沈沉,扶住了额头。
郡主娘娘已经换上了夜行衣,连面罩都已经戴到了脖子上,黑布包头,打扮得跟他去隔壁偷药材时一模一样。
“那我就出发了。”沈沉根本就不管了,她要仗着自己的一双夜视眼摸进去。倘若摸不进去,就硬闯!
“你这想起一出是一出的性子,到底什么时候能改”钟幻气得拿手里的纨扇长柄去戳她的肩胛骨。又喝道“等着!没消息就没消息。我先给你画韩家内部的布局图,你记熟了。”
又吩咐董一“你带上董二董三,跟着她一起去。万一她想发疯,你们三个,打晕了她给我带回来。”
有这句话就行!
董一长出了一口气,急忙回房更衣。
“这里是正院,这里是演武厅,这里是外书房。这些地方只怕都关不了人。你重点记这几个地方——
“这一带,中间是韩橘的院子,左边是韩梧,右边是韩枢。就在这里,韩橘院子后面偏右的地方,有一个赏景的小亭子。韩府的地牢,就在这个亭子下头。
“一般来说,这个亭子里一个人都没有,甚至没有灯。为的就是不给外人指路,地牢若是被攻击,守卫们则能占上一个地理优势。
“而且,韩府所有巡查的队伍,都会经过这里,是查勘的重点部位。你一定要小心那些巡查。他们奉了韩震的将令,一旦发现不轨之人,八把手弩,足够把对方射成个筛子。”
说到这里,钟幻叹着气挠了挠浓黑的眉毛“钱家可是付出了三条人命的代价,才查到了这个。”
沈沉感动地看着他“多谢师兄。”
“那孩子的性命是命,我们董一董二董三的性命也是命,你的性命更是命。不要拿着这么多的人命去冒险。大夫眼中,不该有亲疏远近、高低贵贱。尽力保全更多的性命,懂吗”
钟幻神情严肃地最后告诫沈沉。
沈沉迟疑了好一会儿,才深深点头下去“是,师兄,师妹受教了。”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洛阳城里的灯火一盏接着一盏,慢慢地都亮了起来。
沈沉和董一等人悄悄地出了钱宅后门,迅速地融入了夜色之中。
钟幻忧愁地登上了西南楼,往东南方向看去。
本来打算今天好好歇一歇的萧韵和于玉章揉着朦胧的睡眼看着他一脸哀怨的样子,奇异已极。
“先生,你这是怎么了”萧韵凑过去,扒拉开自己的乱发,露出看书看得都有些混浊的眼睛。
钟幻一巴掌推在他脸上,嫌弃地皱眉“你几天没洗澡了臭死!”
一向厚脸皮的萧韵在他面前,倒讪讪地真后退了两步,歪头看看他,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恭安坊那座大宅灯火通明。
“先生在看韩家”萧韵的脸上顿时出现了浓厚的兴趣。
“没有。我在看整个洛阳城。”钟幻面无表情地说完,却又忍不住再蹙起了愁眉“有点儿后悔,当年跟着师父,嫌辛苦没学武功。”
萧韵眨了眨眼,回头看看同样一脸不解的于玉璋,小心地探问“我也不会武功……玉璋兄也不会。可是,先生,您有一手好医术,还智计无双……”
钟幻被烦得不行,一把推开他,蹬蹬蹬便下了楼,大步走远。
呆滞在当地的萧韵悻悻地摸了摸鼻子。
千针的声音悠悠地从楼下传来“没武功,最在意的人出去冒险,自己就只能呆在家里坐立不安。”
“呃在说谁”于玉璋看着已经僵硬成了一块木板的萧韵,轻轻地用手指捅了一下他的肩膀。
浑浑噩噩的萧韵抬起了头,看向他“全天下,钟先生只在意一个人,那就是四小娘子——沈郡主。”
于玉璋吃了一惊。
两个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一起投向了恭安坊。
“沈郡主,去了韩家”
惊疑不定的两个人知道,今晚怕是睡不成了。
回到书房的钟幻还没在自己的榻上躺踏实,外头人来报“云楼主人到。”
钟幻极度不耐烦“不见!”
“……朱先生说,他白天在路上遇到了牡丹郡主,恐有大事发生,一定要见一见小郎。”
“让他滚进来!”钟幻一脚踹翻了桌子。
暴躁成这样的小郎君还是头一回在钱家出现。
董一不在,旁边只有一个战战兢兢的阿嚢。
这个怂货却一个字多的都不敢说,收拾了狼藉出门,急命“快去换个人看着西南楼,把千针叫来!”
进门的朱蛮愕然地看着钱家的下人都噤若寒蝉,走路飞快,端着东西的手都在颤抖。
“这是,怎么了钟郎”朱蛮随意地拱了拱手,自己寻了客座坐下,还让跟着的朱是也在身边坐下。
主座上的钟幻却在焦躁地翻来翻去,手里的长柄纨扇也被扔在了一旁,接着,一声大吼“我折扇呢我还没说用不着呢,怎么一转眼就藏起来了!那是我的东西!都不跟我打声招呼的吗”
阿嚢小步疾跑了进来,从榻边的暗格里掏了折扇出来,双手呈过去。
钟幻一把抢过去,啪地展开,呼呼扇风,拧着眉看朱蛮“说,什么事儿。”
这般气急败坏的钟郎,还是头一回见……
朱蛮心里动了一动,却不肯调侃他,立即开口,叙说了路遇牡丹郡主之事“我看她举止大变,送了她到宫门处,就赶紧令人去查她和宁王的行踪。果然被我发现……”
“此事我已经知道了。”钟幻的神情终于缓了一缓,“算你有良心,还惦记着把这种大事连夜来告诉我。”
可朱蛮却诧异起来“钟郎是如何知道的”
“我们家那个二傻子啊,咳!”钟幻指着恭安坊的方向,索性竹筒倒豆子,把沈沉已经带着董一赶过去的事情坦坦白白地都说了。
朱蛮大惊失色,腾地站了起来,紧闭双唇咬紧了牙,憋得脸通红。半晌,狠狠地一跺脚,回头看着朱是,吼“快去接应郡主!大将军府那就是个兵营!这不是羊入虎口吗!”
。
第 331章 兄呼弟应
从演武厅出来,天上月色正好。
韩橘偏头看看同样被韩震的若干“秘密”震得满眼发直的韩枢,好笑地拍了他一巴掌:“三郎!”
“哦。哦,大兄。”韩枢这才回过神来,苦笑着挠了挠脸,小声说道,“阿爹可真是,吓死我了……”
“这不是挺好”
韩橘真心欢畅地笑了起来。
刚才,韩震不仅把韩家手里已经握住的力量人脉都给他和韩枢交了个底,甚至郑而重之地告诫韩枢:“你大兄必是会爱护你的。你也要一生都尊重他。”
这是清清楚楚地明确了他们兄弟的主从关系啊!
自己是主,兄弟是从。
以后,自己是君,兄弟们,是臣。
一时之间,韩橘只觉得志得意满。
只要父亲不再摇摆,拿定了主意取南家而代之,那事情,就成了。
自己的大业,大位,和这个大大的天下,就都触手可及了!
韩橘心中雀跃,看着韩枢的样子也格外顺眼起来,亲热地勾着他的肩膀,低声笑道:“好兄弟,阿哥一定要给你找来世上最好的大夫,一定会治好你的腿。”
韩枢顺着他的话低下头去,似是看了一眼自己的腿,苦笑了一声,无所谓地答道:“罢了,也就这样吧。好不好的,我有大兄这个靠山,这伤腿既不耽搁我吃喝玩乐,也不耽搁我娶妻生子。不怕,没事儿。”
韩橘哈哈大笑,用力地拍着他的肩膀,一竖大拇指:“好兄弟!豁达!豪爽!不愧是我韩橘的弟弟!”
“今日忙了一整天,大兄累不累反正我是光听阿爹说那些事,就觉得心累得不行。我要回去睡了……”
韩枢正要跟韩橘分道扬镳,岔路口影影绰绰过来一个人婆子:“两位郎君正事儿可完了”
两兄弟抬头看去,各自一愣。
走来的乃是国公夫人贴身伺候的人。
“嬷嬷可有事母亲安歇了吗是叫我过去吗”韩橘忙迎了上去。
那婆子满面陪笑着摇头:“不是不是。夫人好得很,正要吃药睡下,特意嘱咐了我,说倘遇见您,请您赶紧也回去休息。”
“不是找我”韩橘奇怪地回头看了韩枢一眼,“那你来找父亲的他老人家今天也乏了,刚才我们出来听见说传盥洗呢。”
“不不不,奴婢找三郎君的。”婆子笑着迈上前一步,依旧礼数周全,但声音中的亲热巴结荡然无存,“老夫人让奴婢传话:虽然马姨娘做事欠妥、不知分寸,但到底孕育了三郎君。
“您已经三天没去探望她了,实在不是道理。若是国公爷这边正事已完,三郎君不如趁着这时候,去给马姨娘问个安。”
那婆子说完,看了一眼旁边看热闹的韩橘,越发心中得意,拿了平时国公夫人教训庶子的架势出来,悲天悯人地又说道:
“三郎君莫怪,老奴再多句嘴。便再怎么样,三少娘子也是晚辈,她跟姨娘顶嘴,就不大合规矩。有委屈,该跟国公夫人这正经婆婆诉,请她老人家做主。怎么能逼着郎君跟自己生母翻脸呢若是让人传出去三郎君不孝的罪名,这可怨谁
“三郎君也一样,便是姨娘再不懂事,那也是您的生母,该孝顺,还是得孝顺。哪怕只是走去看看呢!姨娘想您想的,这一大阵子都没能好好睡过一个囫囵觉。”
眼看着她还要再韶叨下去,韩橘连忙止住:“行了行了,这些道理,难道还用你一个家奴教导起郎君来了他敬着母亲才让你三分,你还没完了话传到了,你走吧!”
婆子只觉得自己的马屁拍到了马腿上,悻悻地行礼告辞而去。
而韩枢,全程无知无觉一般,面无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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