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珠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金无彩
被从恍惚中惊醒,钟幻忙先放了手,下意识的后退了半步,却发现自己的袖子还扯在南沉的手里。
看着那只瘦骨嶙峋的、苍白到露出青筋的手,钟幻再度怔住。
然后那只手轻轻地放开了他的袖子。
大袖缓缓地荡了下去,无力地落回到衣襟旁边,垂在那里,随风晃了晃,无限孤凄。
一瞬间,钟幻只觉得自己的心口忽然被什么东西堵得满满的,喉头发紧,鼻子发酸。
“那是一国之君登临天下的地界。萧二十二,咱们去干嘛沐猴而冠还是鱼目混珠”南沉冷冷清清地回答着萧寒的话,带着不胜其烦的刻薄,和不易察觉的恶毒。
。
第658章 要在审所问
萧寒怔了一怔,轻声笑了起来“我们几个虽然滥竽充数,陛下可算不上吧”
这是在说朱蛮。
可是,滥竽充数
这是什么意思再滥的竽,他骨子里也得是个竽,才能充得了那个数啊!难道自己三个人还都是皇家血脉不成
当然,除了自己。
南沉轻轻哼了一声,没有再反驳。当做是给朱蛮面子。
可原本痴望着她的钟幻,却被这句话惊得回了神,紧紧皱了眉头去看萧寒“你到底想干什么”
萧寒笑了笑,没说话,直接往前走去。
三个人这才注意到,一直喜欢穿黑衣的萧寒,今天竟然穿了一领金黄色的长袍。
金黄色啊……
南沉的心头微微一跳。
这是皇族们最爱的颜色。
南越的太极殿终究还是修的比夏、齐两国的药秀气精致许多。南人多阴柔气,可见一斑。
东配殿里,所有的人都绑着手脚堵着嘴扔在那里。萧寒之前吩咐众人要“好生安抚住了”这两家子,看来竟没一个人听话。
南沉和朱蛮不约而同皱了皱眉。
萧寒一眼扫过去,一个护卫急忙跑上来,面有愧色“这几位,都太能嚷嚷了……属下们实在是扛不住……”
原来如此。
萧寒脸色微霁,甚至有心情笑了笑,点头道“知道了。你们先去忙吧。”
护卫们偷瞄了南沉等人一眼,整齐地低头后退走了出去,顺便关上了门。
闲庭信步踱到一群人面前,目光扫过曾经高高在上、如今却个个被揉搓得连烂咸菜都不如的“贵人们”,萧寒温和地蹲了下来,伸手先摘掉了谈相口中的手巾,看着昔日里仙风道骨如今却憔悴苍老的老人,微笑道
“老相爷辛苦了。我们想跟您聊聊,有心情吗”
有,有心情!
鬼才会在这种情况下有心情“聊聊”!
南沉忍住十分想翻的白眼,张嘴想说话,却觉得手掌一动。低头一看,却是另一只手,带着不易察觉的颤,轻轻地握住了自己的。
心里忽然便沉静了下来。
很久以来,这只手都会牵她的手,牵过很多很多次。小时候,也曾经温柔过。可她一过十岁,每一回的牵手,就变得干脆粗暴忽来忽去。“走快些”“你去哪”是最常伴随的声音。
没有一回,如今日今次一般……令人心悸。
南沉看着两只交握的手,怔怔地,一动不动。
那只手的主人,也一动不动——像个傻子,钟大傻子。
站在他们身后的朱蛮,开心地勾起了嘴角。
“你是何人”谈相神衰气虚,却仍旧努力维持着自己往日的镇定从容。
“这就是想聊了”萧寒笑了笑,亲自动手,又替谈相解了绑绳,扶了他起身,甚至将他扶到稍远处的一个椅子上坐好。
这才回头招呼其余三人“来……”
一眼看见钟幻和南沉握在一起的手,愣了一愣,但迅速便转了回去,垂眸低头,手指轻颤,旋即抬起头来,已然又是一脸微笑
“来吧,咱们几个,一起跟谈相聊聊。聊聊往事。”
朱蛮促狭一笑,快走几步,超过了前头两个人,偏又在钟幻耳边轻轻丢下一句“你小子终于开窍了啊!”
“滚。”钟幻脱口而出平静的一个字,接着却又神情一阵恍惚。
这个场景,有点儿熟悉。
很像大学时……
钟幻猛地摇了摇头,让自己清醒一点,接着才下意识地扭脸去看南沉。
南沉的表情正在从呆滞中回转,感觉到他的注视,便也回望。
嗯。
这是,不对的。
南沉的手轻轻地往回抽。却没抽动。
不能再放了。再放就真抓不住了。
钟幻轻轻地抿了抿嘴,迈开大步,拉着南沉往前走去。
“……您看,南越皇室的这些事儿,您似乎从来没打算拿来威胁一下老皇,这怎么符合您的性格呢便说什么,您也不是个坐以待毙的人吧”
萧寒笑得温文尔雅,语气甚至如三春暖一般的和煦。
“陛下现在何处”说来说去,谈相还是忍不住先关心这个,且下意识地看向朱蛮。毕竟西齐才是跟南越有父母之仇的那一方,对南越老皇的处置权,想必会交在这位西齐新帝手里才对。
谁知朱蛮看了萧寒一眼,双手拢在袖子里,没做声。
萧寒只当没看见他二人的互动,笑着回答“自是正在歇息。”
难道此地竟是这个无名之辈做主么
谈相讶然,打量萧寒一番,忽然皱了皱眉,低下头去,捻须细想。
“谈相还没回答我的问题。”萧寒似乎耐心告罄,笑容敛起。
“嗯”谈相惊觉,抬起头来,哦了一声,含笑道“我和陛下的情分,黄口小儿辈怎会知道陛下褫夺了我的相位,就必定是有其他事要安排给我办。我等着就是。旁的,我根本不用想。”
竟这么自信
“不过,我倒是很惊奇。这些事情的知情者,无一不是被我和陛下亲手所杀。如今应该已经无人知晓了吧你们几个,都这么年轻,是从哪里听说的”谈相饶有兴趣地在四个人之间来回看。
南沉哼了一声,冷笑道“雅太妃在我大夏后宫长日无聊,可是经常拿你们的这些所谓秘辛跟她的大宫女闲聊,打发时辰呢!”
竟是如此!
谈相若有所思,众人却面色怪异。
这怎么可能!!!
南沉白了他们一眼。
怎么不可能!
这些还真就是陈雅妃闲得发慌跟宫女碎碎念,各种骂街,怨天怨地怨空气,结果给赵真不小心听到,悄悄回来说给了日新,结果被自己偷听到的!
只不过,那是她十八岁的时候,才发生的事……
“那么请问谈相,你训练了那么多的死士,历年的名单和去处,可有记载么”萧寒彬彬有礼地问。
谈相上下打量了他一下“这种事,你们不该派专门的审案高手来问本相么”
“您在相位上从头到尾坐了四十二年,小子便是再托大,也该敬重您。不如,您也和盘托出吧省得我当着长公主的面儿,弄出什么血腥手段来,吓着她,多失礼”
萧寒笑得温润。
旁边众人听得呆滞。
第一,失礼失你们家祖宗十八代的礼啊你刚攻破人家皇宫、抓了人家的帝相好不好
第二,血腥手段吓着这位长公主这一场大战就属她会杀人好不好
第三,你当谈相是三岁孩子么你就这么简简单单地威胁一句,他就把南越翻盘的最大底牌,都拿给你看
想啥呢
。
第659章 往事知多少(一)
然而谈相双手拄膝低头看了脚下半晌,终于长叹一声,抬起了头“好,我给你。但我有一个条件。”
“您说说看。”萧寒笑眯眯地看着他。
谈相轻声叹气“虽然我的册子放得隐秘,但若是掀了我的府邸,你们也一定能找得到。所以,我自己说出来,只是想请求各位,放那些可怜人,一条生路。”
想一想寇连和那位撞柱而死的宜兴郡主,南沉也跟着叹气摇了摇头,偏头对朱蛮轻声道“那些人,看看心性吧,若不是那种奸邪嗜杀的,还是放了去过平常日子的好。”
朱蛮无言地点了点头。
“那些人啊……”萧寒笑了笑,“我会斟酌着网开一面的。”
我……!
谈相看着他,高高地挑起了眉“你究竟是谁”
弯唇笑一笑,萧寒站了起来“我是寒亭的主人,萧寒,萧二十二郎。”
寒亭
谈相面上顿时便是一惊。
“寒亭的存在对您来说应该不是秘密。但是寒亭的帖子从来不曾递给您过。是因为,我心里清楚,您是绝对不会背叛南越的。”
萧寒微微笑着,偏了偏头,遥遥看了一眼远处被绑着手脚堵着嘴、却始终满眼希冀地看着自己的林驸马。
“不过,林驸马跟我很熟。对了,林驸马”
萧寒忽然扬声,对着林驸马笑道“不妨告诉你,我寒亭无时无刻不想把南越、西齐和大夏一道,连根拔起。把三个皇家的人,挫骨扬灰。”
众人齐齐色变。
尤其是朱蛮和南沉。
“不过这些事情,我懒得跟你们说。”萧寒笑着站了起来,丢下呆呆看着自己的谈相,冲着南沉、钟幻和朱蛮点了点头,“咱们去大殿看看吧。”
这一回,再不用他多说什么,三个人立即便跟着他往外走去。
谈相和林驸马张着嘴呆愣愣地他们的背影,直到全都消失在门边,谈相才啊地一声,猛地站了起来,失声道“他是康……”
康!
林驸马的瞳孔一缩,顿时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满面震惊地瞪圆了眼睛。
“谈相,我们公子吩咐,若是您能安安静静地坐着,不去管其他人,就不用绑您了。您看呢”迈步进来的护卫警惕地看着谈相。
谈相苦笑一声,跌坐回去,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了。”
……
“真宏伟。”
站在太极殿的丹陛之下,萧寒淡淡地四处打量,又淡淡地给了个评价,接着便抬头看向一脸凝重戒备的南沉和朱蛮,以及冷冷注视着自己的钟幻,笑了笑。
“我是,前朝,大梁的后人,我本姓康。”
“你,你是前梁的遗孤”朱蛮眯了眯眼,一脸狐疑地摇了摇头,眼睛却看向钟幻。
“正是。”萧寒有些感慨地慢慢走到丹陛之上,轻轻地抚摸着镶金嵌宝的御座,转过来,站在御座后面,直视三人,笑着开始讲述
“先祖当年国破家亡,沦为阶下之囚,却并没有死。
“因为三家分梁,却谁都不肯承担弑君的罪名。陈家走得最快最干脆,把都城和先祖都留给了夏齐两家处置。
“夏家先祖一贯假仁假义,自是抵死都不肯留下先祖。薛家却是武将出身,厌烦之后,便带着先祖一家上路去了西边,建立了齐国。
“先祖被薛家养了起来。没多久,太祖父因为原本就被酒色掏空了身体,憋闷愤懑之下,病逝了。而先曾曾祖父在大战中伤了身子,拖了三四年,也没了。
“薛家自是松了口气,立即对外宣布,康氏一脉已经断绝。但其实,先曾祖父,也就是国破时的皇太孙,却因性情坚忍,活了下来。”
听到这里,南沉忍不住看了看朱蛮。
朱蛮摸了摸鼻子,不自在地咳了一声,不易察觉地点了点头。
竟是真的!
“你们薛家扣着那位皇太孙,是想做什么”南沉忍不住抱着胳膊肘质问朱蛮。
朱蛮只好再去摸鼻子,咳咳一声。
“等皇太孙死,等薛氏皇族一脉断绝。”萧寒淡淡地看朱蛮一眼,目光移开,看向面前的御座,双手都搭上去,捏了捏椅背。
“不过世事总不能尽如他薛氏之意。我曾祖被俘时不过五六岁,正是聪明伶俐、玉雪可爱的时候,却跟着大人们受尽了苦楚。看守他们的侍卫中,便有一位,动了恻隐之心。不但日常背了众人多有照看,甚至在十年后,悄悄地,放走了先曾祖。”
这样啊。
南沉不由自主地松了肩膀,面上也露出一丝笑意。
她的表情,萧寒自然尽收眼底,心下一暖,轻轻吸口气,抬头看着朱蛮,似笑非笑“薛家自然大怒,开始大范围搜捕。
“可惜,因为他们早先就昭告天下说我康氏一脉已经断绝,此时自然不好大张旗鼓地寻找。而且,薛家震怒,便要将那些看守的侍卫全部处死。
“先曾祖原本在一个村姑的救治下已经身体渐好,甚至定情,决定等风声不那么紧了,便悄悄离开西齐京城,去十万大山里过平平淡淡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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