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珠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金无彩
卫率的武将们便冲着对方使眼色,让他别搭理那内侍,笑嘻嘻地道:“明儿个是大日子。皇太孙殿下心下感念诸位辛苦,今晚好容易有个空儿想起来,赶忙让咱们过来犒劳犒劳大家!”
说着,命手下把几个大酒坛子抱进来,揽了对方的肩膀,悄声笑道,“不多,一人匀一碗,是个意思就行了。明天还有大事,也不敢让兄弟们醉了。”
满心疑惑的卫军首领这才松懈下来,笑着回捶一拳,低声道:“我就说嘛!这个时候送酒,多大的嫌疑!要是就这么点儿,那就对了。”
“重要的是,”那卫率将官四下看了一圈,附耳轻声,“让兄弟们领新皇上的情……”“新皇上”三个字咬得重重的同时,眼色却往城西飘去。
那个方向恰是谈府的方向。
卫军首领彻底明白了过来,轻轻颔首:“放心,必定把陛下的恩德挨个儿告诉到了!”
东宫卫率将官满意地点着头,揽着对方肩膀的手收回来,拍了拍他,含笑告辞:“我还有其他地方要走,告辞了。”
一扇门一扇门地送,最后到了西门。
汤遐和那将官对视一眼,彼此明了,顿时神情都不大自在起来。左顾右盼一阵,汤遐命手下将酒拿下去分了,背了众人,轻声问:“只有我们这边么”
“都有。”
“宫门卫”
“自有旁人去送。”
“那就好。”
两拨人只是稍作寒暄,便分开了。
二更一点。
都城西门被悄悄地打开了一条缝。若干黑衣人安安静静地鱼贯而入。
“寒,寒公子,哪位是寒公子”汤遐战战兢兢地看着来人,目光在众黑衣人中逡巡。
萧寒看了他一眼,笑了笑,往前迈了一步,点一点头,轻声道:“贵府一切都好,汤将军不用担心。”
“林驸马那边……”汤遐欲言又止,神情怯怯,跟受气的小媳妇也似。
南沉在旁边看着,不耐烦起来,皱着眉咳了一声。
“汤将军只管留下,把守好城门。毕竟大乱将起,宵小之辈浑水摸鱼的也少不了。百姓们无辜,咱们委实不想让他们都陷在战火中。”萧寒看着南沉笑了笑,转身又对汤遐说了两句,回头便示意众人:“这边。”
斜刺里早就神不知鬼不觉出现了一个少年,低低地喊了萧寒一声,拱手行礼,凑过去带路,边走边低声禀报:
“林驸马那边已经都睡过去了。谈府森严,我们便竭尽全力,估量着也只能放倒一半。寇连大哥执意要去帮着攻打谈府,钟先生也没拦着……”
南沉脚步一顿:“我师兄在哪里”
“呃,因知道咱们约定的是三更开始进攻,所以这时候,先生他……正睡得香……”少年眨了好几下眼睛,才把自己的无奈苦笑眨回去。
第654章 今夜京城战鼓哀(二)
三更天。
南越宫城中,由一两处的骚乱,夹杂着几声惨叫,最终开始了大规模的混战。
贴身肉搏这种事,其实是南沉最擅长的。尤其是身边还有一个同样轻身功夫高明、下手格外狠辣的萧寒搭档。
甚至,两个人一边砍瓜切菜一般地杀敌,一边还有空聊天。
“你别杀红了眼。钟郎说了,你那胳膊再过度用力就废了。”
“要你管!”
“我不管不行啊!钟郎说要我的命呢!”
“你把我师兄安排在哪儿了”
“小心!——就在宫城附近。一会儿抓住了那些人,我再让人带他来。”
“好刀!——那样最好。他那点子粗浅功夫,这时候来了就是添乱。”
另一边朱蛮直杀得浑身是血,脸上手上都溅了许多。一转头恍惚听见个尾巴,气笑了,挥刀砍翻一个,脚步一错窜到二人身后,却险些被南沉一脚踢飞。
“你们俩这是在打仗么!”朱蛮低吼着,发牢骚,“两个武功最高的人,还不赶紧分头击破对方的战阵,还在这里聊天!”
“……我的朱陛下,您没发现么我们俩配合着,行进起来才最快!”南沉翻了他一个白眼。
然而既是他们三个人凑在了一处,众人顿时明白了过来,纷纷翼护。于是,一条长长的收割战线渐渐成型,拉开,往前推进。
果然,三个人互相配合,既减少了受伤的几率,又加大到了杀伤力。不过半个时辰,众人已经杀到了南越老皇帝的寝宫门前。
大门紧闭。
浴血的众人站在恢弘的大殿门前,轻轻地喘息,稍事休整。
朱蛮看了萧寒一眼,萧寒微微颔首,朱蛮大声说道:“大长公主可觉得有趣么咱们冲杀叫喊了快一个时辰,这偌大的京城,竟没有援军到来!”
这是要攻心了。
南沉轻轻一笑,也不见提气,也不见拔高嗓门,却听着她的声音遥远而清晰地传了开去:“陛下说的正是呢!
“我只知道城门卫和宫门卫都给我师门的独门秘药放倒了,却不知为何东宫那边,竟也没来这边看看。难道说,皇太孙跟他的皇祖父,竟只有这么一点儿亲情么”
“齐国皇帝陛下和大夏镇国大长公主容禀,”萧寒温润的声音轻轻地在几乎每个人的耳边响起,“这倒不能冤枉了皇太孙殿下。
“实在是洪家老战神觉得,陈氏和谈氏联手,把个越国闹得乌烟瘴气,是以极为不满。如今东宫那边,洪家老战神应该已经请了皇太孙殿下和二皇子殿下一道,在饮茶静候了呢。”
什么!
西齐的新帝和大夏的大长公主竟一起杀进了宫!
周遭本来还在顽强抵抗的南越卫军忽然一静,手里的刀剑都是一抖。
还有,洪家竟然已经抛弃了陈氏
若是连近百年保卫南越的洪家都倒戈相向……难道大越真的气数已尽!
军心士气,瞬间落到了谷底。
忽然间,原本黑沉沉的皇帝寝殿,烛火晃动,接着,吱哑哑一声响,大门轰然打开。
“若论造谣,全天下真是无人能出你大夏之右!”白发苍苍的老皇帝身穿龙袍头戴金冠,整整齐齐地出现在大殿门口,威严十足。
“哦那不如我再造个谣给大家伙儿听听!”南沉往前迈了一步,呵呵一笑,运起内力,高声道,
“恋栈南越皇位五十年的陛下您,已经安排好了护卫人手,打算明天禅位大典一完,便把你那嫡亲的长孙、这座精致的宫城,和都中满城的百姓,都丢给我们夏齐联军。
“而你,则打着帮忙新帝清理隐患的旗号,带着二皇子和你的老心腹谈相,立即离京。一路南逃,到泉州行宫落脚。单等着我们杀了你那嫡长孙,便再度登基为帝,立了你那二皇子为太子……”
周遭一阵嗡嗡声响起。
众卫军和内侍宫女们看向老皇帝的眼神惊疑不定。
老皇帝神色惊慌,表情大变。
萧寒和朱蛮站在南沉身后,相视一笑。
“或者我再说另一个谣言出来!你那早逝的大公主,其实是自缢而死。起因就是南越最初想要联合北狄夹击大夏,所以你想暗地里把大公主送去那苦寒之地给北狄王做阏氏!可是大公主不愿意,一死了之了!”
南沉冷笑一声,再往前迈了一步,上了大殿前的台阶。
老皇帝身子猛颤,下意识地后退半步。
“还有!谈相的女儿,也就是南越的那位太子妃,并不是殉情,因为你们那位太子,并不是病逝!他是谈相害死的!因为太子想罢了谈相!
“而你,你根本就知道此中内情,却为了自己的宝座,隐忍不发。回过头来,你又为了不让谈相通过他女儿完全控制住皇太孙,悄悄地害了太子妃!”
南沉讥诮一笑,嘲讽道,“你和姓谈的,两个把持着权力不放的老妖精,就为了那点子贪心,生生的把亲生的血脉,弄成了个无父无母的孤儿!”
周遭一阵骚动,所有的人都露出了震惊了神情。
“你从哪儿知道的这些秘辛”朱蛮惊诧地偏头低声问萧寒。
萧寒两边的眉骨都在跳:“我不知道。”
“啊”朱蛮诧异地看向南沉的背影,“那她又是从哪儿知道的”顿一顿,方轻声道,“难道真是谣言”
“你看那老贼的表情。”萧寒抬了抬下巴。
老皇帝已经听得满面灰败,双腿颤着佝偻了下去,口中勉强硬撑:“你,你信口雌黄!”
南沉再往前走了两步,站在了台阶之上,轻蔑地看着老皇帝:“想当初,令尊身子硬朗,令兄温文尔雅,跟夏齐都诚心相待,天下太平。
“接着,你成年了,行了冠礼,谈某也悄悄练成了第一批死士。于是,令尊急病,令兄被刺,二人接连死去。
“就连你一个只会跟宫女们鬼混的十四岁的弟弟,也出了意外,上树摘个果子,跌死了。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听她说到这里,满头大汗的老皇帝再也站不住,往后退了三步,腿一软坐在了地上。
“哦,我知道了,那个寇连,听说早先便是谈某府中在训的细作。想必这些往事,都是寇连告诉她的。”朱蛮自信地喃喃,点头低语。
萧寒闭着嘴,紧紧地盯着大殿台阶上那个挺拔纤细的身影,心中万般疑惑。
第655章 今夜京城战鼓哀(三)
洪战到底没有露面,而是让人把二皇子和皇太孙都押了过来,送给朱蛮和南沉。连上老皇帝,祖孙三代,一起关在了偏殿。
吩咐了把林驸马一家和谈相一家都一同押解入宫,萧寒这才命人:“去请了钟郎来。”
自幼锦衣玉食的朱蛮终究还是受不了这几天的苦,如今大事底定,便想歇歇,转头找不到南沉,便跟萧寒说了一声,带着自己的亲卫,去沐浴更衣了。
周围人来人往,都是战战兢兢的宫女内侍们在夏齐联军的监视下,收拾打扫着战场。萧寒站了站,便觉得血腥气冲天,眉心蹙了蹙,迈步出了大殿的正门。
大殿门前的广场上,死伤遍地,血污满眼。
南沉倒提着染血卷刃的钢刀,四顾茫然。
皇宫中总有一些刚烈的妃嫔,和绝望疯狂的宫女,不是悬梁自尽,便是放火烧宫。所以,如今的皇宫,还有几处正在救火,黑烟冲天。
“就是这样……”
南沉喃喃自语。
眼前的一幕,何其熟悉
她恍惚记得自己的那个梦。
就在自己被推进太液池之后,大夏的皇宫,变成了人间炼狱——比现在的情形,还要惨烈,到处都是哭嚎惨叫声,一眼望去,残肢,尸体,死不瞑目的脸……
南沉脸一扭,闭上了眼。
她一直记得,那个梦里,最后一眼看到的情景,是满脸血污、狰狞凄厉的师兄,倒在尸山上,身前背后,插满了箭矢……
“二傻子!”一个声音在她背后突兀响起。
南沉浑身一震,接着便觉得手上一温,低头看去,一只干净白皙的手,正将那把钢刀,从她紧紧握着的手里,轻轻地抽出去。
“师兄。”南沉倏然回到了现实,疲惫地闭了闭眼,连转身都不愿意动。
钟幻喋喋的唠叨声亲切地打开了闸门:“你这胆子比斗还大了!万一我那药进不了这些人的口呢难道你们就凭着这几百人,就打算攻陷南越的都城不成谈老头儿出了名的擅长训练死士细作,高来高去、镖囊暗器的不知道有多少。到时候认出来你们是谁,抽冷子放个暗箭,弄不死你们仨胆大包天的二货……”
“师兄,我乏得很……”随着这句话,终于察觉到自己已经脱力的南沉软软的滑了下去,缓缓闭上了眼,昏了过去。
钟幻急忙手忙脚乱地抱住她,气得轻轻地伸手拧她的脸,咬着牙埋怨:“又不是你家的江山,这么拼命!真是个傻子!”
察觉到旁边似乎站了人,钟幻抬起头看去。
是萧寒。正静静地看着他,和南沉:“钟郎。”
“你非要叫人把我弄来,想做什么”钟幻只瞭了他一眼,便只顾低头轻柔地给南沉擦脸上的血迹。
“自是怕你又施展那飞天遁地之能,眨眼间就跑了。”萧寒笑了笑,温润如旧,“钟兄,我想跟你谈谈。”
“谁是你的兄!谈什么”
“我的身世。”
“你的身世关我屁事!”
“我的身世,与这天下的每个人都有关。”
钟幻的手顿住,眯着眼抬起头来看向萧寒:“你是不是疯了”
“从出生到现在,便是此刻,我最清醒。眼前的一切,也最真实。”萧寒仍旧平静,如斯。
盥洗完毕的朱蛮,一身洁净衣衫,头发还湿着,只稍稍绾了一下,从偏殿走了出来。看着下头对峙的二人,再看见抱在钟幻怀里、似是昏迷了的南沉,脱口而出:“你们干嘛刚解决了大敌,便要反目不成!”
……
大夏,皇宫,梨花殿。
太皇太后紧紧地抱着新帝南猛,满面阴沉。
她面前的地上,扔着一封拆开了的书信。
从折角痕迹上,隐隐约约露出来两行字:
“……且借汝大军一用,下南越全境后,则必归还。另酬以南越国库三成……”
脸色同样难看的椎奴站在一边,手指轻轻发抖,咬唇半晌,方才低声开口:“太皇太后,大长公主可在他手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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