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珠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金无彩
“陛下最着紧的便是国运,尤其这种事,都是宁可信其有不会信其无!若是让他知道余氏竟跟长公主是一个八字,只怕等不得任何转机,立时三刻便能派了人去要了她的性命!”
“那么好的小娘子……”青诤也跟着跺脚,“若果然是岛上那一位,也就算了……”
“住口!你忘了若没有她,我进宫第一天就命丧太液池了!”潘皇后声色俱厉。
青诤唯唯,半晌还是忍不住,低声顶嘴:
“那都多少年前了自从先帝驾崩,她就心性大变。这些年来,光毁在她手里的人命,怎么算也有十七八条了……”
潘皇后语塞,却也无可辩驳,轻轻叹了口气,转过头去:“可这余娘子,可是万民生佛。且不说一具床弩便震慑住了西齐,免了两国刀兵往来;只说一个弱女子敢留在瘟疫横行之地,就称得起有胆有识了。
“这样的一个女子,若是死在这等虚无缥缈的天命之说上,太也可惜!”
“当年岛上那一位又怎么样不还是被先帝和太后保了下来”青诤有些不以为然。
潘皇后连连摇头:“那是先帝和太后的亲生骨血啊!余娘子一介平民女子怎么能比……”
话说到这里,不禁一顿,思索片刻,往外看看天色,面上一喜:“听说今天陛下留了两位相爷用晚膳,顺便议事”
青诤嘟了嘟嘴:“是。婢子去请陛下来用饭时,秦耳是这么说的。”
“那太好了。你马上再去一趟,跑快些,只装作要寻陛下说这件事。依着两位相爷转磨的功夫,但凡议事,一时半刻必定完不了。咱们就拿着这个当借口,先把这件事报给太后娘娘!”
潘皇后拿定了主意,当机立断,让心腹大宫女赶紧去叫人来,她要梳妆。
慈安宫。
梨花殿。
沈太后呆呆地看着手里的纸,耳边是潘皇后试图镇定却明显焦急的声音:
“这样的八字,可是太少见了。余家拿过来的时候,我都呆住了……陛下如今正忙着国事,母后您看,该怎么办才好……”
祥和二十年,正月,廿四日,戌时……
这就是女儿的八字!
这就是自己生孩子的时辰!
这竟然,也是那孩子出生的时刻!
沈太后努力睁大眼睛看向那张纸,泪如雨下。
“母后!陛下现在忙着,咱们,咱们,是不是先请严监正来一趟!”
潘皇后的焦急压也压不住了,眼看着沈太后精神恍惚,索性起身走到了她的身边,轻轻地扶住了她的胳膊,用力一捏。
泪眼朦胧的沈太后抬起头来,痴痴地看了她一眼,忽然双手拉著潘皇后,放声痛哭起来。
这一哭,撕心裂肺,痛彻心脾。
身为太后,一国之母,几乎可算是全天下最尊贵的人,唯有一个亲生女儿,却无法骨肉团圆……
潘皇后忽然想到自己幼年时期倚在母亲怀里撒娇、晚上赖在母亲被窝里不肯回房的情形,鼻子一酸,忍不住也掉下泪来。
那张飘落在地上的纸被椎奴轻轻捡起。
第一行时辰之下,还有四个字:末刻,七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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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81 章 杖头自有通方眼
严观来得很快。
“今夜星象有变,臣正在钦天监观星台值守,不知太后急诏,有何吩咐”
两只眼一旦看见大殿门口走进来的这个山羊胡子的干瘦老头儿,沈太后难以遏制的怒火便腾地烧了起来:
“来人,杀威棒一百!”
椎奴看了潘皇后一眼。
潘皇后坐得端端正正,眼观鼻、鼻观心。
“那可不行!”严观两只圆溜溜的眼睛一翻,明确表示拒绝,甚至还后退了半步,侧开了身子,左手大袖往后一背,挡住了自己的臀部。
“往年都是天冷时,衣衫厚实不说,养伤也便宜。如今这大夏天的,疼就算了,棒疮难好,会要人命的!不成!不能打!”
沈太后死死地盯着他,一声冷哼,狠狠咬着牙,牙缝里挤出来一句话:“椎奴,你亲自动手,打二百!”
梨花殿的小宫人们没一个不知道太后有多恨这个钦天监正的——
每年长公主生辰时,严监正都要跟着去小蓬莱上再给公主看面相、算命格,那时候必定是会被太后娘娘和陛下、长公主亲眼看着打上货真价实的三十棍子的。
就算是平日里,若是太后娘娘不高兴了,可是火气实在是无处发泄,她老人家就会假传圣旨,让严监正入宫。
然后,就在宫门禁卫军的值歇小间里,把严监正痛打一顿。至于打到什么程度,就看当日值守的禁卫军跟严监正熟不熟了。
倒是最近两三年,兴许是觉得严监正已经把所有的监门卫都混熟了,太后的性子也平和了,已经很久不打他了……
可是一旦见面,沈太后若是不狠狠地打这糟老头儿几棍子,怕是夜里连觉都睡不着。
所以,眼看着椎奴伸出了手,立即便有小宫人上前,递了一根,廷杖。
对,廷杖。
第一次打严观的时候,沈太后是偷偷打的。那时候她刚刚生完孩子没两个时辰。严观哭着爬着,在先帝跟前逼着他杀亲生的女儿。先帝气得浑身发抖,冲着严观大吼:“朕要杀了你!朕一定要杀了你这妖言惑众的混账!”
可严观毕竟是名闻天下的星算师,而且,是全天下公认最好的星算师之一——还有一位在南越。
再怎么悲愤,先帝还是牢牢地维持住了最后一丝理智,只是令人即刻把严观赶出宫去。
可是严观却拼了命一般,沿途大喊小公主是妖星,会令大夏改朝换代,会令国朝生灵涂炭,会倾覆天下!
这样一来,哪怕是再悄悄处置了严观,自己的女儿怕也保不住了。
听见消息的沈太后什么都顾不上,直接从产床上爬起来,抖着身子换了衣服,带着自幼随身的椎奴,从后宫直直地追到了宫门口。
就是在那里,沈太后红着眼、咬着牙、掉着泪,亲手从监门卫手中抢了一杆大枪,直直就要一枪刺死他!
这严观也是真光棍,噗通就跪下了,连连磕着响头:“为了大夏天下,为了百姓苍生,只要皇后娘娘同意处置了小公主,便是将严某千刀万剐碎尸万段给小公主陪葬,严某也绝无二话!”
这番话不仅镇住了所有监门卫,也镇住了沈太后。
椎奴瘫在地上,嚎啕痛哭:“这是沈家唯一的一点血脉了,唯一的一点点啊!”
可最识大体、顾大局的沈太后真的并没有杀严观,而是噙着热泪,倒转枪头,用长长的铁枪杆,将严观的屁股和大腿抽了个稀烂,然后才拖着长长的血迹被椎奴扶了回去。
也是这一番折腾,沈太后伤了身子,后来再也没能生育。
第二天,当时还是淮王的南虢便闯进宫中,为严观“讨公道”,为天下“请活命”。
先帝气得七窍生烟,直接夺了淮王的爵位,然后告诉严观:“你不是说皇后没有理由对你动用私刑吗朕今日赐皇后一根廷杖,就给她专门用来打你!”
所以,沈太后打了严观十六年,每次都是用这根廷杖。
看见这根廷杖,严观不由得眼皮轻轻一跳。想了想,朝上一拱手:“不是说让
第 182 章 知己总爱才
“陛下,您这是……”
潘皇后顿时慌了,腾地站起,三步两步就冲了过去!
永熹帝笑着一把拉住她已经吓颤抖了的手,连声安抚:“没事,没事。”
“皇儿,怎么面红耳赤的,是跟谁生气了还是……”沈太后也关切地站了起来,眼神焦急。
仍旧坐在地上的严观仰头看见永熹帝的脸,眉心下意识地一皱,连忙一骨碌爬起来,躬身见礼。
可在众人看不到的角度,他的鼻翼却微微耸动,然后眼中闪过一丝不屑。
“没事,母后别急,没事儿。”
永熹帝把眼巴巴看着他的皇后送回自己的座位,然后就势在旁边坐下,笑对沈太后道:
“曹相有些寒症,今儿晚上正该吃些热的。朕就让司膳送了些羊肉鹿肉上来。也跟着吃了两口。谁知这火气就上来了,怎么也压不住。
“后来又跟二位相爷商议朝政,因为一些人选事情上起了争执。孩儿这急性子母后最知道,这不就气成这样了
“刚才一路走过来,想着能散散,谁知越走越热……”
转向椎奴:“姑姑给我端碗雪顶樱桃来吧。”
才过端午几天,竟然就要吃冰了
潘皇后心慌不已,想要出声阻拦,却被永熹帝打断,转向严观:
“严爱卿已经开始看余氏的八字了怎么样与宗室、勋贵众人,可有什么冲犯”
严观只是满面复杂地摇头,低头看纸,捏指掐算,摇头晃脑,眉头紧锁。
“说话!”沈太后也急了,拧着眉低声喝道。
永熹帝有些惊奇,看向潘皇后。
潘皇后满面烦乱,伸头过去,低低地把那八字的问题说了,又道:“不是因为这个,臣妾哪会三番两次让人去打扰陛下”
“跟……一样!”永熹帝面上先闪过诧异,接着便是一丝杀意。
潘皇后心情沉重地点头,叹口气,朝上看看沈太后,又探头过去,低声道:“母后痛哭了一场……”
“臣,要出去看看。”
严观随意地朝殿上拱了拱手,一只手拿着那张纸,一只手捋着胡子,踱步出了大殿,站在门口,仰头观天。
殿中三个人,几乎要屏住呼吸,紧紧地盯着他的背影。
过了许久,严观皱着眉摇着头,又踱了回来,过了一时,才将那张纸折了折,装进了自己的袖筒,朝上拱手:
“这个八字,与谁都不冲犯。似乎与我大夏国运有关,但臣一时真看不出吉凶。
“臣观今夜星象有异,可天下并无什么大事发生。臣本来还觉得奇怪,现在看来,极有可能是应在这张纸上。
“臣启陛下,臣想现在回观星台。一则天象变动尚未结束,后半夜怕还会有一次大变。二则也需要借助一些手段仔细探查一番。
“一俟臣得出结论,必定立即进宫,飞报陛下,和太后娘娘。”
与国运,有关!
沈太后心中一紧,忙看了永熹帝一眼,切切地问:“皇帝,你看如何”
目露乞求的样子,大约是盼着这位孝顺儿子能大手一挥给余绽放行
“还是让严监正仔细看看吧。”永熹帝微笑着转开脸,明确地拒绝了沈太后的恳求。
老太后满面失望地往后一靠,拿了手帕去擦鼻翼,眼泪哗啦一下子又涌了出来。
潘皇后只得站起身来,过去安慰,又回头给永熹帝使眼色:“陛下的朝务怕是……”
“朕那里还有个尾巴,先去处理一下。梓潼好生陪陪母后。严爱卿,你跟朕来,朕有话跟你说。”
永熹帝从善如流,立即离开。
待出了慈安宫的大门,永熹帝站定,含笑看着严观,亲切地喊他的表字:“启明公,这大夏天下,如今可谈不上十分安稳。以启明公悲天悯人的高义,只怕跟朕一
第 183 章 沉河洗甲看流星
严观失笑不已,伸手推一推这个小小神童,却见他嘴里嘟嘟囔囔,再也难以清醒。
“罢了,想来这孩子也是头一回吃酒。”严观笑着对自家的小徒弟道,“我去观星台,你让人拿我的腰牌,把他送回家去吧。”
小徒弟乖乖答应,即刻出门去引了个大汉进来,轻轻松松抱起了萧韵,冲着严观躬身施礼称了一声:“小人送到了就回来。”然后退了出去。
严观在外头穿了一件宽松大袖的披衫,带着小徒弟上了观星台。
这观星台在京城西北地势最高之处,高台之上筑高台,不仅安放着浑天地动仪,还有小小的石桌石凳,上放着笔墨纸砚,预备计算。
“师父,要不我去少监那边讨些酒来夜里风大,便有披衫也挡不住啊……”小徒弟满脸心疼。
严观跟钦天监所有的下属都不亲近,尤其是那个天天给韩震拍马屁的少监。当下立即摇头:
“夏夜了,能凉到哪里去我刚才还冒汗呢。若是一会儿真冷了,咱们就下去。”
小徒弟噘着嘴答应了一声,哼道:“师父,你莫要给那个萧公子哄了。他哪里是爱好天象星算才来寻您请教他分明就是想让您替他那心上人说好话!”
提到萧韵,严观便由不得露出笑容:“我又没老糊涂,岂会看不出这个不过那孩子的确是聪明,若是真能阴差阳错……”
“师父!”小徒弟的眼圈儿红了,立即截断了他的话,“您答应过我的!六位师兄都没我聪明,您说过要让我继承您的衣钵的!”
严观大有深意地瞥了他一眼,笑一笑,口中漫声道:“咱们星象一门,所谓的衣钵传人,没意思。要真能看得懂星象、看得透人心,才能参悟出天地大道……
“我的衣钵可以给你,我一生孤凄,身后的那些东西也都可以给你。但是这个悟性,我给不了你啊……”
小徒弟低下头不再说话,但满面愤愤,无论如何都掩不住。
严观也不管他,自顾自地抬头看天,从东看到西,从南看到北,良久,轻声叹息。
把自己的心情调整过来一些的小徒弟好奇地凑了过来,也仰面观星,最后却一脸茫然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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