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珠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金无彩
“师父,您在叹什么呢”
“夏初,女宿中天。”严观仰头观天,心头着实忧虑,眉头紧锁,“有一颗星,偏了一点。”
小徒弟一边回忆经书,一边念念有词:“苍龙连蜷于左,白虎猛据于右,朱在奋翼于前,灵龟圈首于后……北方七宿……女宿……对啊,就该在那里啊……没偏啊……”
恰好一阵风过,严观有些冷淡地扫了他一眼:“是有些冷,你去少监那里讨半壶酒来。半壶就好,不要多。”
“我就说吧……师父您稍等!”小徒弟精神一振,一道烟儿跑了。
此刻已是三更,严观仰头看着那处,然后目光稍往北移,轻声喟叹:“这个移位,主后宫不稳。可是……此子心不在朝,偏又……”
他正想别开头去看他处,忽然,天际一丝红亮!
严观啊地一声喊,双手几乎要往那个方向抓过去!
他直直地扑到了栏杆边上,狠狠地攥住石头栏杆,死死地盯住那丝红亮!
一闪而逝!
可是接着,又是一道!
再来一道!
第四道!
第无数道!
半个夜空,忽然亮如白昼!
“师父!师父!”小徒弟喊得声嘶力竭,跌跌撞撞地爬上了观星台!
“别说话!”严观厉声喝道,双眼紧紧地盯着声势浩大的星陨如雨,手指快速地计数。
小徒弟吓得脸色苍白,浑身乱战,不由自主地瘫倒在地!
这么多,扫把星……
这天下要大乱了吗
会不会震天动地就像先帝驾崩后的那样!
第 184 章 千里福星临福地
马车之上,严观摇摇晃晃,怡然自得。
“师父说是喜信那这余小娘子的命相,竟然很好么”小徒弟坐在下头,笑嘻嘻地给他捶腿。
严观闭着眼睛,却也忍不住咧嘴一笑。
“都多久没见师父笑得这样开心了难道此女竟能令我大夏拨乱反正、兴旺发达、一统天下不成”
小徒弟索性信口开河,自己也跟着笑起来。
严观畅快地靠着马车板壁,轻声笑道:
“我给南家看了半辈子命相,个个都不是什么好命数。岛上那一位,七岁之前,简直就是个天降的妖星,克夫克母克兄克侄。南家满门,几乎因她死个干净……
“可是从她八岁起,命格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虽然仍旧是个天煞孤星,但对南家所有的人,竟然都无妨碍了。
“然而,听其言观其行,此女的心性,与乃兄简直就是一路货色!如今,龙椅上那个人,不是太后娘娘亲生,所以太后娘娘制衡起他来,手段层出不穷。
“可岛上那一位就不同了。太后的亲生女儿,最娇柔的七年都没能在母亲怀里长大。若是她助纣为虐,给了旁人口实不说,只怕太后很难狠下心去处置自己这个亲生女儿……”
小徒弟听得满脸兴味:“所以师父才一直都没吭声,索性把那个品性败坏的……锁在小蓬莱一生一世”
“若是真能在岛上平平安安一辈子,难道不是天大的好事么蹈红尘、踏是非,哪一个不是步步惊心、悲欣交集”
严观一声长叹,睁开了眼睛,失神地望着马车的棚顶:
“我这些年,真是累得狠了……若不是这一位的出现,想来,再有几个月,我过了六十六的大寿,就可以正儿八经地跟南家辞官回乡……”
小徒弟殷殷地盯着他的眼睛,笑嘻嘻地问:“师父,您还没跟我说呢,这一位,究竟是个什么命格”
“什么命格呵呵!”严观心怀大畅,笑容满面,“这是个救天下的命格!”
……
……
不到半个时辰,无数的府邸深处,或书房、或雅阁、或密室,主人们纷纷抬起头来,用了同一个拧眉的表情,看着自己面前来报信的幕僚:
“救天下!一个小小的女子,太后认为义女,便绝了正位中宫的路子,她凭什么救天下就凭她是个大夫不成!”
“不是说她手里的床弩、她师兄手里的转弩的图纸都报上去了么她难道还有什么旁的本事不成”
无人能答。
……
……
严观肃穆进了宫,直接请旨去了梨花殿。
鉴于昨天晚上刚刚打过一回,他又事先声明是来报喜的,所以沈太后勉为其难地表示:算了今天不打了。
刚好散了朝,永熹帝直接驱车过来,尚未进门就笑了起来,扬声道:
“严启明!你这老滑头!回府换衣衫就换衣衫,竟然还在钦天监里嚷嚷说要回去一趟才进宫给朕报喜!你知不知道,你那少监早朝上巴巴地来告你的状,说你怠慢天家!”
严观笑了笑,没做声。
沈太后撇了撇嘴,哼了一声:“韩震的马屁精,哪儿哪儿都不行,就这种罗织罪名、打击异己的事儿,做得最纯熟!”
说到这里,又忍不住责备严观:“你也是!提拔个得力的徒弟来慢慢顶了他的位置多好钦天监是个凭本事吃饭的地儿,比试个两三回,你看那个蠢货还敢乱咬乱吠不了!”
“我那几个徒弟都不成器,提拔了容易,再摁下去可就难了。”严观苦笑一声,托起自己的山羊胡子,“我都这个岁数了,总不能晚节不保吧若是临死临死,让人戳着脊梁骨说我任人唯亲、有眼无珠,那该是什么滋味”
永熹帝耐着性子听老头老太闲聊,终于找个缝儿,忙插话问道:“结论如何还不快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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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85 章 声名自昔犹时鸟
永熹帝手指微微一动,看向沈太后。
恰好沈太后犹疑的眼神也看向了他。
两个人都顿了一顿,然后同时轻轻颔首。
那边正好严观也笑着点头:“可以可以。这样更好。”
“那名字呢!名字要改吗还让我来改好吗”南猛十分开心,拍着手在原地跳了起来。
“这倒没什么关系了。”严观往后退了半步。
若是连名带姓都改掉,那就等于是让这个小娘子跟她的本家完全脱离关系的意思了……
恰好。
永熹帝和沈太后都是这个意思。
“叫沈沉。”沈太后轻轻地把南猛搂在了怀里,双臂连一分力都用不到,便令小家伙感受到了威压,乖乖地抿嘴不说话也不乱动弹了。
但这两个字一出口,众人不由得都是一惊。
“若是忱忱知道了……”潘皇后脱口而出,接着便觉得不妥,忙咬住了下唇,偷眼看一看永熹帝。
永熹帝的脸色也有些发僵。
“不是那个忱。咱们南家这一辈的孩子们,都从心。她不跟着搅合。是沈字不出头,谓之沉。”
沈太后拿着南猛的小手,在他手上慢慢地写下水沉的沉字,笑着看他,轻声问:“懂了吗”
南猛用力点头:“嗯!”
这个解释一出,永熹帝心中轻轻一松,笑着点头:“母后寓意深远,极好。就这样吧。”
“另外,封号可为:离珠。”严观见沈太后和永熹帝都一脸迷惑,便笑着解释道,“昨夜星陨如雨,陛下和太后都知道了吧陨落的位置便是女宿北的离珠五星。
“再,上古黄帝时有神名离珠,可视百步之外,见秋毫之末,譬喻九箭连珠之目力,想来也是合适的。”
沈太后轻笑一声。
吾儿自是如珍似宝,譬若奇珍离珠,也自然是合适的。
永熹帝含笑点了点头:“就封离珠郡主。”
接这种敕封的旨意,自然不能再在永泰坊,而是要在温雒坊余府,当着全家人的面宣布。
“……六月十九,大吉,赐于文思殿正殿行册封礼,并赐偏殿琅玕轩排宴庆贺。准京中四品以上官员内眷入贺。
“赐,承福坊某宅为离珠郡主府。修缮完毕之前,暂居梨花殿偏殿。
“赐,尚仪又新、内常侍赵真,护持左右。
“另,赐封余简为平准署右丞。汝其恪尽职守、好生习学,即日上任,不得有误。”
来宣旨的是个小黄门,公鸭嗓子变声不像变声,尖细不是尖细,特别难听。
他话音才落,下头打扮得俏丽娇憨的余绾已经娇滴滴地撒起了娇:“四品吗我爹爹还不是四品呢!那岂不是说,我们这亲姐妹,反而不得入宫,给姐姐道贺了这是甚么道理嘛!”
小黄门脸色一沉,长长重重地哼了一声,啪地一声圣旨一合,不看她,却看向跪在地上两股战战的余笙:
“余少监!你这是嫌弃圣上的处事不公么那你大可以去宫门口击登闻鼓!或者你没那个胆量,就直接去御史台,请御史们评评理,替你弹劾圣上一把”
“臣不敢!臣绝无此意,绝无此意啊!”余笙汗流浃背,回头狠狠地瞪着余绾,咬牙切齿:“臣这个女儿失心疯了!”
“呵呵!那余少监就等着御史台弹劾你教女无状、治家不严吧!”
小黄门板起脸来,用那把难听的嗓子继续冷嘲热讽。
余绾被吓哭了,捂着脸嘤嘤嘤:“奴不是故意的,奴是想着,亲姐妹,怎么能……”
“别!谁跟你是亲姐妹!”小黄门冲着她便叉起了腰。
跪在最前头的余简父女一字不发,头也不抬。
可后头跪着的余笙余纬余络都不由得抬起头来,疑惑地看向小黄门。
余绽和余绾,怎么就不是亲姐妹了亲亲的堂姐妹啊!这世上还有人比余绾跟余绽的血缘关系更近的姐妹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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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86 章 恩怨嘈然相尔汝
“臣,余简,叩见离珠郡主。”
过去的这一炷香功夫,余简便似老了十岁一般,手脚都不利索了。
“你别拜我!”沈沉想从椅子上跳起来,却被又新压住了,生生逼着她坐在椅子上,受了余简一拜。
然后,又新才去扶了余简一把:“余署丞请起。”
余简费力地站起,踉跄了一瞬,悲哀地看向僵硬地坐在上首正座上的小娘子,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才对。
“平准署管着南北两市的所有商人,您是个中翘楚,这任上的事情必定能够手到擒来。
“只是朝廷一向的律例,在朝官员不得经商。好在兄长也志不在此……
“如今大房那边有个军器监少监,咱们家……您这一房有个平准署右丞。
“不如就把家里的商队,幽州的放给大兄……我是说放给余经,京城里的,就放给余纬吧。他也想学,交游又广,您好好教教,他不会闹乱子的……”
沈沉话说得又急又快,就像是生怕被人打断一样。
余简悲伤地看着她,过了一时,方低声打断她:
“太后和皇上都看重你,钦天监也说你是个有福气的孩子,能救万民于水火,挽狂澜于既倒……”
这个话可没人说!
沈沉睁大了眼睛,心往下沉。
自己还没有正式册封,外头的流言就已经开始给自己挖坑了……
“不论如何,你改姓名、封郡主,对大家,都好……”余简说着说着,老泪纵横,哭出了声,
“只是我余简,没了女儿了……”
“从此以后,余家的人,我一概不认!”
沈沉斩钉截铁。
余简哭声一顿,惊愕地抬头,满面不信的悲愤。
“除了,嗯,除了您,还有兄长,呃,还有嫂嫂,和未来的侄儿们……”
沈沉有些苦恼地抓了抓脸,“其实二哥人也不错的……”
余简破涕为笑。
但在又新好笑又好气的注视下,还是有些不好意思地自己低头擦了泪,欣慰点头,叹道:
“能入宫伴驾,是你的福气,也是我们的福气。以后不要说认谁不认谁的话,别人只会乱传,反而毁你的名声。
“但既然你是这样的结果,我便让小四郎他们夫妻进京一趟吧也替你增增光。”
不然余家一家子不着调的主儿,看在别人眼里,还不定怎么嘲讽这位新晋的离珠郡主呢!
“好啊!是您写信,还是我写信不然我让我师兄送吧他的渠道肯定比我的快!”
沈沉很喜欢尹氏,一想到她进了京自己身边就有个说话的闺中密友了,就觉得心里莫名松口气。
余简笑了起来,看了看又新。
又新犹豫一下,看向沈沉。
知道余简是想追问那个生辰八字的事,沈沉默然片刻,抬头直视余简:“余右丞,以前的种种,都不要再问了。事涉禁中宗室,我不能说。”
昔日的父女相对无言。
正是室内一片沉默之时,外头忽然一阵喧嚣,一个高亢的童声哇啦哇啦地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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