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桩/暗桩:不负惊鸿曾照影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逐心
赵影背对着他,顿时僵住了动作。
达达下车,连连赔着笑脸,又是道歉又是道谢,只差没把对方当神明降世给供起来。
对方沉默地听他说话,目光却一瞬不瞬地盯着始终没有转身的赵影。
“太感谢你的出现……我们的车没油了,而且导航失灵。如果你不来,我们还不知要在这里困到什么时候。感谢上苍与神明庇佑……”
达达一边说,一边不安地看向对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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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他太安静,而且始终看向赵影。
这人身高一米八左右,穿着本地常见的迷彩服,束腰带,扎口裤和高筒靴,没有戴帽子,蓄着络腮胡,三分落拓七分不羁,唯独一双眼睛眼窝深邃,左眼下方有一道浅浅的疤。
不像坏人。
也不像尼度人。
达达忽然觉得他有些眼熟,像……像赵记者手机里的那个医生!
“你……你是……”达达喃喃自语,没那么巧吧?
背对着他们的赵影扶着车门,转过身来,目光由下而上看向来人。
乌云蔽月,沙暴刚过,空气燥热而浑沌,她能听见心如擂鼓,想看,又不敢抬头。
希望太大,怕失望更重。
迷彩服遮盖了他的身形,只能看出人偏瘦,宽肩窄腰,露出的前臂结实有力。
胡须修剪得很马虎,国内很少有年轻人留这样的须。即便如此,也没能完全掩盖这张会发光的面孔,因为他的眼睛生得太好看,睫毛纤长,眼眸深邃,像藏着整片星空。
可就是这双眼睛,此刻淡漠地看向达达,对赵影的目光视而不见。
陆靳泓念的是军医大,从小到大都留着板寸头,如今黑发居然已经能在脑后揪成髻,几缕碎发掉出来,垂在眼角眉梢,落拓得像是刚刚从战乱中脱身的雇佣兵。
熟悉,又陌生。
赵影的喉头发涩,几经张口都没能发出声音来,只有一个破碎的“陆”的发音。
可对方像是没有听见她的话,更没有认出她,转身绕到达达的车尾,俯身查看排气孔,然后用英文对达达说:“这车开不了,你们上我的车。”
达达心疼地叫唤:“这车我攒了好久钱才买的!”
“那你和车留在这里,我走。”毫不犹豫。
“……算你狠!”
达达悻悻地上车拿取私人物品,顺便深情地亲吻方向盘,暗自计划将来想办法带拖车来把爱车拉出去……一抬头,顿时发现车外的两人不大对劲。
小姑娘眼眶通红,死死地盯着男人的背影,像要用眼神把他雕刻在脑海里。
可自打她回过头来,男人就始终不曾再看她,片刻之前的凝视像从未发生过。任她怎么打量,他都淡漠地看向远方。
直到达达抱着东西下车,他才瞥过来一眼,没说话,转身跳上吉普,关上了驾驶座的门。
达达把自己的东西放上对方的车,又回头帮赵影搬东西,两人都在车里的时候,他压低声音问:“他是你要找的那个‘讨厌鬼’吗?”
赵影单薄的背僵了一下,抱起巨大的行囊,随口说:“可能认错了。”
哪儿能啊!
达达坐在副驾驶座,偷偷看向后排的少女,她一直盯着男人的后脑勺,眼眶红了又红。
男人呢?始终板着脸,目不斜视。
达达问:“你怎么称呼?”
“不重要,”男人说,“送你们回营地之后,我们就分道扬镳了。”
啧,高冷得很,还真有点像“讨厌鬼”。
可这么冷淡的一个人,怎么会在如此深夜穿越沙暴出来救人?达达挠挠头,又问:“你是看到赵小姐放的信号弹,专门来救援的吗?”
“路过,顺便看看,没打算专门救人。”
达达挑眉,他们明明已经离开信号地那么远了,这人居然还能追过来,硬说是顺路,谁信呐?!
这辆吉普的视野和性能比达达的车好太多了,加上导航仪也正常,即便依旧时而不时地穿越沙暴区,车还是很稳,也很安静。
达达试图化解奇怪的安静,于是问:“你是这边救援队的人吗?华国人?还是日国?”
男人侧目,冷淡极了:“跟你有关?”
达达对车顶翻了个白眼。
“车上有止血药吗?”后排传来赵影的声音,用的中文。
达达不懂中文,回头问了句你说什么?
赵影看着驾驶座的男人,没有开口。
“她好像在问你。”达达说。
男人目不斜视:“抱歉,我听不懂她的语言。”
达达回头,做了个古怪的表情:“赵,他也许不是你们国家的人,但确实是个‘讨厌鬼’。”
“你的感觉没错。”赵影咬唇,从后视镜里能看见那家伙仍旧面不改色地专心驾驶。
她只好俯身,低头脱下鞋子。
沙粒窸窸窣窣地洒落,她不由倒吸口气————放信号弹时被石块划破的地方,凝固的血液把伤口跟袜子黏在了一起,不碰不疼,一碰钻心。
吉普突然急刹车。
达达和赵影往前一冲,刚想问怎么了,男人已经开门跳下车,打开后备箱拿东西,然后拉开后排车门,将一个白色纸盒扔在赵影旁边。
不等她开口,也不和她对视,他转身关门,跳上驾驶座,点火起步,一气呵成。
“他给你什么了?”达达问。
赵影低头,借着车顶的微光,看见药盒子上的英文说明,消毒止血剂。
她看向那家伙,这是后脑勺长眼睛了吗?
第3章 荒城(1)
车穿过一片防沙|林,驶入被高墙环绕的建筑群。
没有岗哨,长驱直入,显然不是军事区。
地面上露出一块暗红色图腾,大半部分被临时搭建起来的治疗棚所遮挡,但赵影还是认了出来——是无国界医生组织。
吉普车刚停,营地里唯一的小楼里跑出几个白大褂的人来,一边接近一边说,“keenan,你可回来了!这里有个病人,子弹伤到了肾脏……”
“准备消毒设备,我马上来。”
赵影微微蹙起眉,keenan?
来人察觉她的视线,问:“这两位是……”
keenan回头,看向站在吉普车边的赵影和达达,冷淡地说:“路上捡到的,请帮他们安排离开。”说着,步流星地走向亮着灯的房间,头也没回。
达达摸着下巴,凑近赵影:“人走了,你跟我说实话吧,赵。他就是你要找的‘讨厌鬼’,对不对?”
“……嗯。”赵影眯起眼睛。
虽然他留着胡须,蓄着略显邋遢的长发,穿着异国的宽大衣衫,说着纯正的英语,号称听不懂中文。
可是,左眼下的疤痕醒目,走路的背影挺拔如昨,他俩十岁相识,二十五岁分开,就算陆靳泓化成灰她都认得,会认错才有鬼呢!
达达挠着乱蓬蓬的头发,看向手术室方向:“那他为什么不认你呢?”
“我也不知道,总有……他的理由吧。”
这个理由,和他当初不告而别的理由,她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以她身为记者的名誉担保。
他们所在的地方,是位于尼度边境站和首都卡卡托之间的无国界医生救护站,站里什么国籍、肤色、身份的人都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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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两栋用于治疗和住院的小二楼以外,院子里还有许多厚皮布搭建的大棚,里面有些桌椅和简单的医疗器械。
此刻虽是深夜,院子里依旧灯火通明,医护人员来来去去,忙碌不停。
在来尼度之前赵影就在非洲和这个最大的民间医疗组织打过交道,她钦佩这群人,同时理解他们。
突然发现陆靳泓也在这群人之中,她说不上是意外居多,还是与有荣焉更多。
赵影从来不信陆靳泓是因为贪图富贵想留在坎铎,才跟她分手的,从来不信。
可她也不明白,好好的军医不做,他为什么要隐姓埋名来这里行医?
稍微花了一点工夫,赵影找到了这处营地的实际负责人,一个名叫希亚的白人医生。
希亚听说赵影的来意之后显得很高兴:“这年头居然还有记者肯来,简直让我意外!尼度自己的医疗资源早就崩盘了,就算是我们也捉襟见肘。当务之急,是让外面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我们需要援手。”
赵影一边速记,一边点头,咬着笔杆,单手拧开瓶盖,仰头豪饮。
希亚看着她假小子似的形象,又看了眼她瘦弱的胳膊,不由问:“你是哪家媒体的,为什么派你这么小年纪的女孩子来跑这边的新闻?”
“二十六了,不小了。”赵影抹去嘴边的水渍,“而且我跑战区也有两年了。”
希亚有些意外,因为她看起来不过二十来岁,甚至还有点少年意气。“话又说回来,你来卡卡托为什么没有机构来接?怎么会搭乘黑车?”
“黑车司机”达达红着脸解释:“我可没有收赵小姐的车资,不能算作黑车。”
赵影忙替他解释:“时间紧,卡卡托那边的同事没法替我安排。达达是我请的翻译,搭他的车是因为顺路。”
希亚摇头说:“太胡来了!如果不是keenan发现了你们的求救信号,就真的危险了。”
赵影不动声色地问:“keenan先生和您一样,长期在这里工作吗?”
“那倒不是,keenan之前在坎铎地区服务,是近两年才过来的。”希亚笑笑,“不过他的技术很好,已经是我们这里的顶梁柱。”
是了。
陆靳泓一贯优秀,无论是作为军校学员还是实习医生,无论是在国内参与救援还是被派往坎铎做维和医生,陆靳泓一直都是人群中最耀眼的那个,军装早已挂满勋章。
这一点,赵影永远不会忘。
*
keenan离开手术台的时候,黑夜已经过去,天色蒙蒙亮,大部分人都还没起,营地非常安静。
“回去补个觉吧,昨夜又是开车又是手术,身体会垮的。”同台手术的医生拍拍他的肩,意外地发现手底下瘦骨嶙峋,不由侧目。
犹记得,keenan刚来的时候不是这样的。
那时他年轻充满活力,挂在口边的话是“忙完这段,我就回国去”,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瘦了这么多,而且不苟言笑,与人疏离。
keenan余光扫了眼停在院子里的车。
“赵记者已经出去了。”
keenan转身见是希亚,颔首示意,没多问就往宿舍楼走,就听希亚又说:“跟她一起来的人还没起,她好像是一个人出去的。”
脚步停了,头没回,过了会keenan才“嗯”了声,继续走。
希亚蹙眉,加重语气:“我看她一瘸一拐的的,脚不知道是怎么了,就说替她看看,小姑娘还不肯,倔得很。”
keenan已经上了两级台阶,顿住了,回头问:“有烟吗?”
希亚掏出烟盒扔给他:“省着点抽,断货了都。”
“好。”keenan说着转身,大步朝营地大门走去。
“为什么要故意跟keenan说这个?”同台的医生问。
希亚讳莫如深地笑:“你以为以kee的个性,为什么会在昨夜那种天气里,突然提出要出去‘绕绕’?”
“什么意思?”
“相信我,让他去见那个记者,比给他睡得昏天黑地还解压。”
*
此刻,天高日朗,明晃晃的太阳光照得沙地泛着金光,胀眼得很。
赵影只在宿舍里打了个盹,睁眼就再睡不着了,出来就听说keenan还在手术台上,于是她在院子里盯着手术室的窗发了半晌呆。
这事儿,过去的几年里,她常常干。
只不过不是在这么简陋的营地,而是在清城附院的手术室门口,一坐七八个小时,稿子写完了,便当吃完了,手术室里的人还是没出来。
订的火车票发车在即,她只能背起笔记本电脑匆匆打车去高铁站,上了火车,行到几百公里开外,陆靳泓的电话才追过来:“我下手术了,你在哪儿呢?”
“高铁上呢,明天魔都有个新闻发布会要跟,我等不及你了啊,”赵影咬着火车上买的大酱饼,一边说,“我替你带了盐水鸭,放在导医台小红那儿,你记得去拿。手拎袋里的衣服鞋子是我看着给你买的,不合身你就寄回来给我拿去换。”
电话那头陆靳泓的呼吸声清晰可闻,赵影听得都心疼,急忙又说:“等我下次有假了,再来看你,你快回宿舍睡觉去,这手术怎么那么磨人呐?七小时还是八小时了都……”
“我想你。”
她说了一半,忽然被他的低语打断,柔肠百转,最后只问出一句:“你什么时候才休假?”
陆靳泓沉默,轻声说:“最晚下个月吧。”他已经很久没休假了,攒下的假期应该能好好陪一陪他的小姑娘。
可惜,这个承诺到头来也没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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