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洲异事录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若风95
然而,一大早来云起客栈的这批人马,既不是天宝阁的家兵,也不是青衣卫的卫卒,只不过是来自山南道济南府的一队押镖走货的人马。因为人、畜众多,是以喧哗吵闹不休,不想却把徐无病、慕容嫣两人,给惊得落荒而逃……
两人一口气跑到了长安城东市口,慕容嫣累得气喘吁吁,喊道:“无病哥哥……不行了……我实在是跑不动……咱们歇息一会儿……吃些东西吧!”
无病自己倒不甚饥饿,但见慕容嫣身子瘦弱,一张大麻子脸上又布满了细密的汗珠,当下心中不忍,暗道,我们这一阵子猛跑,谅那些“追兵”一时三刻也找不到我们。不如,暂且歇息片刻,也好盘桓一下,接下来到底该去向何方……
这时天光放亮,紫日东升,长安城的东市本就是天下闻名的商贾汇聚之所,当此际则更是热闹非凡。一眼望去,到处都是朱门红楼、画阁绮户。道路两旁,高高低低、林林总总,尽是些商铺酒楼、货摊茶坊;大街之上,熙熙攘攘、走走停停,聚满了车马行人、贩夫走卒。奇珍异货,尽陈于大柜名铺,山精野宝,遍列于宏楼妙坊;宝马雕车,绮罗阵阵飘香来,金花满路,珠翠隐隐耀躯行……
徐无病带着慕容嫣走进东市,两人一边随处闲逛,一边信步而行。慕容嫣久居闺阁,何曾见得这般热闹光景当下四处流连,直呼妙哉!那一个个货摊上的细小物件,更是让慕容嫣看得眼花缭乱、兴奋莫名,倒把那“后有追兵”之事,给忘得一干二净……
无病找了间路边的小粥铺,叫了些包子、面饼、油条、米粥之类,两人一边看着街市上的热闹景象,一边慢慢吃起了早膳。慕容嫣虽自小在府里锦衣玉食惯了,但好在也不挑剔,对于这些路边的寻常点心,倒也吃得津津有味……
徐无病看慕容嫣吃得正香,忽然心有所动,说道:
“贤弟,不如,我们一同回江南去……从今往后,我二人结伴而行,有酒便饮,有茶即喝,贤弟今后,想吃什么,愚兄就给你弄些什么……如此,可好”
慕容嫣听得心中激动莫名,放下碗筷,乐道:
“好啊!好啊!无病哥哥,我们这便动身,回江南去吧!……”
无病心中喜悦,正欲应和,忽地想起一事,不由得脸色一变,又嗒然若失……
慕容嫣问道:“怎么啦,无病哥哥”
无病突然想起那杭州府乃分水堂的地界,自己当日无意中救下了汪猛,以致得罪了整个分水堂,其后,汪猛又被那青衣卫孙千户定为“谋逆要犯”,如今再回杭州,岂不是自投罗网遂话锋一转,说道:“贤弟,这江南虽好……愚兄怕是……怕是这一时半会儿,还回不得……此后,愚兄也不想回去了……”
慕容嫣奇道:“无病哥哥,这江南不是你的家乡么怎地又不想回去了”舞神电子书
无病遥望南方,悠悠叹道:“咳!……贤弟,家乡虽美,但已无我立锥之地了……”
“如今这长安城中,外存青衣卫之患,内有天宝阁之忧,势难长住,若回江南,又有那分水堂与杭州府衙,如虎如狼……咳!天地虽大,何处是我容身之所……”无病默想前事,不由得心下彷徨无计、郁郁神伤……
这时,忽然身边有一人笑道:
“这位公子,看上去好福相啊!不如让老夫为你卜上一卦”
无病转头望去,只见一位清癯老者,手持一杆绿竹,竹竿上顶着一片白布长幡,白布上绘了斗大一个“卦”字,两旁则书:“察断吉凶、辨晓阴阳”八字。这老者满头白发,一脸风尘之色,此时,他手捋长髯,正笑意盈盈地看着自己……
“老人家,你能断祸福吉凶”
白发老者笑道:“天地万物,不脱‘阴阳’二字,老夫行卦多年,粗通阴阳之阃奥,略辨造化之机缄,古人有言‘至诚之道,可以前知’,但凡问卜之人,存其意为至精,问其事为至诚,老夫自可为其卜断吉凶,占验祸福……”
徐无病道:“老人家,那就请为无病占上一卦,断一断前路何方”
白发老者摆手道:“不忙,不忙,老夫行路匆忙,尚未用得早膳,可否请公子……”
徐无病忙向那粥铺摊主招手喊道:“店家,请为这位老先生,送上些粥汤面饼来……”
……
待得那白发老者吃喝已毕,只见他掏出三枚铜钱,心中默默祷祝:“天地之道,自无生有,自有还无,无名天地始,有名万物母,无即是有,有即是无,两者同谓之玄,玄之又玄,众妙法门……兹有佳男秀女两人,踌躇前路,不知休咎,罔释厥疑,若可若否,唯神唯灵,垂以昭报!”祷祝已毕,老者即掷出了三枚铜钱……
“嗯……巽在上,乾为下,此为风天小畜之卦,小畜者,塞也!……”白发老者一边拨弄卦钱,一边徐徐说道:
“这位公子,依照卦象来看,你二人行途多舛,如今已入绝境,前路茫茫,淤塞难行也……”
无病忙拱手道:“请老先生指点迷津,无病不胜感激……”
白发老者道:“小畜为亨,密云不雨,风行天上,君子以懿文德……公子无须多虑,所谓绝境者,亦有绝处逢生之意!此卦实乃大吉之兆!依卦象所示,公子只需持守正道,勿失本我,不日便将云开见月,渐入佳境!……”
无病又问道:“我二人若出得长安,究竟该去往何处务请老先生明言……”
白发老者道:“小畜属木,木在东方,你们出了长安城,只管往东而行,或能别开生面,就此行出一条坦途……”
无病不禁心中一喜,双手为礼道:“多谢老先生吉言!”
“卜卦一回,二十文钱,童叟无欺……”白发老者向无病伸出手来,说道。
徐无病从囊中拿出了一锭十两的银饼,交到老者的手中。
“老夫可没带剪子……”白发老者道。
“不用找了……”无病笑道。
周围的吃客连同摊主,见无病出手这般豪阔,不由得啧啧称奇。那白发老者喜滋滋地将银饼收入怀中,捋须笑道:
“公子如此盛情,老夫便却之不恭了,既受你十两卦银,老夫便再为公子多言一句。今日为甲子日,现下为乙卯时,甲乙起青龙,乾金甲子外壬午,离火乙卯外巳酉,以时日相对,却应在六 四之爻,六 四有孚,血去惕出,终无咎……公子,以这小畜卦六 四爻的爻象来看,此去或有血光之灾,然最终幸得无咎……请公子小心就是!”
言罢,老人提起竹竿,收了卦钱,便头也不回,顾自往前走了……
留下徐无病怔怔望着老人的背影,不禁以手挠头,不明所以……
“刚刚说让我只管往东而行,一会儿又说那里有血光之灾,我到底,去还是不去”
第三十四章、斜风细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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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乾康元七十年十月初四,申时,长安郊外。
徐无病自长安东市卜得一卦后,虽有疑虑,但毕竟已别无它路,是以领了慕容嫣依旧往东而行。
两人在马市沽了两匹快马,出了长安城东边的延兴门,便骑上马,一路迤逦而行……
慕容嫣虽自小生在大家闺楼,但少时即得人指点,颇具骑术。反倒是徐无病,因一直在南方长大,对马匹习性不熟,虽精于击桨划舟,但驭马乏术,此刻,他骑在马上,身子晃晃悠悠,姿势委实难看的紧……
两人一路往东,已行了四十余里。慕容嫣见无病人在马上,身子兀自歪歪斜斜的诸般窘状,不禁笑道:“无病哥哥,有道是‘南人行舟、北人骑马’,今日你且看看,我们北人骑马的手段……”遂两腿一夹马肚,双手用力一提马缰,她胯下青骢马仰首长长地嘶鸣了一声,四蹄奔腾,如一阵风般,往前猛跑了出去。慕容嫣有心卖弄,她驾起青骢马,顺着长安官道,一路往东疾驰,只须臾间,便远远地把无病甩在了身后……
徐无病叫道:“贤弟,等等我!”也急忙双腿一夹,口中呼斥连声,但胯下马儿只略微快得几下,随之又慢了下来,只因他这点马术,还是几年前,方家二堂主方树虎临时点拨与他。此际他能够骑在马上,不致摔跌下来,已经是万幸了……
无病策马行了十余里,见到一条小溪,溪流蜿蜒而过,溪水清澈无比,水流对面,一匹马儿栓在树旁,正低头吃草,正是慕容嫣所骑的青骢马。
无病驾马涉水渡过小溪,行到了对岸,也将马匹栓好,顺着溪流往前漫步,才行了几十步,就见慕容嫣光着脚,正在溪流中捡拾一些细小的卵石……
慕容嫣见了无病,招手喊道:
“无病哥哥,快来快来!这儿的水好舒服喔!还有这些小石头,好光滑,还有些亮晶晶的石头呢!……”
无病笑了笑,心道这位小兄弟竟这般贪玩,一些小石头竟也如此好奇,但见他玩的起劲,也不忍催促,便也学着慕容嫣的样儿,脱下鞋袜,卷起裤管,光着脚丫,下到了溪流之中。
这时天光明媚,初冬的暖阳温润和煦,照得人心中格外舒爽惬意,无病双脚虽在水中,倒也不觉寒冷。他放眼望去,远处群山逶迤,连绵起伏,青山之外,斜阳之下,更见寒鸦万点,匆匆掠过……
无病与慕容嫣在水中信步而行,正四顾青山、神思邈邈……突听得一个苍老的声音从下游传来:
“兀那两人!你们将溪水这般淌混,还叫我怎么钓鱼!”
两人抬头望去,却见溪水在十余丈外,转过一片山石,汇聚成了一个小池潭。有一位老者,身披一件灰色蓑衣,头戴一个大箬笠,正坐在水潭边独自垂钓……
慕容嫣见这山边野地,竟有人钓鱼为乐,不禁童心大起,她出了溪流,穿起靴子,跑到垂钓老者的身边,笑嘻嘻地说道:“老人家,你怎么上这里来钓鱼啦这儿有鱼么”
垂钓老者用手一指身边的鱼篓,道:“你自己看……”
慕容嫣看那鱼篓中,竟有大小不等的七八条鳜鱼,大的约有二三斤重,小的至少也有一斤,心中不禁大奇,问道:“老人家,这一处小小的水潭,怎被你钓起了恁多的鱼儿且都是寻常人网都网不到的鳜鱼!”
垂钓老者笑道:“小孩子家懂什么此溪唤作‘蓝田溪’,远处那一片山岚唤作‘玉山’。这玉山盛产蓝田玉,岂不闻‘蓝田日暖玉生烟’乎这蓝田美玉天下闻名、无人不知,也因为这玉山之故,蓝田溪水常年温润如玉。那鳜鱼性喜温热,好逐暖流,再加这溪水清洌甘美,是以这蓝田溪中,非但鳜鱼甚多,且滋味也最是肥美哩!”
慕容嫣闻听忽然灵机一动,向那老者说道:
“老人家,我早就听闻,这鳜鱼味道鲜美,若是趁其鲜活之时,以火烤制,滋味则更是妙极,我小时跟我娘习得一些烹饪之道,不如……”
“你会烤鱼!”老者一侧头,急忙问道。箬笠之下,露出一张满是沟壑的苍老脸庞,看模样,至少也已过古稀之年……
慕容嫣笑道:“我也是略会一二……若是老人家不嫌弃,我们可以帮着生火、去鳞、烤鱼……”
垂钓老者笑道:“好好好!我正愁没人帮我烹鱼呢!有你二人甚好!我这些鱼儿就全交给你们啦!……待会烤好,也分你们几条……”
慕容嫣拍手叫好,便拉着徐无病忙碌了起来。无病见他二人聊得甚欢,后又听得“烤鱼”之议,心中也觉有趣,毕竟都是少年人的脾性,当下,他二人一个杀鱼去鳞清洗,一个捡拾枯枝生火,两人又搭建了一个木架,用细树枝串起鳜鱼,放在火上烤了起来……
那垂钓老者的背篓中,所带之物甚多,不仅有杀鱼去鳞的器具,甚而连烹饪的盐巴与胡椒等作料,也都一应俱全。无病与慕容嫣忙活得大半个时辰,那八条肥嫰的鳜鱼,都已被烤的皮如黄金,肉如白玉,鱼脂四溢、香气扑鼻……
垂钓老者早已按奈不住,扯了一条最大的鳜鱼,双手开动,便啃食了起来。慕容嫣一笑,给无病拿了一条鳜鱼,自己也取了一条,这一老二少三个人,便在这蓝田溪水之畔,对着斜阳草树,沐浴着和煦暖风,手里拿着喷香的鳜鱼,放肆大啃了起来……
那鳜鱼鱼质细嫩,鱼肉肥美,又兼身无细刺,实属鱼中之珍品,三人大快朵颐,正吃的欢畅之时,徐无病忽然一拍脑袋,大声道:“有佳肴而无美酒,岂非‘暴殄天物’哉!”说着话便从怀中探出了一壶美酒——正是那长安名酒“汾阳醉”。烈火书吧
无病将酒壶交给老者,老者也不客气,扬起脖子“咕咚咕咚”几声,接连喝了几大口,喝罢将酒壶交给慕容嫣,三人身边没有酒杯,便都各自轮流对着酒壶,开怀畅饮……
无病从长安东市离开之时,买了一些面饼干粮,自然也没忘记,给自己备一壶长安名酒。这时,对着那八条香喷喷的鳜鱼,只可惜,这一壶酒实在太少,三人吃喝得起劲,只过得片刻,酒已喝干,鱼也吃完……
垂钓老者见鱼篓已空,满地除了些枯枝残叶、破碎鱼骨外,一无所剩,远处夕阳已下,天色渐暗,不由眉头微蹙,当下便起身拍了拍蓑衣,道:
“我这老家伙忙活了半日,这几条鱼儿便这样入了肚中……甚好!甚好!今日有好鱼,好酒,不虚此钓喽……”说罢,背起鱼篓,拾了钓竿,朝徐无病、慕容嫣两人摆了摆手,便顾自走了……
徐无病与慕容嫣伫立溪旁,目送着老人离去,一阵晚风吹来,斜阳下见老者的背影甚是萧索,无病不禁心生感慨,暗道:“这位老人一生,或许历尽沧桑,今日能萍水相逢,共飨一场鱼宴,也是一场缘分……”他有心上前,给老者一些银两,但见那垂钓老者已渐行渐远,便只有作罢……
他总觉得,那位老人,在苍老的容颜背后,却隐隐有一股超然的豪侠之气,就算已行至穷途暮年,也依然如青松屹立,傲然霜雪,若无端施与银两,反为不敬……
“那老爷爷可真奇怪啊!这艳阳天的还穿一身蓑衣……”慕容嫣笑道。
“是么我怎地未曾留意……”徐无病挠挠头,笑道。
……
徐无病与慕容嫣既已吃饱喝足,眼看天色将昏,便即上马赶路。两人一路往东,缓辔而行,离这玉山也越来越近……
不知何时,山外的夕阳已然隐去,天光忽然变得晦暗了起来,乌云悄悄爬上了山头,渐渐笼盖了四野,一阵阵寒风吹来,遍野的茫茫衰草,在风中瑟瑟发抖……忽然,天边一道闪电划过,继之便是一声闷雷乍响,一阵瓢泼大雨,便铺天盖地的抖落了下来。
大雨骤然而至,无病与慕容嫣未带雨具,霎时间便被淋得浑身衣衫尽湿。两人只得催动马匹,往前狂奔,期望能寻得一处村庄集市……
奔行了半刻,慕容嫣忽见前方不远处,在那玉山脚下,立有一座小庙,当即扬鞭喊道:“无病哥哥,前面有一座庙,我们快些赶去那里,躲一会儿雨吧!”
无病应了一声,便与慕容嫣一道,策马奔至那庙门前。两人将马儿栓在了树下,进了庙门,只见庙中仅有一进房屋,景象也甚是荒凉破败,庙墙粉漆剥落,庙梁间尽是蛛网尘灰,庙中间摆放的神像也已残破不堪,看上去面目不清,也不知供奉的是哪一位神仙,只是顶上的屋瓦尚且完好,倒是一处甚佳的躲雨所在。
无病环顾四周,见那神像后面坐有一人,身形异常胖大,竟似比朱无能还要肥巨,他身上披着一件宽大的灰色斗篷,头上也被帽子遮住。只见那人面朝神像,盘腿而坐,口里似在念念有词,昏暗之中,也看不清他的脸面。无病叫了一声,见对方也不作答,心道这人定是不愿与他言语,当下也不勉强,便回到神像前,与慕容嫣拣了一处干燥的地面坐下,无病从背囊中取出了面饼,与慕容嫣分而食之……
此时已是酉末时分,天地间一片昏沉,大雨滂沱不休,庙门外闪电一道紧接着一道,头顶的雷鸣一声紧接着一声。慕容嫣初次离家,在这荒山破庙里,乍见这番景象,不由得心中惊惧不已,便情不自禁地慢慢靠拢无病,紧紧地攥住了无病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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