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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洲异事录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若风95

    这时,徐无病拧腰使力,已然将那高个男子摔在了地上,他正欲快步离开,身边忽然冲过来几十个青衣卫卫卒,将他给团团包围了起来……

    “大胆徐无病,竟敢当街殴打良民,致人重伤……还不与我束手就擒!”这声音,无病听得不禁有些熟悉,循声望去,有一人骑着高头大马沓沓而来,那马上之人身形魁梧,燕颔虎须,长得甚是威猛,正是那青衣卫南安平司的杨校尉。

    徐无病再看那倒地之人,此刻正仰面朝天摔在地上,脸上满是血迹,兀自躺在地上恍若奄奄一息之状……他心道原来你们是有备而来,我此刻百口莫辩,又当怎生是好

    那杨校尉却不等徐无病辩解,便即下令道:

    “将他拿下!”

    听得校尉下令,便有四个卫卒发了一声喊,朝徐无病纵身扑了上来。无病此时身边没有兵刃,只得仗着深湛的内功与这四人硬打硬扛,片刻之间,便将那四个卫卒撂倒在地……

    杨校尉见徐无病三月不见,竟学了一身功夫,不觉有些惊奇。他挥了挥手,立时又有八个卫卒,拔出了腰间的青衣卫直刀,朝徐无病冲来……

    无病修炼的“太乙昆仑决”只是内功,用于临敌应战的便只有雨庐翁所传的一招剑法“一气混元剑”。此时,无病身边未带兵刃,连唯一的一杆笛子也送给了慕容嫣,情急之下,只得拾起了地上的一段枯枝。他心中默念雨庐翁所授的心法口诀,大喊了一声“破金势!”意随心转,气由意到,一股真气若谷底幽泉般沛然而出,凝注于枯枝之中……那段枯枝竟似活了一般,扬起罡风阵阵,向四面八方打出……只一眨眼间,便见八柄直刀纷纷坠地,那八个卫卒“哎呀”“啊呀”地叫了数声,都是手臂“外关”穴处,被枯枝刺中,真力所致,纷纷到地……

    “退开!布阵!”马上的杨校尉大声喝道。

    那八个青衣卫卫卒虽然手臂上被刺得出血,但所幸未受重伤,听得头领发令,也顾不上喊痛,急忙爬起身,捡起了自己的直刀,各自退下……

    余下的三十余个卫卒立刻散开,将包围圈扩大了两倍,众人依八卦之位,八人一组,分成四队,各自于东北、西南、东南、西北四角站定,每一个人都提刀在手,凝神防备,与徐无病遥遥相对……

    这一下,双方顿成了僵局,两方都有些意料之外。杨校尉绝没有料到那白脸书生,才匆匆三月,竟习练成这般厉害的武功。而徐无病也没有想到,自己随手划出的这一招中的一势剑法,竟有如此霸道的威力,幸亏自己未使出全力,才不致弄出人命……

    无病见那杨校尉于进退之机,指挥有度,攻防有序,那一干青衣卫人马,只瞬间便已列成了阵势,心道此人亦不可小觑,今日这局面,实不知自己能否顺利脱身了……

    而那杨校尉此时,心中却焦躁莫名,他暗道裴千户严令要活捉此人,但今日之局面,如何还能活捉!但若要就此退去,他青衣卫南安平司从此颜面何存!恐怕裴千户也饶不了他……于是,杨校尉将心一横,便即下令道:

    “弓弩手,放弩!”

    青衣卫弓弩手随身所配,有长弓硬弩与短弩两种,若用于近距离杀伤,自然非短弩莫属,短弩射程虽短,但力大势猛,去势劲急,箭尖上还淬有剧毒……

    四名弓弩手抬起左臂,对准了徐无病便要放弩……

    另有四名弓弩手,已做好了准备,一击不中,还有第二发……

    徐无病虽有精湛内功,亦有绝妙剑法,但缺在不知临敌之机,他若趁着适才青衣卫轻敌之机,骤起发难,抢先制住那杨校尉,便稳操胜算……

    有道是“擒贼先擒王”,若不抢得先机,制住敌首,时间一久,自己双拳难敌四手,如何还能全身而退……

    如今,徐无病已然身陷重重围困,面对着的,是一排排淬着剧毒的箭弩,他究竟该怎么办……

    远远地,兀自躲在角落里观战的几个书生模样的青年,也不禁心中暗叹:“咳!……这个七品小芝麻官,不知哪里得罪了青衣卫,还公然拒捕,今天怕是性命不保了……”

    这时,空中却传来了一个软绵绵的声音:

    “慢……着……”




第五十五章、袅袅轻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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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突然间,一条白色的长练自空中递到,那几个弓弩手还没看清长练从何而来,便已被长练拂中,瞬间便都纷纷跌倒在地上。

    几乎与此同时,一个绛紫色的胖大身影,如一只巨隼般,凌空而来,在空中朝那杨校尉后背便是一掌,直打得杨校尉从马上一头栽倒在地……

    “慢着……”

    那个绛紫色的身影,手挥长练拂倒弓弩手,凌空一掌将杨校尉打下马来,直到他如巨隼般翩然落到地上,众人方听完他口中,那软绵绵的两个字。

    挥练、击掌、飞身落地,宛若一气呵成,所用的时间,才仅仅是口里说了两个字:“慢着……”

    虽然,那两个字,着实也说得慢了一些。

    谁让他,平素说话,便就是这般软绵绵的呢

    ……

    那杨校尉被一掌打落马下,却并未受伤。他急忙起身,刚想发火,但一看到那身穿绛袍之人的正脸,这杨校尉一副怒不可遏的面容,立即变成了满脸堆欢的笑容……

    杨校尉慌忙双手抱拳,向绛袍之人躬身拜倒,媚声说道:

    “高公公!……您老人家,怎么来啦……”

    来者并非别人,正是皇帝李重盛的贴身总管高良士。

    这位深居内宫的内廷大总管,平日里养尊处优,将自己养得身形白胖,想不到,竟然是一名身负绝学的武林高手!

    内廷总管署理后宫琐务,平日里又总是呆在皇帝身边,实在是一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角色。不过,他高良士毕竟身受过“那一刀”,是一个“不完整”的男人,或者说,已不能算是一个男人了,这一点,又是美中不足。

    话又说回来,已经是一个不完整的男人了,若再没一点非凡的手段,如何能在这重门深宫中立足又如何担当统领一众太监的大总管……

    高良士微垂着眼睑,伸出手来,顾自掸了掸身上的灰尘,根本没去看眼前的杨校尉,只是缓缓地、柔柔地说道:

    “咱家要是再迟来半步……你杨文炳手上……岂不是又添了一条人命……”

    那被称作杨文炳的校尉忙道:

    “卑职岂敢呐!高公公,这个小贼当街殴打路人,无故致人重伤,他虽是个户部经历,但依我大乾律令,也当将他……”

    高良士摆手打断了杨文炳的话,道:

    “就算他打了人,自有那长安县的捕快过来执法,顶多也是送交京兆府法办,你们南安平司,什么时候闲成这个样子……都管起大街上地痞打架的事情啦!……”

    杨文炳讪讪地说道:

    “卑职……卑职也是整巧路过……见那厮当街行凶,有点看不下去……卑职抓了他之后,自当送交京兆府……”

    高良士依旧脸皮也不抬,只是看着自己的一双白嫩的肥手,仿佛是在欣赏着一件这世间最为精美的物品,淡淡说道:

    “你若伤了他……咱家拿性命担保,非但你杨文炳要人头落地,连你们南安平司的裴才保,也至多能活三日!”

    杨文炳闻听此语,心中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但他仍然有些不信,又道:

    “高公公,他徐无病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从七品经历,卑职就算抓了他,也是依律办事……又如何,会惹出这么大的祸事……卑职不解,还望高公公明示!”

    高良士仍是正眼都没瞧一下杨文炳,他微微扭动着自己的肥腰,施施然径直往前走了,一边走,一边兀自软绵绵地说道:

    “咱家可没工夫陪你闲聊!……没什么事情,都给我滚吧!……不过,你且记住,咱家今日可是实实在在地救了你这条小命!……”

    杨文炳此次带了大队人马,精心布了个巧局,原以为必能将徐无病手到擒来,到时候就算他户部过来要人,自己也是理直气壮,未料竟是弄得这么一个灰头土脸的局面……如今,虽眼看着猎物就要落网,但他杨文炳无论如何也是不敢违逆了内廷大总管高良士的心意。此时,满脸丧气的杨文炳只得挥了挥手,带着一众手下,如风吹残叶一般,尽皆撤了回去……

    只片刻之间,原先热闹拥挤的一段东市路口,就变成了冷冷清清……商贩路人早已经逃光,除了几个胆大的书生还躲在远处偷偷观看之外,此地就留下了徐无病和高良士两人。

    刚刚还施展了一段卓绝的轻功,如今,高良士却不疾不徐地向徐无病轻轻走了过来。他肥胖的腰肢微微扭动,一身绛紫色的大袍子迎风招展,隐隐地还散发出一些脂粉的香气。一张肥大的圆脸上,好似涂抹了一层厚厚的妆粉,显得特别的白净。他脸上没有一丁点胡须,额头的皱纹也是不多,花白的头发还梳理得异常整齐,这些看上去与他六十余岁的年龄都不太相称……乍看之下,许多人都会以为,眼前的这位白白净净的老太监,还是个中年的胖财主……

    一个六十余岁的男人,一个不完整的老“男人”,长得如此肥胖,打扮得还如此妖娆,更为难能可贵的是,他举手投足之间,竟还是如此地从容不迫、如此的“婀娜多姿”……这,得需要多大的自信才能做到啊!

    高良士缓步轻移,如一朵紫色的大芍药花一般,“风情万种”地走到徐无病身边,轻启朱唇,微摆双手,用比之前更为绵软的语气唤道:

    “徐……经历……”

    同样的称谓,同样的口吻,甚至是同样的语气,但在不同人的口中叫出,听起来的味道,却不啻是天壤之别……

    “徐……经历……”二五万

    慕容嫣叫了一声,那声音如百灵幽唱,如黄莺婉啼,听起来如沐春风、如享秋雨,只一瞬间,便能让你忘却所有人世间的烦恼……

    “徐……经历……”

    舒恨天叫了一声,那沙哑着嗓子刻意模仿慕容嫣的女子腔调,虽然滑稽,却也能令人忍俊不禁、聊搏一哂……

    “徐……经历……”

    如今高良士的这一声呼唤,既有男人的低沉,又有女子的尖细,直听得徐无病不由得抖了一个机灵。无病的全身,顿时泛起了无数的鸡皮疙瘩……

    无病问道:“你……你是……”他强忍着没有做出额外的动作,诸如扭头欲呕,噗嗤一笑、捏住鼻子、皱了眉头……他只是觉得,对人还是应有起码的尊重……

    “哎呀!你别管咱家是谁……你就跟着咱家走就是了……有人要见你哩……”高良士一边温声软语地说话,一边却趁无病不注意,一把就拽住了无病的左手,也不管无病有没有答应,拉着他就走……

    “呃……那个……这位……公公……徐某自己会走路……”徐无病低声说道。他虽不知高良士的身份职务,但也隐约猜出了眼前那人应该是个宫廷里的宦官。他见那老太监一直抓住自己的手不放,心里总觉得有些异样……长这么大,虽然认识了许多的朋友,但被一个男人如此“亲昵”地握住手一起走路,无病自打出生以来,实实在在还是头一遭……

    “哎吆!……你这小后生……看不出,脸皮儿还这么薄……唉吆喂!你这小脸儿这么一红,看上去可真是——俊呐!……”高良士放下了无病的左手,却冷不丁,又掐了一下无病的左脸颊。这高公公出手如电,他一边说着话,一边还不停地笑……无病根本就未曾留意到,自己的脸颊在不经意间,已被那高公公给“狠狠地”掐了一把……

    “呃……这位……公公……刚刚多承公公相救,徐某在此先行谢过!”这徐无病此时的心里面,着实不知是一种怎样的感受,既有真诚的感激,又多少有些“猝不及防”……但念及之前高良士救命之恩,无病还是俯身给高良士行了一个大礼……

    “嗯吆!……咱家姓高……你就别一口一个‘公公’地叫了,咱家都被你叫得老了!……以后,你就叫咱家一声‘高家哥哥’或是‘良士哥哥’就行啦!……”高良士赶紧贴过身去,轻轻地抬手,扶起了徐无病。他一张胖圆脸上的一双圆圆的小眼睛,此刻却直勾勾地盯牢了徐无病,眉眼之间,笑意已然如春花绽放……

    “高家……哥哥”无病随口问了一句。他挠了挠前额,心中不禁纳罕,心道你这六十多岁的一个老太监,怎地还这般矫情……

    “唉!……好弟弟,我的徐家好弟弟啊!……”高良士长长地应了一声,心里好似已乐开了花,他肥胖的身躯轻微扭动着,此时的心情,已恨不得,手舞足蹈一番了……

    ……

    原来,大乾皇帝李重盛自十月初一那日,在得月楼中见徐无病喝阻青衣卫抓人之后,便一直关注着这个卓尔不群的杭州青年。在得月楼中,徐无病怒斥青衣卫仗势欺人、胡作非为……当时,他的这一番慷慨陈词、激扬大论,只恨无人能赏,却未料到,已被楼上的李重盛听得清清楚楚……

    见徐无病在酒楼中连番豪饮、喝阻青衣、襄助穷苦的这一连串举动,李重盛不由得暗叹长安城中竟有这般潇洒磊落的青年才俊。出了得月楼后,他心中兀自念念不忘,是以便令高良士密切关注徐无病的一举一动……

    因此,徐无病之后进出魏王府拒绝李缜的延揽、兴道坊摆摊无人问津、客栈中整日饮酒买醉等等情形,除了出城往东之后在玉山与慕容嫣共度一月的经过之外,他在长安城中的诸般经历,李重盛都清清楚楚……

    皇帝其实一直在等,等一个合适的机会,他要亲自见一见这个青年……

    这样的一个大好青年,这样的咳唾如珠,这样的倜傥如风,这样的随意不羁……仿佛天地只是一张为他一人展开的画卷,他只是轻轻提笔,潇洒挥毫,俯仰间,便已一气呵成……

    拢天地于须臾,着万物于豪端……不亦妙哉!

    “年轻,真好啊!……”皇帝每每想到这个青年一副落落难和的模样,便不禁心生感慨。自己从八岁登基至今,这一晃,整整七十年了……如今,不觉间便已是耄耋之年,垂垂老矣!……

    这一次,接连出现了“国库亏空”“太子贪墨巨额库银”“四道十六府大旱”“各道府州瞒报灾情、有司赈灾乏举”等诸般大事,一时间,朝局动荡,群臣自危……正当国势艰难,朝廷无银可赈之际,整个京城中,所有的王公贵戚、豪门大户,竟无人愿意捐助银两。皇帝派楚王李祉与魏王李缜负责募集银粮,两位七珠亲王忙乎了十余日,仅筹到了几万两白银,这对于全国百万的灾民而言,无异于杯水车薪……

    而恰在今日,李重盛听楚王进宫奏报,他奉旨该管的兵部,接到了天宝阁专人呈递的阁主慕容远山的亲笔书信,信中大意乃是:值此天下大旱、国势艰危之时,天宝阁愿效绵薄之力,替朝廷分忧,为灾民解困,非但将兵部历年积欠的一百万两兵器采办之款尽数捐赠,更愿额外出资二十万两现银,以解燃眉之急……

    随同慕容远山的亲笔书信,天宝阁将大乾兵部历年来的欠条以及兵器采办行文等等诸般票据亦全部奉还,同时,户部也收到了来自天宝阁的四张各为白银五万两的巨额银票。

    “差不多是时候了……”李重盛接到这个奏报,心中亦喜亦忧,他突然间就想见一见徐无病,便特命高良士将徐无病带到了大明宫中……

    如今已是戌初时分,皇帝刚刚在愉龙池中泡了一个舒适的温泉浴,随即便命人在紫宸殿旁的浴堂殿里,摆下了一桌小宴……

    此刻,李重盛身着便服在席前落座,大冷天里洗泡温泉之后的那种酣畅的感觉兀自在周身游走。皇帝看着宫女们小心翼翼地为他倒酒端菜,轻轻地为他抹去额头上些微细密的汗珠,心里不觉分外舒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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