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恰逢雨连天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沉筱之
恰逢雨连天
作者:沉筱之
柳朝明记得,初遇苏晋,是景元二十三年的暮春。那个时节总是多雨。他在朱雀桥边落轿,她隔着雨帘子对他一揖。雨丝洋洋洒洒,他看不真切,只记得她一身素衣,明眸深处仿佛有火燎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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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恰逢雨连天》作者:沉筱之

    文案

    柳朝明记得,初遇苏晋,是景元二十三年的暮春。

    那个时节总是多雨。

    他在朱雀桥边落轿,她隔着雨帘子对他一揖。

    雨丝洋洋洒洒,他看不真切,只记得她一身素衣,明眸深处仿佛有火燎原。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女扮男装

    搜索关键字:主角:苏晋,柳朝明,朱南羡 ┃ 配角:沈奚 ┃ 其它:

    楔子

    永济元年的雪,一直到十二月才落下。

    苏晋被人从刑部带进宫,险些叫这光亮的雪色刺了目。

    她已百日不见天光,大牢里头暗无天日,充斥着腐朽的尸味。每日都有人被带走。那些她曾熟悉的,亲近的人,一个接一个被处死。

    一朝江山易主,青史成书。

    身上的囚袍略显宽大,凛冽的风自袖口灌进来,冷到钻心刺骨,也就麻木了。

    苏晋抬眼望向宫楼深处,那是朱南羡被囚禁的地方。昔日繁极一时的明华宫如今倾颓不堪,好似一个韶光飒飒的帝王转瞬便到了朽暮之年。

    明华宫走水——看来三日前的传言是真的。

    内侍推开紫极殿门,扯长的音线唱道:“罪臣苏晋带到——”

    殿上的人蓦然回过身来,一身玄衣冠冕,衬出他眉眼间凌厉,森冷的杀伐之气。

    这才是真正的柳朝明。苏晋觉得好笑,叹自己初见他时,还在想世间有此君子如玉,亘古未见。

    如今又当怎么称呼他呢?首辅大人?摄政王?不,他扶持了一个痴人做皇帝,如今,他才是这天下真正的君王。

    殿上的龙涎香沾了雪意,凝成雾气,叫柳朝明看不清殿下跪着的人。

    “过来些。”沉默片刻,他吩咐道。

    苏晋没有动。两名侍卫上前,将她拖行数步,地上划出两道惊心的血痕。

    隔得近了,苏晋便抬起头,哑声问道:“明华宫的火,是你放的?”

    他没有作声,苏晋又道:“你要烧死他。”

    柳朝明这才看见她唇畔悲切的笑意。曾几何时,那个才名惊绝天下的苏尚书从来荣辱不惊,寡情薄义,竟也会为一人悲彻至绝望么。

    柳朝明心头微震,却咂不出其中滋味。良久,他才道:“你作乱犯上,勾结前朝乱党,且身为女子,却假作男子入仕,欺君罔上,罪大恶极,即日流放宁州,永生不得返。”

    苏晋又笑了笑:“不赐我死么?”

    这一生荒腔走板行到末路,不如随逝者而去。

    囚车等在午门之外,她戴上镣铐,每走一步,锒铛之声惊响天地。

    柳朝明看着苏晋单薄的背影,忽然想起初见她的样子,是景元二十三年的暮春,风雨连天,她隔着雨帘子朝他打揖,虽是一身素衣落拓,一双明眸却如春阳秀丽。

    那时柳朝明便觉得她与自己像,一样的清明自持,一样的洞若观火。

    他只恨不能将她扼死在仕途伊始,只因几分探究几分动容,任由她长成参天大树,任她与自己分道而驰。

    如今她既断了生念,是再也不能够原谅他了。

    “苏晋。”柳朝明道,“明华宫的火,是先皇自己放的。”

    苏晋背影一滞。

    柳朝明淡淡道:“他还是这么蠢,两年前,他拼了命抢来这个皇帝,以为能救你,而今他一把火烧了自己,拱手让出这个江山,以为能换你的命。”

    苏晋没有回头,良久,她哑声问:“为什么,要告诉我?”

    “你不是问,为何不赐你死么?”柳朝明道,“如朱南羡所愿。”

    囚车碾过雪道,很快便没了踪迹。

    天地又落起雪,雪粒子落了柳朝明满肩,融入氅衣,可他长久立于雪中,仿佛感觉不到寒冷。

    一名年迈的内侍为柳朝明撑起伞,叹了一声:“大人这又是何必?”他见惯宫中生死人情,晓得这漩涡中人,不可心软半分,因为退一步便万劫不复。

    “尚书大人本已了却生念,大人那般告诉她,怕是要令她置之死地而后生了。苏大人在朝野势力盘根错节,所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当今圣上又是假作痴傻,若有朝一日,她得以返京,与大人之间,怕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了。”

    他们相识五载,连殿上的帝王亦如走马灯一般换了三轮,生死又何妨呢。

    “若她还能回来。”柳朝明笑了笑,“我认了。”

    第1章

    苏晋初遇柳朝明,是景元二十三年的暮春。

    那个时节总是多雨,绵绵密密地落在十里秦淮,铺天盖地扯不断的愁绪。

    也的确是愁得很了,春闱刚过,榜上有名的贡士就丢了一个,今早去他住处一看,桌上还搁着誊录一半的《大诰》,然而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贡士失踪是要去大理寺登案的,可惜天公不作美,走到一半,春雷隆隆作响,须臾间就落了雨。

    苏晋一路冒雨疾行,过了朱雀桥,眼看大理寺就在跟前,却有人先她一步,在官署外落轿。

    四方八抬大轿,落轿的大员一身墨色便服,身旁有人为他举伞,眉眼瞧不真切,不言不语的样子倒是凛然有度。下了轿,脚下步子一顿,朝雨幕这头看来。

    苏晋愣了一愣,这才隔着雨帘子向他见礼。

    这是个多事之春,漕运案,兵库藏尸案数案并发,大理寺卿忙得焦头烂额,成日里将脑袋系在裤腰头上过日子,是以署外衙役见了苏晋的名帖,不过京师衙门一名区区知事,就道:“大人正在议事,烦请官人稍等。”也没将人往署衙里请。

    苏晋也不是非等不可,将文书往上头一递也算交差。

    但这名失踪的贡士与她是仁义之交,四年多前,她被逐出翰林,若非这位贡士帮衬,只怕举步维艰。

    雨势急一阵缓一阵,廊檐下紧紧挨挨站了一排躲雨的人,看官袍的纹样,与苏晋一样,都是被打发来候着的芝麻官。

    苏晋正想着是否要与他们挤挤,头顶一方天地潇潇雨歇,回身一看,也不知哪里来了个活菩萨为她举着伞,一身随侍着装,眉目生得十分齐整,说了句:“官人仔细凉着。”将伞往她手里一塞,径自又往衙里去了。

    伞面是天青色的,通体一派肃然,大理寺的衙差已先一步寻着这伞的贵气将她往署里请了,苏晋这才想起,这尊贵伞是方才那位落轿大人用的。

    也是奇了,这世道,伞的脸比人的脸好用。

    见到大理寺卿,苏晋俯首行礼:“下官苏晋,见过张大人。”

    张石山是识得苏晋的。

    他出身翰林,去年才被调来大理寺。当年苏晋二甲登科,还在翰林院跟他修过一阵《列子传》,可惜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而今再见后生,昔年一身锐气尽敛,张石山心中惋惜,言语上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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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由温和几分,指着一张八仙椅道:“坐下说话。”

    苏晋依言坐下,这才注意那位落轿大人正于座上另一侧闲饮茶。她少小识人颇多,眼前这一位模样虽挑不出瑕疵,然眼底云遮雾绕,不知藏着什么。

    苏晋想起一个句子来,晓开一朵烟波上。

    张石山道:“你托刘寺丞递来的文书我已看了。晁清的案子你且宽心,好歹是朝廷的贡士,我再拟一份公文交与礼部,务必将人找到。”

    艰屯之年,三法司遇到棘手案子无不往外推的,大理寺肯接手已是天大的情面,可等到礼部审完公文,着手找人又是什么时候?读书人一辈子盼着金榜题名,后日即是殿试,晁清等不起的。

    苏晋想到这里,道:“不瞒大人,此事京师衙门也查了,晁清这几日都在处所用功,并无可疑之处。只失踪当日,太傅府三公子的来找过他,像是有过争执,之后人才不见得。”

    太傅府三公子晏子言,当今太子的侍读,时已升任詹事府少詹事。张石山问:“如何证实是少詹事?”

    苏晋道:“手持一枚晏家玉印,贡士处所的武卫验过的。”

    张石山为难起来,此事与晏三有关,他要如何管,难不成拿着一枚玉印去太傅府拿人么?得罪太傅便罢了,得罪了东宫,吃不了兜着走的。

    张石山一时无言,隔着窗隙去看乌沉沉的天色,春雨扰人,淅淅沥沥浇得人心头烦闷。

    倒是座上那位落轿大人悠悠开了口:“晏子言来过,后来又走了么?”

    “走了。”

    “走的时候,晁清人还在?”

    “还在。”

    那一位端着一盏茶,平静地看着苏晋:“既如此,倒不像干晏子言甚么事。京师衙门不愿接这烫手山芋,所以你来大理寺,请张大人看在往日情面,拿着区区一面之辞去审少詹事?”

    苏晋被这话一堵,半晌才吐出一个“是”,双膝落在地上,重重磕了个响头,“请张大人帮学生一回。”

    到底是读书人,满腹诗书读到骨子里,尽化作清傲。都说膝下有黄金,若不是为了故友,一辈子也不要求人的。

    张石山看她这副样子,心中已是动容,方要起身去扶,却被一旁伸来的手拦了拦。落轿大人端着茶,慢慢踱到苏晋跟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本官同你说几句实在话,你听好。”

    “今年开岁不顺,什么世道你心中该有数。莫说是丢了一个人,哪怕死了人,烧了几座庙,只要天下大致太平,能揭过去就揭过去了。为官当有为官者方圆,跟大理寺讲情面买卖,且先看自己身份。”

    夜里,苏晋回到应天府衙的处所,坐在榻上发呆。

    邻屋的周通判看到了,问:“那位张大人将你回绝了罢?”又摇头叹道:“我劝过你,这些当官的老不修,活似臭茅坑里的石头,一则迂腐,二则嗜‘蝇’,你何必自取其辱。”

    周通判字皋言,单名一个萍字,当年春闱落第,凭着举子身份入的京师衙门。苏晋转头看他一眼,忽道:“皋言,朝廷里年不及而立,且是三品往上的大员,你识得几个?”

    周萍吓了一跳:“年纪轻轻就官拜高品?”又沉吟说,“不过自景元帝广纳贤能,这样的朝官不至六七,亦有三四。”

    苏晋默不作声,在案几上抹平一张纸,沾水研磨。笔落纸上,须臾便勾勒出一幅人像。周萍锁眉看着,竟慢慢看痴了,那纸上人长得极好,一双眉眼仿佛本就为山水墨色染就而成。

    苏晋搁下笔,问:“这个人,你识得否?”

    周萍道:“虽说三品以上的朝官有好几个,可这等样貌,这等气度的,若不是户部侍郎沈奚,那便非新上任的正二品左都御史柳朝明柳大人莫属了。”

    苏晋沉默了一下,声音轻飘飘的:“我猜也是。”

    大理寺这条道儿,是彻底被堵死了。苏晋躺倒在榻上,想起四年多前,她被乱棍加身,昏死在路边。只有晁清来寻她。风雨连天,泥浆沾了他的白衣袖子,他将她架在背上,索性连伞也扔了。苏晋浑浑噩噩间说了声谢,晁清脚步一顿,闷声回了句:“你我之间,不提谢字。”

    受恩于危难,结草衔环以为报。

    周萍方起身就听见叩门声。天未明,苏晋站在屋外,眼底乌青,大约是辗转思量了一整夜:“小侯爷的密帖呢?拿来给我。”

    周萍原还困顿着,听了这话,陡然一惊:“你疯了?”

    苏晋不言语,径自从一方红木匣子里将密帖取出,帖子左下角有一镂空紫荆花样,里头还写着一道策问。

    这样的信帖面上瞧着没甚么,里头却大有文章——当今圣上以文治国,每月命各翰林院士分发策问,令诸皇子作答,时限三日,答出无赏,答不出却有罚。收到这样的密帖,大约是哪位殿下躲懒,找下头的人代答。

    宫中规矩严苛,虽说密帖经手之人甚少,但若铁了心要查,也不是查不出的。半年前,钦天监一名司晨就因帮十四殿下代拟了一道策论被活活打死。

    苏晋将桌上一杯冷茶泼到砚台里,碾墨铺纸,落笔就答。周萍在一旁看得触目惊心,连忙将门掩上,跟过来问:“昨日我要烧这密帖,你拦着不让,心里就有这打算了?”

    苏晋“嗯”了一声。

    周萍急忙道:“你找死么?知而慎行,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苏晋淡淡道:“危墙虽险,尚有一线生机,总好过屈身求人。”

    周萍要再劝,外头有人催他上值。匆忙洗了把脸,走到门前,回头看苏晋仍旧一副笔走如飞慷慨赴死的形容,只好叮嘱:“你要找晁清,我替你想辙,你莫要冲动,切记三思而后行。”

    苏晋没抬眼,回了句:“记得帮我画卯。”

    策问论的是中兴之本,苏晋答罢,收拾好笔墨出门。外头又在落雨,雨丝如断线,细且密,她回屋取蓑衣,想了一想,又取了那柄天青色油纸伞。这是柳朝明的伞。苏晋想,此一行,若能撞见柳朝明,便将这伞归还了。

    周萍说三思而行,她不是没有听进去。可有甚么办法呢?她实在不愿欠旁人什么,点滴之恩,便要涌泉相报,而晁清相扶相持之恩,竟要以命相搏了。她这一生注定艰险,长此以往,还是与旁人少些瓜葛才好。

    第2章

    苏晋到了侯府递上名帖,府外武卫验过,称小侯爷上值未还,烦请且先候着。

    小侯爷任暄是长平侯的独子,为人有些自来熟。

    长平侯过世后,光耀一时的侯府徒留一个空架子,好在圣上念任暄谦恭有度,御封他为礼部郎中。

    明日是殿试,任暄在衙署核对了一日贡士名录,等到散值归家,已暮色时分了。

    春雨初歇,灼灼霞色笼罩天地,他老远分辨出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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