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恰逢雨连天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沉筱之

    其中,凉是前朝凉国与达丹旧部所建,赤力位于西面,而达丹所居的大片草原,分成不同部落,各部都有自己的王,合称达丹。

    “户部的尹郎中带着几个人帮我算了笔账,万万两白银,从安南分数次流入大随,即便再缜密,只要还在大随境内,就很难查不到。”

    “大人的意思是,这万万两白银,再流入大随后,又流出去了?”

    苏晋“嗯”了一声:“既在邛州出现,应该往北走了,赤力与北凉和我们互有交战。”她的指尖在北域图上直滑而上,然后点了点,“查查这个达丹。”

    查达丹不过三个字,说起来很简单,怎么查,如何查,却是个难题。

    部落太多,彼此之间合纵连横,从哪里入手,入手以后怎么往下走,都得仔细思虑。

    苏晋只管吩咐,只管问结果,难题落不到她身上,头疼的是下面的人。

    吴寂枝将密函收好,想着事不宜迟,打算去找兵部的人一起商量,刚退出去没多久,又回来:“苏大人,文远侯过来了。”

    苏晋一愣,齐帛远性情清寡,远避朝堂,虽与谢煦是至交,除了她弹劾朱稽佑的那回相助过一次,这些年倒未与她有太多来往,即便有,也是点到为止。

    到底是世交长辈,苏晋屏退了吴寂枝,理了理衣衫,迎出公堂,十分有礼地一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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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侯爷有事命人吩咐晚辈一声便是,何必亲自来这一趟?”

    齐帛远的须发已全然白了,清癯的面颊有岁月痕迹,但那份沉淀进骨子里的书生风骨依旧不改。

    他淡笑了笑:“老夫是来辞行的。七月时,胥之来京,邀老夫去杭州柳府小住,老夫应了。此一去不知何时归,京师故人无几,因此特进宫来与你和柳昀辞行,望你日后一切安好。”

    苏晋道:“侯爷与柳老先生是至交,若能去杭州柳府住上数月乃或一年,彼此作伴,这是好事。还望侯爷回京时,与时雨来信一封,时雨也好尽晚辈之道,去城外接您。”

    齐帛远并没有久留的意思,在她公堂里吃了一盏茶,便起身告辞。

    但告辞也不是往别处去,而是往流照阁的正院寻柳朝明。

    苏晋自是相陪,一路穿廊过径,又听得他道:“胥之七月来京,曾到老夫府上小住,这么多年了,他还是刻板,提了好几回柳昀的玉玦,一提就气,一气就不愿回府见柳昀。听说他后来还特地见了你,只盼没有为难你才好。”

    苏晋耳根子一跳:“柳大人的玉玦?”

    齐帛远“嗯”了一声,语气清清淡淡的,却带着一丝意外:“当年柳昀离开柳府,才十一岁,带走了一枚玉玦,那是他母亲留给他唯一的遗物,也是他最珍贵的事物。”他说着,一笑,“怎么,柳昀没与你提过?老夫还道他这些年与你走得近,你知道这事呢。”

    苏晋道:“侯爷说笑了,柳大人惯不爱提自己的事,晚辈与他走得近,也只是言及公务居多。”

    齐帛远点头:“嗯,他是这样的性子。”

    苏晋原不想再问,可所谓的柳府玉玦,她也是有一枚的,还是柳胥之亲手相赠。

    那句“唯一的遗物”,“最珍贵的事物”,如同一张织锦图上忽然绣偏的针脚,容不得她忽视。

    “敢问侯爷,柳大人的玉玦,原本可是一双的?”

    “不该说一双,而是一对。”齐帛远道,“胥之这个人刻板,成亲时,连聘礼也是规规矩矩的,也就这么一对玉玦,是他刻意选了好玉,寻匠工做了一对,赠了一枚给柳昀母亲,难得的人间烟火与清欢,后来还打算传承下去,给柳昀,再给儿孙。”

    苏晋听了这话,一阵心惊,脑中恍恍惚浮起一个念头——原来柳胥之那枚玉玦,不是赠谢相之后,而是想赠柳昀之妻?

    可她早已将自己许给了朱南羡,怎么能受?

    不管这个念头是真的亦或只是出于揣测,它既在她心中生根,那玉玦她是一刻也不能留了。

    齐帛远看苏晋顿在原地,唤了声:“阿雨?”然后问,“怎么,你其实晓得这玉玦?”

    不然如何知道是一对?

    苏晋摇头笑了笑:“见柳伯父佩戴过罢了。”

    她抬目看了眼匾额,流照阁正院已至:“晚辈刑部还有要事,便送侯爷到此,望侯爷此去杭州,一路平顺。”

    齐帛远点头:“好,日后记得,不必称老夫侯爷,也换一声伯父。”

    苏晋应了,拜别了齐帛远,目送他进了柳朝明的公堂,匆匆走了。

    这一走却没回她方才提的“有要事”的刑部,而是转首出了流照阁,对守在阁外的小吏道:“备马,送本官回府。”

    小吏连忙应了,等苏晋到了正午门,马车已候在金水桥畔了。

    苏晋径自命人将马车赶回府,去屋里取了玉玦,还没出房门,阿福见了她便叫唤:“十三殿下,十三殿下!”

    这一叫便引来了覃照林,一见苏晋已将官袍换下,身着一身青衫,问:“大人,您咋这时候回府了?”又问,“您要去哪儿,俺送您。”

    阿福又叫:“殿下,殿下!”

    装着玉玦的匣子握在手里,烙铁一般烫,她早已应了朱南羡的婚约,如今怎么能接他人信物?

    苏晋觉得难以启齿,只道:“你别管了,我有急差要办,去过就回宫。”

    等走到门口,看覃照林还跟着自己,又吩咐:“我近日宫中事忙,想必接下来数日不能回府,你守着苏府,平日里要放机灵点。”

    覃照林嘿嘿一笑,挠挠头:“俺知道,俺知道,大人放心。”

    苏晋遣走宫中驾车的小吏,独自将马车赶到柳府。

    来应门的是安然,听了苏晋的来意,没敢接这匣子,说道:“玉玦既是老爷相赠,苏大人即便要归还,也该由我家大人来受,断没有安然替他受了的道理。”

    苏晋道:“我原不知这玉玦如此珍贵,以为只是信物,而今知道另一枚玉玦竟是大人令堂的遗物,直觉受之有愧,是一刻也不敢再留。”

    她没提她知道这玉玦是该传承下去的一对,太难开口。

    安然十分为难,思虑半晌,说道:“那不如这样,请苏大人在正堂稍坐片刻,待安然去取笔墨,苏大人给我家大人留书一封,说明还玉因果,待我家大人回府,安然会将书信递与他过目。”

    苏晋颔首。

    这样好,她之所以来柳府,本就想略去当面还玉的困窘,留书一封,总好过当面道明因果。

    谁知安然刚退出去没几步,又回来:“账房与偏房的笔被阿留拿去后院洗了,大人的书房虽离得近,等闲不能入内,安然要去东院书房取笔纸与墨砚,还请苏大人多等片刻。”

    苏晋应好,独坐在正堂吃了一会儿茶。

    方才只想着快些将玉玦归还,没多作思虑,此刻静下来,便有不少念头自心里浮起。

    安南行商案查到最紧要的一步,却断了线索,她大可以拿着现有的“证据”,佐以“杀无赦”的密诏去治柳昀的罪,可是,然后呢?

    她当真想要柳昀的命么?

    苏晋知道她该是果断的,不留情的,可临到这最后一步,她仿佛是站在悬崖边,山岚呼啸,身旁就是柳昀。

    她一伸手,就可以把他推下去。

    指尖已触到他的背脊,却一下没了力气,眼前是初遇暮春的连天雨,耳畔是他问自己“你可愿来都察院,随本官做一名御史”,再鼓足勇气,看到山石滚落的白屏山,他来救自己。

    她欠的还没还,也还不起。

    苏晋只盼有一股力气,自九天来也好,自阎罗来也罢,助自己不顾心头辗转,将这一掌推下去。

    推下去,就能尘埃落定。

    柳府静悄悄的,也不知怎么,苏晋心底忽然浮起了安然方才说的一句话,“大人的书房虽离得近,等闲不能入内”。

    她还记得,当初阿留也曾与自己说过:“大人的书房除了三哥谁也不能进,当初有个婢女就是因为进了大人的书房……”

    阿留的话没说完,但苏晋私下记住,后来着人打听。

    柳朝明命人杖毙婢女,立下规矩,自此柳府再无一人敢进他的书房。



分卷阅读298
    那一股能助自己将临渊一掌推下去的力气,在柳昀的书房么?

    苏晋搁下茶碗,站起身。

    第198章 一九八章

    午后无风, 柳府静得连浮在秋光里的烟尘都不敢妄动。

    苏晋推开书房的门。

    门没闩, 里头的陈设一如柳昀这个人,洗练, 清冷, 沉凝, 一物不多,一物不少。

    苏晋移步去书案。

    案上搁着一台砚山, 一座笔屏,一方墨匣, 一个荷叶状的水中丞,书卷都归置在书匣中,榴枝样的玉镇尺下压着一叠白麻纸,头一张上写了个字,大约是柳朝明信笔书的,一个“济”字。

    几座檀木书架上搁着的都是藏书,连一份都察院的卷宗都没有, 除了一方半开的木匣里放着一支金簪子, 并无丝毫异样。

    苏晋心中狐疑, 这样的书房有何不能进的?

    她还欲再探, 一想到安然就要取了笔纸回来,只得作罢,刚转身要走, 目光忽然在东面墙上定住。

    她看到了一柄剑。

    剑身通体墨黑, 上有暗色金线淬成的云纹。

    这柄剑别人或许不识得, 但苏晋认得。

    朱南羡曾解下“崔嵬”给她细瞧过,说:“你看这鞘身上的云纹,乍看上去没什么,其实里头藏着端倪。”

    他握住刀背,对着烈阳的方向一举,大片日光倾洒,鞘身上的云纹有的黯淡下去,有的灼亮起来,而亮起光的地方连城线,正是一条腾云巨龙。

    此时此刻,午后秋光透窗而入,东墙上这柄剑的剑身,也有一条时隐时现的龙。

    这样的刀剑,世上只有三把。

    青崖,崔嵬,世上英,象征着大随无上皇权,斩天下奸佞,诛世间宵小。

    崔嵬是刀,青崖已随朱祁岳而葬,柳昀书房里的这把——

    世上英。

    一股寒意自苏晋心里陡然而生。

    她记得舒闻岚与自己说过,朱昱深的世上英,早在他出征北平之前就弄丢了,说是落在河里,当时还派了许多将士下水去找,朱景元震怒,赏了四殿下五十个板子。

    朱昱深出征北平是十九岁,至今已过去了十二年。

    世上英既是那时不见的,也就是说,朱昱深早在十余年前,便将世上英当作信物,赠给了柳昀。

    他将如此重要的东西给柳昀,为此不惜受一场大刑,谋的是什么?

    而柳昀从不允人进他的书房,藏的是什么?

    十余年之约,简直囊括了她的半生。

    苏晋忽然觉得抬头五尺,天地风云里,仿佛藏着一只大手正搅弄着这乾坤,而她,或可只是一只身不由己的蝼蚁。

    她终于感受到了一丝岌岌可危的紧迫感。

    再也不需要旁人给她临渊一掌的力气了。

    她要立刻回宫,明日,不,今晚,今晚就要以密诏让柳昀伏法,一刻也不能耽搁,否则死的就会是自己人。

    在紧迫感逼来的同时,苏晋的目光落在自己的靴头,忽然想到一个令她遍体生寒的事实。

    她此刻,怎么会在柳昀的书房呢?

    不错,是齐帛远来辞行时,告诉她柳家的玉玦原是一对,所以她来还玉。

    可是齐帛远的话,她就该信么?或者说,齐帛远这个人,她就该信么?

    她因他是祖父的至交,是孟老御史的挚友,从不怀疑他说的话,也不会去揣摩他每句话的用意。

    可是,苏晋终于意识到,齐帛远是她的尊长,更是柳昀的尊长。

    而柳昀是她的政敌,她凭什么笃定齐帛远就不会帮他?

    还是说她在心底,从未真正地想要对付柳昀?

    她真是太大意了!

    苏晋只觉这一柄世上英仿佛化作兵戈朝自己袭来。

    她一步一步后退,转身夺门而出。

    却在迈出书房的刹那整个人一下子定住——

    她看到了柳昀。

    柳朝明见苏晋从自己的书房出来,也愣了一下。

    今日辰末,齐帛远前来辞行,称自己明日要启程去杭州府,让他回府为自己取一卷孤本,路途上闲来无事可看。

    柳朝明原想将此事交给安然,但齐帛远执意要他亲自取,亲自送,说还有些家事要交代。

    文远侯甚少如此盛意凌人,柳朝明心中狐疑,但他毕竟是尊长,是以没有耽搁,命人备马回府。

    府上无人应门,他方才还觉得怪,直到看到苏时雨,一下子全明白过来。

    今日已是九月初二了。

    他们只有百日,九月初十前,若不将苏时雨困住,他们只会功亏一篑。

    他不能再耽搁了,而今日,她从他书房出来,洞悉了他全部秘密,日后一定会对他更加小心防范,甚至今晚就会回宫下旨令他,令朱昱深全部伏诛。

    这是他最好的,也是最后的机会。

    是齐帛远给他的。

    柳朝明的目光在怔了一瞬后,慢慢变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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