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恰逢雨连天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沉筱之

    苏晋转头问朱南羡:“他可曾见过陛下?”

    朱南羡道:“这个人我知道,早年跟着阙无,尝在北疆领兵,七年前因战伤被分派来左军都督府做都事,应是没见过我。”

    若非当年朱祁岳想将此人调去岭南,为这事还找过他和朱昱深,只怕朱南羡也不会记得此人。

    苏晋略一思索,柳昀的目的,只不过是想利用梁都事截下他们一行人,以此来对付舒闻岚。

    可柳昀与舒闻岚都不是千里眼顺风耳,他们的人,被截下多少,脱身多少,被截下的是谁,脱身的又是谁,这就另当别论了。

    苏晋点头:“这就好,依计划行事。”

    翟迪打了个手势,自领着一行人往山道隘口处行去。

    得到禁障处,梁都事先行上前行了个礼,瞧清来者正是翟启光,说道:“翟大人,下官昨夜接到密报,说您今日押送上京的一众人中藏有要犯,下官要仔细彻查,还请翟大人请所有人上前来一一核对户籍。”

    第240章 二四零章

    翟迪点了一下头, 朝身后示意。

    一行官兵领着翠微镇的镇民上前, 查到梳香与云熙, 都督府的官差果然神色有异,回身与梁都事小声请示。

    翟迪将这副情状尽收眼底。

    方才他与苏晋商量对策, 苏晋说:“拦路的官员既是受柳昀指使, 那么他口中的钦犯必然不会是陛下,而是小殿下与梳香姑娘。”

    一名弱女子与一名孩童为何是钦犯,对此,官府的咨文只有一个解释,宗亲之故。

    “梁都事虽是受柳昀之意相阻, 他二人毕竟只是朝臣, 管不了天家的家事, ”

    “解铃还须系铃人, 既是与宗亲有瓜葛, 我们当中, 只要有一贵胄宗亲,一山更比一山高,就能暂将梁都事的疑虑压下去。”

    鱼目混珠也好, 暗度陈仓也罢, 到了这个当口, 只要能顺利离开蜀中,不管什么法子, 总要一试。

    禁障长达十数丈, 末端设在山弯处, 被查验完的翠微镇民被官差带至另一头等待。

    须臾,起端处只余下云熙与梳香。

    梁都事步上前:“翟大人,下官查明这二人系朝廷钦犯,需暂扣押在此,待请示过陛下与柳大人后,再听令行事。”

    岂知翟迪听了这话,眉心一蹙,似是意外,又似是不满,问了句:“你没接到陛下口谕?”

    梁都事一愣:“什么口谕?”

    “罢了。”翟迪说道。

    他下了马,步至身后的马车前,毕恭毕敬地行了个礼,说道:“殿下,梁都事尚未曾接到陛下口谕,不肯放行,您看是否要多等半日,待陛下的口谕到了再起行?”

    梁都事听翟迪称马车内的人为“殿下”,心中一凛,正思索着陛下的兄弟几乎死伤殆尽,而今车厢里的该是哪一位殿下时,则见一只修长如玉的手掀开车帘,朱南羡在苏晋的掺扶下下了马车。

    春寒料峭,他换了身月白长衫,外罩鸦青薄氅,一头乌发梳成髻,以一支玉笄簪着,腰间玉扣上嵌着的浅碧玛瑙与这满山翠色交相辉映。

    这身装扮,敛去浑身兵戈气,反添三分文人儒雅。

    “你就是梁司?”朱南羡放缓语速,淡淡开口。

    梁都事看到这样的朱南羡,心中已有几分揣测,都说十殿下朱弈珩好美玉,身不佩玉则不外出,今日看来,还真是如此。

    “回殿下,臣正是左军都督府都事梁司。”

    朱南羡点了点头,目光自云熙与梳香身上一扫,语气依旧清淡:“你既见到本王,放行吧。”

    梁都事的目光也随之落到梳香与云熙身上。

    十殿下下令,他自不敢不从,可是,毕竟事涉钦犯,还是小心为上。

    “殿下见谅,臣有一言,想斗胆问一问殿下。”

    朱南羡已作势要上马车,听了这话,回过身来:“说。”

    “敢问殿下,您如今不是长住京师吗?何以会忽然出现在蜀中?”

    早就料到他会有此一问,翟迪率先道:“大胆梁都事,殿下的行踪,可是你能够置喙的?”

    又朝朱南羡深揖而下,像是要代为赔礼。

    朱南羡却道:“无妨。”

    然后道,“本王去岁因处理归藩事宜,回桂林府了一趟,原打算即月就返,半途遇大雪封路,滞留至今春,尔后接到皇兄信函,知他于安南得胜,将至川蜀,是以绕道过来觐见,你可听得明白?”

    梁都事连忙道:“听明白了。”

    朱南羡又道:“至于这两名钦犯,正是本王昨夜见了皇兄后,皇兄命本王亲自押送上京的,他二人与我皇室遗脉相关,本王不便,亦不会与你解释太多,皇兄的口谕想必随后便到,届时,你自会知悉其中因果。”

    梁都事听得“皇族遗脉”四字,心中又是一惊,莫说昔嫡皇孙下落不明,被贬为庶人的朱稽佑,被废的十四王朱觅萧均有子嗣散落在外,这一桩桩一件件都不是他区区六品都事有资格打听的。

    梁都事不敢再行追问,但他一惯谨慎,最后道:“殿下恕罪,因微臣与殿下实乃第一回见,此事又关乎钦差,关乎宗亲血脉,不知殿下可有何信物——”

    “梁都事,你好大的胆子,你这是在质疑十殿下的身份?!”

    不等梁司说完,翟迪便怒斥道。

    朱南羡抬手一拦,看了一眼苏晋,吩咐:“拿给他看。”

    “是。”苏晋应了一声,随后取出九龙匕,呈于掌中,递到梁都事面前,“梁大人,您可认清了,这匕首可是当年太|祖皇帝赠与陛下与陛下诸位兄弟的。”

    匕首上刻九条游蟒,寓意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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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生九子。

    朱悯达朱沢微一众皇子相继离世后,他们各自的九龙匕也随之葬入皇陵,而今还存世的,也就那么悉数几柄。

    梁都事见到九龙匕,哪还有不信的道理。

    再退一步说,他虽没见过朱弈珩,但他曾在北疆当统领,朱昱深他见过不止一回,眼前人如星似月,眉宇之间,与永济陛下真是越看越像。

    当即将九龙匕跪地奉还:“十殿下恕罪,是微臣有眼不识泰山,请殿下责罚。”

    朱南羡淡淡道:“无妨,你也是秉公行事。”

    接过匕首,递给苏晋收好,从袖囊里取出一张布帕擦了擦手。

    他不是朱弈珩,却是与朱弈珩一起长大的亲兄弟,这位十哥说话的语气,情态,平日的习惯,若真有心要学,哪有学不像的。

    梁都事看朱南羡以布帕拭手,忆起十王爷确实是出了名的好洁净,心中懊悔至极,怪只怪自己素日里太谨慎,竟平白得罪了这位最得圣上信任的殿下。

    得了朱南羡首肯,他连忙从地上起身,亲自将“十殿下”送上马车,正要命身旁的官差放行,忽闻禁障的另一头传来一阵喧哗声。

    片刻,一名小吏急匆匆自山弯处跑来,凑到梁都事耳畔低语几句。

    梁都事大惊失色:“你没看错,真是那一位?”

    小吏将声音压得极低道:“这还能有假,当年沈大人在武昌府主持筑堤事宜,下官与大人您是一起见过他的,沈大人的人品样貌,真真过目不忘,下官绝不会认错。”

    梁都事往身后的马车看了一眼,嘟囔了一句:“真是怪了。”

    陛下在蜀中,十殿下在蜀中,柳大人在蜀中倒也罢了,怎么连沈奚沈大人也赶来蜀中了?

    “你们给沈大人放行了吗?”梁都事又悄声问。

    “自然放了。”小吏答,“国公爷的马车,我等哪里敢拦?不过沈大人听说此要上京的是翠微镇的镇民,多问了两句。”

    梁都事点了一下头,又朝身后看了一眼。

    这头,官兵亦给那两名钦犯放了行,果真宗亲遗脉,还劳翟大人亲自将他们送上了“十殿下”后头那一辆马车。

    前头沈奚的马车已朝山道这里驶来,这头朱南羡的马车也辘辘起行。

    梁都事想要解释已来不及,若上前拦阻更是不敬,早听说沈大人与十殿下之间有龃龉,这厢要面对面地撞上,真不知能否相安无事。

    苍翠山野间,只闻马蹄橐橐,绳缰清脆。

    三辆马车交替行过,两边的车夫互不相识。

    然而,正当这时,忽闻山弯处,有一人高呼:“沈大人,国公爷,下官有惊天的要事要禀报——”

    竟是姚有材无意得知了那马车里坐着的,就是他上头那位鼎鼎有名的沈国公,一时竟不顾官差拦阻,疾奔着追了上来。

    山道上一共三辆马车,在听到“沈大人”三字后,都急停了下来。

    往上走的两辆没动静,往下走的那一辆停稳后,被一支折扇挑开了帘子。

    沈奚的声音如昔日清泠,桃花眼下泪痣自带三分玩味,语气却字简意长:“惊天的要事?”

    姚有材像是要抓住救命的稻草,奔得极快,撞上沈奚马车的车辕,径自跪下,上气不接下气还犹自指着朱南羡与苏晋的马车道:“沈大人,这里头坐着的,根本不是什么寻常百姓,而是、而是死而复生的晋安帝!”

    第241章 二四一章

    整个山野似乎静了一瞬。

    翠色连成片, 像无声起伏的涛,乍然响起一声鸟叫, 声音脆得要惊醒梦中人。

    沈奚愣愣地看着对面的马车, 桐油顶,榆木身, 墨色帘, 寻常得随处可见。

    可死而复生的晋安帝是什么意思?

    总不能, 是……十三?

    他下了马车, 脑子里一片木然, 一时间连官架子都忘了拿,走上前想要掀帘子,伸出手, 惊觉手里还握着折扇,真是难得笨拙无措,仓促间又要换手, 谁知还没触到车帘, 那帘子一下从里头被掀开。

    朱南羡与苏晋朝沈奚看来。

    昔日离开随宫,近乎是斩绝过往,一起长大,推心置腹, 换来生死相交,离开的时候, 都不知此生会否有缘再见。

    一别生死与经年。

    他们的怔然与惊动不亚于沈青樾。

    苏晋笑了笑, 轻声唤:“青樾。”

    沈奚想回她一个笑, 唇角分明已扬起,从齿间溢出的却是一声似笑如诉的喟叹,明明很轻,却像是要将五脏六腑中所有的悲喜鸣音都溶在其中,吐露出来。

    他这三年来,不,应当说,自从当年沈婧离世后,从未有一日如今天这般欢心过。

    不是单纯的喜悦,就是觉得圆满。

    圆满得像是多年前在东宫,他与朱南羡一边吵一边抢着抱刚出生的麟儿。

    又像是在深宫里,他卧倒在一片雪地,拿着扇子遥点夜空,与苏时雨夸夸其谈。

    而那之后兵戈杀戮,明谋暗斗,都该化作云烟。

    再看向紧跟在朱南羡后面的一辆马车,那里头坐了谁,沈青樾聪明如斯,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一旁跪着的姚有材见到这幅场景,纳闷至极。

    沈大人见到晋安帝,震惊有之,诧异有之,这些都在他姚县令的意料之中。

    可沈大人毕竟是永济帝的内弟,是永济的亲信大臣,怎么对死而复生居心叵测先帝一点戒备之心也无呢?

    他忍不住提点:“沈大人,这一位就是晋安陛下,这几年一直住在蜀中,下官可以作证。”

    “还有他身旁这位,这一位乃苏时雨苏大人,下官打听过了,苏大人本该在宁州服刑,不知为何,竟也来了蜀中。”

    那头梁都事见这边似出了状况,已带着几名官差小吏赶过来了,恰好将姚有材的话听入耳,顿时大惊失色。

    再思及方才面见“十殿下”的情形,彼时苏晋虽话少,可气度出挑,着实不像一名跟在王爷身边的扈从。

    都说当年朝廷中,沈大人与苏大人是难能可贵的至交,虽然后来苏时雨落难,沈青樾似无动于衷,沈苏二人的至交之情难免被人私下诟病,可今日看这二人立在一起,如竹与兰,明月与清风,简直堪称双壁。

    真是不想信她是苏时雨都难。

    再一想,倘若这位扈从真是苏大人,那么她身旁的“十殿下”,难不成真是死而复生的晋安帝?

    是了,晋安帝与永济陛下亦是兄弟,年纪与十殿下相仿,也……有九龙匕。

    一念及此,梁都事怔忪跪下,想要赔罪,又不知当从何赔起。

    姚有材见梁都事亦信了自己,道:“沈大人,翟大人虽打着押送犯人上京听审的名号,实则是为了护送晋安陛下与苏大人离开蜀中,不说晋安陛下为何会死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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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复生,单是苏大人,该服刑却未服刑,这就是欺君之罪,到时他二人若远走高飞,只苦了下官与翠微镇的镇民,平白落得个帮凶的名头,要遭牢狱之灾,请大人为我等做——。”

    “胡说八道!”沈奚不等姚有材说完,径自打断。

    他看了一眼朱南羡,将那身鸦青薄氅与腰间玉扣尽收眼底,心里亮堂得跟明镜似的。

    “眼前的这二人,分明是十殿下与他的贴身扈从。”

    姚有材瞪大眼,一时有点闹不清状况。

    沈大人是宫里长大的人,他都说不是,难道真是自己弄错了?

    他又将昨夜发生的事回想了一遍。

    昨夜云来客栈内乱,先是户部的卢主事跪了晋安帝,后来又是副都御史翟大人拜了晋安帝,再后来舒大人至,柳大人至,都与晋安帝行了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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