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恰逢雨连天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沉筱之

    见苏晋诧异地将自己望着,朱南羡又咳了一声,直了直腰身道:“自然,本王军务缠身,也不是亲自盘问,只是属下的人递话来说,这死囚连你曾中过进士,后来在松山县当过两年差使也知道。”

    这就有些出乎苏晋的意料了。

    她自从松山县回到京师以后,结交之人除了应天府衙门里头的,不外乎就是晁清与几名贡士。除此之外,还能有谁对她知根知底?

    苏晋不由问道:“那殿下可知道,这死囚为何认识我?”

    朱南羡道:“他机灵得很,说话只说一半,别的不愿交代,只顾闹着自己冤枉。”

    苏晋一愣,一个被冤枉的死囚?

    但柳朝明把他从刑部提出来,分明是因他的死罪板上钉钉,刑期就在近日,才做杀一儆百之用的。

    苏晋想到此,忽然觉得不对劲。

    若是做杀一儆百之用,那么官府必然要当着众仕子的面杀人,虽然能暂且控制住场面,但也终会导致民怨沸腾,事后更难收场。

    柳朝明来京师衙门的本意,就是为将此案大事化小,倘若闹出了命案,岂不与他的本意相悖,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吗?

    若不是为了闹事的仕子,柳朝明从刑部提一名死囚的目的何在?

    苏晋问:“大人可知道这死囚所犯何案?”

    朱南羡道:“掰不开他的嘴。”

    苏晋仔细回想,当日,柳朝明自始至终只有一句话——我会从刑部提一个死囚给你。

    给她的?

    苏晋想到这里,不由问:“十三殿下,那死囚现在何处?已被处斩了吗?”

    朱南羡方才铺垫良多,正是在这里等着苏晋。

    这死囚的确是他亲自审的,但他一没威逼,二没动刑,实是谈不上甚么掰不开嘴。

    那日苏晋伤得不轻,他心中着实担心,本要亲自上京师衙门去探病,奈何府上的总管拼了命地将他拦住,说他堂堂殿下,倘若纡尊降贵地去探望一名八品小吏,非但要将衙门一干大小官员惊着,苏知事日后也不能安心养病了。

    朱南羡细一想,也以为是,从那死囚嘴里挖出他乃苏晋“故旧”后,旁的甚么爱说不说,命人把死囚往别苑安置了,成日巴望着苏晋能上门领人。

    可惜左盼右盼不见人影,实在是忍不住了。

    朱南羡编排了这许多日,已将情绪拿捏得十分稳当,仿佛不经意道:“哦,刑部不知当如何处置,将死囚交给了本王,本王也只好勉为其难,将人安置在王府。”

    一时又自余光觑了觑苏晋脸色,明知故问道:“怎么,苏知事想见?那本王明日一早命下属去衙门里接苏知事?”

    苏晋又想起柳朝明那句“提一个死囚给你”。

    一个死囚干她甚么事,她目下最担心的,是晁清的踪迹。

    今日进宫,晏子言一把火烧掉的不仅是策论,还有她当日保护晏子萋之恩。

    恩怨两讫,也是不肯让她从晏子萋身上追查晁清的下落了。

    苏晋也觉得自己是草木皆兵,可倏然间,她竟不由寄希望于柳朝明,盼着这个不知来历的死囚,或可与晁清的失踪有关,不然,怎么会“给她”呢?

    再不愿夜长梦多,苏晋对朱南羡道:“若殿下得闲,可否让下官今晚就与此人见上一面?”

    至王府。

    府上的总管郑允已候在门口了。见了跟在朱南羡身后的苏晋,一时大喜过望,不先招呼殿下,反是道:“苏知事可算来了。”

    苏晋心道,甚么叫“可算”。

    见她目露疑惑,郑允又道:“知事有所不知,殿下已命小的在此候了数日,非要将知事候来不可,小的是日也盼夜也盼,才将您盼来。”

    郑允的原意是为他家殿下说句好话,不成想此言一出,朱南羡脚下一个踉跄,转过头来,幽幽地看了他一眼。

    朱南羡将苏晋请到南苑,将一身束手束脚的蟒袍换了,又命下人把死囚带来。

    初夏皓月当空,一池新荷簇簇,时下兴莲子百合汤,郑允着人也为苏晋呈上一碗。

    不多时,那名死囚便被人带来了。

    来人一张生面孔,粗布短衣,五大三粗,先探头问了问郑允:“要见哪个?”听闻是苏晋,浑身一激灵,扑通一声便给她跪下了。

    却说此人名叫张奎,曾是京师衙门的一名仵作,两年前嫌衙门活累,请辞不干了。

    他与苏晋其实并不相识,不过是请辞之前,衙门里说有一名苏姓知事要从松山县调任过来,曾经中过进士,一时闹得沸沸扬扬。

    在张奎看来,中进士的都是有大才之人,合该在奉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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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殿进献治国之策,哪怕到了地方衙门,不封个府尹府丞也该给个知县当当,断没有做个知事还算升官的道理。

    张奎如今犯了事,本以为死路一条,没想到几经周转竟被带到王府,成日被人盘问与苏晋的关系。

    他不明就里,也猜出是因苏晋的缘故才保得一命,故此将脑子里仅有的线索挖出来说与朱南羡听。

    没想到还挺管用,十三殿下堂堂嫡皇子,倒真没拿他怎么着。

    苏晋一时不知从何问起。

    张奎却如见了救世菩萨,连跟她磕了三个响头,径自就把所犯之案道来。

    依张奎的说法,他还真是被冤枉的——

    那日夜里,张奎与往常一样,去了城外乱葬岗。

    他在衙门做了十年仵作,虽然后来不干了,总有些生财的门道。

    义庄里的尸体都是“经过手”的,没有值钱东西,乱葬岗却不一样,指不定能遇到“肥”的。

    这夜,他就捡到一个肥的。

    张奎道:“我远远瞧见一个少妇立在乱葬岗上头,绫罗锦衣,以为是哪个富贵人家的夫人,还唤了两声。她没理我,我就走过去拍了拍她,谁知她一碰就倒。我这才发现她已没气了,可面色还很红润,生得十分好看,就跟活着一样。”

    张奎心中也有些害怕,但又想富贵险中求,咬牙向尸体摸去,哪知刚摸到一个玉坠子,后脑勺便挨了一下,人事不知了。

    再后来,刑部就有所载录了。

    张奎在衙门牢里醒来,寻月楼老鸨状告他奸杀楼里头牌宁嫣儿,他受不住酷刑,屈打成招,本来即日就要行刑,莫名被人提了出来,带到了朱雀巷。

    苏晋听了个起头便疑云丛丛。

    这样的案子平日都该由京师衙门经手,怎么这一桩直接走了刑部?

    她问道:“你曾在衙门当值,该晓得你这事闹不到刑部去,就不曾起疑?”

    张奎道:“我问过呀,那些天杀的狱卒哪能跟我这样的人废话?”

    苏晋又问:“你可记得你去乱葬岗究竟是哪一日?”

    张奎细想了一想,道:“我记得,四月初七!那日是我老丈人的寿辰,我想扒了那玉坠子给他祝寿!”

    晁清失踪的日子,是四月初九。

    苏晋一时怔住,她终于在千丝万缕的琐碎里找出一丝隐约可见的线头。

    刑部载录,死去的女子是寻月楼的头牌宁嫣儿。

    许元喆曾与他说,晁清失踪前,独自一人去过烟花水坊之地。

    苏晋又问道:“你可能证明你所言属实。”

    张奎苦起一张脸:“不能。”但他忽又道,“我将那扒下来的玉坠子藏在了刑部牢里一个墙缝中,等闲不会叫人发现,苏官人可命人寻来。”他再想了想,亟亟道:“我知道那玉坠子并不能为我洗脱冤情,但至少能证明我的确为求财,没有贪图美色,更不想害命。”

    苏晋听了这话,又为难起来,她不过一名知事,如何闯到刑部大牢去找证据?

    朱南羡杵在一旁听了半日,总算又轮到自己派上用场,于是咳了一声道:“苏知事若觉得分身乏术,本王可先命人追查此事。”

    又怕苏晋不放心,毛遂自荐:“既有冤情,查查也是好的,本王会时时盯着,有任何进展,立刻命人知会你,全由你来拿主意。”

    第15章

    苏晋看向朱南羡。

    他身着月白直裰,袖口绣了两片竹叶,笔挺站在她对面,身后是茂密的竹林,月华洒下,竹海成涛。

    这样素雅的衣衫,若换了旁人穿,或许是朗朗如清风,温润如明月。

    但朱南羡不一样,他人是英挺的,气度是坦率的,身穿新竹素衣,更显得英姿勃发。

    苏晋撩起衣摆,往地上一跪,郑重其事道:“微臣不知何德何能,竟得十三殿下如此深恩厚爱,他日殿下若有所愿,微臣当鞠躬尽瘁,任凭驱驰。”

    朱南羡听到“深恩”二字,伸去扶她的手蓦地僵住,嘴角牵动了一下竟仿佛有些难堪:“哦,这不算甚么,你平身吧。”

    苏晋伤未痊愈,这一整日又奔波在外,全凭脑中一根弦紧绷着撑到现在,眼下晁清的案子总算有了着落,她放下心来。与之同时,藏匿在四肢百骸的疼痛与疲累浮上来,一跪一起之间险些向前栽去,还好挣扎出一缕清明扶住石桌。

    朱南羡见状,吩咐道:“郑允,你即刻去宫里请医正。”

    苏晋辞谢道:“不必了,微臣只是累了,早些回衙门歇上一日就好。”

    朱南羡本想挽留,但苏晋方才一句“深恩”仿佛一道芒刺,倏尔间竟不好多说甚么,任苏晋撑着石桌歇了半刻,不由地道:“你也真是,何必为了不相干的探花郎拼命,平白落了一身伤。”

    他这几日实没闲着,颇费笔墨地上了一封折子为苏知事请功,谁知折子没递到皇案就被朱悯达扔回来,骂他狗拿耗子,本末倒置。

    苏晋疲惫地笑了笑:“殿下高看下官了,若当真是个不认识的,下官何必要犯这个险。”一时想起晁清失踪后,许元喆一字一句地为她抄录《大诰》,又道:“他是微臣故旧,当时在场又无人认得他,微臣不去找他,该由谁去?”

    朱南羡不知当说甚么好。

    她不过一名文弱书生,做事为人尚能坚守底线,无愧于心。

    一时又听苏晋问道:“殿下在宫中,可知道许探花现如今怎样了?”

    朱南羡道:“哦,约莫是还好。父皇为保证公允,命登科三甲跟着晏子言一同重新审阅春闱的卷宗,时限十日,这么一算,晏子言今日离开詹事府后,就该上奉天殿回禀父皇了。

    苏晋听了这话,脸色不由一变。

    令这一科的状元,榜眼,探花一起查案?为保证公允?

    在帝王的心中,所谓公允道义,远比不过帝位的稳固,江山人心所向。

    早年景元帝诛杀功臣,剿灭前朝乱党,北地死了数万人。眼下南方江山海晏河清,而北地始终人心惶惶。

    景元帝若想完完全全地收复北地人心,便不该想着科场案这一碗水该如何端平,他该要想得更深更远,远至三十年以前,远至数百年之后。

    他该要把这场科场案当作一次契机,对生在北方惶惶不可终日的人说:“喏,你们看,朕虽起兵自江山南,但天下万民皆是朕的子民,朕对你们都是一视同仁的,当年你们中有人犯了错,朕杀了他们,而今南方有人犯了错,朕也一样要杀他们。”

    更不必顾及这所谓的“错”是不是“莫须有”,反正他皇威在上,满朝文武都会封住自己的嘴巴。

    苏晋原以为事出以后,景元帝革了登科三甲的封授,再从北方仕子中提几人上来做成进士便也算了。

    但景元帝的思虑更深。

    他要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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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出戏,一出给天下人看的大戏。

    他命春闱的状元,榜眼,探花跟着一起查自己的案子,面上看着是处事公允,实际上这桩案子早在他的圣心之中定了性——这是他手里头稳固江山的筹码,是这一科南方仕子一场逃不开的劫难。

    朱南羡看苏晋脸色苍白得没了血色,不禁道:“苏知事若实在疲累,就在本王府上歇下,明日一早本王命人备车马送你回府也是一样。”

    谁知苏晋仿佛从骨血里又榨出一丝力气,跪地道:“十三殿下,微臣有一不情之请。”说着又跟朱南羡磕了一个头,“微臣想连夜进宫见晏少詹事一面。”

    朱南羡本想说这有何难,然而下一刻,他终于明白苏晋究竟为何如此迫切。

    一切为时已晚。

    郑允疾步如飞地赶来南苑,通禀道:“殿下,宫里出大事了!”

    朱南羡一边掺起苏晋,一边道:“何事?你慢慢说。”

    郑允咽了口唾沫道:“今日酉时,晏少詹事回禀陛下,说他已将春闱卷宗审阅完毕,春闱的主考,三位同考以及诸位进士均没有舞弊,文章的确是南方仕子的更好。谁知陛下听了这话,勃然大怒,说晏子言勾结裘阁老一同诓瞒圣听,已下令将会试所有考官,以及复审大小官员一同下狱,令三日后将……将所有人处斩。”

    此言一出,朱南羡也愣住了。

    郑允又道:“陛下盛怒之下,又命刑部与都察院呈交闹事涉事衙门与人员名录,眼下已命刑部带着羽林卫的人,去各个衙司拿人,连夜押回宫里审讯。这其中……”他微微一顿,看了苏晋一眼,“也有京师衙门的苏知事。”

    朱南羡背着手来回走了几步,从腰间卸下一方牙牌递给郑允:“你拿着本王的牌子去找左谦,让他即刻领金吾卫来本王府邸,如果羽林卫的人想要到本王府上拿人,且看他们有没有这个本事!”

    郑允呆若木鸡,结结巴巴喊了一声:“殿、殿下……”

    朱南羡道:“愣着做甚么!快去!”

    苏晋默了一默道:“殿下三思,殿下维护之意,微臣感激涕零。殿下可曾想过,若金吾卫与羽林卫对峙,驳的是谁的面子?”

    朱南羡怔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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