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森林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白一墨
“哥,昆伯伯的医药费要全部自费, 已经一个多月了,每天花费那么大, 你不是还要拿钱去请律师?你哪来那么多钱?”
“钱的事, 我会想办法, 你的钱不能动。”
“昆伯伯的药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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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停,我现在又不需要用什么钱, 先拿去缴费。你就这么把我当外人吗?”
阿牧从客栈里面出来,把准备好的一个牛皮纸袋交给靳枫。
“三哥,那事,就算了呗。那就是个无底洞啊,砸再多的钱, 有可能都是打水漂。钱是一方面, 最重要的是人, 你和应龙,都是大有前途的人, 现在他受处分,你被降职,你说你们图什么?”
“这事我会看着办,你把云杉的钱拿回去,她的股份不能动。”靳枫举着牛皮纸袋,对着云杉晃了晃:
“我暂时还能撑着,你别多事,我去医院缴费,你去看看达哇。我晚点到。”
靳枫重新回到车上,驱车离开。
阿牧看着云杉,伸出手,“先给我吧,我就说三哥不会同意。你非得让我折腾。”
云杉刚要反驳,手机铃声突然响了,她看了一下来电显示,包便被阿牧拿走了。
电话铃声一直在响,云杉接了电话。
“北鹿姐,你会来吗?”
“我已经到了,先去看达哇,你在哪?你哥为什么会突然降职?是不是因为达哇的事?”
电话这头,鹿鸣已经到了达哇住的房子门口,一边接听电话。
“你等我,我马上就过去。”
“……”鹿鸣等着她解释,电话已经挂断。
她去过支队,又去了小森林,都没有看到靳枫,猜想他有可能在袁一武和达哇住的地方,便直接过来了。
鹿鸣敲了敲门,门没有关严实,一敲就开了。
院子里,达哇坐在轮椅上,轮椅前面两米外,袁一武蹲在椅子上,这好像是他的习惯,不坐椅子,老是蹲着。
“达哇,什么瓜不能吃?”袁一武手里拿着一本趣味智力竞猜画册,照着念,“回答出来有奖。”
达哇低着头,视线盯着虚空,像是完全没听到他的话。
袁一武自问自答:“当然是傻瓜!”
自问自答完,他还得自己傻笑,使出浑身解数要逗达哇笑,她却无动于衷。
“什么蛋不能吃?”袁一武继续问。
再继续答:“当然是笨蛋!”
再继续笑。
……
袁一武反复自问,自答,自笑,达哇始终没有任何反应。
鹿鸣站在门口,看了很久,看得有些心酸,不忍心再看下去,清了清嗓子。
“三嫂?”袁一武大吃一惊,从椅子上跳下来,“你什么时候来的?”
“刚到。”鹿鸣走到达哇身边,蹲下来,笑望着她,“达哇,我是小鹿姐姐,你好些了吗?脚还疼不疼?”
达哇把头转来转去,看起来有些局促不安,寻找视线的落脚点,但就是不与她对视。
“达哇,你看我给你带了什么?”鹿鸣把带过来的一些画笔,颜料和画画专用纸拿出来,放在旁边桌子上。
达哇视线扫过桌上的东西,很快又移到别处去,没有开口说话。
袁一武搬了把椅子过来,请她坐下。
“三嫂,你先歇会儿,三哥去医院了,我给他打个电话,让他马上过来。”
“不用,让他去忙,我等云杉过来,回头再去找他。”
她话音刚落,云杉气喘吁吁地跑进来,“北鹿姐……你来了?”
“嗯,你这是从哪来跑过来?”
“牧云客栈那边,我刚才去阿牧那里拿钱……”云杉看了一眼达哇,止住了。
这些事,他们都不敢在她面前提,怕她有心理负担。
“你去阿牧那里拿钱做什么?”鹿鸣却继续追问道,“肯定和达哇的事有关吧?既然这样,那就应该让达哇都知道,她已经是个大人了,能承受。”
云杉有些犹豫,袁一武又搬了把椅子过来,让她们聊着,支队里有事找他,他先去一趟。
鹿鸣让他先去,等他一走,便让云杉把这两个月的事情详细跟她说说。
云杉前前后后,把这两个月大小小的事都说了。
“大体就是这样,我哥和应龙两个人,三天两头往山月谷跑,他们重新追查达哇被人迫害的事。没多久,昆伯伯就出事了,这个我电话里跟你说过。”
早晨鹿鸣还在北京,接到云杉的电话,哭着告诉她,昆榆林遭匿名人举报,曾与贪污受贿的高官靳栋梁来往密切,原本作为扑火英雄享受的医疗补贴,突然被撤掉了。
靳枫也一再被处分,甚至被降职。
他们分开的这两个月,发生了这么多的事,靳枫在电话竟然一字未提!
“补贴被撤掉,还有可能恢复吗?”
鹿鸣也知道,医药费就是个无底洞,如果没有补贴,靳枫那点工资,估计就只能填这个洞了。
云杉摇了摇头,脸上表情凝重。
“估计很难。我哥以前在特种兵部队,表现很出色,后来也被人举报,他跟我爸的关系,就被特种兵部队开除了。所以,北鹿姐,你劝劝我哥,我们抗争不过他们,让他不要再做无用功了,再查下,我怕他会有生命危险。他已经被人偷袭过两次了。”
云杉虽然也顾忌靳枫,他跟所有人都打过招呼,不要让鹿鸣知道这些事,但她实在没其他办法了。
“他谁的话都听不进去,之前我让应龙去劝他,结果,还被他说服,跟他站一条战线。现在只有你能劝住他了。”
云杉看了一眼达哇,轻叹了口气。
“达哇现在这个样子,我们能做的只是好好照顾她。公道自在人心,不在于赢那一口气。赢了又能怎么样?秦中流那样的人,我相信老天爷总有一天会看不下去,用雷劈死他!”
“你怎么不给老天爷打个电话,让他来帮你实现这个愿望?”门口传来熟悉的声音。
鹿鸣背对着门坐着,听到这个声音,心里莫名激动,回头看向门口。
靳枫也看向她,迎着她的视线,从门口走进来,一直走到她身边,才把视线移开,看向云杉,用眼神责备她,为什么要多事。
云杉有些惧怕他这种眼神,缓缓站了起来,头却低了下去。
“哥,对不起,我打电话……”
“云杉是给我打过电话,但也没说什么。是我自己跑过来的,给达哇送点东西。”鹿鸣拉着云杉重新坐下来。
“我差点忘了,达哇要吃药了,我去拿药。”云杉刚坐下,又站起来,跑进屋里去了。
院子里只剩下三个人,突然变得安静。
鹿鸣和达哇坐在一棵大树底下,靠墙有一个花架,三色紫罗兰花开得正盛,初夏的风吹来,带着一丝暖热,夹杂着浓郁的花香。
靳枫环视整个院子一圈,视线又落在了她身上,不知道是花香太浓,还是思念太盛,他有一种强烈的冲动,想立刻冲上前,抱住她,吻她。
这一刻,鹿鸣同样是激动的,胸腔里积郁了许久的想念,突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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潮水一样涌上来。
两个人却都没有动,对望许久,也都没有说话。
风吹动桌上的纸业,发出哗啦啦的响声,才把两人从无形的漩涡中拉出来。
靳枫收回视线,拉了椅子,也在达哇前面坐下来。
“达哇,你不用说什么。只听我说就行,如果我说得没错,你就听着,如果我说错了,你眨两下眼睛,或者摇头。”
达哇低着头,眼睛盯着看着地面,没有反应。
“清明节那天,你带着冥币和纸衣,先去给鹿鸣送信,再去的月亮山。”
鹿鸣一惊,原来他已经知道云杉有那些信的事了。
靳枫停顿了一下,看了鹿鸣一眼,从她脸上的表情,确认他的猜测是对的。
他也是无意间听应龙提到,云杉抄了很多诗,随便说了几首,都是他抄给鹿鸣的。
鹿鸣去而复返,除了救达哇,肯定还有其他什么原因。这样就不难猜到,达哇是去给她送信。
靳枫观察达哇的表情,没什么反应,继续往下讲。
“你带过去的冥币和纸衣,都落在了装信的包里,但一直到了月亮山才发现。你打算下山,再去买一点,下山路上,经过山月谷森林氧吧的一个休闲区,里面有人在烧烤,后来因为什么原因,他们发生了争吵,最后动起手来,有人把烤炉推翻,里面的炭火没有熄灭,引发了地下火。所以,那才是真正的火源点。”
鹿鸣很惊讶地看着他,听着他的描述,像是亲眼见到了事情发生的过程。
“你见到这些,很害怕,跑下山。你去找卖冥币和纸衣的地方,找到了一个,又买了一些冥币和纸衣,回到月亮山,在德勒大叔坟前烧掉。你把火灭掉了才离开,回去的路上,有人把你打晕。等你醒来,你就在月亮山悬崖前的车里面了。”
达哇始终没有说话,也没有眨眼睛,眼泪突然流了下来。
第87章
达哇一开始只是流眼泪, 许是太激动,突然出现干呕。
云杉拿着药出来,见此状, 迅速跑过来, 把垃圾筒移到达哇面前, 让她对着垃圾桶吐了出来。
“哥,你又跟她说什么了?”云杉一边拍着达哇的背, 一边责备他,“每次你跟她一说, 她吃的东西就要全吐掉。你就别再跟她说那些事了。”
靳枫没再继续问,把椅子往后移, 眼睛盯着虚空, 似是在思索问题。
“人在极度悲伤的时候会呕吐, 这是正常反应,没关系的, 情绪压抑着才不好。”鹿鸣倒了一杯水,等达哇吐完以后,端给她喝。
“……”云杉站直,呆愣地看着鹿鸣,为什么她的态度和他一样?
达哇吐完以后, 喝了口水, 许是太疲惫, 背往后靠,闭上眼睛, 很快就睡着了。
云杉拿了条薄毯,盖在她身上。
鹿鸣和靳枫几乎同时起身,对望一眼,两人都有很多话要说,但彼此用眼神达成了一致意见,先回小森林。
靳枫让云杉好好照顾达哇,有事随时给他电话,一手拿着鹿鸣的包,一手牵着她的手,转身离开。
云杉没有留他们吃饭,目送他们并肩走出院子的门,一时有些茫然,她把鹿鸣叫过来,是对还是错?她能说服靳枫吗?
从达哇住的地方离小森林有一段距离。
鹿鸣好几次想开口,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靳枫也没有主动开口向她解释。
两个人手牵着手,走在林间路上,一路沉默,一直回到小森林。
一进门,鹿鸣转身看向他:“发生这么多事,为什么不告诉我?”
“这么多事?不就是达哇的事?等问题解决了告诉你也不迟。”靳枫反过来责备她,“你没事跑过来做什么?不怕再把你妈气出病来?”
“靳枫……”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靳枫打断了她的话,他当然能想到,是云杉给她打过电话,继应龙之后,又招来一个说客。
“我小时候,德勒大叔给我讲过很多丝绸之路的故事,他对昆仑山北麓、塔克拉玛干沙漠南缘的丝绸之路南道,古西域三十六国的历史非常了解,三十六国是胡杨林集群之国,森林文化独特,后来,大片的胡杨林被砍伐,塔里木河断流。”
靳枫脑海里浮现一个瘦小干瘪的老头身影,心中刺痛。
“老靳要造昆仑北麓荒漠林,德勒大叔比老昆还积极。从三北防护林,到长防林,到老靳的这个‘理想国’,昆仑北麓林,他一生都在种树,护林,没有结婚,没有孩子,最后被山火烧死……”
靳枫视线有点模糊,没有继续说下去。
鹿鸣把他的话了接下去:
“德勒大叔一生孤苦,达哇是他生命中唯一的一抹鲜亮的色彩,他最宝贝的女儿,怎么能被恶人如此践踏?所以,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
“……”靳枫赫然看向她,“你不反对?”
“我想反对,但我不想看到反对之后的结果。弱小者受了不公平的对待,无力反抗,没有人站出来为他们主持公道。那些仗势欺人的恶人,以为不管他们做了什么,钱和权能为他们摆平一切,没有什么能约束他们,继续为所欲为,更多的人成为他们的受害者。这会成为一个恶性循环,长此以往,为善的人越来越少,沉默的明哲保身的人越来越多,为恶者越来越猖狂。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好人一生平安,这些都成了华丽的笑话。为什么丧的人越来越多,就因为他们对这个世界感到绝望,无力改变什么,索性什么都不做,随波逐流,原本心存善良,也变得冷漠无情。生活在一个感觉不到温暖的世界,和生活在地狱有什么区别?”
靳枫凝视着女人,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她。
鹿鸣想象了一下,不觉打了个冷颤,把思绪拉回来,仰望着眼前高大英俊的男人。
“人人缄默的时候,需要有人站出来,我是个胆小的人,我自己做不到,你能做到,我怎么能拖你的后腿?我没有别的要求,只希望你可以用力所能及的方式去解决问题,不管结果如何,保护好自己。如果你做不到,那我肯定会后悔,后悔没有反对你。”
“我不会让你有机会后悔,“靳枫扣住女人的手腕,把她拉进怀里,“相信我,我有把握做到。”
“……”鹿鸣看着男人英俊的脸,深邃黑眸里,眼神坚毅笃定,心底残余的丝犹疑和不安,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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