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龟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大风刮过
安荆欣慰地松了一口气,王后烦忧地道:“我以为涴涴会慢慢地缓过来,可这些年她的情况总是反反复复,不出门倒也罢了,一个月吃了上千斤粮,我真的怕她撑坏了。”
粮务大臣宽慰道:“臣听说,进食略多,是发泄心绪的一种方式。涴涴公主是仙体,吃多些饭食,对她的身体并不会造成什么伤害,也许等这次心绪泄空之后,公主就可以彻底放下了。”
安荆安抚地拍拍王后的肩膀,王后望向安涴涴洞府的方向,仍是一脸忧愁。
洞府中,安涴涴把粮缸的盖子盖上,有些头大。
她没想到,蚕豆和绿豆两只刚刚出壳不久的幼崽,居然是两头无敌的吃货,每天吃上几十斤粮,不费吹灰之力。
喝了几天稀粥之后,他们就能吃饭了,而且很明显喜欢吃饭胜过喝粥。
她犯愁地看着蚕豆和绿豆的小身体,纳闷,这么多粮食,他们都吃到哪去了?
绿豆知道刚刚送来了新粮,异常欢欣,在安涴涴的床上跳来跳去,蚕豆默默地卧在垫子上。
这段时间,它们都胖了不少,长大了一圈儿,让安涴涴不安的是,蚕豆依然像一只龟,安涴涴每天都要拉它的爪子和尾巴看上好几遍,一点和龙沾边的迹象都没有。
她又开始急躁了,她抢回这两颗蛋,是要向龙报仇,养龙做奴隶!现在不单连孵出了什么东西都不知道,奴隶没有着落,更莫名地变成了两头小吃货的老妈子。
在第不知道多少次地看完蚕豆的脚爪之后,安涴涴终于按捺不住,趁着大长老又因事外出,揣着蚕豆,偷偷摸摸潜进书库到了百解镜面前。
安涴涴触碰镜子,拎着蚕豆对着镜子照了一圈,问:“它是什么?”
百解镜上立刻浮起一个金光闪烁的大字:“龟”。
安涴涴固然有心理准备,仍不免眼前一黑,挣扎着问:“它……有没有可能是龙?”
百解镜上又浮出一行大字:“怎么可能”。
安涴涴仍不死心地问:“它真的不能变成龙吗?”
百解镜再浮出四个字——“下辈子能”。
蚕豆至始至终安静地卧在安涴涴的手上,安涴涴的双手抖个不住,几乎要捧不住它,她回到洞府内,双手抱头,思索该怎么办。
她知道自己不该迁怒,可是蚕豆的存在就等于在时时刻刻提醒着她的失败——痴心妄想,高攀不上龙,连报仇都报不了。
她暴躁不已,狠了狠心,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
蚕豆抬起头,望着俯视它的安涴涴,仿佛知道了等待它的将是什么。
安涴涴咬咬牙,不去看蚕豆的眼神,一把抓起它丢进布袋里。
她再转过身,看着绿豆,犹豫,绿豆金色的眼睛眨了眨,突然轻声喊:“涴涴……”
安涴涴吃了一惊,即便天生带有灵力的鸟兽,都要经过一段很艰难的修炼才能口吐人言。可是刚出壳几天的绿豆,居然会说话了。
绿豆朝着她蹦了几步,水汪汪的眼睛祈求地看着她,在地上滚动:“涴涴,不要丢掉我。涴涴,我会乖的,别丢我。”声音如三四岁男童,异常稚嫩。
安涴涴抓着布袋的手微颤,差点要连蚕豆一起放出来。
不行,绿豆可以留下,可是她绝对面对不了蚕豆!安涴涴心一横,不再管绿豆,拎着布袋离开了洞府。
她带着布袋飞了好久,到了一条河的上空,河水澄澈,隐隐漾着纯净的水灵之气,秋天,是河中的小鱼小虾最肥美的时候。
安涴涴降落到枯黄的芦苇丛中,从布袋里倒出蚕豆,把它推进水里。
蚕豆跌跌撞撞挣扎着向岸上爬,安涴涴后退两步,粗声说:“喂,到河里去吧,这才是你该呆的地方。我不是你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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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老住在鹌鹑窝里,也不是个事儿啊。”
蚕豆扒着鹅卵石,定定地抬头,安涴涴的眼珠有点发涩,她狠狠地咬咬嘴唇,转头拍翅膀飞走。
安涴涴拼命地向前飞着,其实她已经离开那条小河很遥远了,可她就是不敢回头,她怕一回头,还能看到被她丢弃在小河边的蚕豆,看到它比圆石头大不了多少的小身体浸泡在秋日渐凉的水中,仰头看她。
安涴涴和自己说,我这样做其实是对的,这孩子又不是龙,我留下它要它做奴隶不是害了它么?现在这样放了它,才是为它好啊……
虽然,它才出壳一个月,可是每顿饭都吃那么多,显得那么早熟,独立生活应该没问题。这条河连着太湖,它只要顺着河水的流向游就可以回家。
……只要它,知道太湖才是它真正的家。
恐怕它不知道,恐怕它以为,鹌鹑窝才是它的家……
安涴涴不敢往下想了,避开树木,继续往前飞。
秋风拂过,树上的叶子已经落得差不多了,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杈随风摇曳。
已经是深秋了。
冬天,马上就会到来。
安涴涴回到洞府中,绿豆一直紧紧黏着她,依偎在她怀中,一边撒娇一边吃光了两大桶米饭。
没有蚕豆,它吃得更香了。
洞府外,风声呼啸。这场大风过后,天又该冷了。
安涴涴在洞府中坐立难安。
……小乌龟应该很怕冷的吧……她听说过,乌龟在冬天会自己挖开淤泥,藏在泥中睡到第二年春天到来。
可是蚕豆还这么小,它懂这样做么?
冬天快要到来的时候,凶猛的禽鸟和走兽都格外凶残地捕猎,囤积冬粮,水族是不是也一样……
蚕豆不适合做冬粮吧,它那么小,肉不多,还有壳……
听说,乌龟炖汤很好喝……
天色渐暗,秋风再度在洞府外打了个唿哨时,安涴涴猛地站起身,撞出了洞府。
她向着那条河的方向以最快的速度飞着,有零星雨滴从乌云中落下,砸在她的翅膀上。
到了河边,天色尽黑,安涴涴在河的两岸仔细搜寻,没有发现蚕豆的踪影。
它是游走了,还是已经……
如果是游走了,是往上游去,还是往下游去?
安涴涴左右无措,念动辟水诀,潜进水中,秋冬的水冷得她打了个寒颤,她抓住一条路过的鱼,想询问蚕豆的踪迹,可惜那鱼没有灵性,兼之族类有异,安涴涴比划了半天,鱼自始自终只是拼命地挣扎。
河水表面看起来平静,水下倒挺湍急,安涴涴觉得,依照蚕豆的小身板,逆流而上不太容易,她便向往下游游去。
河水冰冷,安涴涴还要耗费法力照亮,游了长长的一段后,依然寻不见蚕豆的影子。
前方朦朦胧胧的,好像匍匐着一个黑点,安涴涴拼尽残余的力气游过去,原来只是一块鹅卵石。
她的心和河水一样,凉冰冰的,又往前游了一段,终于支持不住,浮出水面。
头探出水面的一瞬间,安涴涴听到一声尖叫。
“哥,我钓上一条大的——”
河岸边,有个黑影,举着一根竹竿蹦跳。
安涴涴怔了怔,跟着,她嗅到了一丝腥味。
是猛兽身上的,天然的腥味。
她猛地一击水面,跃出河水,落到对岸的地上。那个举着竹竿的影子又开始跳:“哥,哥,我的鱼跑了——它跳到对面去了!!!”
安涴涴向后退了一步,她已经认出,在河对岸举着竹竿跳的,是一只小狐狸。
那只小狐狸应该只有两三百岁,还不能完全化形,头顶着支棱着一对尖尖的耳朵,毛蓬蓬的尾巴垂在身后一甩一甩。
这只小狐狸安涴涴并不放在眼里,但是它口中的那个哥……
羽禽对于能捕猎他们的凶兽都有天生的警觉,现在这种警觉就在安涴涴心中翻涌。她的羽毛湿了,不能飞,她果断地回过身,往树丛中跑去。
小狐狸在河对岸吱哩哇啦地叫。安涴涴撞进树丛,几拐八绕,直到那叫声再也听不到了,她才松了口气,停下脚步。
“姑娘,夜深露重,为何一个人在林中?”
安涴涴眼前一晃,一个年轻的男子像凭空冒出来一般,拦住了她的去路。
他提着一盏灯笼,穿着一件艳红色的长袍,墨黑的长发风骚地半散在肩上,细长的双目眼角微微上挑,他的唇角也轻轻上扬,浑身散发着,浓烈的,狐狸味。
安涴涴又下意识地退后了一步,假装若无其事地道:“承蒙公子问询,我家在附近,因夜晚月色清朗,所以出来走走,正要回去。”
狐狸脸上的笑意更浓了些:“今夜阴云密布,方才还下了一时的小雨,姑娘居然能看得见月亮,果然风雅。”
安涴涴干笑两声:“公子半夜不睡,提着一盏灯笼在荒山中漫步,亦十分风雅。啊,你衣饰如此艳丽,难道是山下镇子里,什么楼什么馆的人,赶着见客?我就不耽误了。”再退一步,一个闪身,那狐狸欺身上前,又挡住她的去路。
“姑娘误会了,在下可不是那种不端庄做不正经营生的人,之所以穿了一身大红,只因今天是我的吉日,我穿红才好娶亲。”
鬼扯吧,因为你的狐狸毛就是这个颜色!安涴涴继续僵硬地笑道:“娶亲可是人生大事,万不能耽误,公子赶紧走吧!”
她一边说一边在心中默念遁咒,遁术的烟雾尚未炸开,狐狸的爪子突然闪电般伸出,安涴涴来不及躲避,手腕被紧紧扣住。
狐狸抓着她,笑得媚眼如丝:“我的新娘就在眼前,还要走到哪去?”
安涴涴大惊,想招出兵器,发现竟一丝法力都使不出来。
她用力挣扎,脚下一绊,身后嗖地跳出一个黑影,是方才河对岸那只小狐狸,一对棕黄的耳朵兴奋地竖着,拍手大叫:“哥,把她拖回窝里!我要吃烤的!腿要归我!”
安涴涴抬脚狠踹向红毛狐狸,红狐狸闪身避开:“娘子莫怒,小孩子乱说话,你这样的可人儿,我哪舍得吃?”
安涴涴趁势想要挣脱,反倒又被他一扯,一头撞进红狐狸的臂弯中,红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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狸的呼吸轻轻喷在她耳边 安涴涴全身的羽毛都要恶心掉了,又觉得有什么温热的东西轻轻地碰了碰她的耳垂。
“要吃,也是另一种吃法……”
安涴涴僵硬了一瞬间,猛地一把抓向红狐狸的脸,红狐狸扣住她手腕:“呵呵,我就喜欢你这么辣的。”
小狐狸在一旁擦口水:“哥,娘说我这几天上火,鼻子还肿着,不能吃辣,换一种吃法,蒸一蒸可以不?”
安涴涴绝望地挣扎着,红毛狐狸法力高强,看来今晚她在劫难逃。
也罢,如此失败屈辱的一生,尽早结束,也好。
只是对不起爹娘……还没有找到蚕豆……绿豆以后没人照顾……
她咬牙恶狠狠地瞪向红毛狐狸:“蒸,那就蒸吧!老娘这把岁数,肯定皮厚肉柴,耗光你们的柴火,蒸穿你们的锅,硌掉你们的狐狸牙,最后再泄死你们!”
红狐狸扑哧笑出声,小狐狸大声道:“我家锅厚得很,我爹娘我哥的狐火都厉害着哩,连野猪都一刻钟就烂了!你肯定连半刻钟都不用!”
红狐狸压制着仍在拼命挣扎的安涴涴,向小狐狸道:“阿六,这里暂时没你的事了,你先回窝等哥,乖~~”
小狐狸摇头:“哥,做兄弟要同甘共苦,我们一起拖她!”
红狐狸的脸上闪过一丝无奈,待要再说些什么,突然后领一紧,手一松,身体腾空,尚未反应过来,已砰的一声重重在地上。
他爬起身,发现方才他站的位置上,站着另一个人,他弟弟阿六被人用法力定在原地,只有耳朵在不甘心地抖动。
他打量了那人一眼,只一眼,便立刻用最优雅的仪态整了整衣衫,笑道:“原来姑娘已经有伴了,请恕在下方才唐突。”一把抓起阿六,风一般地遁了。
安涴涴有些迷惘,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她来不及反应,只愣愣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人。
他应该不是人,能让那头狐狸转头就逃,起码绝对不是凡人。
可安涴涴看不出他到底是什么。
她只能在昏暗的夜色中朦胧地看到他模糊的形容,他的头发很长,鼻子很挺,他脱下长袍,披在她湿透的衣裙外:“你没事吧?”
是年轻男子的声音,异常好听。
长袍柔软而温暖,披上之后,她的法力渐渐恢复,安涴涴低头道谢:“多谢阁下解围,敢问阁下是仙还是灵族,不知可否请教名讳?”
那男子一径沉默,许多仙人和灵族都不愿意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份,安涴涴便又道:“若不便说,就当我没问过。”
她想把身上的长袍脱下来还给男子,男子轻轻按住她的双肩:“又快下雨了,赶快回去吧,晚上,很冷。”
安涴涴的眼眶一热,她活了几百年,这是头一次,有一位年轻的雄性对她如此温柔地说话。
她强忍住老泪纵横的冲动,不行,不能这样,太花痴太丢脸了。何况,这么黑漆漆的,也不知道他到底长得是圆是扁。
她矜持地道:“多谢公子,但我还有要事,对了,不知道公子你有没有见过一只小乌龟?”
那男子又沉默了。
安涴涴不死心地再比划了一下:“大概有凡人的半个手掌那么大,绿壳的。”
男子依然没有做声,安涴涴正准备失望离去的时候,突然听见他道:“你说的……是不是它?”
他的周身冒出幽幽的光芒,右手的手心中托着一团小小的深绿。
安涴涴惊呼一声扑过去。
是蚕豆!那大小,那壳的颜色,那散发出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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