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楼也有良家子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飞雨千汀
楚妤与陆九卿自然是同小寿星同坐一桌,想来这兴许是她最后一回在醉花阁里与人同饮了,是以也颇有几分感慨。
风尘也罢,泥潭也罢,总归这里的一草一木,一个铜铃,一个摆件儿,皆是由她亲手挑选布置。自从她被赶出平阳侯府后,这个小楼便像家一般收容了她,予她温暖,予她一日三飧……
若说是毫无留恋,也是违心了。
席间一番觥筹交错,闭门酣歌,在座已是醉眼微醺,就连原本只是帮陆九卿斟斟酒的楚妤,此时面颊也染上了淡淡的红晕。
开席前世子爷便开口要大家今晚莫拘束,开怀畅饮,放歌纵酒。这会儿借着几分酒意,大家的席间浑话便也越发放得开。
隔壁桌上的一位世家子突然饶有兴致的开口道:“哎,你们听说没,京郊那个赵县令的女儿,前几日在县令府中悬梁自尽了!”
“赵慕双?”一位刘姓的公子满脸惊骇的确认道。
那世家子笃定的点点头,“对,就是叫赵慕双!”
刘公子手中的酒杯忽地落地!“她?怎么会是她?我爹去年还找媒人去赵府给我说亲了……”
因着这桌就在隔壁,说话的那位世子家又堪堪坐在楚妤的正后方,故而一字一语她皆听的清清楚楚。
接下来便听到那个世家子的一阵儿嘲笑,笑完他说道:“刘公子,得亏她还没点头过门儿就死了,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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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当真嫁进你们刘府去,可有你挨戳脊梁骨的!”
“为……为何?”刘公子吓掉魂儿般,心思还未从说亲的往事中撤出。
“哎!”那个世家子用力叹了声,最后以酒状胆,稍稍收低了些声道:“那个赵慕双是二十年前胡人的种!”
“什么?”这回不仅是刘公子了,席间众人也都齐齐不解。
那世家子又补充道:“我给你们说,那些胡人留下来的孽种,在后背都有个刺青……”
“住口!”
不待那位世家子将话说完,就被身后一个有着强大势压的声音给截断!世家子忐忑缓慢的转过头,对上的是陆九卿那双怒目。
“世……世子爷……”他哆哆嗦嗦,回想着是自己方才哪句话说错了,惹得世子震怒。
陆九卿双眸微眯,满噙狠厉之色,声音低沉浑厚,如庙堂梵钟:
“今日唐公子寿辰,本世子要你们不分尊卑好生吃喝玩乐,不是要你们肆无忌惮的在此妄议国事!”
这话,近乎是怒喝着发出,令在满堂在座皆闻声惊起,一个个如同做错了事受训诫的下人,颔首而立。
只有楚妤依旧坐在原位,没有起身,脸上也没有任何表情,只眼神显得异常空洞。
她只觉灵魂好似抽剥了般,莫名联想起在南汤所遇的那位姑娘。她背后有着与自己相同的桃花两朵,难道这竟是一种身份的印证……
第107章
灯火辉煌的大堂内, 登时安静非常。乐师因着先前世子爷的几声厉喝而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勾栏内的舞姬怔在那儿面面相觑, 不敢再舞。
唐修远不只是今日的寿星,还是平日里最机灵会说的那个。如今见众人唯唯诺诺的颔首立于一旁,世子怒叱过后也好似消了些火气,他便出来打起哈哈。
“哎,我说你们也是的!好好的来给我庆个寿, 大家开开心心吃个花酒, 尽在这儿聊些不吉利的!这下不光是给我添了晦气, 还凭白惹怒了世子,一个个的都该罚酒三杯!”
说罢,他又谄媚笑着看向陆九卿, 见陆九卿很给面子的坐回了位子, 便又冲着众人道:“快快快,都端起酒杯自罚一个, 给我扫扫晦气,也让世子消消气儿!”
先前带头说起此话题的那位世家子, 原本吓的手都在抖, 这会儿见唐修远打着哈哈给了个台阶下,便赶忙带头端起一杯酒, 朝陆九卿敬完又朝唐修远敬, 口中说了些祝寿词,以及酒后失言请求原谅的说辞。
大家一一向世子赔礼,向寿星敬酒后, 分别又落座回原位。看着好似恢复如前,但一个个心中已绷起了弦儿,出口的言辞斟酌再三,不敢再胡言乱语,生怕一个不小心再次将世子激怒。
如此又进行了小半个时辰,唐修远突然趴到桌子上,醉到不醒人世。
陆九卿自然知他这是佯装的,经过先前的一闹,楚妤一句话也不说,而自己的好心情也早已没了。但只要自己不开口,这里便无人敢退席。
斜睨了一眼身旁的楚妤,陆九卿见她仍是一脸的肃然,便端起酒杯象征性的带了个散席酒。
口中言道:“既然寿星爷眼下都醉成这样了,我看大家就满饮了此杯,各自回府歇息吧。”
说罢,他将头一昂,将杯中之物尽数入喉,完了又亮了一圈儿空杯。
在座各位立马跟上,纷纷饮尽杯中酒,恭敬的向世子告别后,便各自出了醉花阁。
看着众人离去的背影,陆九卿的眼神迟迟不愿收回。但他心知这事儿躲是躲不过去的,总要给她个明确的说法,打消她那些可怕的念头。
而他也已感觉到,此时楚妤那双美眸正咄咄逼人的盯着自己……
他原想要先开口占据主动,可还是慢了一步,当他艰难的微启薄唇时,已听到了楚妤的质问声。
“为何要打断他,不让他把话说完?”
她言语间的这股子冰冷,是连他与之初识时都不曾见识过的。话中明明没有一个重字,却如根尖锐的冰刺般威慑在他眼前。
陆九卿侧过身,面对着楚妤,勉强在唇边挤出一丝弧度,似是想要用自己所能给予的柔软去暖化她:“妤儿,今日是唐修远的寿辰,那些晦气的话本就不适宜此时讲。”
纵是再温柔,他也知这些语言注定是无力的。
果不其然,楚妤脸上的神情连变都没有变一毫,只是那双凛如千年寒潭的眸子里又平添了几分不屑,与不信任。
她不再说话,就这般定定的看着他,那灼灼的眼神本身就是一种残酷的拷问。
陆九卿伸出一只手,轻抚上她的一侧脸庞,那脸蛋儿冰的就像是个雪人儿。他忍不住心疼的往前倾去,拥她入怀,双手紧紧环住她的肩膀。
“妤儿,这本是件宫廷秘事,不该与你说的,但为免你胡思乱想,我就把来龙去脉都仔细说给你听。”
显然这话让楚妤有了一瞬的安心,她的身子顿时柔软了下来,不再紧绷着一副仿佛随时要战斗的模样。
接下来,陆九卿便搂着她,将二十年前那段胡人犯亓的屈辱历史娓娓道来。
“那时,是昭文二十二年,胡人侵入我大亓的领土……”
……
“待那些胡人的孩子生下来后,宣帝出于怜悯世人之心,便免了他们死罪,只在那些婴孩的背后刺了个‘胡’字。”
……
楚妤怔怔的望着陆九卿,这长长的跨越三个朝代的故事,听起来真实无比,陆九卿不似在撒谎。
更何况他还在佛华寺说过‘不相欺,不相忘’。
既然那些胡人子女的背后刺的是个‘胡’字,这便与她毫无干系了。难道是她最近对于自己身世过于敏感,想多了?
反复细思,推敲,在她确定实在是找不出什么毛病来后,才释然的冲陆九卿笑笑,眼中的光华一瞬间便回来了。
“对不起……”她愧疚道。
陆九卿却不以为然,问她:“为何要道歉?”
楚妤脉脉的与他对视着,他眼中的恳切越发让她相信了之前只是自己的瞎想。
她笑笑:“你说过我们要‘不相欺,不相忘’,可是以后还应再加上个‘不相疑’。是我不对,不该因为别人的一句话,就胡思乱想,甚至怀疑你知晓了我的身世,却刻意隐瞒。”
陆九卿脸上怔了怔,那一瞬他内心的确是有愧。谎言就是谎言,难道披上个善意的外衣,就该值得敬重么。
楚妤的身世,他自然是从第一眼看到她后背的桃花,就知晓了的。可她这一生已经历了太多磨难,若是再将身世的秘密告之于她,怕是她更没有勇气陪他走后面的路了。
瞒便瞒了。陆九卿欣慰的抚摸了两下楚妤那如瀑的秀发,略带宠溺的小声责怪道:“不许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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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下回!”
世间的事哪来的对错,能让在乎的人逃离痛苦,那便是该做的。
楚妤撒娇似的往他肩膀上倚了倚,然后在他怀中点了点头。
他搂着她,发现这心事一放下,那酒劲儿便好似上来了!她在他怀中竟有些晃晃荡荡的站不稳起来。
“困了?”他贴在她耳边,轻声问了句。
“嗯。”
轻轻捏了下她的脸蛋儿,陆九卿说道:“那回房里去睡吧,明日还要转接醉花阁中的一应事务。”
听了这话,楚妤蓦地有一丝为难,她不安的抬起头看着陆九卿,喃喃问道:“可是把醉花阁交出去后,我住哪儿……”
这一切都决定的太过匆忙,短时间内如何能租到合适的宅子,况且京城的私宅租住程序甚是繁琐,便是挑好了地方,一时半会儿也安顿不下来。
当然,更为窘迫的一个现实,那就是她没有那么多银子。最大的一笔身家已为佛华寺里的菩萨添了香油,如今连稍整些的银两都没有了。
陆九卿细端着她那张满面愁容的脸蛋儿,似是极为享受这种被她需要,被她依赖的感觉。他有意拖延了片刻,才伸手捏上了她的下巴,挑逗道:“搬来我的春煦院。”
“你……”楚妤略带怒容的轻推了他一下,有些气他的不正经。
“我二哥马上就要来了,再说我……”拿什么身份住进国公府里。
先前那句也不过是陆九卿为了逗弄下她,他自然也知此时并不合时宜。接她进国公府固然简单,只是父亲母亲及府里的下人便会就此看轻了她。
他若接她进府,必然是三书六聘为礼,八宝香车开路。
见她娇嗔,他便得逞的笑笑,之后莫名的正经起来:“我已在城东买了座三进三出的新建宅子,署了你的名字。不想太大是怕你一人居住时会嫌过于空荡,选则城东是因着与国公府近便,我随时去看你时更为方便。”
听着这话,楚妤心里有些泛起嘀咕:“我……我怎么觉得这安置有些不对劲儿。”
她心中暗忖着,这听起来怎么跟那些有钱人家养的外室差不多感觉?她困惑的抬眸看着陆九卿。
可陆九卿完全没有明白她的意思,只关切道:“明早我先带你去看看,若是觉得小了或是不喜欢了,我马上再派人去选别的。”
“不……不是这个。”楚妤讷讷道。
“那是什么?”陆九卿也是一脸的疑惑。
“没……没什么,大概是我又瞎想了吧。”
陆九卿勾着手指刮了下她的鼻子,“那就别瞎想了,快回房去睡吧。”
“嗯。”
***
迈出醉花阁的大门,陆九卿没有直接上轿,而是抬头看向了三楼的窗牖,此时那处正灯火正明。
看了一会儿,见那灯光终是熄灭,他才缩回脖子。边上轿,边伸手揉了揉,尽有些酸痛了。
元承见世子上轿,便轻轻一翻身子骑上了一头高头青马,之后候在轿子一侧。
见轿帘从里面掀起,元承便立马凑上前去,请示道:“世子有何吩咐?”
“明日派人去平阳侯府送个口信儿,告诉商嘉年本世子要见他。”说完,陆九卿便撒手放开轿帘,隐于幕后。
第108章
值冬, 便是正午的灿阳也不带一丝的骄矜暴戾,轻描淡写的在湖面上洒出一层薄薄金辉, 倒映着湖边的朱墙碧瓦,溶成一个五光十色的妙曼尘世。
此湖虽美,但位于临安城南界的官道一侧,不甚有名,却是南线各城进京的必经之处。
官道旁停有一辆马车, 水曲柳为厢, 青榆为轴, 窗牖嵌有五色宝石,阳光下虹彩斑斓,煜煜灼目。
再由两匹长鬃飞扬, 枣红溜光的高头大马驾牵着, 好不气派!一看便知出自赫奕名门。
马车在此驻留已有一柱香的功夫,驭位上坐的是国公府的马夫, 与陆九卿的心腹侍卫元承。二人皆目不转睛的盯紧了迎面而来的每一辆马车,生怕错过世子在等之人。
车内熏着暖香, 袅袅融融, 便是不披斗篷都不会觉得身子冷。
楚妤时不时的撩开车窗帘,梗直了脖子往远方眺望。她在这儿等的是二哥楚景同, 可心中焦急的却是她娘的病状。
坐在她身侧的陆九卿知道此时劝她也无用, 只静静的看着她一脸着急忙慌,然后在她不经意的转过头来时,给她一个暖心的浅笑。
楚妤这才意识到自己先前太过失礼了, 开口释道:“对不起……信中只说娘亲的病略有缓和,可是听起来还是很严重的样子,如今又过去两日了,我实在不知这两日是趋好,还是反复……”
伴着一声夹带心疼的轻叹,陆九卿将她的纤弱的身子往自己肩头揽了揽。
满是温柔的沉声道:“妤儿,待你二哥将症况详细表述后,我会让府医再行判断,府医乃是御医出身,或许会有良方,届时便可快马加鞭将方子送去宿城,让为你娘医病的大夫参考借鉴。”
他稍稍侧过头,纤薄的双唇在楚妤额头上轻轻点了下,又道:“你大可安心,如若有必要,我会命府医去到宿城,亲自为你娘诊病。”
当楚妤抬眸望向他时,已把持不住自己眼眶中的感激之泪。
看着大颗大颗滑落的泪珠儿,陆九卿紧皱着眉头伸手为她轻拭,嘴里疼惜道:“怎么又哭了……”
趁着陆九卿转过身子双手为她拭泪的机会,楚妤直接正面扑进他的怀中,呜呜的哭了起来。
回想在楚家生活的那十几年,爹爹不疼,哥哥不爱,大姐与小弟倒不怎么针对她,可也总有意无意的疏远。就连府里的下人们都似乎觉得她这个主子不受待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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