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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浓花瘦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风储黛

    冉府上下都视这一对小夫妻为活宝,少夫人只记着正事,她做事干练,将外头的生意打理得井井有条,对公婆也孝顺,只是唯独对冉横刀不理不睬,二公子就好跟在她屁股后头,看她养花、看她挑叶子给长宁煮茶,有时候坐半天了灵犀也想不起来冉横刀,他又气又恨,便拦住她的去路。

    “做什么?”

    冉横刀气炸,“我就问你一句话。”

    灵犀抱着簸箕,不耐烦了,“问。”

    冉横刀将手放下来,齿关一碰,一句话问得磕磕巴巴:“你拿我当什么?”

    表哥?丈夫?还是什么都不是?

    灵犀冷然一笑,“滚。”

    “你……”

    “当狗。”

    冉横刀怒了,箭步便冲上去,将她怀里盛着绿茶的小簸箕一扔,扛着人便回床榻,这回灵犀不让了,夫妻俩在床上打了一架,后来冉横刀用武力夺得了胜利,便像骑马一样将这个倔强的女人狠狠驾驭了一回。

    事后灵犀还是一言不发,只有一串泪珠从眼角滚落,冉横刀不欺负女人,一看女人哭就慌了,手忙脚乱地要给她擦眼泪,“哎,你别哭啊,我还以为你很坚强……”

    灵犀不理会,只是望着窗外落泪,冉横刀心乱如麻,抱着她又哄又求,她还是一声不吭,他也就渐渐地心灰意冷了,自嘲地笑了起来。

    “我知道你心里没我,我心里也没你,既然做这种夫妻没意思,咱们以后就各过各的吧,我再也不来招惹你了。”

    冉横刀说到做到,从床榻上溜了下去,半个月再没到灵犀眼前晃悠,甚至躲到城外,跟冉秦在军营里磨炼去了。

    灵犀反而开朗了不少,每日陪着长宁赏花弄月,坐着马车出门逛街,另将外头的生意都报给长宁,长宁在这方面是放了一万个心。

    但苦就苦在,冉家只有老二一根独苗,香火大事一直落在他头上,如今两人貌合神离,同住一个屋檐下,却连照面都不打一个,长宁难免为他们担忧,旁敲侧击了几回,灵犀总是能拐弯抹角地转到别处,长宁便长吐了一口气,知道他们夫妻俩的事自己也过问不来。

    冉烟浓无声无息到了上京,先给东宫的姐姐递了消息进去,冉清荣便亲自到城门口来迎接,姐妹俩上了一辆马车,执手相看泪眼地说了好一会儿话,明蓁便先下了车,到将军府去告知一声。

    数月不见,冉清荣又憔悴支离的,若不是说话时还有几分中气,竟像得了场大病似的,眼窝也陷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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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了,昨晚还像是哭过,眼泡还是肿的,今日盖了厚厚一层严妆,抹匀了胭脂水粉,仍是没逃过冉烟浓的法眼。

    她心疼姐姐,路上便劝道:“姐姐心里想着的是件大事,我没法给你拿主意,总要告知爹娘的,要是他们知道你受了这么大委屈,一定为你讨回公道。”

    冉清荣用绢子擦着眼,泪中带笑,“浓浓,我就知道你一定会让我去找爹娘,可我怕他们觉着我不争气……成婚这么多年,反倒让两个妾欺负了。”

    她一抬起手指,冉烟浓便看到她的指尖一抹凝固的血痕,心头一跳,忙拽住了她的手腕,“这、这是谁干的?”

    说来冉烟浓气极,冉清荣在宫中左支右绌,没人真心疼爱,如今见着妹妹这么护着自己,心中感动至极,抽回了手,“昨儿个,她们得了一张名琴,叫我去试试。”

    冉清荣不会弹琴,被两个良娣诓着坐到琴台前,手指被琴弦割破了,琴弦也被挑断了,两个良娣惊呆了似的看着,在她手足无措时,她们可惜地哀叹起来,“我的松风水韵。”

    琴是宝琴,可人却是个俗物,那两人话中带刺,大抵是这意思,冉清荣站了起来,想走。

    与她们较嘴巴上的长短,一来丢了身份,二来,宫中的皇后和她的丈夫都向着这两个良娣,她无所适从。

    正巧太子齐戎从水榭上徐步而来,藕色衣衫的良娣扑了上去,娇羞又惋惜地冲他哭诉,“我近日得了一张宝琴,可是我们俩都是乡里来的没见过世面的,本想太子妃是将军府出身,是大家闺秀,琴棋书画无一不精的,我们想让她试试琴,也教我们一饱耳福,没想到姐姐将我们的琴弄断了……”

    另一个良娣也扑了上去,齐戎左右手一边一个地揽着她们的腰,目光与冉清荣碰了碰,她抿着唇,看着她们姐妹情深、妇唱夫随,心往下沉入了无尽深海。

    齐戎目光一痛,便低头冲笑语温柔地哄着两个良娣:“太子妃是习武的,她可不会弹琴,想试琴可找母后身边的琴婢,她们的技艺是超凡入圣的,也才配得上你的松风水韵。”

    冉清荣的身子晃了晃,婢女将她轻轻托住了,她淡淡一笑,用手帕裹了滴血的手指,对齐戎敛衽告了辞,便沿着水榭下的青石回廊飘然而去,一池荷风动,满湖碎萍生,都不及那个消瘦落寞的清姿倩影。

    那两个良娣还不依不饶,“不管,我的松风水韵坏了,太子殿下要重新送我一张琴。”

    “好,本宫赔给你。”齐戎温笑着拍着两个良娣的香背,目光不经意触到了那张断了弦的松风水韵,琴木上那一滴鲜红的血珠,刺得人心里疼得要命。他忍不住望向冉清荣离开的青石回廊,她已上岸,水湖翠的锦绡勾勒的身形腰肢,像揉碎在鹅黄嫩绿间潺湲的水波,清瘦秀美……

    再看两个良娣,他连敷衍的一点心思都没了。

    冉清荣不想久留,故人已成三,她是再也挤不进那个位置了,起初抱着女儿哭的女人也不再了,冉清荣只想离开这座囚牢。

    可她怕,当初太子来求婚时,母亲说什么也不让,不想她嫁进深宫,说将来恐怕要受一辈子苦,是她一意孤行,笃信太子即便将来三宫六院,也会敬重她一生。她所求不多,但求的,一定要得到,如果得不到,那就舍弃。

    听罢冉清荣的话,冉烟浓怔怔地望着姐姐受伤的指头出神,她想,太子殿下事情做绝了,也就无怪他们冉家不能再忍了。

    “姐姐,太子殿下多少日不去你房里了?”

    姐姐是没生下个龙子凤孙,但太子这边就没有问题么?冉烟浓不信。

    冉清荣微微一怔,想了想,竟然久到记不得了,喃喃道:“得有,一两年了罢。”

    听罢,冉烟浓的眉头狠狠地一跳,事到如今夫妻再这么过下去也没甚么意思,她本着安慰姐姐的心思回来的,但眼下不得不向母亲说说了,说什么也不该再叫姐姐受这种委屈。

    冉清荣不想说太子,扯着冉烟浓笑道:“浓浓嫁到容家,容恪待你好么?”

    容恪待她很好很好。

    可冉烟浓怕说出来让姐姐又难过,咬咬嘴唇道:“现在是还行的,只是明蓁姑姑说了,相处久了,到头来谁又知道是个什么玩意儿。”

    窗外有翠鸟啁啾,容恪放下军报,鼻尖微微痒,难得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好像有人在骂他。

    作者有话要说:  妹妹过得好,姐姐嫉妒,于是各种作妖……是不存在的2333

    ☆、省亲

    马车停在冉府门口, 长宁亲自带人来接, 包括新婚的公主, 穿着一身墨兰绯色长烟水绡裙,几名婢妇都立得极为恭谨,太子妃和世子妃一道回家省亲, 为了教东宫的人也晓得他们冉家是有面的,长宁用心铺张了一番。

    只是这个二女儿回来时事先不曾通知,长宁惊喜之余, 将下车的冉烟浓用含着淡淡责怪的目光看了一会儿,冉烟浓回家了有些藏不住愉悦,但才翘了嘴唇,便想到姐姐的遭遇, 她回来可不单单是为了与父母共聚天伦的。

    冉府两个男人都不在, 接风宴还是灵犀操办的,数月不见,灵犀又丰满了些,脸颊挂着两团可喜的红白肉,娇俏明媚, 但嘴巴还是一如既往的坏:“北疆的风沙可大着呢,才几个月,将妹妹的脸都吹黑了。”

    长宁闻言惊讶了, 回眸一看,冉烟浓的小脸被一身小披肩簇着,鬓发如绿云, 虽不见晒黑,但却清瘦了不少,也担忧她在陈留受了委屈,“浓浓?”

    冉烟浓挥袖,“娘亲我很好,我是为了阿姐的事回来的,要不然先说说姐姐。”

    冉清荣脸色憔悴,亲人见面也洗不去面靥忧愁,长宁入宫多次,都说让她宽心,但冉清荣和太子过不下去了,大抵是因为真的没有夫妻情深了,长宁不好责备女儿,也不忍说什么挖苦的话,教她当初不肯听自己话,到底是心头一块肉,她受了委屈,长宁比谁都心疼。

    将军府的花木还是去年开春那些,不过到了秋季,落叶纷冉冉的,物华将休。

    进门上了菜,冉清荣仍是无法展露笑颜,满桌气氛低沉,冉烟浓也不敢趁着母亲在造次,还是灵犀,心直口快,“皇家的人找不到几个痴情种子,当初嫁给我皇兄,就该将最坏的情况都考虑了。要是忍不得,就和离,我也知道错不在嫂子。”

    长宁在底下拉了她一把,眼眸示意,缓慢地摇头,“太子殿下是储君,要和离只怕不易。”

    何况冉清荣膝下还有个苦命的女儿,长宁笑着问她,“莺莺怎么没来?”

    冉清荣敛眸,不听老人言,闹到今天这个局面,她心里有懊悔,也有愧疚,低声道:“皇后喜爱莺莺,想必是知道我今日回家,将她接到凤藻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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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后这是想一手拽着太子,一手拽着她女儿莺莺,至于她是走是留,皇后不在乎。

    都是一家亲戚,但皇后这事做得绝,连长宁也同凤宫疏远了不少,因为女儿在东宫受委屈,大半是皇后的缘故。

    灵犀是宫里嫁到冉家的,自知家宴上气氛微妙,久待不下去,正逢此时愁闷着,外头传来齐齐的声音:“二公子。”

    原来是冉横刀回来了,从军营里一路疾驰回来的,俊挺的脸挂着几串汗珠,手里抱着一顶虎纹头盔,许久不见冉烟浓了,他眼前一亮,露出一口大白牙,“浓浓回来了?”

    家宴上几个女人各自沉默无话着,被冉横刀一语砸破,冉烟浓看了刀哥,又看了眼不着痕迹地扭过头去的灵犀,默了默,低声道:“嗯,昨儿才给母亲递信儿。”

    灵犀起了身,“姑姑,我身子不适,想回去歇息了。”

    正愁没个理由脚底抹油,这人回来得正好,她躲他成了积习,长宁也知道的。

    得了长宁准允,灵犀便起了身,端走了一盘紫薯包子,她为了筹备两个女儿回家的家宴忙活了一大早,饿得前胸贴后背了,不想是场鸿门宴,怕祸水东引,一不留神冉家的几个女人集火自己,灵犀还是先开溜为妙,顺势就卷走了一叠紫薯包。

    她一起身,冉横刀就抱着头盔拦住她的去路,咬咬嘴唇,“躲了我半个月了,我都避到军营里去了,就一家人吃个饭,你也躲我么?我发誓我不那样了,我改。”

    冉横刀的屁股上还有冉秦的板子印儿,被揍得屁股开花服服帖帖以后,他意识到,原来冉府上下都盼着他和灵犀早日抱个大胖小子,这事说来虽让人难以启齿,又不知道要把灵犀欺负多少回,但就是会让刀哥脸红,于是腆着脸又回来求和。

    灵犀端着一叠包子被他堵在红花木椅后头,进不是退不是,长宁姑姑还一直盯着自己,她拿着一叠包子啊……难堪到脸红,灵犀恶狠狠地瞪了冉横刀一眼,“改也不行,我身子不适,你放我回去歇息。”

    见冉横刀还要不解风情地纠缠,长宁出声道:“让灵犀先回去歇着,她也忙活了一天了。”

    冉横刀便眼巴巴地看着公主媳妇儿走了,衣袖一卷,带走一片微风。

    冉横刀回来,坐在灵犀方才的桌位上,她的碧玺青瓷小碗里还摆着一只调羹,微微抹了红,是她用过的,冉横刀一点不嫌弃,饿得不行,用她的调羹舀了几勺清粥吃着,信口道:“浓浓不厚道,回来不跟哥哥说一声,要不是我今儿个偷个闲,还赶不回来。”

    冉烟浓瞅了眼沉默的姐姐,细声道:“刀哥,你躲着灵犀做甚么?”

    冉横刀一口米粥呛在了喉管里,不上不下地,朝外头咳嗽了好几声,然后瞪了冉烟浓一眼:“大人事,小姑娘家家闭嘴。”

    “我……”冉烟浓一时语塞,她也早嫁人了啊。

    冉横刀自知失言,又转到了容恪身上,“我瞧容恪长得好,不晓得跟咱们那个太子殿下一样不一样,他不是储君皇子,要是他也敢纳妾,闹什么娥皇女英,你知会我一声,我教训他。”

    刀哥不会说话,一番话说得一桌的女人都不大高兴了,他还不察,用喝了大半碗粥,喝得发出呲呲的声儿,吃饱了,拍拍肚子便要告辞,去后院找公主媳妇儿,长宁巴不得他赶紧走,横了他一眼,冉横刀心虚地便跟着溜了。

    冉清荣的脸一阵红,又是一阵惨白,这时才提起自个儿的婚事,“我和太子在东宫两年不曾同房了,他也懒得与我说话,想来是厌倦了我。母亲,其实要不是顾着莺莺,我早该提出和离了,即便是他休了我,我也心甘情愿,只要能离开他。”

    女儿是下了决心了,压根不像是回来与她商量的,长宁听罢,沉吟了半晌,心中乱哄哄的,“兹事体大,我一个人也拿不好主意,清荣不想与太子过了,那就肯定不过,但是和离还是休妻,我要问过你父亲,他要说和离,我便是拼了老脸不要,也要把这事闹到皇上那儿去,将这事说下来,终归当年不是咱们先提的亲事,也不想巴结皇家的。”

    有母亲撑腰,冉清荣放心许多,也不垂泪了,才用了点儿饭,冉烟浓找到姐姐出阁以前的闺房,替她收拾出来,“既然出来了,便是打了太子表哥的脸,如今要是回去,少不得看舅母脸色,又要被两个良娣豆腐嘴挖苦,姐姐干脆就在将军府住几日,爹爹要是出马,一定把这事摆平。”

    闺房里一切陈设如昨,冉清荣看着看着,泪水像珠儿似的掉,“耽误了好几年年华,现在才明白,家里人才是最重要的,浓浓,往后我什么都不要了,只要和家里人平安欢喜地团聚。什么太子,什么锦上添花的爱情,我再也不要了……”

    还有苦命的莺莺,她要是愿意留在宫里和皇祖母、和父王过,她就撒手,要是莺莺愿意跟自己过……可莺莺会么?何况莺莺是小郡主,她是无论如何不能跟着自己的。

    冉清荣忍不住眼泪,哽咽失声,冉烟浓不会劝人,手忙脚乱地给她擦眼泪,忙活了小半夜。

    太子妃不归,东宫格外岑寂。

    齐戎一个人躲在冉清荣的寝房里,沉默地走了一遭,许多日不曾来了,她的梳妆台从南面搬到了北面,临小轩窗的屋檐,悬挂了一串风铃,风微拂,风铃乱弹,嘈嘈切切如琵琶心事。

    一个人到底要有多寂寞,才会整日坐在梳妆台,听着那风铃摇曳的无章的乐音?

    宫灯辉煌,锦绣殿阁却满堂寂寞,齐戎的手指抚过她的菱花镜,想象着,这镜中有一张美丽忧愁的脸颊,愁云惨雾的,两腮携泪的……曾几何时,他的阿荣嫁来,也是桃李风姿,灼灼芳华,那时,上京哪个男人不羡妒他?

    齐戎苦笑起来,风吹来,他扬起了头,那轮皎洁的皓月里,也仿佛有伊人轻愁的目光……

    “阿荣,你是真的要我休了你了。”

    他是一个没用的男人,一个浸淫权势的男人,他有太多害怕和顾忌,却不经意间,自私地将一切痛苦艰难都交给自己女人承受了。

    莺莺被侍女抱了回来,从祖母那儿吃了好多糖,小姑娘还没意识到自己娘亲已经不在了,走进门,只见一个修长清俊的侧影,正临风出神,她好久没见过他了,愣愣地唤道:“父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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