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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浓花瘦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风储黛

    但能打下枣,也算是有些力气,不至于是个软骨头。

    啾啾满含期待地看着父亲大人,又眨了眨眼睛看母亲大人,冉烟浓鼓励地一笑,“啾啾,你爹以前也是大将军呢,比百夫长、千夫长可厉害多了。”

    啾啾欣喜,却兀自不信,“真的吗?能有多少人马?”

    冉烟浓要说话,容恪却已缓缓走来,自啾啾背后,双掌将他的小脸一捏,“靠人不如靠己,自己不中用,有再厉害的爹也是白瞎。”

    这话说得中肯,就像三胖,他爹爹打铁、挥铁锤,力气那么大呢,可三胖却捱不住他一拳,一拳就能撂倒。自己爹爹看着弱不禁风,但打枣的本事可比鬼医爷爷强多了。

    容恪单手将他抱了起来。

    从有意识起,只记得爹爹疼爱妹妹,从来没报过自己,小老爷们还有点羞涩,不好意思地红了脸,“爹。”

    容恪淡淡道:“回去睡一觉,明日有得你吃苦。”

    学武都是要吃苦的,啾啾扬起小脑袋,“我不怕吃苦。”

    容恪看了他一眼,“你娘怕。但是,学武也不能落下功课,月满没什么学堂,再耽搁一两个月,我们收拾东西回大魏。”

    舆图上,大魏的版图最大、最辽阔,小啾啾满心向往,他虽然误以为自己姓“李”,但对于自己是个魏人却没有丝毫怀疑,只是,“咱们走了,以后就见不到三胖四眼了。”

    容恪道:“见他们做甚么?”

    小啾啾眼睛雪亮:“等我学会了功夫,打趴他们,教他们认我为老大啊。”

    容恪脸色一黑,冷笑道:“没出息。”

    被莫名其妙一阵训斥,啾啾脸色耷拉下来了,“爹爹总骂我。”

    小声音委屈可怜的,要是明蓁听到了,又是一阵心肝肉儿似的疼,容恪蹙了蹙眉,“你是男子汉,在我面前休耍贫嘴,那一套不中用。”

    “啊?”

    “我统御过无数人,不用担心拿不住你一个小东西。”

    要是冉烟浓听来,这个“小东西”真是宠溺到极致了,但啾啾偏学得一副不解风情、不通俗物的木头桩子心性,还以为爹爹在骂自己,不觉脸色更垮。

    容恪将他放到了小床上,从四岁起,啾啾便单独睡一房了,小床安置在容恪和冉烟浓寝房的隔壁间,屋内陈设简单,都是他爱玩的玩意儿,容恪没禁过他的那些玩意,都一丝不苟地摆在墙角根处。

    容恪低声道:“好好睡,明日一早我教你打穴。”

    啾啾滚到了床褥里,拉上小被子一盖,渐渐地也觉出了一丝爱护之意,脸颊更红了,“爹爹,我骂你来着,你不生气么?”

    容恪捏了捏他的鼻子,笑道:“我几时真生过你气?”啾啾一想,心道可多呢,容恪道,“你犯了错,我就要打你,否则你没记性。但啾啾,人心,总是肉长的,你明白我的话么?”

    啾啾似懂非懂地点头。

    容恪放下他,推门而出了,连夜便在院里结了一个稻草桩子。

    作者有话要说:  小啾啾将来要做和容恪一样的大英雄呢

    严父:敲黑板强调,请记住你的名字,容鄞,不是李啾啾!

    ☆、请求

    容恪这个稻草桩子是和几个部下齐心协力一道扎的, 但冉烟浓一直等到深夜, 才等到他回来, 腰间多了一只温暖的手横着,饶是老夫老妻,冉烟浓也有几分脸热和情动, 轻轻靠过来,贴住了他的胸口。

    “你怎么不告诉啾啾,你就是他心里的大元帅啊?”

    容恪笑了笑, 伸手将她揽住,“说了,怕他托庇父荫,一辈子无法成才。”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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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低下头, 淡薄的唇在冉烟浓的发间吻了吻, 低声道,“这样不是很好么。”

    冉烟浓道:“可我原来,只盼望我们两个孩子做个庸人就够了,什么统帅千军万马,我就怕他有个闪失。夫君, 我现在才体会得一些做父母的心情,啾啾这么小,就想着上阵杀敌了, 将来该怎么办?”

    不待容恪回话,冉烟浓幽幽叹道:“幸得这太平盛世,总算没有仗可打……”

    容恪握住了她的手, “浓浓,太平只是一时的,将来总有边患四起,大魏也不能真正国祚绵延千世。

    这话冉烟浓懂,但听容恪语调之中满怀的忡忡担忧,不觉跟着心思一凝,“夫君,你是不是听到什么风声了?”

    容恪带来月满的近卫,如今大多隐姓埋名,蛰伏在月满做些发家的生意,但只要召唤,还是能召唤得来的,他手里掌握的消息可比自己多多了,冉烟浓随口提了一句回大魏,容恪眼底那如飞燕掠水般的光,她捕捉到了,手心微微一紧。

    前不久,冉烟浓收到了一封来自上京的家书,信里隐隐约约提到过,齐戎正将五万兵马布在魏都西北,时刻预备接应陈留。这一定是出了事。

    容恪道:“暂时只有些风声,要过段日子才能见分晓。不过浓浓,我们在月满怕是没多少时日好待了。”

    冉烟浓低声道:“是夷族要对大魏兴兵么?”

    容恪摇头,“恐怕不止。”

    他将被子拉上一些,替冉烟浓掖住,“好了,先睡。有话等明日再说。”

    确实太晚了,冉烟浓本就只是在等着容恪,他一回来,她就困倦地倚着他睡过去了。

    次日一大早,啾啾就起来在院子里扎马步了,为了给爹爹留个潜心学武的好印象。容恪看了,没动颜色,一日两日的不值得夸赞,倘若长期坚持,才叫他刮目相看。

    容恪将昨日扎好的稻草桩子给他搬过来,小啾啾呆呆地仰着脖子看着,容恪耐心地给他讲解各种穴位,以为如何变幻指法从一到二,连点七八处大穴……不过只有实力悬殊,才会有这种可乘之机。

    啾啾耐着心性听讲,手跟着父亲大人比划,等容恪背过身,啾啾想着突袭,点父亲大人背后的穴道,容恪反手攥住了他闹事的小指头,啾啾尴尬地笑笑,容恪淡声道:“你还差得远。上阵应敌,背后需时刻生着一双眼睛,你的后背永远只能留给你最信任的袍泽。记住了么?”

    啾啾还太小,但父亲语调严厉,自然他说什么都是对的,啾啾小鸡啄米式点头。

    容恪放下了啾啾的小手,趁着他练习,他在一旁的木案上,斟了一杯浊酒。

    秋天澄澈高旷、空远辽阔,浮着几朵淡如薄雾的云翳,但艳阳光里,他的眼里犹如滴了一滴凄艳的血,缓慢地沿着天际晕染开来。久违的刀兵之音,在耳中轰鸣不休,战场征伐,马蹄长嘶……是骨骼血液里嚣张沸腾的躁动。岑寂已久,迫不及待重见天日。

    容恪知道,他没办法一辈子待在皇都。

    倘若夷族人要侵犯大魏河山,他不能隐逸退避。

    “公子,外头有一人求见。”

    容恪收敛思绪,缓步朝外头走去,一时没猜到是谁要找他,但见外头竖着一架马车,里头缓缓下来一人,雪白羽缎的斗篷,如履轻云般不沾俗尘,缓步而来,兜帽压得很低,见到容恪的第一眼,他垂下了目光,冲着容恪弯腰行礼。

    容恪看了眼车架,目色潺潺,“进门说罢。”

    院里啾啾还在怜惜打桩点穴,听到声响,回头一看,只见父亲大人领着一个陌生人到家里来了,那白衣白袍的男人对父亲大人很是恭敬,走路也不忘弯腰施礼。

    但啾啾想不明白这人是谁,两人走到了花廊深处,啾啾放弃了点穴,悄然跟在了一株垂丝海棠身后,猫着腰躲在回廊底下,偷听他们说什么。

    容恪道:“阁下是月满的苏詹王。”

    白衣人淡淡一笑,“我名詹冲。”

    猜对了。容恪没什么表情,詹冲挥袖,让身后的人离远些,淡声道:“都退下,本王与景阳王有事商谈。”

    啾啾看着一队人踮着脚退下,惊奇地捂住了嘴巴。

    ……什么王?他爹?

    容恪背过了身,“四年前那场灯车节,你便已认出是我了,对么?”

    “对。”詹冲笑道,“论到底,我该叫你一声表哥。”

    “不必。”容恪淡淡道,“四年前,既已是认出了,却不动声色,想来与我不谋而合,这门亲戚不攀也罢,如今找来,恐怕也不是来认亲的,是王爷有事相求罢。”

    容恪总能洞察先机,詹冲惭愧不已,“是。”

    容恪负着手侧过身,眉梢微微一挑。

    詹冲揖手,正色地半跪下来,“詹冲不才,肯为月满百姓,请大魏景阳王出山,为我子民施以援手。”

    前些时日,容恪只是隐隐得知,眼下夷族阏氏被杀,小可汗被俘虏,夷族改头换面,还想着是否又有人动了南下的念头,但詹冲一来,容恪便知道了,月满富庶,且又在大魏边邑,如今大魏无良将忠臣可用,虽仍有虎狼之师,但必定不得捍卫月满。

    但今次,月满才是主要目标么?

    容恪淡淡一笑,“王爷严重了,我不过是傍着这皇都渔樵耕读的一个闲散野鹤,你请动我,我能助你做甚么?早几年前,我便已卸甲还权,大魏的景阳王早已溘然长逝,我能帮你做什么?”

    四五年方才找来,表哥长表弟短的,这门亲戚认得不尴尬么?

    詹冲愕然,“景阳王不肯施出援手么?”

    容恪蹙眉,“不肯又如何?要绑走我妻儿威胁我?”

    如此一来,虽能暂时掌控住容恪,却永远失去了这个盟友,教魏人得知,恐怕月满将被夷为平地。詹冲不敢冒这个险,也沉下了脸色,“景阳王身负一般月满血脉,当初既可为大魏出生入死,如今为何不肯为我月满一战?大魏留侯,对你全无父子之情……”

    容恪道:“五年前我也许会应承你,但如今,不会。”

    詹冲愕然,“难道如今,景阳王当真被这箪食瓢饮的日子磨平了壮心么?”

    说罢,他惋惜地叹道,“当年,景阳王将十万兵马,数度击退忽孛,声势何其壮大。其实你不必当真出马,我只想让夷族人知道,我军中有一个容恪。他们必能退兵千里。”

    啾啾一只手不够,两只手捂住了嘴巴,震惊地仰着小脑袋看着。

    容恪蹙眉,“再多说什么,已是今时不同往日,我已握不动剑了。苏詹王请回。”

    詹冲叹息一声,既跪求无望,便知道容恪如今是狠下心肠,铁了心要做一个莽夫俗子。他拉上兜帽,脚步匆匆地走下石阶去,临到走时,又回头道:“我期待景阳王的回心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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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谢。”容恪淡淡道,“不会。”

    等詹冲带着人一走,容恪便从回廊上走了下来,眉心一凝,“臭小子滚出来。”

    啾啾屁颠屁颠地从草丛子里钻了出来,一眨不眨地仰头看着父亲大人,小心翼翼地靠近,“爹爹。”

    容恪俯瞰着啾啾,哂然道:“偷懒?”

    啾啾没答话,反而有几分愤懑,“我刚听到那个叔叔说,爹爹是容恪。”

    他嗤一声笑,“还学会偷听了。”

    说罢就要将小兔崽子拎起来揍屁股,啾啾头一回不反抗,任由他摆弄着,趴在小台子上,“啪啪”几下,打得屁股火辣辣的,可心里是暖的,爹爹说过不是不爱他,只是他又做错事情了,大人的事,小孩不该听的。

    可是他不后悔,要是不听,他怎么知道原来爹爹就是他心心念念的大英雄?

    “爹爹。”

    容恪放下他,将他往石墩子上一戳,啾啾屁股生疼,“嘶嘶”直叫唤,特狗腿地爬上来,对容恪动手动脚地,谄媚地笑笑,直盯着他不肯眨眼,“爹爹,那个怪叔叔让你帮他打架吗?你为什么不去?打坏人啊。”

    容恪淡淡道:“打输了怎么办?”

    “当然不会输啊。”啾啾给他打气,小拳头锤他胸口,“哇,你可是容恪。”

    “没大没小。”容恪啼笑皆非,“谁准你叫我大名的?”

    啾啾摇头晃脑地道:“当然,儿子是不能叫老子大名的,但是,”他眼睛冒着光,容恪微微一顿,倒想听听他说什么,啾啾一把抱住了容恪的胳膊,“你把我放在军营里当小兵,我给你侦查敌情、给你打头阵,给你摇小旗、驾车啊,这样我就不是你儿子了。”

    容恪拍了拍他毛茸茸的还梳着鬏鬏髻的脑袋,笑骂:“任何时候你都是我儿子。”

    啾啾撇了撇嘴,好吧,做他儿子也不吃亏呢。

    作者有话要说:  詹冲不是好人不是好人不是好人

    重要的事情说三遍,不是恪哥哥不帮

    ☆、围困

    啾啾吐了吐舌头, 扮鬼脸, 从他腿上滑了下去。

    “爹爹, 你一定能打败那些坏蛋的,我信你!”

    容恪失笑。

    从啾啾一两岁起,为了照顾容恪专心拔毒, 冉烟浓便时常将啾啾交给明蓁带着照看,她和刀哥也是明蓁姑姑带着长大的,明蓁照顾小孩别有心得, 应付个啾啾不在话下。但苦就苦在,薛人玉非要横插一脚,寻思着将啾啾养歪,于是搜罗了大片话本子给他讲故事。

    幸得啾啾本性良善, 小小年纪不爱那些才子佳人的风月, 反而在薛人玉讲到大将军夜半军行,取敌将首级之类的故事时表现出十分的兴致,听得津津有味。这个薛人玉熟啊,于是把容恪的遭遇和经历掰碎了一点一点灌输给小啾啾,多是“英雄发迹于坎坷”的感慨, 让啾啾感受一番什么叫血泪史。

    当然,薛人玉没提故事的主人公容恪,和他有什么关系。

    有一日冉烟浓察觉到啾啾的不对, 问起来时,薛人玉委屈地回道:“我这不是为了让他从小养成敬慕父亲的好觉悟么。你看,他现在和容恪这么不对付, 我是让他崇敬英雄,等哪天他发现,啊呀,话本里的将军是我爹爹呢——”薛人玉煞有介事一拍手,“立马和好。”

    啾啾揉了揉还有点疼的小屁股,忽然想到一件事,揪着眉闷声闷气道:“我娘亲也不姓李啊,那我跟谁姓呢。”

    “随我姓。”

    啾啾一听,眼睛一眨,欢喜道:“真的?”

    容恪叹了一声。找先生教啾啾读书是刻不容缓的事,他五岁多了,该学会学他的名字了——容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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