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恩不言谢

    当林于恩回来休息室的时候，看见言谢独自站着，手里还抱着一大堆资料。

    她的脸色不太好，白净的衬衫加上本就苍白的皮肤，更显得整个人要和背景的白墙融为一体。换做任何一个人，都会觉得没有一点颜色的她毫无存在感可言。但偏偏林于恩此时觉得她的存在感极强，她那哭丧的脸，像受了极大的委屈，看得他的心莫名揪在一起。

    这小白菜天生就适合苦情戏。林于恩干咳了两声：“快开始了，我们进去坐吧。”

    言谢抬起眼眸：“我不重要，进去还有位置坐？”

    “你不重要但碧城重要，所以我们的位置在台下正中的那两个，光一直照着的地方。”

    “你确定让我坐你旁边？”

    “位置是留了，坐不坐在你。”林于恩双手插进裤兜，准备了一晚终于找到机会说了，他详细补充道：“不过，你得考虑清楚，你要是去坐了，你就再也不是不重要，聚光灯会打在你身上，然后会有一大堆人打听议论你是谁、叫什么、什么身份，应不应该、配不配坐那个位置。要知道，女人的嫉妒心是很可怕的，更何况还是九亿少女的嫉妒心。”

    和黎籽耘的话如出一辙。

    言谢沉默，嘴唇紧泯成一条线。

    对于言谢的反应，林于恩很满意。这种级别的发布会还不至于让太后亲自出席，没有太后坐镇，他便可以随性发挥。从之前的交集来看，林于恩很清楚言谢是个自尊心极强的人。

    似乎预见到自己的目的即将达成，林于恩笑嘻嘻道：“哎，别这么严肃，也不是非得去是吧，没关系，今天的确有些仓促……”

    “不。”言谢打断了他。

    “不想这么高调地进去是吧，我让司机送你回……”

    “不是，我进。”言谢朝林于恩挤出一个冷笑：“我可能会成为众矢之的，这不就是你的目的么？先让以黎籽耘为代表的姑娘给我个下马威，再让我承受不住众人关注的压力，逼我知难而退。这样你也好顺理成章向沈姨交代，你什么都没做，是我自己逃掉的，是吧？”

    言谢边说边往宴会厅里走，“作为碧城方出席，我这一身打扮的确压力不小。但你们碧城都不嫌弃我，我又怎么会妄自菲薄呢？电影快开始了，再说就耽误了，你不进我进去了”

    林于恩：“……”

    “对了，为了不让我换身衣服后再来，劳烦大少爷亲自卡着点来接我呢。”说完，不管林于恩什么表情，她推开门径自走进会场。

    按照林于恩的分析，言谢这个人和他平时遇到的姑娘不太一样。她听太后的话和他一起，并不是阿谀讨好，而是因为他们之前结下的梁子，故意要和他唱反调。以她聪明的个性，只要旁敲侧击，她一定懂自己的处境，再稍加讽刺，她一定掉头就走，结束这段不存在也不用开展的孽缘。

    可事实的反正好像完全不是他想的那样。他完完全全用错了策略。

    这个女人决不能看外表。她一点也不柔弱、一点也不苦情、一点也吃不得亏。对待她不能用这种敲边鼓的委婉方式，必须来简单粗暴的！

    林于恩对自己刚才泛起的一点点怜悯心感到无语。

    言谢走进会场的时候发布会已经开始了。她的位置是第一排正中间，后台的灯光师傅很有觉悟地为金主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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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爸的出现打出一束追光，让言谢在原本黯淡的台下不瞩目都难。

    她没理会场内的情况，淡然坐定，才意识到现场似乎太安静了。抬头平视，对上黎籽耘从台上直直投过来的目光。

    “籽耘，听说您这次在电影中饰演第一美人，继续讲讲感受吧……籽耘？”主持人提示了好几遍。

    我打断了她的访谈。言谢想。

    “本色出演。”黎籽耘只回答了四个字。

    在竞争激烈的娱乐圈，走红的明星个个都是人精，面对访谈通常是滴水不漏，通过自谦甚至自黑来拉好感，几乎没有黎籽耘这样自信甚至自大得坦坦荡荡的。粉丝们为偶像的强大气场疯狂打call，记者们为明天的头版头条有着落了而欢欣雀跃，台下掌声迭起。

    台上的情感可就复杂多了。表面看过去所有人全在微笑，但笑容下的暗流，连几米外的言谢都能感受到。

    四个字掀起一片小浪潮，黎籽耘不红天理难容。言谢这样想着，发现林于恩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到了她身边的位置上。

    他没有和她说话，她也没主动打破沉默。

    主持人继续带节奏，焦点自然都在黎籽耘身上。进入媒体提问环节，各大媒体也对黎籽耘众星捧月，除了有时连带男主角王冉余一起秀秀恩爱外，台上其余人几乎被纯晾在一边。

    自林于恩进场后，黎籽耘的面色和悦了很多，回答问题也非常配合，现场气氛一度很和谐，直到最后一个问题。

    提问的小记者扎着马尾带着圆框眼镜，似乎是个刚出校园的青涩少女。她怯怯地拿起话筒：“请问黎小姐，您和王冉余先生因戏结缘是真的吗？还是说只是为了电影宣传的炒作？”

    话语一出，现场一片哗然。

    黎籽耘明显一滞，似乎在思考怎么回答。

    她这一停顿，台上的导演低头扶了扶眼镜，刚才在休息室叫走黎籽耘的年轻人盯着她不敢眨眼，显然紧张不已。

    言谢知道他们为什么紧张，虽然他们都知道恋情是为电影炒热度，但若真有其他人问起，正常情况下黎籽耘应该秒速否认，但她没有，这就留给人很大的想象空间。

    早在电影拍摄初期，制片方和经纪公司一拍即合，想以这种方式让话题女王的话题更加热火朝天，但黎籽耘是极度抗拒的。公司承诺绯闻只炒到电影下映，黎籽耘这才不情不愿配合。但这配合也是镜头前，私下里她几乎和王冉余零交流，所以剧组的主创们用脚指头想都明白怎么回事。碍于电影作为共同捆绑利益，也不会有人会去干损人损己的事。制片方和经济公司倒不担心别人，主要还是怕黎籽耘沉不住气，好不容易熬到电影上映，他们可经不起关键时刻出现闪失。

    此时的黎籽耘的确不太能沉住气。配合炒作，起初是想让林于恩醋一醋，发现林于恩没什么反应，她有些慌了，向林于恩再三强调实情后，他还是没什么表示。她拿不准林于恩的态度究竟是不是气大了，早就想当众澄清绯闻的事。她原本的打算是等电影上映后找个时机宣布她与王冉余已经分手，既然现在有人问了，她在考虑要不就趁机说了吧？

    黎籽耘组织好语言正想开口，被导演抢了先：“记者小姐，您脑洞太大了，籽耘和冉余甜蜜得很呐，每天都在剧组撒狗粮。怎么可能是炒作呢？”

    “籽耘，看来是我们平常太低调了，恩爱秀得不够，媒体朋友们有意见喽！”王冉余露出他经典的傻白甜笑容，伸手揽住黎籽耘肩头，拨开她的发梢，在她额上轻轻一吻。

    闪光灯狂闪，明天的头条可以更新内容了。

    言谢侧头去看林于恩，他的表情看不出任何情绪。

    “二位感情这么好，那真是太好啦！恭喜恭喜！可是……”眼镜小记者很是执着，继续追问：“听说黎小姐与碧城的林大少关系不一般，就连《生生世世百里莲花》的女主角也是林大少举荐的您。昨天是王冉余的生日，他发微博是在工作中渡过的，按理说您也在为电影宣传做准备，于公于私您都应该和他待在一起，而路人却拍到您出现在中心商务区那边的酒吧……”

    说着，她拿出手机，点开照片。

    ☆、chapter 3 交锋 08

    由于隔得远，言谢看不清照片。小记者周围几个人看着照片惊叫道：“戴帽子那个人真的是黎籽耘诶”“这酒吧是boom boom club吧！”“确定是昨晚吗？黎籽耘不是还和王冉余一起录节目吗？”

    “网红莉莉安在昨晚的直播中爆料，林于恩大少爷在boom boom club，听说您到来的消息，林大少就从人前消失了，没多久您也走了。他是和您一起离开的吗？您没给正牌男朋友庆生，反倒是私下去见另一个绯闻男友，不知道有什么事那么重要呢？”小记者看起来青涩，说出口的话却老练得很，显然有备而来。

    黎籽耘先前没承认炒作，若坐实了她是去酒吧见林于恩，不管有没有发生什么，以当今网络暴力的程度，出轨的脏水是向她泼定了。倘若否认与王冉余的恋情，一来大众不一定相信，二来欺骗观众的罪名也足以让她人气下滑不少。

    权衡不了利弊，黎籽耘把心一横，索性道：“我和阿恩认识很多年了，关系一直很好，我昨晚的确是去见他。”她喜欢林于恩很久了，却从没得到过他亲口承认，如今这个关口，能向大众坐实与林于恩的关系，就算被舆论骂几个月、电影扑街对她来说又有什么？

    她赌林于恩不会不管她。

    导演和经纪人急得满头大汗，王冉余全程尬笑，所有焦点瞬间集中在林于恩身上，媒体和粉丝都在等林大少发话。

    林于恩一只手插在头发里，往后拨了拨，嘴角弯着，似笑非笑。

    他起身走上台，拿过主持人手中的话筒，斜斜站着，不算端正，却很吸引目光。

    长相气场比大明星还大明星，难怪黎籽耘那么喜欢他。言谢想。

    “谢谢各位朋友的关心。大家知道籽耘是帝都大学的高材生，我和她是校友，同袍情谊而已。另外，想必大家都知道前段时间《生生世世百里莲花》是部大女主电影吧？”林于恩边说边回头看海报，海报上黎籽耘的剪影占了大半，其余人小得几乎看不清。“碧城是《生生世世百里莲花》的投资方，排位什么的都得碧城点头。目前宣传铺天盖地都是黎籽耘一人，她来找我是为了王……王先生的宣传问题，她觉得作为男主角，应该和女主角同等重要。今天是首映，所以她急着在昨天见我。”

    急中生智，滴水不漏。言谢笑着，应变能力很强啊。

    “籽耘，原来你是个护夫狂魔啊！”导演接话茬打着哈哈。

    “原来是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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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样，这么说黎小姐是找林大少谈工作喽？可为什么海报今天没换呢？”小记者不依不饶。

    林于恩半眯起桃花眼，对于他来说，深刻领会过嘴巴甜不要钱的道理，所以这种时刻他还没忘记要撩一撩别人。“记者妹妹你真是才貌双全啊，不仅观察力细致，想象力还很丰富，你要去当警察，我们国家的治安可就好得不得了啦！不过这次你冤枉我了。昨天我有事先走了，并没见着籽耘。宣传的事也是今天才听她说，所以来不及换了。”

    “林大少对黎小姐可真好，既然是有求必应，怎么昨晚不等着见上一面呢？黎小姐到的时候也才晚间八点多，不到八点半二位都离开了酒吧。”

    这话任谁听起来都暧昧不已，有人甚至还嗅出点潜规则的味道，不禁暗暗叫好：这一趟来得真值！

    这问题有些棘手，无论怎么回答都有点越描越黑的趋势。林于恩虽然是个吊儿郎当的花花大少，但大事他还拎得清，作为投资方他不想看到电影搞砸，作为朋友他不会让黎籽耘名声受损。正琢磨着如何巧妙回应，突然听见一串细嫩柔弱的声音说道：“阿恩昨晚提早离开，是为了见我。”

    刚才的话没用话筒，很多人听不见。言谢从容走到台上，拿着话筒重复了一遍：“他是为了见我。”她说这话时面向观众，没看林于恩，也没看黎籽耘。

    “不好意思，请问您是……”小记者问。

    “我叫言谢，是沈碧沉董事长给阿恩介绍的相亲对象。”言谢如实回答。

    所有人目瞪口呆，愣是十几秒后才反应过来她话的意思。在**迭起的发布会现场，没有哪一刻能赶上此刻气氛激烈。台下七嘴八舌，台上故作镇定。

    “相亲对象是指董事长钦点的未婚妻吗？”

    “您和林少爷相处得怎么样呢？”

    “昨晚二位是一直在一起吗？”

    “有什么证据能证明您说的都是真的呢？”

    “……”

    “……”

    现场一度失控，面对记者争先恐后的问题，言谢微笑着一一作答，大气端庄，不失风度。

    “未婚妻还谈不上，不过沈碧沉董事长的确亲口对我说，我与阿恩早就有婚约。昨晚我是在沈宅住下的，我和阿恩的相处呢，我觉得很好，但不知道他是什么感受，一会儿你们可以帮我问问他。”言谢半开玩笑道：“至于证据……这种事能有什么证据，沈碧沉董事长的个性想必各位清楚，今天我的话传出去，若沈董事长没有说反对，不就侧面证明是真的么？若非要说证据的话，可以把阿恩家门口的监控录像调出来，看昨晚我俩有没有同框。”

    小记者哑口无言，不甘心地将话锋转向林于恩：“林少爷，请问您觉得言小姐怎么样呢？”

    林于恩和言谢对视一眼：“我觉得她很好。”他停顿了几秒，转了话锋：“各位，今天的主角是《生生世世百里莲花》，请大家多关心作品，也谢谢大家为电影贡献票房。”

    ***　　***

    清晨，沈宅。

    林于恩今天起得很早，可能是因为没去酒吧睡得比较早的缘故。

    昨夜电影播完将近十点半。舒秀行发来信息说，有几个朋友组了个party，邀请林大少出席。

    林于恩简洁回复：“不去。”过了一会，他又补充道：“暂时都不要叫我去酒吧！！！”结尾用了三个感叹号加强语气。

    对于林于恩暂时停止去酒吧的行为，舒秀行很是诧异。“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林于恩：“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情去酒吧？”

    舒秀行：“什么时候了？绝症晚期？”

    林于恩：“差不多。不，比这还严重，世界末日吧。”

    舒秀行：“……”

    林于恩有预感，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内，他应该会违抗太后旨意并各种惹太后生气，所以趁矛盾还没爆发前，他要抓紧时间当几天乖宝宝，多攒点好感。

    洗漱完毕，下楼准备上班。见沈碧沉坐在餐桌前，一边喝咖啡一边展开报纸看。

    董事长在家吃早餐，这是林于恩好多年都没见着的画面了。难道真像秀秀说的，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早啊少爷，李姨做了你爱吃的法式烤布蕾，一起过来吃吧。”李姨边说边拉开沈碧沉旁边的椅子。

    林于恩坐了上去，向沈碧沉道：“早。”

    沈碧沉放下咖啡，“昨天电影看得怎么样？”

    林于恩就知道她会问这个。看来她是真关心言谢，若非想知道他和言谢的进展，日理万机的沈董事长怎么肯浪费时间和儿子吃早餐呢？

    他简洁回答：“还不错。”

    说起电影，亏得言谢的搅和，首映才得以顺利进行下去。约莫两个小时的电影过程中，林于恩如坐针毡，倒不是因为先前乱七八糟的事，主要是因为电影实在太难看了！一群演员除了咆哮就是歇斯底里，以为观众也和他们一样智障，就这种电影，林于恩怀疑能不能骗到未成年的少男少女都成问题。可要比起承受能力，言谢就比他强多了，第一次在那么多闪光灯下，带来爆炸性的新闻后，她反而比现场任何一个人都淡定，一动不动看完整场电影，像尊石头。要不是林于恩隔几分钟看看她，她眼睛睁得溜圆溜圆的，林于恩一定以为她早就睡着了。说真的，研究这颗谜之小白菜都比电影好看，至于票房……林于恩从没抱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