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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汉光武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酒徒

    刚才朱佑将宝剑架在了他的脖子上,刘实和刘越,可没管过他这个做父亲的死活。只有最近令他恨得牙齿发痒的长子刘得,跪在地上,苦苦哀求双方停手。并且宁愿以身相代,替他承担所有罪责。

    无论那番话,有几成出自真心。至少,刘得的审时度势能力和反应速度,都远远超过了他的另外两个儿子。并且,多多少少还顾念着一些父子之情,不是巴不得他现在就死,也好放手去争夺他留下来的王位和封地!

    王爷言重了,朱某何德何能,敢教诲王爷? 见刘扬神不守舍,朱佑心里不禁对他生出了几分同情,叹了口气,继续沉声补充,先前你是被谢躬所骗也罢,是自己急于立功,拿我幽州当垫脚石也罢,你败于我家主公之手,幽州大军已经杀到真定城外,却是无法否认的事实。形势对您如此不利,您的两个儿子还不愿意您跟我家主公握手言和,反要牺牲掉真定,来成全别人。如此里外不分的糊涂蛋,怎么可能继承得了您的家业,即便王爷全力支持他们,他们又如何能够服得了众?!

    这?! 刘扬楞了楞,给不出任何回应。

    他的两个儿子,之所以坚持要跟刘秀血战到底,其实是揣摩清楚了他的想法,才做出的选择。真正跟他背道而驰的,是他的长子刘得。可这些实情,他却不能宣之于口。否则,万一朱佑发起疯来,拉着他同归于尽,周围诸多文武,哪个来得及施以援手?

    事到如今,王爷莫非还没看清楚?朱祐早就知道死撑到底的决定时刘扬做的。却不戳破,笑了笑,继续大声劝告,莫说谢躬是在假传圣旨,即便圣旨可能是真的,他为何自己不领着兵马与我家主公决胜沙场,反而一边跟我家主公合力讨伐王朗,一边暗中命令你背后偷袭?!他分明打的就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的主意,只待王爷你跟我家主公斗得两败俱伤,就立刻过来捡现成便宜!至于借口,都不用找,一个无故出兵攻击同僚,就足以将王爷你推下万丈深渊!

    他,他,他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如此无耻! 刘扬的心里头,激灵灵打了个哆嗦。有股寒意,瞬间随着血液传遍全身。

    正所谓,一语惊醒梦中人!朱佑的剖析,虽然有挑拨离间的成分。但是,却未必猜错了谢躬的心思!目前真定这边收到的信件,上面非但没有刘玄的印信和署名。连谢躬亲自署名的都很少,偶尔一封,说得也不是要求真定出兵之事,根本不能拿出来充当证据!

    知道刘扬已经被自己说动,朱佑忽然提高了声音,对所有人发出了质问,退一万步讲,即便谢躬本人对王爷并无恶意,只是想借王爷的兵马,杀掉我家主公。敢问王爷,以陛下的性格,他可会念你的半分功劳?安国公刘縯,是因何而死,难道王爷从未听闻?王匡和王凤辅佐陛下登位,如今陛下对他们二人如何,王爷莫非一概不知?常言道,前车之鉴,后事之师!王爷明知道陛下如何酬谢有功之臣,却依旧想要替他出生入死,朱某真不明白,王爷到底所图为何?!

    嘶—— 嘶—— 嘶 话音落下,银安殿内,倒吸冷气之声响成了一片。包括刘杨在内,人人色变。

    刘玄的皇位是刘縯让出来的,刘玄的都城,是刘縯替他打下的。刘玄当初的大半江山,也是刘縯舍生忘死替他撑起来的,然而,他给刘縯的回报,却是后背一刀。

    至于刚才有人放出狂言,说贵军闭门不出,我军就毫无办法,更是愚蠢至极! 朱佑的声音,继续在银安殿中回荡,宛若洪钟大吕,兵书有云,攻城之法,在于攻心。眼下真定全境,大部分都已在我家主公掌握,贵军精锐,多数也已成我军俘虏。真定虽城高墙厚,若我军大举攻城之时,先让贵军降卒攀爬云梯,敢问真定王,城头守军,有几人狠得下心往下砸滚木礌石?

    倘若王爷主动领军出战,倒是能鼓舞起几分士气。可王爷这边,哪位将军能是我家主公数合之敌?当年追随主公突围的十三骑之中,朱某名列最末,尚能欺近王爷身前三尺之内。换了其他人来,谁能替王爷抵挡四尺槊锋?!

    话音落下,殿内又是一片倒吸冷气之声。每名真定武将都本能将脸侧开,生怕与朱佑的目光相接。

    名列第十三的,尚一人一剑,压得满城文武抬不起头来。换了那名列第一的,大伙岂不是更要毫无还手之力?!

    今日之事,朱某迫不得已,对王爷多有得罪! 朱佑忽然收起了宝剑,笑着打起了哈欠,我家主公派朱某前来之时,也曾说过,不准朱某强王爷所难。故而,朱某今天就不再多啰嗦了。王爷若想跟我家主公握手言和,明日正午之前,就给朱某一个准话。若战,也尽可去派人去取朱某的首级!

    说罢,将宝剑朝地上一丢,转过身,大步离去。直到身影都走到了门外,满殿文武,竟无一人有勇气阻拦!




第三十九章 唯我朱大将军 (六)
    第三十九章 唯我朱大将军 (六)

    你们两个孽畜! 傍晚,书房之中,刘杨忍着颈部传来的剧痛,看着跪在地上,大气也不敢出一声的两个儿子,高声咆哮,在街头丢完人嫌不够,还要在殿上丢人?你们俩,你们俩莫非真觉得我死了,你们两个就能将基业平分?!

    父王,孩儿知罪,孩儿知罪!刘实吓得面无人色,连连磕头求饶。孩儿可以对天发誓,并没有想害您的心思!

    刘越仗着年纪小,大声替自己辩解,父王,孩儿冤枉,冤枉!孩儿真的不是故意想要害您,孩儿,孩儿只是以为,可以凭着人多

    孽畜! 刘扬终于发现,自家三儿子的愚蠢,抬起脚,将此人踹成了滚地葫芦。

    父王息怒! 世子刘得看得于心不忍,上前下一把扶起了头破血流的三弟,然后又快步走回刘扬身边,大声劝告,事发突然,他们两个,的确不是有心害您。孩儿可以用自己的性命为他们作保!

    孩儿不是有心,真的不是有心!

    冤枉,冤枉!

    刘实和刘越抓住机会,继续高声喊冤。唯恐刘扬误会了他们两个的行为,将他们扫地出门。

    你能作保,有什么用。咱们父子的性命,此刻都悬在他人之手! 刘扬骂也骂了,踢也踢了,无法再给予两个不孝子更严厉的处罚,叹了口气,黯然神伤。

    父王,请恕孩儿直言。其实跟刘秀握手言和,并非坏事! 刘得知道自家父亲的心思,赶紧小声提醒,至少在他跟朝廷分出胜负之前,可确保真定高枕无忧!

    要是那样,就好了! 刘扬难得没跟自家大儿子发脾气,看了刘得一眼,苦笑着摇头,刘玄固然是一头白眼狼,你以为刘秀就是个吃草的么?他已经兵临城下,为父不给出足够的诚意,拿什么跟他去握手言和?!

    啊? 刘得这才意识到,还有城下之盟这种说法,楞了楞,瞬间脸红得几乎滴血。

    你啊? 看了一眼羞愧万分的长子,再看看另外两个满脸委屈的蠢货,刘扬无力地摇头,你什么都好,只是把人心想得太简单了。你以为刘秀真的是为了避免百姓生灵涂炭才想跟咱们议和么?不是,他是盯上了真定的地盘和兵马。如果他强行攻城,老夫到头来难逃一死,真定军民肯定也损失惨重。他从你手里俘虏的那些兵卒,每个人都有家人死于战火,谁还会肯真心替他卖命?所以,逼迫老夫跟他握手言和,最差,他也能吃下那两万多被俘虏的兵马,实力顿时就又上了一个台阶。更何况,老夫为了给他一个交代,粮食,布匹,战马,铜钱,恐怕都不能支付的太少!

    父王,那就先拖上一拖!吴子颜亲口告诉我,谢躬收拾掉了王朗之后,就会向刘秀发起进攻!而且,而且那个铁面獬豸马武也被谢躬收服,他乃是天下第一猛将,刘秀帐下,没人是他敌手! 刘越忽然又来了精神,凑上前,大声提议。

    闭嘴! 刘扬又是一脚,将刘越再次踢了个跟头。既然蠢,就不要说话。没人会把你当成哑巴!

    父王息怒! 刘实原本想附和刘越,却没来得及开口。见后者又吃了窝心脚,赶紧改换语风,谢躬那边,远水解不了近渴。况且朱佑还说,朝廷未必真的想要收拾刘秀!是谢躬

    你也闭嘴! 刘扬竖起眼睛,厉声打断。老夫不想再听你犯蠢。朱佑的话,怎么能偏听偏信?刘玄要杀刘秀的心思,天下皆知!怎么可能是谢躬假传命令?!

    这 刘实立刻也变成了哑巴,满脸委屈的看着自家父亲,不知道后者到底想要做如何打算。

    你在刘秀那边,可曾看出,他麾下如今究竟有多少兵马?真正能称得上精锐的,其中能占几成? 刘扬懒得再理睬两个蠢货,将目光转向刘得,耐心地询问。

    十,十万,未,未必属实! 刘得忽然变成了结巴,说出来的话断断续续,意思前后互相矛盾,孩儿亲眼看到,刘植,彭宠等人,都带着兵马前来投效于他。每个人,每个人至少都领了上万弟兄。但,但是也可能有假,孩儿,孩儿距离太远,没看清楚。不,是刘秀,是刘秀就没想让孩儿看清楚!

    你倒不算太蠢! 刘扬难得表扬了儿子一句,虽然措辞不怎么好听。十万肯定是假的。但是,三到五万,却可能有!唉——

    父王,其实不在于兵多,而是将广。刘秀那边,将领着实充足得很! 唯恐自家父亲打错了主意,刘得连忙高声提醒,贾复铫期两位将军,武艺不输给马武。邓禹的本事,也不差吴汉分毫。此外,还有严光严子陵那种算无遗策的人才,还有,还有朱佑,今天您也看到了。他据说是刘秀麾下,本事最差的一个!

    他若是最差的一个,就不会被刘秀派出来联络群雄了! 刘扬又看了自家大儿子一眼,苦笑着摇头。但是,你说得没错,刘秀那边,即便兵不够多,将领,却是足够充足。即便跟谢躬交战,恐怕也稳操胜券!

    那父亲您 刘得也无法弄懂自家父亲的意思,小心翼翼地询问。

    可朝廷那边,也不只有一个谢躬!老夫怕的是,刘秀无法与朝廷抗衡,而咱们因为跟他言和,被朝廷秋后算账! 刘扬抬手捂住脖子上的肉瘤,唉声叹气。老夫更怕,即便咱们跟他握手言和,那刘秀也不会将咱们当自家人。将来打败了刘玄,夺得了皇位,咱们父子对他没有利用价值了,所有得罪过他的地方,都会被他一一想起来!

    这刘得,刘实和刘越,三兄弟同时发傻。谁也没料到,自家父亲居然想得如此之长远。

    和,和不得。战,又打不赢。摆在父子面前的两条路,居然全都是死路。差别只是早死和晚死而已。



第四十章 唯我朱大将军 (七)
    第四十章 唯我朱大将军 (七)

    就在这时,只听吱呀一声,门开了。舅舅,大哥,二哥。 一个清脆的声音传来,甚是好听。

    刘扬迅速抬头,强行装出一幅笑脸,低声问道,媛儿,你怎么来了?找舅父有事情么?

    来得人,正是他的外甥女郭圣通。只见后者捧着一个托盘,将一罐热气腾腾,香飘四溢的肉汤,连同四幅碗筷,麻利地摆在了书案上,没什么事情,您老公务繁忙,我怕您累坏了身体。特地做了肉羹给您,大哥,二哥,三弟,你们也一起喝点儿。如果合口,我就再去做一份,跟你们留着当宵夜吃!

    说话间,已拿起银羹,将香喷喷的肉汤盛放在桌子上的四个碗中。

    父子四人忙碌了一整天,早都已经饥肠辘辘, 所以也不客气,立刻吃了个痛快。待肚子里有了食物垫底儿,才满足地擦了下嘴巴,相继低声询问,这肉羹味道不错,你什么时候学会煮的?以前从来没见你下过厨房?

    表妹好手艺,不知道是几时练成的?将来又要便宜了谁?

    表姐,你真厉害。跟谁学的?我们居然从没吃过这么好的肉羹?

    郭圣通被问得俏脸一红,摆摆手,小声回应,是小莲煮的。我只是给她下了个命令而已!

    小莲?她还有这本事?刘实眼前迅速浮现出一个娇俏的婢女模样,枰然心动,表妹,跟你打个商量如何,我给你五个婢女

    滚—— 郭圣通气得抬脚欲踹,但是,在自家舅舅面前,终究不好过于放肆。咬着银牙,快速补充,表哥能看上小莲,是她的福气。但是,最近你千万不要打她的主意。否则,一旦弄出人命来,难免会败坏了你的名声。

    人命?刘实听得好生郁闷,皱着眉头追问,莫非她已经有了相好的?一个奴婢,谁给她这么大胆子?!

    不是,表哥你误会了!郭圣通偷偷看了刘杨一眼,将声音故意提高了几分回应,小莲是我的贴身婢女,怎么可能如此不守规矩?她最近终日以泪洗面,是因为她的父亲和哥哥,都被刘秀所俘虏。如果这个时候表哥你再逼她,岂不成了趁人之危?!万一她想不开寻了短见,外人又会如何说您?

    这,这唉,这丫头,真是可怜见的! 刘实听得好生无趣,懊恼地连连拍打桌案。

    其实也不只是她一个人可怜,这几天,我发现府中有不少下人都在偷偷哭泣。伙房的杨婆婆,整日精神恍惚,昨天走路时,不小心被门槛绊倒,眼角磕在石头上,划出个一寸长的口子,鲜血淌了满地! 郭圣通抓起银勺,一边给刘扬添肉羹,一边继续低声补充。

    全怪刘秀,如果不是他抓了咱们那么多人不放,怎么会闹得人心惶惶! 刘越虽然不像刘实那么色,肚子里全装得全是干草,居然趁机又开始煽风点火。表姐,你曾在虎林山险些命丧刘秀之手,你来说说,此子是否人面兽心,睚眦必报?

    郭圣通正愁没人给自己搭台阶,撇了他一眼,果断笑着摇头,老三,姐姐是个女子,怎可妄谈国事?不过,那次在虎林山,却是姐姐冒犯在先,亏得刘秀心胸开阔,才没揪住姐姐的错处不放。

    那是他怕父王找他算账! 刘越才不承认刘秀有什么优点,立刻挥舞着胳膊高声反驳。

    当时我身边没几个家丁,他的一队护卫,却已经赶了过来。如果下定了决心要杀人灭口,谁也不可能送出任何消息! 郭圣通摇了摇头,坚定地反驳。可他却将姐姐给放了,对姐姐射死了他坐骑的事情,也没有纠缠不清。现在想来,他的确是个有心胸的,即便不知道姐姐的身份,发现姐姐并非有意想要射死他,也不会加害姐姐分毫!

    小妹,你这是什么意思?你,你上个月还说要将他抓来,亲手剥皮抽筋?刘实没想到郭圣通平素经常大骂刘秀,关键时刻,却主动替此人说起了好话,甚感意外,连忙出言质问。

    就在此时,却见刘杨放下了勺子,笑着问道:媛儿,除了你的婢女,府中还有多少人,在偷偷议论战事,或者正在为其被俘虏的亲人担惊受怕?

    郭圣通人如其名,心灵通透,已明白自己的话起到了作用,立刻抬起头,大声汇报,舅舅,媛儿安抚好小莲后,又派人去四下打探,方才得知,非但咱们府内的下人都惊慌失措,城内的百姓,也都惶恐不安。他们的亲人都落到了刘秀手里,万一两家拼个鱼死网破,他们真不知道,自己该站在哪一边?媛儿虽不懂国家大事,却也曾听闻百姓不稳,军心必乱的说法。眼下刘秀尚未攻城,下人和侍卫们已然如此,倘若您执意跟他死战到底,只怕,只怕

    他们想干什么? 话没等说完,刘越已经色厉内荏的高声叫嚷了起来,这些蠢材,一个个鼠目寸光!父王,孩儿这就派人去查,只要有谁敢妖言惑众,就灭他满门

    你住口!刘杨的嘴里,忽然发出一串低沉的咆哮,如同一只被逼入了绝境的狮子般,随时会眼前的一切撕成碎片,滚回监狱里头去,一个月之内,敢出来半步,就活活打死!

    父王息怒,孩儿知道错了,知道错了! 刘越吓得浑身发软,立刻跪在地上,摇尾乞怜。

    刘扬见他如此窝囊,愈发觉得失望。抬起脚来,就想给他一个教训。脖颈上赘瘤处,却忽然传来一阵剧痛,令他眼前发黑,瞬间痛呼出声。啊——

    舅父小心! 郭圣通反应快,赶紧抬手扶住他,大声劝告,舅父,您的病,而普天之下,只有一人能治。他偏偏又在刘秀那边

    罢了!刘杨疼得满头大汗,只能先顾眼前,媛儿,你的意思我明白了。你是个有见识的,只可是没生做男儿身。将来,若是你妻凭夫贵,还望看顾你的表哥表弟们一二,别让他们沦为乞丐,令祖宗蒙羞!

    舅舅,你说什么呢? 郭圣通羞得脸色殷红欲滴,放开刘扬,落荒而逃。

    你们都大了。儿大不由爷,女大不中留! 刘扬手扶着桌案,唉声叹气,也罢,希望你们将来都不后悔!

    父王,您? 刘实和刘越,兀自听得满头雾水,走上前,忐忑不安地挽住他的胳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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