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汉光武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酒徒
哇小公爷王二十三长这么大,就有他仗着家族势力欺负别人的份,几曾受过如此威胁?当即,又吓得把嘴巴一歪,放声嚎啕。
孬种!马三娘朝地上不屑地吐了一口吐沫,挣扎着,被邓晨和刘縯两个,硬生生拖走。
当她的身影渐渐去远,脚步声彻底微不可闻。先前正在哭号的小公爷王二十三,忽然又恢复了勇气。猛地一个高跳起来,指着刘縯等人的背影大声咆哮,反了,全都反了。逆贼,此仇不报,我就不姓王!王秋,王冬,去调兵。去找我堂叔调兵,调兵把那女的给我抓来。我王固今晚要让她在床上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这?!名字唤作王秋和王冬的两名家丁,红着脸咧嘴。
自家是皇族不假,可这长安城里,王姓皇族没一千也有八百。如果随便一点儿小事儿,就让掌控全城治安的五威中城将军王济出兵捕杀,那长安城里,除了官员和将士们之外,岂还剩得下任何活人?更何况,眼前这位小公爷,非不是皇上的嫡亲子孙,跟五威中城将军王济也不是亲叔侄。为了这点儿欺男霸女的事情找上后者门去,恐怕话没等说完,搬兵的人就得被王将军给砍了脑袋!
去,速去!让我堂叔亲自带着兵来,让我堂叔亲自带兵来将刘秀碎尸万段!二十三郎王固,才不管自己到底有没有资格请得动当朝五威中城将军出马,只顾着继续大声吩咐。
哎!哎!小人遵命!两名家丁无奈,只好硬着头皮拱手。正准备找个僻静出兜上几圈儿,等眼前这位小公爷发够了疯再回来糊弄了事。然而,还没等他们挪动脚步,眼前却忽然一黑,紧跟着,一卷竹简劈头盖脸地就砸了下来。
混账,混账,一群混账东西。圣上苦心孤诣,不惜冒天下之大不讳,以古制教化万民,以求三代之治重现。尔等却在长安城内倒行逆施!?有名身材鬓发斑斑,眼角总含着数丝愁苦不散的老学究,手持简书,将众家丁连同被他们所保护的王固,一道打得抱头鼠窜。搬兵,我叫你再去搬兵。等会儿老朽亲自去五威中城将军面前问问,是谁给了他的胆子,不去弹压匪类,反而为虎作伥?!
行了,许老怪,再打下去,当心皇上颜面不好看!老学究身边,还有一个头顶青冠,凤目蚕眉的中年儒士,笑呵呵走上前,低声劝解。
皇上要知道有人仗着是他的血脉至今,在长安城内横行不法,更是饶不了他们!被唤作许老怪的老儒,一边继续用书简砸人,一边大声回应。
此人正是上午时把嘉新公刘秀气得拂袖而去的许夫子。单名一个商字,表字子威。曾经官拜中大夫,跟皇帝王莽同殿称臣。彼此之间诗赋唱合,相交甚厚。王莽登基之后,知道他学问功底颇深,所以才特地把他请到了太学指点学子。
然而许子威跟王莽虽然私交不错,对其哄骗无知小儿禅让帝位之举,却不甚赞同。所以在太学里只教几天书,便告辞回了老家。本想对着几千斤书卷了此残生,谁料造化弄人,他的小女儿却在八岁那样不幸夭折。
巨大的打击之下,许子威性情大变。看哪个都不顺眼,跟谁一言不合都敢开骂。地方官员知道他跟王莽两人之间的交情,不敢治他的妄议之罪,只敢不断地写奏折向皇帝诉苦。王莽也不愿意许子威这么大一个贤才流失于野,损害自己的圣名。于是,干脆把事情交代给了太学副祭酒,国师杨雄,勒令后者在三个月之内必须将许子威请回。
国师杨雄被逼无奈,灵机一动,借着周易解命的由头,算出许子威与他的小女儿尘缘未了。而重绪父女之缘的地域,却应在京畿四周。结果,那许子威明知道杨雄可能是在撒谎,却不敢放弃心中的最后希望,竟骑着四匹骏马,日夜兼程赶回了长安。然后就一头扎进了太学内,一边继续教书育人,一边静等着女儿的重生。
他如此不把朝廷和太学当一回事,太学的祭酒嘉新公刘秀,当然看他不会顺眼。二人非但在学术上撕扯,在俗务上也每每对着干。害得副祭酒杨雄终日替二人做和事佬,被折腾得苦不堪言。
说来也怪,那许子威虽然特立独行,见谁奚落谁。甚至在同行当中,得到了一个许老怪的称号。对门下的弟子和太学里的其他学子,却颇为友善。哪怕一些油嘴滑舌的学生,偷偷叫他许老怪被他听见了,他也不恼。
被这样一个蛮横固执疯癫,且跟自家叔祖父相交莫逆怪老头抡着书简砸,王固哪里有胆子还击?先哭喊着哀求了几声,然后趁着许老怪不注意,从地上爬起来,撒腿就跑。对留下来继续挨打的家丁们不闻不问,更没胆子继续要求家丁们去搬兵报仇!
好了,正主儿都跑了,你打底下的家丁有什么用?跟许子威一道出门同行的青冠儒士,笑着又劝了一句。然后望着落荒而逃的王固连连摇头。
这种人,居然也身负皇家血脉。真的见证了那句话,龙生百子,子子不同。不过今天被王固给坑害了的那个名叫刘秀的学子却非常有趣,分明年纪轻轻,却已经懂得了制怒。为了保住三个好友的前程,竟然硬生生压下了心头仇恨。
这样的年青人,如今世间可不多见。若是能收到门下亲手教导一番,恐怕将来的成就不亚于范蠡和张良。只可恨那竖儒王修,居然为了小孩子们之间的胡闹,就豁出去了脸皮下令,剥夺了此子的入学资格。还假装是在替嘉新公刘秀抱打不平,宣称什么维护师道尊严!
正笑呵呵地想着,许老怪已经打出了一身大汗,悻然停手。一边弯着腰喘粗气,一边大声数落,杨子云,你休要在一旁看老夫的笑话。刚才若不是你忽然心血来潮,非要拉着老夫出门透气。老夫怎么可能看到这等无聊的事情?还有,王修那竖儒,今天分明是假公济私。你杨子云身为副祭酒,难道就真的不闻不问,由着他胡作非为,把干净的读书之地,弄得乌烟瘴气?
呵呵,呵呵,天机不可泄漏!先前陪着许老怪出门,恰巧亲眼目睹了王固和刘秀等人整个争执过程的太学副祭酒,国师杨雄扬子云,忽然诡异一笑,手捋胡须,摇头晃脑。
你!许子威被他故弄玄虚的模样,气得火冒三丈,立刻手举书简,作势欲扑。那国师杨雄身手何等敏捷,迅速一个斜向滑步躲了开去。随即,又在五尺之外站定,笑着反问,既然是无聊之事,你为何要管?并且出手那么重?头几下,都砸在了无赖小儿的脸上!常言道,打人不打脸
老夫就是打了他的侄孙,他又能怎地?许子威受不得激,立刻大声怒吼。然而,吼过之后,全身的力气,却又忽然一泄而尽,双目含泪,用力摇头,子云,我看到了,我今天上午就看到了,他身边那个女娃儿跟他们几个当中任何人,都非亲非故,三娘已经过世整整七年了,如果三娘活着,如果三娘还活着,恰恰,恰恰跟她一样大
话说到一半儿,竟再没勇气继续。缓缓蹲了下去,双手掩面,泣不成声。
第二更结束,累死了。大家慢慢看,我趴了!
第五十三章 三生三世涅槃火
第五十三章 三生三世涅槃火
国师杨雄自己也有女儿,深知为人父之不易。此刻见许夫子忽然因为伤心过度而蹲在了地上,赶紧伸手拉住了对方的胳膊,子威,子威兄,节哀,请节哀!这里是太学大门口儿,小心被学子们看见!
看见又如何?有七情六欲,方称为人!许子威抹了把老泪,大声怒吼。然而,终究还是顾忌为人师表者的形象,双腿重新蓄力,借助杨雄的拉扯缓缓站起。然后掉头反顾,踉跄而歌:粔籹蜜饵,有餦餭些。瑶浆蜜勺,实羽觞些。挫糟冻饮,酎清凉些。华酌既陈,有琼浆些。归来反故室,敬而无妨些(注1)
杨雄见他如疯似癫模样,知道此人因为思念爱女心切已经接近疯魔,赶紧追上前去,拉住此人的肩膀,大声安抚道:子威,子威兄,你不能动不动就这幅模样。若是被令爱在冥冥中看到,必会为此感到不安。
看到?她若真的能看到,又怎会忍心与我相见不相识?许子威苦等七年与爱女重聚,却年年希望落空,此时此刻,无论精神还是身体,都早已到了崩溃的边缘。是以根本听不出杨雄话语里的安慰之意,反而转身一把将对方扯住,大声哭诉,从巳时一刻到现在,从巳时一刻直到现在,我至少在她身边经过了六次,咳嗽了二十多声,就差伸出手去摸她的额发了。可她,她却根本不知道我是他的父亲,她,她已彻底忘记了自己是谁,彻底跟我形同陌路!
谁?你说的可是刘秀身边的那个女娃?杨雄被许子威通红的眼睛吓了一哆嗦,本能地开口追问。
不是她还能有谁?你看,你看他跟三娘多像!还有,还有她的名字,恰恰也是三娘。我听到了,我听那个大个子喊了她不止一次!许子威大声叫喊,语无伦次。
我,实不相瞒,我真的没看出来杨雄哭笑不得,摇着头回应。
想当年,他写信跟许子威说:自己通过易书,推算出后者与其早夭的女儿父女之缘未尽,重聚之地应在京畿。一方面是为了向皇帝王莽交差,另外一方面,则纯粹是不忍心看着老友彻底沉沦下去,想给后者心里头留一点儿生机。而事实上,杨雄自己,对当初用《易书推算出来的结果,却是半点儿都不信!
她就是三娘,你再仔细想想,你在仔细想想。三娘小时候跟我一起到你府上做客,你抱过她,你抱过她!许子威大急,一把揪住杨雄的脖领子,连声提醒。唯恐对方因为眼神不好,耽搁了自家父女两个相认。
见许子威一幅随时准备跟自己拼命模样,杨雄无奈,只好苦笑着答应,好,好,我想,我想,小时候我的确抱令爱,还记得她当时的模样。可女大十八变
万变不离其宗!许子威另外一只手捏成拳头,在身边用力挥舞。
对,对,万变不离其宗!杨雄一边敷衍地点头,一边努力在心中回忆当年那个白白净净家的许家三娘模样,然后再跟今天看到的三娘仔细比较。
还甭说,先前他光顾着看刘秀遭到意外打击时的表现,根本没仔细留意其他任何人。此刻被许子威一提醒,竟然真的发现,今天跟在刘秀身侧那个差点用石头给太学小吏开了瓢的坏脾气女娃,眉眼之间,竟和六岁时的许家三娘,隐约有四分相似。
四分相似不算太多,却足以让一个思念亡女成魔的父亲,彻底失去理智!怪不得许子威一见之下,就毫不犹豫地认定其是自己的亲生女儿!几乎在短短数个弹指间,聪明博学的杨雄,心中就有了确定答案,此三娘并非彼三娘!然而,他却丝毫鼓不起揭开真相的勇气。
那最后一份重逢的期盼,正是支撑老朋友许子威不沦为疯子的唯一寄托。如果自己将这份寄托也狠心抹除,杨雄清楚地知道,接下来等待着老朋友许子威的,将会是什么结果!
怎么样?你想起来了吗?她是不是三娘,是不是三娘?!许子威自己,却一点不体谅老朋友杨雄的为难,见后者忽然愣愣地良久无语,便迫不及待地大声追问。
这杨雄同样不敢冒指鹿为马的风险,眉头紧皱,左右为难。我,我不确定啊。是有几分相似,但当初你带着令爱去我家拜年时,她才六岁。而白天抡石头砸人的女娃,却已经及笄!
为了一点点儿把许子威将误会中拉出,还不至于受到刺激太过。他故意将抡石头砸人的画面大声强调。本以为借此,可让好朋友察觉到今日之三娘和昔日许家三娘两人在性格上的天壤之别,却不料,许老怪既然诨号里占了一个怪字,想法岂能用常理揣度?
当即,后者就跳了起来,瞪圆里眼睛大喝: 废话,都七八年过去了,三娘能不长大么?至于拿石头砸人,这才是我许某人的女儿,跟我一样嫉恶如仇!换了我,恐怕要捡一块更大的石头,当场将那群为虎作伥的鼠辈统统砸死,一个不留!
行了,行了,你狠,你跟皇上交情深,想砸死谁就砸死谁,有司没胆子管!杨雄一番苦心彻底白费,哭笑不得地回应。
可惜没有砸中!否则,出了事情,老夫正好可以替她收拾残局,让他先念我的好儿,然后再找机会父女相认!许子威忽然又叹了口气,满脸遗憾。
现在你也可以啊,他身边那个姓刘的小子今天被王修给除了名,你只要出手帮忙,她定然对你感激不尽!实在无法跟上一个疯子的思路,杨雄只能顺着对方的想法出主意。
要去你去,你是副祭酒,许某不敢越俎代庖!许子威却坚决不肯领情,竖起眼睛,大声回敬,老夫今天是看在三娘的份上,才出来管一管。否则,老夫才懒得理睬你们如何折腾。况且进了太学如何?到最后,还不是为了自己升官发财,就变成一个残民自肥的混账王八蛋?!
这一棒子,攻击范围可太广了。几乎将整个太学的学子都给扫了进去。杨雄身为副祭酒,听了之后,心里头当然不会太痛快。本能地皱了下眉头,就想开口反驳。
谁料,还没等他组织好自己的说辞,却又看到许子威那张满是沧桑的脸上,露出了如假包换的舔犊之情。子云,子云老兄,你帮我出个主意。我如何才能接近三娘,让她慢慢认出我来,不至于把我当成一个不知廉耻的老色鬼!你学识渊博,又素通权谋机变。你教教我,我下辈子变成牛马来报答你!
我说子威兄,你再着急,也得先确定她到底是不是你女儿吧?!杨雄被逼得实在没了办法,只好婉转地将话挑明。
本以为,以许子威的聪明,应该立刻理解自己的真实意思。自己并不认为两个三娘是同一个人。然而,他却再度低估了一个父亲对亡女的思念之深。
许子威非但丝毫没有理解到他的本意,反而,猛地拍了下自家脑袋,大声说道:对啊,你说得对,我得先保证她肯定是三娘,不能有丝毫错误,否则,虽然是父亲想接近自己失散多年的女儿,也等同于欺心。子云,你精通易经,当年就算出我们父女定然能在京畿重逢。快,你赶紧再算一算,她到底是不是三娘转世还魂!
这,我,我哪有那么大本事!杨雄又一次被许老怪的怪诞想法,惊得矫舌不下。随即,拼命地摆动双手,不行,不行,子威兄不要逼我。在下对《周易的理解,也是皮毛。绝对不能以盲导盲!
子云兄是嫌我平素对你多有不敬,故而不肯出手相帮?!许子威的脸色顿时一黯,摇着头追问。这样好了,我向你叩头谢罪。子云兄在上,请念在许某思女成疾的份上,不要跟小弟一般计较!
说罢,双膝一曲就要跪倒磕头,为了找回自家女儿,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杨雄跟他相交多年,岂敢受他的如此大礼?立刻弯下腰去,双手用力搀扶,子威,切莫如此,切莫如此,我算,我算就是!
多谢杨兄!许子威含着泪俯身,大声道谢。
也罢,也罢,你且随我来,咱们去凤巢,那里高,刚好借助地势勾动天机!杨雄又无奈地叹了口气,拉起许子威,大步流星走向太学内的凤巢山。
那凤巢山,乃是当年太学扩建之时,挖出来的泥土堆积而成。原本只是个高大的黄土堆,上面生满了各种杂草,只待施工结束,有司就会着民壮将其移出长安城外。然而,就在太学即将落成之际,却有工匠报告说,于半夜里,看到一双凤凰翩翩舞于山上,且歌且鸣。新朝皇帝王莽闻之大喜,认为这是天降祥瑞。非但厚赐了凤凰舞于太学的唯一目睹者,并且将黄土堆以凤巢为名。
此刻已经日薄西山,因为尚未正式开课,白天尚算热闹的太学里头,人迹罕见。杨雄和许子威两个的随从,知道两位夫子的脾气一个比一个古怪,也不敢跟得太近,只能远远地在后面缀着,以便随时提供保护。就这样,依旧惹得许子威老大不快,非要随从们滚得更远些,以免在杨雄测算时干扰了天机。
不多时,二人来到凤巢之顶。借助傍晚的霞光,开始石块,泥巴,以及梧桐树枝等各类物品,开始推算两个三娘之间的关系。
那杨雄在最初之时,态度还有些敷衍,权当是在帮老朋友开解心结。然而算着算着,他却忽然脸色大变,几步一停,一步一停,眉头紧锁,双目深邃如渊。
许子威见状,知道推算到了关键时候,本能地退开数步,双拳紧握,双膝微曲,不知不觉间,整个人就紧张得大气都不敢出。
就在他即将因为呼吸不畅而晕倒的时候,忽然,杨雄迅速抬头,看了他一眼,大声追问:子威,你家三娘当年可曾取名,是就叫三娘,还是有别的什么称呼?
啊?取了,取了。不止是一个称呼。三娘前面,还有两个哥哥,小弟不愿因为她是女娃,就另眼相看,所以顺着两个哥哥,称其为三娘。其母生前,还另外给她取了个更正式的名字,叫做小凤儿。听杨雄问得郑重,许子威不敢怠慢,先做了个揖,然后弯着腰大声回应。
话音刚落,二人头顶的晴空当中,就炸响了一声响雷,轰隆!
紧跟着,地动山摇!
二人猝不及防,被震得双双跌倒于地。本能地手脚并用往起爬,猛抬头,恰看见西方的晚霞,像烈火般翻滚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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