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御人间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一语破春风
“宇文大夫切莫嫌老夫强势,来来,坐下说话。”
两人坐下客套几句,丫鬟过来上了茶水离开,宇文拓喝了口茶水,见杨素一身常服,忍不住问道
“越国公不知来府中寻拓,有何要事?”
“就是过来探望。”
见宇文拓神色微愣,杨素放下杯盏,笑着解释了一句。
“宇文家被大隋出力不少,而你又是老夫友人弟子,早该过来看上一看了,到底此时才来,老夫都觉得有些惭愧。”
有些虚伪的语气,让那边坐在首位的宇文拓感到一丝不适,眼中看到的越国公就像一条盘踞在那里的毒蛇,摇尾吐舌。
“不过说起来,你师父陆良生,前些日子来过长安城问起你和屈元凤,不知可见过他了?”
宇文拓毕恭毕敬的点点头。
“已加过家师。”
“嗯。”杨素微抬下颔,抚过须髯笑道“如今陆道友已被陛下敕封荡妖灵显真人,往后指不定就会入朝,宇文大夫贵为北周皇族,现在也是大隋官吏,可有想过将来与你师父同殿为臣?”
厅中丫鬟仆人早就被管事赶了下去,门扇也不知何时关上,宇文拓闭上眼睛听完这位越国公的话,来日夜晚师父过来与他凉亭长谈,其实已经说过此事。
目光随后睁开,看去杨素,抬手拱了拱。
“拓,谢过陛下美意,也谢过越国公提携,入朝为官,我自然愿意。”
“好!”
杨素拍响桌面,脸上多有赞许的笑容“这才是宇文家的子孙嘛,你入朝为官,可安你族人之心,也让大隋安稳,再则,你师从陆良生,法术修为不差,正好老夫无意得了一把剑,赠予你,算是如虎添翼!”
“且慢!”
就在杨素招手让外面等候的人进来,首位坐着的宇文拓陡然起身,拱手打断“越国公,我师教导,做人先修德,我意一步一步走入朝中,而非靠越国公。”
那边,杨素垂下手,眯起眼睛,看着青年,衣袍微微浮动。
半响,忽然哈哈大笑起来,坐回去猛地拍响桌面,重复的又说了句。
“好!”
大厅之中,随即安静下来,两人岁数相差太大,又隔着辈,有一句没一句说了片刻,杨素也就起身离开。
原以为得到陆良生首肯,过去拉拢,将无意得到的一柄法剑赠予对方,能站到自己这边,顺道也站在二皇子杨广身后,可惜,这神器转世的宇文拓竟被书本理念给洗的油盐不进。
这让杨素心里其实恼火的不止站位一事,还有北面边境,突厥人。
前几日,兄长杨坚就为此边境不宁,大为光火,发了脾气,将御案都推倒,吓得门下省的官吏跪殿外好半天。
走出宇文府,杨素上了马车,撩开帘子看着那曾经辉煌的府门在视野间缓缓后移,越过遮蔽的檐角,彤红的霞光照进车帘,落在他脸上。
‘明年怕是要有战事了。’
如今他也渐渐老迈,就算是修道中人,顶多延寿,可这大隋江山才刚刚打下来,他还没看够。
原本与兄长的设想,担忧往后大隋人才凋零,培养一个可撑数朝之人,可惜后来事情中途变故。
眼下好不容易这人又重新回到长安,搁置的谋划重启,对方竟要一步步走上来。
‘唉’
杨素看着火烧的西云叹了口气“陆良生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药啊。”
不过好在,人还在长安,也有意入朝,他觉得还是有机会的。
马车驶过熙熙攘攘的长街,此刻的长安城外,一匹老驴迈开蹄子撒欢似得疯跑。
西云绽放最后一缕光芒里,书架在起伏的驴臀两侧‘咣当咣当’乱摇,一身印有宝钱长褂的蛤蟆人立隔间里,双蹼双脚伸直绷紧,死死抵住两边稳固身形,朝着抖动间微开的小门使劲大吼。
“慢点!慢点!老夫有些头晕,快撑不住了,呱——”
嘶吼的声音被蹄音、书架响动掩盖,陆良生骑在驴背,道人蹲在他后面捂着头上帽子,唇上八字胡都在风里乱摇。
“我好想听到老蛤蟆的声音了!!”
陆良生侧过脸来,也在大喊“什么?”
话语出口瞬间化去风里,变作呜呜咽咽的呼啸,自从老驴化麟,那速度世间难有匹敌,眨眼间,驮着背上两人,挂着书架,卷起一道道尘烟,越过远处雄伟的巨城,消失在天光里。
夜色降下,随着时间流逝,天地间又泛起鱼肚白,越过晨光中波光粼粼的江水长河,往南越过曾经南陈的京城,去往更南的山脉。
晨光升上云端,山风低吟,早起贩货的商旅停下车辕,走去陆家村外山坡的庙观,焚香礼拜,最近的北村甚至还在摆起了香火摊位,结伴过来这边的商旅或买上一些,与同伴诚心拜了拜,回去时难免会感慨一番。
“这处香火越来越盛了,想当初第一次来时,哪里会有这么多人。”
“是啊,都是南来北往的商旅,还有附近的村人过来,现在听说不远的富水县有钱人家也时常乘马车来这里。”
“嘿嘿,这你们就不知了,这庙可大有来历,那可是栖霞山陆郎着人盖的,那里面供奉的虽然不知是谁,但肯定大有文章,前不久还有人眼花,看到观里的泥塑活了。”
“哎哟,是不是真的?这么吓人!”
“管那么多干什么,反正自从拜了这庙,我做买卖都颇为顺利,昨日刚买了一座宅子”
阳光微暖,走过整齐的草坪中间石阶,几人背后的庙观门口,人来人往焚香礼拜的人群之间,一袭绚烂嫣红衣裙的女子亭亭玉立,嘴角勾着浅浅的微笑,看着每一个从她身边过去的香客。
如今她已经能出泥塑在周围活动,还能给予香客传去些许好运。
当能出来,第一个想要告诉的人,却是没在栖霞山,微微有些失落,回到观里,如今她已不惧阳光,便每日大多数时辰都在门口,有时看到陆小纤,或李金花过来,也会显出身形,与对方攀谈,往往这个时候,都会选择一个偏僻人少的地方,毕竟泥塑与她相貌几乎没有差别,若是在人多的地方现身,怕是要吓死人的。
晨风徐徐,卷来檀香的气味,聂红怜目光有些迷离望着檐外一片金色,光芒波及的石阶尽头,一道身影与人交错而过,门口的女子身子微微发抖,捏紧了手指。
叮铃咣当~~
熟悉的铜铃声传来,那交错过去的香客露出一道穿着青衣白袍的书生,牵着老驴正走过来,看到门口搅着手指亭亭玉立的女子。
陆良生松开缰绳,笑了起来。
“红怜,我回来了。”
门口,温热的阳光照在女子好看的脸上,看着站在外面的书生,抿了抿双唇,颊显一对梨涡。
甜甜的跟着笑起来,遥遥一福。
“红怜,见过公子。”
人潮涌动,从两人身边穿行过去。
。
(iishu)是,,,,!
第两百九十六章 家宁心之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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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山绿叶在风里起伏蔓延,升上云端的阳光里,老驴摇晃着铃铛啃着地上青草,臀后的书架,敞开的小门,蛤蟆道人推趴在门口,两眼翻白,大口大口的喘气。
前面的道路上,陆良生与聂红怜走过草间,偶尔回头看去老驴和师父,书生将这段时间途中的见闻边走边说给她听。
“先是去看望了周老,人年岁大了他女儿前两年也嫁人了,身子出了点小毛病,差点卧病起不来床。”
“妾身知道他的,以前公子秋闱还在他府上住过,想不到一下就过去这般久了。”
聂红怜想到周府的过往,嘴角忽然弧出一丝微笑,抬手遮掩了一下。
“记得,周老他女儿叫周蓉吧”
“嗯,还被你入梦吓过。”
‘嘻嘻,妾身那时候就是那个性子。’
剔除恶魂之后,聂红怜不像从前还是罗刹鬼时的记仇、凶恶,不过胆子却是比往日大了许多,晃在身侧的手,悄然翘起葱白的手指,触去一旁的陆良生袖下的手掌,轻轻握住。
面上没多余的表情,还像刚才那般,看着去往陆家村的道路,有着说不完的话。
“公子离开后,庙观里的香火忽然多了许多,妾身感受到那些虔诚的香客礼拜、祈愿诉苦,想帮他们,身上香火法力就自行沾附上去,帮他们解决了困扰又反哺回许多法力,神台上妾身那尊泥塑,还有里面尸骨,感觉再过几年就能长出血肉。”
“公子母亲还有小妹,有时也会过来给妾身上香,我就悄悄将她们拉去庙观后面,旁人看不到的地方现身”
山间湿润的风吹拂,随聂红怜柔和的嗓音说起栖霞山发生的大大小小事情,就连陆盼八人上山打了多少猎物、明月童子偷偷跑去小泉山见母亲几次都说了出来。
走过一段林荫小道,伸手去摘一朵野菊花时,脸上笑容忽然愣住,将手中野花放回去,挽着长袖走到陆良生一旁,说起一件事来。
“妾身之前太过高兴,差点忘记一件事情。”
陆良生回头又看了眼老驴,书架门口趴着的师父翻了个身,懒洋洋的倒垂脑袋,晒着太阳。
他收回视线,看去女子。
“忘记什么事了?”
“妾身之前的那张画皮,她被恶魂附着,把那只红狐吃了妾身来不及通知明月,让她钻出聚灵阵,跑出了栖霞山。”
“跑了?”陆良生重复呢喃了一遍,眉头微蹙起来“没有触动我布置下来的法阵?”
“没有。”
回答这句,聂红怜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出接触对方时的感受。
“妾身感觉她身上有公子的气息,应该是时常听公子讲学、法术,悟了道,道行提高不少,不像一般小鬼小妖了。”
一侧,陆良生牵着女子的手继续往前走,看到她犹豫、担心的神情,晃了晃紧握的小手。
“能听我讲学悟道,那也是她本事,不过就算这样也无碍,说不得她还要感谢我呢。”
见红怜还是一副担忧挂在脸上,摇头笑起来,说道“她是你魂魄之一,有自己的意识,算下来,你还多了一个妹妹不是?咱们红怜那就不是孤零零的一个人了。”
“以前也不是!
聂红怜握着男子的手,陡然紧了一下,挑起下巴,美眸眨了眨,笑道“因为有公子、蛤蟆师父,还有婶婶他们!”
笑出甜甜的梨涡,听到陆良生宽慰、甚至有些不在乎画皮离开的事情,聂红怜心里也松了不少。
两人脚步轻快,牵着手过去陆家村,村口,李金花、陆老石、陆小纤早早等候在那里,道人拿着一块大白面饼蹲在人群旁边啃着,回来时,他直接回了村里告知大伙一声。
村里听到陆良生从外面回来,坝里练着身体的陆盼八人,石锁磨盘一扔,捡起短衣搭在肩头,一窝蜂的赶去村口,那边,大椅上昏昏欲睡的陆太公听到喧闹,迷糊的睁开眼睛,缺牙的嘴蠕了蠕。
“咋了,娃子们都放学了?”
“不是,是良生回来了!”
就在附近晒着衣裳的村妇端着木盆说笑一句,也要往那边过去凑凑热闹。
“哟,良生回来了。”陆太公撑着梨木杖起来,颤颤巍巍走出两步,歪了下头“哎,良生是谁?”
又慢慢转身坐回去。
过往的、田间做活的村人停下来,远远近近听到熟悉的铜铃声,不久,站在村道的另一侧,小河边上,一男一女,身后跟着一头老驴慢慢悠悠的朝这边走来。
“是哥!”
陆小纤指着那方的身影朝母亲说了一声,兴奋的踮起脚尖,挥起手,又放到嘴边呈喇叭状,大声呼喊。
“哥——”
“姑娘家家没个正行,也怕嫁不出去!”
李金花把她按下来,顺手打了一下,不远蹲着的道人偏过头,陡然笑起来,八字胡都挤的分叉。
“那我不介意。”
“闭嘴!”妇人人瞪过去,听到身后陆盼喊了声“良生!”目光这才转去村外,儿子还有那位红怜姑娘并肩走了过来,连忙从一声不吭的丈夫手里,夺过柳枝。
“除了上床,就没见你主动过一回!还得老娘出马。”
骂骂咧咧埋怨丈夫一通,看去儿子时,脸上笑出花来,拿着柳枝替他扫去身上尘埃。
“良生,家里饭菜都煮上了,赶紧回去。”
回头又朝围在村口一帮村人,大吼“看什么看,没你们的份儿,回家各吃各的!”
村口,陆盼一帮人热闹叫嚷几声,便一哄而散让出道来。
“大伙可别嫌我母亲啊。”陆良生说笑的语气朝众人拱了拱手。
周围村人也都不是第一天知道李金花性格的,哄笑起来,。
知道知道!”“赶紧回家吧,省得饭菜凉了。”
“凉了也不打紧,到时候来我家,正好还有两斤肉还挂在梁上。”
有人插口道“你家还有人,那等会儿我去你家吃去。”
“美的你!”
村口一片说笑哄闹间,陆良生笑着双手掺着父母,旁边还跟着小纤、红怜,见到昏昏欲睡的太公,施了点法力滋养一番,方才辞别一众乡亲,回到篱笆小院。
篱笆院墙牵牛花颓败,留下片片青绿的叶子风里摇晃,老驴卸去书架,摞起前后蹄,兴奋的跑去驴棚,铺的稻草间打起滚儿来,惊的另一头牙口轻的壮驴躲去角落瑟瑟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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