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御人间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一语破春风
檐下,陆良生微笑走去石桌对面,坐下,让和尚不用担心。
“这样也好,让他先吃点苦头,先将身段放低一点,往后才好教导。”
他目光看着一幕,心里却是想去了京城。
‘隋军南下,那……闵常文父女会怎样?还有宫中那对母子…陈靖该是皇帝了吧。’
视线里,一片黄叶划过,落在茶杯里,荡起一丝涟漪。
风吹黄了叶子,皇帝的葬礼才过去不久,隋军南下的消息,已经堆在了小皇帝龙案前。
“娘,我朕该怎么做?!”
书房灯火通明,摇曳的火光里,是一身素服的张丽华,她脸上没有妆容,显得憔悴。
“陛下,你不该再叫娘了,要改过来。你现在是皇帝,一定学会自己拿主意。”
龙案后面,陈靖咬咬牙,许久,他抬起小脸。
“朕想去见见陆先生,请请他出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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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零七章 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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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闹!”
灯火间,张丽华唰的站了起来,她看着长案后的儿子片刻,指尖捏紧绢帕,语气还是放缓了下来。
“先皇殡天,虽说不是他亲手杀的,可终究有关系啊,陛下若去找他,那这朝堂上下,陛下该如何给下面的臣子说辞?”
“这…”
陈靖盯着龙案一摞摞批文,“父皇与陆先生如何有了仇怨,母后可知道?”
“不知。”那边的张丽华犹豫了一下,坐回椅上,微微将目光偏开。
“朕也不知。”陈靖吸了口气,手按在桌面站起来,目光投去母亲“那日朕还是太子居东宫,夜里有妖魅入房,若非当初陆先生送的玉佩,我早已不在了,父皇与陆先生到底有什么怨气,朕此刻不想再问,只想亲往栖霞山请他出山。”
张丽华有些为难的看着还有些青稚的儿子,叹了一口气“可父皇的死始终和他有关,现在北方新立隋朝,厉兵秣马即将南下,靖儿,你要是离开京城,或落百官口舌。”
“朕陈朝要是没了,还怕落什么口舌?!”
少年皇帝也有些急了,手呯呯敲在桌上,走出龙案“母亲,就是因为北朝的兵马还没南下打过来,朕才要这般做啊。”
青铜灯柱,火光在人声里安静的摇曳,张丽华与儿子对视了片刻,将脸撇去一边。
“去吧,去吧,娘会请你皇叔公陈辅替看顾京城局面,唉…要是你父皇有这般兢兢业业对待臣子……算了,娘不说了,反正,出行多带点侍卫,早去早回。”
少年皇帝龙袖左右拂开,朝对面的母亲躬下身,行了家礼。
“母亲保重!”
“靖儿也是。”
一番叮嘱后,张丽华这才在宫女宦官陪同下离开,替皇帝张罗出行的准备,陈靖重新回到龙案,放下心绪,摩挲着桌上断成两半的双鱼玉佩。
“陆先生……”
翌日,天色还处于青冥朦胧的状态,皇城侧门悄然打开,一支数十人的马队轰隆隆的蔓延过宫道、街道,外城南门早早接到传令将城门打开,放这支队伍出城。
“驾!”“驾!”
一声声暴喝里,数十名衣着便服的侍卫护着中间的少年沿着官道狂奔,他们都是宫中武艺极为出众的,对于路途认知,从哪条道去河谷郡、富水县,出发前也早有准备。
只是考虑到皇帝还小,身子骨经不起折腾,领队的侍卫每走五十里就让队伍停下休息,连续两次,陈靖咬牙坚持八十里再休整。
“时间紧迫,朕不能把时间浪费在路途上!”
这样的言语里,一行数十人、马的速度不慢,早上赶路,中午休整一个时辰,下午又继续,等到夜幕降临,才在附近村寨、庙观借宿,原本十多天的路程,七日就赶到了富水县交界,距离城池不过四五里地。
下午时分,陈靖进了县衙,换洗了一身行头,领了认路的差役,穿过熙熙攘攘的长街,快马扬鞭奔向栖霞山。
出了县城范围,奔涌起伏的视野间,逶迤的山势泛起金黄的颜色,官道上商贩繁密,马车、驴车来往,两侧田野间,到了收割季节的,一簇簇粟稻庄稼自农人手中放到地上,孩童光着脚在田埂捏着泥巴,笑嘻嘻的玩耍。
俨然世外桃源般,丝毫不受战争即将来的影响。
沿着这方道路笔直下去,跨过一条小河,几座凸起的山势后方,陆家村的田野,水中灵气灌溉的缘故,庄稼早熟,提前收割入了各家谷仓,农闲里,一帮大老爷们,不是在田里翻泥土,就是跟着陆盼八人上山打些野味,嗯,蝙蝠是不吃的。
妇人大多在家里裁缝衣裳,看顾孩子,有时也会朝晒坝那边摆了一个摊位的瞎眼老头喊上一嗓子。
“王半瞎,你算算今天他们啥时候下山?老娘好煮饭。”
咬断针线的粗壮妇人,朝那喊话的小媳妇,叫道“才走多久?就想男人了?晚上灯一吹,还不够你浪的。”
那小媳妇被说的脸红,摆摊的王半瞎只是笑吟吟坐在那儿,他就喜欢在这边听村里大小女人说些荤话。
‘再过一日,就要行拜师了,那三个少年好福气啊,到时候老夫也凑上去,点上香跟着拜…先把香火道缘结了再说……’
他背后,一条泥道进去,篱笆小院里,陆老石牵出他那头壮驴,看了眼空荡荡的驴棚,儿子那头驴头又不知道跑哪儿野去了,只剩缰绳挂在木桩上。
“良生啊,你也不怕老驴跑掉,满山乱跑小心被山里的狼给吃了。”
那边屋里没人回应,坐在檐下的李金花正给明月扎垂髫,抬起脸看了丈夫。
“良生和道人,还有那胖和尚去西面山上,没在家里,赶紧把豆磨了,早些回来,别到处溜驴。”
陆老石看着老妻怀里粉嫩嫩的小人儿,叹口气。
……要是咱陆家也有这么个孩子就好了。
牵着驴走了出小院,身后的房屋里,吱嘎一声轻响,宇文拓瞥了眼那边的妇人和明月,摸了摸清淤脸,疼的‘嘶’的呲牙吸气。
‘又养鬼…又崇妖物当师父,这陆先生哪里像什么高人,趁他们不在赶紧走。’
之前在来的路上,这样的想法也不是没有,可惜被胖和尚看的紧,想走也走不了,眼下机会正好,看到那边妇人专心给孩童梳头,大大方方的将房门打开,走了出来。
低声说了一句“我到村里转转,透透气。”
那边,李金花也不会拦他,不过还是叮嘱一番。
“别乱上山,山里野兽多。”
“知道了。”
宇文拓点点头应下,走出院门,捏紧的拳头松开,脚速都不由加快起来,绕开人多的晒坝,翻过栏栅,彷如挣脱牢笼般,飞快钻入山林,准备上前方的泥道,沿着路直到进城。
‘还说什么高人,连我这点心思都看不出来……先回北方,不知道我北周皇族还有几人在啊。’
大抵这样的心思里,拨开一处草丛,少年手停下、脚也跟着停下,表情顿时愣住。
前方,一头老驴正啃着灌木,抖动一对长耳看过来。
呼…
驴头上,一个短小的身形嗒着小烟杆,吐出一口烟气,缓缓转过蟾脸。
“得罪了老夫还想走?”
蛤蟆道人蟾嘴开合,勾出的笑容都快裂到后脑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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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ishu)是,,,,!
第两百零八章 得罪了老夫还想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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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踏踏……
昏黄的日头挂在远方山巅,通往陆家村的泥道上,轰隆隆的马蹄声蔓延过来,令得收陆家村鱼虾的商贩,赶忙将车拉去道旁,等他们过去。
“驾!”“快到了!”
“前面的商队且让一下!”
促马奔行的声音里,拐过前方的弯道,领路的富水县衙役,勒了勒缰绳,缓下速度,指去视野开阔的远方,一个山村的轮廓,侧脸喊道
“诸位,那边就是陆家村了!”
“吁!”
侍卫首领抬手让后方马队停下,观察了一下四周,兜转马头过去朝,护在中间的少年拱起手“公子,陆家村就在前面,四周没有危险。”
“辛苦了,不过陆家村乃陆先生的家乡,就算有危险,也是曾经。”
陈靖越过众侍卫,吸了口这山间空气,心情放松下来,这一连七日赶路,已让他精神疲惫,好在终于到了。
此时,又复杂的笑了一下,看着田野间扛着锄头归家的农人走上村道,手捏紧缰绳。
一路过来,心里准备了许多说辞,可到了这边,不自觉笑起来的同时,也因为有几年没见,有点担心陆先生会不会跟他走。
‘三年啊…要是父皇当初没在金殿上羞辱陆先生,该多好。’
他仰起头,颇有些老成的叹了口气,片刻,挥鞭招呼众人离开时,距离不远的一侧山腰上,就听噼里啪啦几声动静,惊的鸟雀成群飞出林野,陈靖望过去,还有青白的电光在那林间正好消散。
数十个侍卫促马形成圆,将手按在了兵器上,惊呼“怎么回事”的声音之中,那方树林窸窸窣窣一阵响动,然后…崖边几簇灌木哗的破开,一只驴子冲出,身后还拖着一根长长的绳子,绳的一头,系着一个人。
就在所有人目光里,落在前方不远,老驴兴奋亢鸣,挑衅的朝这边数十匹战马扬了扬蹄子,它头顶,还有一只蛤蟆抓着长耳,挥舞烟杆,便是撒开蹄子一溜烟朝村里跑了过去,捆缚的少年磕磕碰碰被拖行在地上跟着远去。
“刚刚那是驴?”“比咱们马还快…”
“等等,你们没发现驴头上的蛤蟆?!”“不好,还有个少年,不会被拖死吧?”
“那蛤蟆说不定是妖怪…陛…公子咱们还是别去了。”
远去的驴子已经消失在了村口,陈靖收回目光摆了摆手,朝他们笑道“没事,那只蛤蟆我见过,是陆先生随身携带的宠物,至于那个少年……陆先生应该不是那种心狠的人,其中肯定有原因。”
一扬鞭,变声期的沙哑里,轻喝“走!”
……
栖霞山上,正坐在老松下与道人、胖和尚说笑论道的书生,手中酒杯停了停,侧过脸望去山村的方向。
一旁,孙迎仙举着杯盏,朝他‘哎’了一声。
“你看什么?”
“没事,一个熟人。”陆良生转回脸,举过酒杯与他碰了一下,空手的袍袖轻柔向外拂了拂。
远方村外的泥道上,好似一阵风吹来,原本奔向村口的队伍,马声长嘶,受到惊吓般停下蹄子,不敢过去。
一行人先是不在意,抽打马匹强行又跑了一段,发现距离不到二十丈的村口,竟然还在远处。
“怎么回事?!”“明明刚才都快到了,咱们怎么好像又在原地?”
“哎呦,不会是那位陆先生施了什么仙法吧?!”
有些不安的嘀咕声里,一个扛着锄头农妇牵着娃打量他们几眼,就那么大摇大摆的走进了村里,陈靖还有侍卫头领下了马匹,朝村里拱手躬身一拜,施了礼数,以为这样就能进了,但两人刚跨出几步,一回头,麾下的侍卫俱是一副见鬼了的惊悚表情。
他们视线里,走出去的两人,像是被无形的手拉住,然后撤了回来,而两人却丝毫感觉不到。
陈靖站在原地一阵,不知想到什么,让侍卫们都先下马,自己就在路边坐了下来,就当是休整,就算今夜进不了村,见不到陆先生,就当风餐露宿一回。
“陆先生或许是在考验我……”
一群人也有休息了空当,飞快下马,就在村外的泥道坐下,就着凉水吃起干粮。
他们西面的栖霞山上,端着茶杯的胖和尚,肥脸堆起笑容,将清茶放下,法净修为也不差,或者他有另外感知的术法门道,察觉到那边山下多了许多陌生的气息。
“陆道,友,看来是不愿,见那位,熟人。”
“当面拒绝,怕伤他面子,还是这般让他知难而退好些。”陆良生看着手中酒杯,拂去幻象石桌上的针叶,叹口气,微微蹙眉。
“倒不是我与他父亲之前的关系,而是想的天下一统长治久安,可一旦帮他,会死太多的人……不管北面的好,还是陈朝这边士卒也好,都是华夏子民。”
道人喝尽杯中酒水,撑着下巴嘿笑起来“打过来,还不是一样要死人。”
放下的空杯,慢慢有酒水自行续满,对面的书生笑起来“至少死的少一些,何况若是我一个修道者天下变更,那其他修道之人会不会也掺和进来?”
陆良生起身,负手走去崖边,看着残阳中的云海。
“…我若起了以道法搅动凡间王权更替的头,说不定事情会变得更糟。”
法净竖印朝无人地方稽首“我佛慈悲,陆,道友,看的,透彻。”
“这种事,想的本道头大,不说了不说了。”孙迎仙最怕那种牵连复杂的东西,连连摆手,端着酒杯晃了一下“还是说说,明日那三个小家伙拜师的事吧。”
“有什么好说的。”
陆良生走回来,将慢慢的酒水一饮而尽“水到渠成就是了。”
双袖抚动,捧着酒杯与两人轻碰。
“满饮!”
天色渐渐降下来,篱笆小院里,浑身衣物破烂的少年直挺挺躺在床上,双眼麻木的盯着房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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