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怨气撞铃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尾鱼

    没开车灯,暴雨天气,车子里显得闷躁而灰暗,秦守业一个人占了整个后座,旁边斜着一根临时买的木头拐,秦守成坐在副驾上,摸索着去点烟,揿打火机时,看看外头的天气,又扔回去了,透过后视镜在后座时,视线正和秦守业的对上,秦守业一脸的阴阳怪气。

    “老二,时隔二十多年,旧地重游,感觉怎么样啊?”

    秦守成忍住气:“大哥,我知道你现在有气。但是这样,真的不合适。”

    秦守业冷笑:“怎么个不合适啊?”

    “强龙不压地头蛇,八万大山是盛家的地盘,九种铃都齐全,一直以来,我们对付单个的盛家女人都吃力,跑到人家大本营去,不是找死吗?况且我们才这么几个人!”

    秦守业没说话,秦守成斟酌了一下他的脸色,又添了几句:“而且盛夏和岳峰,不一定来了八万大山,盛清屏的原信你是看过的,她吩咐过小夏不要回盛家的,我们也考虑到她回盛家求助对我们不利,所以改动的信里保留了这部分内容,你想小夏怎么会违背她妈妈的意思呢?”

    秦守业冷冷看着他:“这谁知道,你这个女儿,一直没按常理出过牌,当年是你说她娇生惯养胆小怕事,只要按计划行事就不会出什么大篓子的,结果怎么样?老子败就败在把你放的屁当成人话来听,不然也不会落到今天这个田地!”

    秦守成忍住了没吭声。

    “除非这两个人跟老鼠一样挖个洞躲起来一辈子不见人,否则除了八万大山,他们没别的路。”

    “不是,大哥,你的腿还没好,只是草草处理了一下,万一感染就不好了,自己身体要紧,咱们可以从长计议……”

    话还没完,秦守业忽然操起拐杖,没头没脑地向秦守成砸了过来,幸亏有车座挡着,没伤到人。

    秦守业眼珠子血红,脸色足可以称得上是狰狞了:“从长计议从长计议,老子没那么多时间去跟这两个小杂种玩从长计议!二十多年了,你这套狗屁的阴谋游戏老子玩腻了,tmd是拔刀子见血的时候了!”

    前车传来喊号子声和呼喝声,司机启动雨刷,贴着前挡玻璃往前头看了看,回头说了句:“好了,能走了,坑也用板子先架上了。”

    伴随着引擎启动的声音,车子缓缓开动了,没有人说话,车子里突然就安静下来,只有车身颠簸造成的颠动和雨柱打在车顶的砰砰声,秦守成觉得烦躁,他拿手擦了擦右边车窗的水汽,想看看外头的地形,这个时候,秦守业忽然又开口了。

    “老二,你有注意到山上的林子没有?”

    这话问的,没头没尾的,秦守成有点摸不着头脑,但还是应了声:“有啊,怎么了?”

    秦守业的声音很古怪:“我怎么觉得,我好像看见了盛清屏啊,就在树底下站着,一晃眼又不见了,前一秒还朝我笑来着,后一秒手里头就抱了个头……”

    秦守成的后背有点发凉:“大哥,别开玩笑,这种荒山野岭的……”

    他一边说一边去看后视镜,视线刚触到,猛然间身子一僵,几乎要骇叫出来。

    秦守业的边上,坐着的那个女人,那是……

    盛清屏!

    117、第26章

    秦守成吓的浑身一个激灵,险些叫出声来,定了定神再看,后座的光很暗,秦守业阴恻恻地看着他,哪有半分盛清屏的影子?

    后视镜里,秦守业冷冷瞥了他一眼:“你也看到了?”

    秦守成一心以为自己是眼花,本来都慢慢平静下来了,让他这么一问,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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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颗心又砰砰跳起来:“真……是她?”

    秦守业不屑地看了他一眼,出奇的笃定镇定:“杀人一万,自损八千,路铃的邪音震伤了盛夏,对我们也有影响,有时候可能会让我们的感知产生紊乱。”

    秦守成慌了:“那……那怎么办?”

    秦守业冷笑:“你怕吗?疑心生暗鬼,人都是被自己给吓死的。凭空臆想出来的幻影,有什么好怕的。”

    秦守成没吭声,私心里,他忽然有点羡慕秦守业了:人要真是贱到这份上狠到这份上倒也好了,再多的亏心事再多的鬼围床都能酣然大睡,那些战战兢兢怕鬼敲门的,都是还有点良知残存相信世上有报应这回事的人吧,果然人懦弱了就是不好,连天都欺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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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饭时雨还不见停,也没人起头提修电线的事儿,石嘉信屋里点了好几根蜡烛,摸黑在煤气上下了面条,清汤挂面、盐、荷包蛋,连点菜叶片子葱花沫都没放,白茬茬的让人看了怪没胃口的,岳峰筷子在面里搅了两下,连挑起来的**都没有,抬头看石嘉信,他倒是吃的有滋有味的。

    岳峰存心使坏,他本来就不怎么待见石嘉信,现在自己吃不下,也不让别人吃好,筷子伸过去就敲他的碗:“哎!哎!”

    石嘉信疑惑的抬头看他,岳峰问他:“听说盛家的女人嫁的都是你们石家的人?”

    “嗯。”

    “这山上就石家盛家两个姓,你们这窝里嫁来嫁去的,近亲结婚,总有血缘关系,你说过前几十年出过不少怪胎,那现在呢,还有吗?”

    石嘉信看了他一眼,答了两个字:“没有。”

    “凭什么没有啊?”岳峰有点跟他较劲的意思,“你们基因变优良了啊?我也没觉得啊。”

    石嘉信低下眼皮:“岳峰,你问的太多了。”

    岳峰存心膈应他:“我这不是跟你探讨吗,疑义相与析呗。”

    说完了才发觉“疑义相与析”这几个字怪熟的,想了半天才想起来是季棠棠用过的,心里先是一乐,心说果然两人在一起久了,行为举止口头禅什么的越来越像,再接着想起她说这话之后发生的事,耳根子居然热了,一时间有点心猿意马:棠棠这么些天迷迷糊糊的,居然也没趁机占她便宜,这不符合爷的本性啊,节操怎么突然就高尚起来了?

    正胡思乱想,石嘉信硬邦邦说了句:“你也见过盛家的人,架子端那么高,会允许怪胎这种丢人的东西存在吗?”

    岳峰回过味来:“所以不是没有,一生下来就被你们弄死了是吧?”

    石嘉信的脸冷下来:“不然怎么样,你见过怪胎长什么样吗,那种连体的,胳膊比腿还长的,三四只眼睛两个头的,难道要养她到大吗?农村里有些重男轻女的,生了个女娃都要澡桶里溺死,盛家把刚生下的怪胎给处理了,也不见得十恶不赦吧。”

    这话说的直白,但语意之外透着浓重的血腥和阴郁味道,想起刚生出的血淋淋奇形怪状的一团被硬生生溺到水桶或者扔在野地里自生自灭的场景,岳峰禁不住的后背发凉,挂面里的鸡蛋没去腥,味道泛上来,更让人觉得恶心,他其实已经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了,但有一点,不得不问:“那棠棠会有事吗?”

    石嘉信饭也不吃了,盯着他讥诮地笑:“怎么了,她有事的话,你嫌弃了是吧?”

    岳峰有点恼火:“我是替她担心,她妈妈虽然和秦家人结的婚,但她妈妈毕竟是近亲结婚的后代吧,万一有个遗传什么的,对棠棠有不良影响,早知道总比晚知道的好。”

    石嘉信盯着他看,好像在侦测他说的到底有几分真实性,过了会,他忽然又低头拿筷子鼓捣他的面了:“你放心吧,一来小夏生下来是个正常的,二来她是盛清屏和外人生的,不会有事的。”

    岳峰觉得匪夷所思:“你的意思是,盛家要么生的就是健康的,要么就是怪胎,非黑即白这不科学吧,只能是有些受影响大有些受影响小吧……”

    石嘉信烦躁:“不科学?那盛家的女人能听到怨气撞铃的声音还不科学呢,样样都用科学去解释,科学是你爹啊?”

    岳峰气的险些一口血喷出来,回了一句特狠的:“我问的多,也是为了棠棠着想。你当时要是多带点心,帮尤思想想可能发生的危险,这姑娘不至于倒霉成这样。”

    果然,每次一提到尤思,石嘉信的脸色都能在瞬间变的墙灰一样白,他低下头,盯着碗里的面不吭声,脖子上青筋暴的一条条的,手痉挛一样地握着筷子拼命在面里搅,很快就把细面搅成了面糊糊。

    岳峰有点后悔拿尤思去刺激他,但是后悔之余,更大的疑窦浮上心头:看起来,尤思十有**是被盛家控制住了,她到底怎么样了呢?人大不了就是一死,还有比死更难捱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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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天晚上,发生了一件让岳峰尤其光火的事情,盛锦如没有把季棠棠带出溶洞。

    更让他愤怒的是,他的发怒在盛家这些女人眼里,形同空气——他发脾气的时候,盛锦如不紧不慢地抽烟,剩下的几个老婆子,纳鞋底的纳鞋底,裁褂子的裁褂子,有一个还指导另一个帮她攥着袖口方便下剪,好像每个人面前都横了个黑洞,岳峰倾泻出的怒火还没挨到她们的衣服角儿,就被黑洞给吸纳的干干净净。

    岳峰觉得自己在对牛弹琴,对的还是一群极其可憎粗鄙无比的老牛。

    一直等到他的脾气发的差不多了,盛锦如才慢吞吞地在桌上磕了磕烟袋:“我这也是为了小夏好,我起先也跟你说了,治她这个毛病,最重要三个时段,日出、日中、日落,你要在日出之前送她上来,加上这段脚程,你算过多早就得起来吗?小夏白天在音阵捱的辛苦,需要多休息,住在溶洞是最方便的了,又有姐妹照顾,你何必为了见一面,非得让她受罪?”

    岳峰怒极反笑:“说的句句在理,听着跟我多没道理一样——我刚把人交给你们第一天,面就不让我见了,你们倒还占着理是吧?”

    盛锦如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小夏既然没有哭闹,也就表示她不反对,她既然都没意见,你一个外人,在盛家吵闹,未免太没家教了吧。”

    这话戳到了岳峰的痛脚,他这辈子最痛恨人家说他没家教或是含沙射影辱骂他的父母,他拳头攥了又攥,到底大局为重,关门时砰的一声,好大声响,里头各自忙活的老太婆们都震了一下,然后不约而同看向那扇关着的门。

    隐隐又是一声震响,估计是把外头的栅栏门给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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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下头,石嘉信已经先睡下了,村里本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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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偏僻,加上停电没什么娱乐,好像除了睡觉也别无他法——岳峰冲进他卧室,被子一掀,攥着领口就把人拎起来了:“石嘉信,你老实跟我说,盛锦如会不会把棠棠还给我?”

    黑暗中,石嘉信的眼睛很亮,但他没有看岳峰,而是直直盯着天花板上那盏不亮的灯,嘴角掠过一丝诡异的微笑:“不会。”

    岳峰胸口剧烈地起伏着,这答案不是他想听的,但是似乎又在意料之中——他颓然撒手,石嘉信的身子滑稽似的在弹簧床上弹了几下,然后手撑着床坐了起来,摸索着去拿床头柜上的火柴,火柴盒晃晃,只剩下一根了,擦着的瞬间又灭了,一丝烟火味在黑暗中迤逦开来。

    石嘉信问他:“你预备怎么办?”

    岳峰答非所问:“盛锦如真能治得好棠棠吗?”

    “她治不好,世上没人治的好了。”

    岳峰嗯了一声,慢慢在床边坐下来,从兜里摸出烟和火机,揿着打火机的时候,石嘉信把床头柜上立着的蜡烛拿过来就火,火苗颤了一下,到底是点上了,屋子里笼着红色的阴暗的光,看着分外不真实。

    岳峰吸了口烟,又慢慢吐出来,带着温度的烟气或多或少缓解了他焦灼的神经。

    “我有什么办法可以进到溶洞?”

    “进不去。”

    岳峰愣了一下,转头看石嘉信:“什么叫进不去?”

    石嘉信笑了笑:“早些年,溶洞有两个出口,洞口都有机关,每个洞口有两层门,一层石门,一层铜门,每扇门都有唯一的一把钥匙。”

    “两扇门相聚很远,也就是说,你从其中的一扇逃出去,洞里的人从另一扇出去追的话,根本追不上。”

    “二十多年前,盛清屏半夜杀死其中一扇门的看门嬷嬷外逃,洞中的人察觉追赶,她锁死门扇,带走钥匙,从此之后,那一扇门形同虚设,成了溶洞的死门。”

    “盛锦如盛怒之下,在另一重出口筑屋而居,二十年不曾下山,她把钥匙从一把改成了两把,由两个不同的人持有,这还不够,铜门上启用了九星飞伏的机关密码,九星飞伏,上接流年,下接月日,每隔一段时间,密码都不同,除了盛锦如,没人能打开。”

    “就算你能逼盛锦如打开那道门,你也进不到溶洞的中心位置,想进那里,先要过一段九曲水道,那是盛家的人摆渡的。更何况九种铃的后人绝大部分都在溶洞,真正对起来,每一种铃都是杀人利器,你有几个脑袋够人家削的?盛家的女人几乎没有接受过外头的教育,家族式的成长环境,没有是非概念,想对付你,是绝不会手软的。进到溶洞,你想都不要想。”

    “秦家的人够凶悍吧,当年设计盛清屏,他们都没敢上到山间村以上,更别提溶洞了。”

    岳峰沉默了一下:“所以,外人不可能进到洞里去?”

    石嘉信苦笑:“可以啊,怎么不可以,你有本事的话,调个直升机来,从上头空降,然后弄个炸弹炸开那扇门,抱一挺机关枪冲进去,大概能有个50%的胜算。之所以说是50%,是因为盛家女人的铃可能快过狠过机关枪,你还没扣扳机呢,人头已经下来了。”

    岳峰不说话了,过了会,他不知道是对自己说,还是对石嘉信说:“那我怎么办,棠棠还在里面。”

    石嘉信没回答,而是突然提了个奇怪的要求:“岳峰,给我支烟吧。”

    点上了烟,他狠吸了两口又停了,呆呆看烟星一点点行进,烟灰一点点聚起:“岳峰,来之前我就问过你,我让你想好了,想好了再做决定,有时候,我们没回头路可以走的。”

    说完了,他把烟在床边磕了磕,丝毫无所谓还在燃着的烟头烫黑了床单:“有句话可能不中听,但是我还是想说,岳峰,你选的这条道,前头已经黑了,全黑了。”

    岳峰浑身都僵住了,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血管里的血都不流了,皮肤里一丝丝向外散着冷气,他哆嗦了一下,忽然一把攥住石嘉信的胳膊:“你有办法的是不是?你想想办法,棠棠是好女孩儿,你看在她帮过你的份上,你想想办法。”

    石嘉信笑了起来,声音古怪而又苍凉:“我帮了,我提醒过你的岳峰。能进溶洞我早就进了,思思在溶洞里,没人比我更想进去了。”

    岳峰的心冷下来。

    凭直觉,他知道石嘉信没有撒谎。

    两人都没有说话,就这么呆呆坐着,直到那一小截蜡烛燃到尽头,在柜面上蕴成一滩的浅薄烛油中拼死挣扎闪烁了一下,溘然一口气,归于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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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没再下雨了,天很阴,一大早,几个村里的人就架着梯子爬到电线杆上修电线,吵吵嚷嚷的,听的人脑袋疼,岳峰昨晚上没睡好,精神尤其差,脑子木木的,跟不转了一样。昨晚上,他胡思乱想了一宿,连石嘉信提的“直升机”的荒唐话,他居然也去认真想了:当年好像是有几个留驻的战友,不知道升到什么级别了,关系能通到空军吗?还是买退下来的民用直升机比较方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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