怨气撞铃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尾鱼
生平第一次,岳峰觉得寂寞,他找不到人说话,尤思病重、石嘉信无心无力、洁瑜怀孕、毛哥有自己的生活、跟神棍鸡同鸭讲、黑皮整天忙着赚钱生意、九哥那边因为自己的不配合,待他也冷淡了,有一次他居然想去找蒋蓉聊聊,只是聊聊,一进夜总会,发现蒋蓉也今非昔比了,她不随便接客了,她成了一干女孩子的大姐大,她跟了九条,打理内外,俨然半个女主人了。
还有,她把名字又改回去了,又改成棠棠了。
欢场女子,有着最坚韧的适应性和现实的眼睛,你不要我,可以,我目光炯炯,随时找到利益最大化的金主,她看着岳峰,口吻也像是大嫂跟小弟说话:“呦,峰子来啦,找你九哥啊,他忙着呢,要么我找个盘正条顺的先帮你松松骨头?”
半年多以前那个怯生生的,给他买领带夹做新年礼物的蒋蓉,好像也随着名字的更改,而消失在落寞的过去了。
岳峰想念季棠棠,寂寞的时候,他想说很多话,但如果棠棠在,他就不说了,哪怕她就坐在身边,一句话也不说,也能帮他把寂寞赶走。
退一步,他常常想,如果当初从来没有把她送去八万大山呢?哪怕她现在傻傻的都好,蹲在地上拔几棵草,回头咯咯冲他笑,他也会觉得温暖。当时光头问他“一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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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跟一阵子是不一样的,你能这么管她一阵子,一辈子呢”,他不敢答,任何事物都在变化,喜马拉雅,世界最高峰,多么永恒的存在,当年还是海底冒出来的,但是现在他可以回答了,他想说,一辈子也行,人在就好,照顾她我愿意的。
迟了这么久,终于有答案,机会已经没有了,人的愿望,总是被现实逼的一寸寸卑微,越来越卑微,但老天的残忍之处在于,他让你连卑微的机会都没有。
刚跟苗苗谈恋爱的时候,小小的分离都让他难受,有一次看到一句话,不由分说放到qq签名上,那句话他现在都能背出来。
想念一个人的滋味,就像喝了一杯很凉很凉的水,然后用很长很长的时间,一颗颗化成热泪。
当时苗苗看到了,笑他是为赋新词强说愁,他厚着脸皮说到底也是博媳妇儿一笑了,但是现在他真正懂了,那种喝下去冰凉彻骨的感觉,那种慢慢的,一个又一个夜里,拿体温把凉水暖出温度的感觉,那种即便痛苦,也没有后悔的感觉。
如果不曾有过极致的幸福,又何来刻骨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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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思的大限来的很快,跟盛泽惠一样,她全身发黑,皮包着骨头,捏上去松松干干的,像一幅骨架子,唯一的欣慰是,她不再痛了。
有的时候,痛是一种还存活着的提示,当不再痛的时候,才是生命真正放弃你的时候。
每个人都知道,尤思的命,已经以小时分钟计了。
岳峰为石嘉信做了唯一、最初也是最后的一次尝试。
“思思,石嘉信来了,你要见见他吗?”
尤思躺在床上,像一截烧干的黑木头,她的脸上血管爆起,皮肤撑到发胀油亮,透过这一层皮,可以看到黑色的血缓缓流动,居然像泥石流,迟滞、浑浊、还带着凝固的泥块。
生命力以一分一秒的速度从她周身流逝出去,让人怀疑她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但是听到“石嘉信”这个名字,她蓦地就睁开了眼睛,以至于岳峰都被她愤怒和怨恨的眼神给吓住了,她哆嗦着,居然撑着枯枝一样的手臂从床上坐起来了,她用尽浑身的力气把枕头向岳峰砸了过去:“滚!让他滚!”
岳峰后悔去刺激她,他费了很大努力才让尤思安静下来,重新躺下来的尤思消耗了最后的精力,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眼睛里的光彩渐渐黯淡下去,血管里的血慢慢没了动的迹象,岳峰坐到床边,轻轻握住尤思的手,问她:“思思,有什么想说的,想交代的,告诉我,我一定做到。”
尤思微笑,尽管这笑容在如此狰狞的脸上显得扭曲而古怪,她没有力气了,嘴唇翕动着,以至于岳峰不得不把耳朵凑到她唇边。
“我对不起……我……爸爸妈妈,不要……告诉他们,妈妈会……难过,就让他们以为我不听话……跑了……”
岳峰的眼睛一阵酸涩,人这一辈子,呱呱落地,经历种种关系、友谊、爱情,到最后一刻,还是回归血浓于水的亲情。
似乎也就是从这一刻起,他对母亲金梅凤一直以来的强烈恨意突然就消失了,人这辈子,时间这么短,爱都来不及,何必拿大把的时间去恨、去伤害、去不原谅?
岳峰点头:“好,还有吗?”
似乎没有了,她不再说话了,鼻息像游丝,有好长一段时间探也探不到,岳峰心里一凉,慢慢坐直身子,几乎是在坐直的同一刹那,尤思的手突然紧紧攥住了他的手腕。
她睁开眼睛,一字一顿,异常清晰,森冷的恨意萦绕其间:“岳峰,答应我,我死了之后,用布蒙住我的脸,我活着不想见他,死了也不想见,不要让他为我上香,不许他在我坟前磕头,答应我,不要让我死了也不得安宁!”
最后一刻,她的力气大的吓人,枯柴一样的手攥着他的手腕,似乎下一刻就能刺透皮肉,岳峰犹豫着是不是答应,末了心中长叹,正想答一声是,忽然发现不对劲。
她已经死了,就保持着那个姿势,双眼圆睁,死不瞑目。
岳峰怔愣了很久,反应过来之后,他轻轻掰开尤思的手,帮着她把身体放平,一时找不到合适的白布,取下另一个枕头的白色枕套,慢慢覆住她的脸。
他走到门边,打开半掩的门,石嘉信就蹲在门口,他知道岳峰给他做尝试,也知道岳峰把门半敞着让他听里头的动静,他一直在等,或许尤思也知道他在等,才会说出最后的话。
显然,他听到了。
石嘉信的嘴唇翕动着,眼底渐渐笼上恐怖的神色,像是惧怕某个噩耗的必然到来,岳峰不忍心,但还是说了。
“已经走了。”
这句话说出来,岳峰的眼睛也渐渐模糊,有一瞬间,他几乎不知道在哪里,耳边传来先是压抑着的哭泣,接着就是肆无忌惮撕心裂肺的痛哭。
岳峰回头,看屋里床上那具已经没有了生命力的身体。
一直以来,他都觉得尤思跟棠棠很像,都是爱憎分明敢说敢做的女孩子,现在才知道,她们有本质的不同。
棠棠的性格里,到底是多了几分隐忍和现实理智,为了他,她不管多么恨秦守成,她可以再次叫他爸爸,跪下来给他磕头,对他说:“爸爸,帮我保住岳峰。”
尤思不同,她怀揣着那么决绝的恨意和玉石俱焚不管不顾的共入地狱的疯狂,即便到生命的最后一刻,也铁骨铮铮的永不原谅。
作者有话要说:你给我解释解释什么惊喜!这就叫惊喜这就叫惊喜这就叫惊喜
130、第章
岳峰是最后得到消息的那一个。
手术之后,他罕见的出现了药物反应,经历了一次转院和重新诊疗,最终稳定下来,已经是几天后的事了。
醒来之后就发现事情有点不对劲,他记得当时千叮咛万嘱咐让光头的朋友别报警的,但是现在,病室里头正对着他床坐着的,明显就是个公安,想起之前麻烦光头做了那么多,岳峰想打个电话给他报平安,枕边摸了一圈没见着手机,那个公安估计看出了他的心思,客气地说有些事情需要调查,手机先收起来了。
岳峰表面上笑笑表示配合,一颗心却越来越往下沉,他猜测可能是为了秦守业那条被压断的腿,秦家可能已经报了警,而他如果给不出听起来正常合理的原因——极有可能是要进牢里兜一圈的。
他试探着向那公安打听,那公安不知道是口风紧还是真不知道,只是说是局里的安排,过两天就有分晓了。
过两天过两天,这两天等的,真tm叫一个度日如年。
第三天的上午,岳峰记得特别清楚,早上九点钟开始下雨,哗啦啦哗啦啦,半边天都黑了,护士进来给他换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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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候还说:“今年天太反常了,哪有三月多就雨季的。”
十点多的时候,那个公安接了个电话,提溜了把大黑伞就下去了,几分钟后走廊里传来杂乱的脚步声,足有四五个人,然后门开了。
岳峰做梦也没想到,最先看到的两个人居然是毛哥和光头。
这种惊讶很快就变成了不安,因为毛哥和光头的脸色都很局促尴尬,他们身后跟着另外两个便衣,一男一女,风尘仆仆的,两人看了岳峰一眼,那个女的跟毛哥确认:“这就是死者的男朋友?”
毛哥看了岳峰一眼,像是怕他听到,小声回了句:“哎。”
几个人进屋,屋里审视了一遍,像是想找最合适的落座方位,岳峰一直盯着毛哥,奇怪的问他:“你们说什么?”
毛哥心虚,总不敢看他:“峰子,让公安同志给你说,啊,让公安同志说。”
岳峰的胸口强烈着起伏着,心头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追着毛哥不放:“你什么意思啊你,什么叫死者男朋友,说谁啊,我啊?你咒谁呢你。”
毛哥硬着头皮让他骂,下意识往两个便衣身后缩,这种噩耗的传达,他打心眼里觉得应该是公安做的,自己不该出这个头,光头在边上搓着手干着急,那个男的便衣清清嗓子:“哎,这位同志,你克制一下,我们找你,也只是了解一下情况……”
岳峰吼他:“没跟你说话,毛子你过来,你把话给我说清楚!”
两个便衣互相看了看,倒是没生气,这种情况也不是第一次遇见了,一般至亲的家属听到噩耗,不能冷静配合也在情理之中,总得等人平复下来,但是一般第一反应做不了假,观察第一反应,也利于判断对方有没有涉案关联。
吼了两次,毛哥就是不挪窝儿,岳峰急红了眼,掀开被子就下床,他腿是吊在钢架上的,这么猛的一下子,整个人都倒吊着摔下去了,毛哥吓的一激灵,和光头两个抢过来扶他,那几个公安本来也要过来的,见这两人先了,也就不过来掺和。
岳峰躺在地上,一把就揪住毛哥的衣领往下拽:“毛子你把话说清楚,你把话说清楚啊,啊?”
毛哥看着岳峰,委实是无话可说,因为他觉得,岳峰心里头其实比谁都明白。
——这就是死者的男朋友?
这话说的这么直白,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发生什么事了,而且要不是大事,他老毛子跑来干嘛呢,还是跟公安一起来的,更确切的说,是被公安带来的,岳峰心里一定明镜一样透亮,但他就是不愿承认,他就是歇斯底里地抓着他,想逼他改口说是讲错了,一场误会,不是他想的那样。
可能的话,毛哥真希望能顺着他的意说,但是不能,他就这么跟岳峰面对面的看着,看着看着,他自己眼圈先红了,说:“峰子,你节哀啊,事情挺突然的,我也难受,真的,我心里也怪难受的。”
岳峰看着毛哥,嘴唇都在微微翕动,喉结滚了一下,突然狠狠就把他推开了,毛哥咣当一声撞到空着的临床床框子上,后背硌的生疼,但他没心思去想了。
他看到岳峰像受伤的兽似的,整个身子都蜷缩着往床底去,额头死死抵在地上,喉咙里发出呜咽似的声音。
毛哥难受的要命,背抵着床框子低着头不吭声,光头把头偏向靠墙的一方不说话,那个男便衣看到边上那女的眼泪都快下来了,估计是觉得影响不好,咳嗽了两声之后,示意作为公安暂时回避。
三人退到走廊上,门掩上了些,但还是能听到里头的声音,那个女便衣出来就收不住泪了,一直抽纸巾擦眼泪,男便衣对着兄弟单位的公安笑笑:“女同志,就是太感性了。”
回头又说那女便衣:“做这么多年警察了真是……注意影响,不要太被涉案人员左右情绪……”
那女的抽了抽鼻子:“不是,看的出是有真感情的,不然这男的不得难受成这样……我一看我就……没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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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据秦苗提供的线索,岳峰、毛哥、光头跟季棠棠之间都有过密关系,很难说有没有在其中出谋划策,出于办案的谨慎,每一个人都要查到。
毛哥当时正在店里忙活着,一抬头看到两公安真有点懵圈了,偏偏神棍还在边上幸灾乐祸地追问:“小毛毛你是不是违背国家法律了?你是不是背着我做了对不起党和人民的事了?”
毛哥不敢隐瞒,事实上,他也没什么可隐瞒的,这要感谢季棠棠和岳峰一直都对事情的关键部分讳莫如深,所以整件事看起来,他最失当的地方在于向季棠棠提供了秦苗家的住址——但是秦守业的住址不是什么机密,查查问问都能知道的。
而且后来从岳峰的手机上查到的毛哥的短信也证明了这一点。
回答的时候,毛哥多了个心眼,也替岳峰打了掩护,说警察同志我们峰子跟这姑娘也就是路上认识互有好感,但他对这姑娘来历也不怎么清楚,你们也知道,这种男欢女爱今朝有酒今朝醉的,哪至于去查人家户口呢?我真没想到这姑娘会做这事,这是犯法啊这是。
说这话的时候,他挺惭愧的,觉得怪对不起季棠棠的,但是没办法,人死了就是死了,多推给死人一点是一点,捞出活人最重要。
而随着调查的进一步深入,情势也是对岳峰他们有利的,很多人可以证明季棠棠和岳峰真的认识不深,比如去古城调查的人问了小米和石头,他们都记得季棠棠这个女客,也记得她和岳峰认识,但就是普通朋友,不是情侣。
最关键的一点来自对季棠棠的调查,那就是,查来查去,根本没这个人!
确切来讲,拥有身份证的原主几年前已经去世了,但是不知道什么原因,她的各项资料档案都没有消除,而是被另一个神秘的人接手使用,直到此次秦家的爆炸案。
也就是说,从某个角度来看,岳峰、毛哥、光头都可以是被蒙蔽的“受害人”,因为自始至终,他们都不知道面前站着的这个女孩儿是假冒的。
他们甚至有一个假设,由于岳峰的特殊身份,他是死者秦守业的女儿秦苗的前男友,如果季棠棠一开始的终极目标就是秦守业,那么季棠棠接近岳峰,是否根本不是为了感情,而是别有图谋?
疑窦丛生,百思不得其解,秦家那条线也是不查则已,一查四处起火:你秦守业作为国家公务人员,擅自离岗数十日已经非常有问题了,更何况据目击者称,他们一行足有十六七个人,大多数是青壮男。
想干嘛这是?家族旅游?骗鬼呢?
而且岳峰的伤不是假的,发现岳峰的地点跟秦守业最后一次在广西露面的地点是一样的,很明显是秦家人干的,于是局子里又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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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重偏向情感纠纷的假设:是否是秦守业迁怒于岳峰的移情,为了女儿带人报复打伤岳峰,那一头季棠棠为了泄愤,所以炸了秦守业的家?
虽然不合理的成分多,但是杀人的大多情感冲动,有几个合情合理的?有人为了女友父母不同意两人交往就操把菜刀砍了一大家子的,有人为了抢停车位就能拼个你死我活的,走极端的大有人在,要都能心态平和一笑置之,这世上早不需要警察和法庭了。
两条线并查,查着查着都查不下去,季棠棠身世成谜,秦家也是云遮雾罩,而且据说,秦家人走动了之后,上头有把这案子叫停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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