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祸国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十四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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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他的实力,本无需装疯卖傻,但他却偏要,或者说嗜爱特立独行。这样的人,可以是最好的名士,但却绝对不能当帝王。帝王,要必须舍得,舍得放弃自己的一部分特征。不中庸,无以成表率。所以,如果让他当上程王,程国将来民风如何,难以想象。”

    赫奕道:“那涵祁更不行!就他那种好战的性子,当上程王后,活脱脱是又一个铭弓,到时候频频开战,不是给我们添麻烦么?”

    彰华道:“不错,涵祁是万万不行的。”

    赫奕道:“那么只剩下了麟素。他虽然为人庸碌懦弱了些,再加上身体不好,当了皇帝后,虽然对子民无益,但也不至于变成祸害。也罢,就选他吧,咱们也都省心些,太太平平的过上十年。”

    姬婴微微一笑,忽然插话:“不。”

    此言一出,又令得人人一惊。

    赫奕强忍怒气道:“你究竟想怎么样?”

    “麟素是万万选不得的。”

    “为什么?”赫奕和彰华同时问道。

    “因为他很快就要死了。”清冷的语音绽放在空气中,却宛若一道惊雷劈落,震的天崩地裂。

    然而,说这句话的人,却不是姬婴。

    只听一阵格格声从大厅中央的那把椅子上传出来,灯光慢慢的上升——其实,不是灯光上升,而是椅子在上升,连同着椅上的灯也越来越高,灯一高了,照着的地方也就越大,室内也就越来越明亮。

    原来,椅子所摆放的地方是个设计精巧的机关,此刻露出了一个直径三尺的圆柱,圆柱上有一道门,而刚才那句话就是从这门内传出的。

    姜沉鱼万万没想到,厅内还有另一个人,而且,一直藏在椅子下面。

    姬婴缓缓道:“不错,我请两位陛下下旨声援支持其成为程王的人,就是——你还不出来?”

    吱呀一声,圆柱上的门开了。

    一个人慢慢的走了出来。

    鸦般的长发无风自荡,像丝缎一样披在身上,她伸出手来那么轻轻一挽,露出明洁的脸庞——那是尘埃,都为之自惭形秽的美丽。

    而这一回,轮到姜沉鱼出声打破了一室寂静:“颐……殊公主?”

    第十七章 穷途

    “主人!王府被包围了,七千铁甲军已全军覆没!”

    “主人,丰饶侯和禁军统领王伍都背叛了,现在正调转矛头对付我们!”

    “主人,我们派出去的探子全被杀死了,素旗军将他们的头颅悬挂在营外示威,我们怎么办?”

    “主人,逃吧!”

    “主人,逃吧!”

    “主人……”

    颐非觉得自己是在做梦,因为视线一片模糊,那些个下属的脸,都只剩下模模糊糊的一个轮廓,他们的嘴巴一张一合,每个字都听的很清楚,但就是无法明白是怎么回事。

    他静静地坐在画舫上。

    这是他最喜欢的地方——他不喜欢陆地,他喜欢水流。

    小时候觉得很不可思议,为什么水这么轻的东西,却可以托住木头,而人类碰到水,本来是会沉下去的,但有人却学会了游泳……他被这些自然界里神奇的事物所吸引着,废寝忘食地钻研,就想弄个明白。

    他的母亲是个普通的妃子,偶尔皇帝会来她这过夜,不特别受宠,但也没有冷落。父皇看见他对着湖水发呆,不太高兴。每当那时,母亲就会游说他练武。

    母亲说:“如果你练得一身好武艺的话,你父皇就会喜欢你了。”

    然而,他为什么非要让那个眼睛里只有掠夺和杀戮的男人喜欢?同样看见一只鸟,他会关心鸟儿为什么能飞,而那个男人所关心的只会是如何才能用刀把那只鸟最快的杀死。

    根本不是同个世界的人,没有交集,也不会遗憾吧……

    于是,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活的很单纯,也很快乐。母亲很疼他,虽然也曾希望他好好练武博取皇帝的欢心,但终归没有勉强他。她出身商贾,娘家人没有资格进宫探望,只能逢年过节送点东西,有时候是江北的石榴,有时候是西岛的柿子饼,她就喜欢这些小零嘴,但又怕被人取笑,每次都躲起来偷偷的吃。

    拜母亲所赐,他也开始喜欢那些各种风味的地方小吃,而其中最喜欢的,就是糖画。

    因为,糖画只能冬天送进宫,搁置的时间一久,就会硬掉或者化掉。所以每次只要拆开包裹看见里面有糖画,他和母亲就会第一时间躲到小屋子,避开别人的视线,只有母子两个人,分享着一个糖画……那样的时光,对一个孩子而言,无疑是很快乐很快乐的。

    直到有一天——

    那一天,程军从燕国的疆土上灰溜溜的撤回了帝都,父皇为此大发雷霆,而当夜,无意中路过母亲的院子时,听见母亲在唱歌。

    其实母亲一直是个很会随遇而安的人,在皇帝不来临幸的日子里,她就绣绣花,唱唱曲,据说父皇当年就是因为在街上听见她唱曲,所以才点她进的宫。

    唱曲也许并没有错,错就错在她唱的太快乐,而且歌词是:“南方的燕子啊,你归来时可否带来了他的讯息?”

    父皇因为打输了仗,正在气头上,再加上听见“燕”字,当即怒不可抑地冲进去,解下腰间的鞭子就朝母亲打了过去。

    母亲发出的尖叫声,令得在隔壁房间里正在雕刻小船的他吓了一跳,连忙打开门时,看见的,就是父皇正在用鞭子疯狂的抽打母亲的画面。

    母亲在地上不停的翻滚,痛苦呻吟,却不敢求饶。

    他被那样的画面吓到,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应该阻止,于是扑过去想拦下父皇的鞭子,但那鞭子却掠过他的双手,狠狠地敲在了他背上。

    那一记的力量与速度,以及它所带来的疼痛滋味,到现在,身体都还记得清清楚楚。

    他被打翻在地,重重的撞到母亲身上。

    父皇回头看了眼堆满木头的房间,更加生气:“雕雕雕,你看你生的什么鬼东西,除了发呆就会雕木头,一点用都没有,一个两个都是这样!我要有个能干点的儿子,何至于今日败成这样!”

    父皇怒冲冲的走进那个房间,放了一把火。

    火光熊熊升起,父皇拂袖而去。

    他怔怔地看着那些妖娆飞舞的火光,看着火光里被无情吞噬的木头们,感觉自己的整个世界,也就此被一点点的、慢慢地烧掉了。

    然而,比那更糟糕的是,怀抱中的母亲的呻吟声,停止了。

    他呆滞的低下头,看见的是已经没有呼吸的柔弱女子,和掉在地上的半截糖画,那是一只凤凰的身体,脑袋碎掉了,翅膀被血染红了一半。两相对比下,触目惊心……

    颐非回忆到这里,疲惫的闭了闭眼睛。

    那是九岁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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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生在他身上的事情,这么多年过去,从来没有一天淡忘过。自那后他经常会做一种梦,梦见母亲飘在水面上,他在岸边呼唤她,她却摇头怎么也不肯靠近。

    她说,她好害怕陆地,因为,地面又冷又硬,当鞭子抽下来时,她甚至都没有地方躲。但是在水里就不一样,如果有鞭子再打她,她就可以沉到水下面去,那样就打不到她了。

    他一次次的梦见她,一次次的哀求,再被一次次的拒绝。

    那个梦反反复复,他想他肯定是被诅咒了,因为他只顾着沉浸于自己的世界,所以,才让母亲那么那么的失望与伤心。

    十八岁时,按照祖训他可以搬离出宫,于是选了一块长着一株千年古树的临水土地。他在树上建屋,在水上系舫,出入皆以车马代步,尽量不让自己的双足沾到土地。

    “主人!下一步该怎么办?快做决定啊!”

    “主人……”

    “主人……”

    那些焦虑的呼唤声仍在继续。颐非忽然勾起唇角,轻轻一笑:“这一场大梦……也终于醒了啊……”

    “主人,你在说什么?”山水、松竹、琴酒全都围了上来。

    他的目光从他们脸上慢慢的看过去,这三人,是他的随从,是他的保镖,也是他的挚友。只有他们知道他每夜都被噩梦所困扰,知道他之所以奋发练武的原因,更知道他为什么如此处心积虑地想要当皇帝。

    ——如果,当年肯练武的话,也许就能拦住父皇的鞭子,而母亲也不用死了。

    ——最讨厌的东西就是土地了,那么,就把它全部变成自己的,如果成了自己的,再做梦时,就可以对母亲伸出双手,说:娘,你可以回到岸上来了。所有的土地都是我的,所有人都要听从我的命令,所有人都打不过我,再没有鞭子可以抽你,你也不用再躲到黑屋里去吃东西,你,可以回来了。

    颐非的眼神由浅转浓,一闪一闪,全都化作了寂寥。

    对不起,娘,我好像……失败了。

    所以,你,回不来了……对不起。

    他霍然起身,走到甲板上随手取下一块玉佩丢过去,切断了绳索,然后再跺一跺脚,木板顿时塌裂,水哗啦啦的涌了进来。

    琴酒大惊道:“主人,你这是?”

    颐非回首,朝三人负手一笑:“是英雄者,穷途末路,唯破釜沉舟耳。”

    山水和松竹彼此对望了一眼。

    而颐非的下一句话就那么悠悠扬扬的传入了他们耳中:“不过很可惜,我从来就不是英雄,所以,我要逃了。你们,愿不愿跟一个穷途末路的流氓亡命天涯?”

    三人几乎丝毫没有犹豫的屈膝跪了下去,异口同声道:“属下等愿随主人同生共死!”

    “很好。”颐非拂了下衣袖,抬头看向天空,夜已过子时,天边一轮弯月,无限凄冷,而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则是王府的高墙外几如白昼的火光和沸腾的交战声。

    他凝望着那些跳跃的,仿佛来自幼时记忆里的火光,一字一字道:“九岁时,父皇用火烧了我最心爱的东西;十年后,那贱人用火烧了我唾手可得的皇位……没有关系,我颐非在此发誓,十年后,当我再踏足程土时,你们所亏欠我的,都要十倍、二十倍、甚至一百倍的通通还给我!”

    他脱去外套,扑通一声,率先跳入湖里。

    琴酒等人也跟着纷纷跳下去。

    冰冷的湖水蔓延上来,那些看似很轻很柔的水,此刻却沉甸甸地压在身体的每个部位上。当颐非沿着湖底的密道匆匆逃离时,忍不住想到了一个其实毫不重要也没什么相干的问题——

    当日,虞氏落水找耳珠时,是不是也是相同的感觉?

    月挂中天,冷风呼啸,十里长街,变成了修罗之所。

    中郎将云笛站在高楼上,望着下方的战场,面色冷峻。

    他们用了三千铁甲军来伏击涵祁,将涵祁的八十名随从杀到只剩九个,这十人被大军包围,明明应该是俎上鱼肉,但,两个时辰过去了,素旗军一个又一个倒下,而那十人依旧屹立不倒。

    尤其是涵祁,依旧是鲜红如血的铠甲,冷冽如水的长刀,刀锋一起一落间,必定有人倒下。

    红翼之名,果不虚传。

    “将军,久战不下,怎么办?”军师靠近他,低声询问。

    云笛盯着那条矫健的身影,半响,薄唇轻启,说了两个字:“放箭。”虽然没能生擒有点遗憾,但他已经没有足够的耐心继续陪那个似乎不知疲倦的战魔耗下去。

    右手正要挥下,却有个声音从身后急促的响起:“住手!”

    云笛回身,见两旁侍卫全都俯身叩拜,来者身披皮裘,脸上带着病态的绯红,表情又是震怒又是急虑。

    不是别人,正是麟素。

    他当即也俯身参拜:“属下拜见大皇子。”

    麟素飞起一脚,将他踢倒,叱道:“是谁允许你们放箭的?”

    “生擒无望,耗时已久,我方军队越来越少,所以……”话没说完,又挨了一脚。麟素因为动作太过剧烈,忍不住咳嗽起来,边咳边道:“他是本王的弟弟,亲弟弟!你……你们若杀了他,我就砍你们的人头!”

    “可是公主有命……”

    “你们是听她的,还是听我的?”

    众将士一时无言。

    麟素缓了口气,走到窗边,望着下面的厮杀,不忍睹视的闭了下眼睛,转头道:“你们派人与他交涉,只要他肯归顺,不但不会有生命之忧,还能继续当他的王爷,而且……”

    话还没有说完,另一扇窗前的一名弓箭手已扣动弓弦,只听嗖的一声,箭羽去似流星,不偏不倚,正中场内涵祁的咽喉,涵祁发出一声长鸣,扑地从马上倒下去。

    麟素睁大了眼睛,涵祁的马受到惊吓,竟从涵祁的身体上踏过,一时间血肉模糊,鲜血飞溅,整个场面触目惊心。他呆了半天,才回过神来,呆滞地看向那名弓箭手:“你……杀了他?”

    弓箭手丢掉手里的弓,屈膝跪下:“属下是为了殿下着想。”

    麟素快步上前,一把揪住他的领子,沉声道:“你,杀了他!”

    那弓箭手却毫不慌张,重复道:“属下是为了殿下!”

    “你你你……”麟素气急,抽过旁边一人的刀,就要朝他砍下去,一双手突然伸过来,轻轻的托住他。他不会武功,因此,只觉臂上一酸,大刀哐啷落地。

    回头,拦阻他的,乃是云笛。

    “云笛你干什么?!”

    云笛淡淡道:“殿下劳累了一夜,该回去休息了。”

    “什么?”麟素震惊。

    云笛提高声音:“城中此刻大乱,殿下万金之躯,可千万别受到什么损害才是。来人,护送殿下回宫!”

    “等等!云笛,你——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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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敢如此对我?”

    云笛微微一笑,但笑容里却有很冷酷的东西:“公主正在宫中等候殿下,有什么话,殿下都可以去跟她说。”说罢挥了挥手,几名士兵上前,架起麟素强行将他拖走,一路只听到他的惊叫声、斥骂声和不连续的咳嗽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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