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祸国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十四阙

    这是薛采第一次听到曦禾的歌声。

    这也是众宫人第一次听到曦禾的歌声。

    这甚至也是昭尹第一次听到曦禾的歌声。

    一直以来,纸醉金迷的曦禾夫人,从来都只听人弹奏唱曲,因此,纵然众人都知道她喜爱歌舞,却真不晓原来她本人也会唱歌。

    她专注地看着姬婴的头颅,很认真地唱着,歌声清越脆亮,像拂过山谷推开千层绿浪的风;像淌过屋檐滴坠成珠飞溅起晶莹无数的雨;像月夜下冉冉自湖上升起的雾;像被风鼓动飘逸荡漾的纱。

    她唱得比任何乐器都要美。

    或者说,她的声音,便已是妙绝天下的乐器。

    她唱的是——

    月起兮,水依依,似璧兮,如卿仪。

    疑是仙山云游子懵懂落尘世。

    溪流兮,雨习习,倚小楼,静听雨。

    依稀相识故人曲道得万年痴。

    沧海有泪几人见?

    总有潇潇雨未歇。

    春日正好枝头艳。

    怎堪飘零无人怜?

    求来仙侣采芍药,三生系得今世缘。

    天地浩阔红尘远,千载春秋长相伴。

    她一遍一遍反复唱着,歌声在宫殿上方飘荡,久久不散。

    薛采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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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嚼着那句“求来仙倡采芍药,三生系得今世缘”,一时间也不禁有点痴了如果没有猜错,这首歌应该是姬婴写的,当年的姬婴,究竟是怀着怎样的一种心情书写这首曲子,又是以一种怎样亲昵的方式把这首歌教给了曦禾,其中情愫,不想而知。

    一时间,众人都被这美如天籁的曲子所震撼,静谧无声。

    只有昭尹,眼中恨意渐起,最后上前一把抓住曦禾的手,叱道:  “够了!”

    曦禾却反手狠狠地推开他,把整个箱子都抱了起来,步步后退道:  “不许你过来!你要抢走小红的衣服,你要冻死他,不许你过来!”

    昭尹呆了一下,继而怒道:  “你在胡说什么,快把淇奥侯的遗骨放下!”

    曦禾将箱子紧紧护在怀内,继续后退:  “这是我的,小红是我的,你不可以跟我抢!”

    “来人!”昭尹使了个眼色。立刻有几名侍卫上前抢夺箱子,曦禾拼命挣扎,又撕又咬,就是不松手,侍卫们对她也不敢真的动手,双方就那么僵持着。

    昭尹气得够呛,骂道:  “你们干什么吃的?给朕抓住她!”

    侍卫们说了声得罪,两人上前抓住曦禾的胳膊,将她死命固定住,另一人硬生生地掰开她的手指.只听“咔嚓”一声,曦禾的指骨断了。

    昭尹面色顿变,跺脚道:“住手!住手!给朕住手!你们竟敢弄伤她!废物!

    通通都是废物!”

    侍卫们没抢到箱子,又因为弄伤了曦禾而被皇上斥责,就又不敢动了。

    正在束手无策之际,一声音细细软软地冒了出来:  “皇上,让臣妾试试看吧。”

    昭尹回头,就看见了姜沉鱼。

    将落未落的夕阳下,姜沉鱼穿着一身浅蓝纱衣,乌黑的长发柔顺地梳在脑后,虽然面带倦容,但眼波明亮,纤尘不染,竟似从天而降的仙姝。

    她是什么时候回来的?昭尹脑中的疑惑一闪而过,但立刻就又被焦虑所取代,点头道:“好,你来试试。”

    姜沉鱼缓步走向曦禾,对侍卫们说道:  “放开她吧。”

    侍卫纷纷松手。

    曦禾一得到自由,就立刻抱着箱子往后退,戒备地盯着姜沉鱼,面色极为惶恐。

    姜沉鱼笑了笑,轻启朱唇,一开口,竟然也唱了起来:  “月起兮,水依依。似璧兮,如卿仪……”

    她唱的正是曦禾刚才所唱过的曲子。

    一字不差。

    声线虽不及曦禾美,但音调更准。如果说曦禾的歌声是牡丹倾国天下惊艳的华美,那么,姜沉鱼的歌声则是檀香棋旁绿蚁新醅的清香,余韵更长。

    曦禾睁着雾蒙蒙的眼睛,一动不动地听着,脸上戒备之色逐渐淡去。

    姜沉鱼一遍唱完,停下来,笑笑地看着她:  “这首曲子真美。不是吗?”

    曦禾呆呆地看着她,不说话。

    姜沉鱼朝她走了一步,声音越发轻柔:  “小红困了,让他好好睡一觉好不好?”

    曦禾呆呆地低头去看手里的箱子,这一看,视线就粘在了上面,眼中万千悲伤,一瞬间,蒸成了水气盈盈。

    于是姜沉鱼又朝她走了一步:  “小红有了衣服,不冷了,但他现在很困很困,需要睡觉。把他给我,好不好?”

    曦禾立刻警惕地抬起头。姜沉鱼摊开双手,坦然一笑道:  “放心,我不抢你的,只是让他好好睡一觉。在小红睡觉的时候,你可以在旁边看着他陪着他继续唱歌给他听,好不好?”

    曦禾半信半疑地把箱子递给她,送到半途却又反悔缩手,重新抱回怀内,拼命摇头。

    姜沉鱼并不气馁,继续微笑着靠近:  “这样啊……我用其他东西跟你换?”

    曦禾一边紧紧地抱着箱子,一边茫然她眨了眨眼睛。尽管一直被外界评价为妖姬,但其实她的五官并不妖艳,这一刻,没了平日的尖锐张扬、狂傲刻薄,余留下来的,便只有少女独有的天真、软弱,和怯生。

    姜沉鱼看着这样的曦禾,心里隐约升起了四个字——我见犹怜……罢了。

    她黯然地垂一垂睫,强行抑下心头那种莫名的酸涩痛楚,朝着曦禾又是一笑:

    “我用这样东西跟你换,你把小红给我,让人带他回去睡觉,好不好?”一边说着,一边示意身后的怀瑾把东西递过来。

    怀瑾连忙取下背上的包裹,轻轻打开,里面是叠得非常平整的一件白袍。

    曦禾的眼睛一下子炙热了起来。

    姜沉鱼从怀瑾手中接过白袍,缓步走到曦禾面前,什么话也没再说,只是平静一把白袍递了过去,然后就见这位天下第一美人的五官瞬间扭曲——那是一个人,在情绪酝酿到顶点后轰然崩溃的样子。

    “啪”的一声,木箱落地,曦禾颤抖地抓住白袍。而侍卫们这次不用再吩咐,就已飞身过去拿起了箱子,回到昭尹身旁。

    昭尹看了箱中的头颅一眼,目光一痛,连忙别过脸,沉声道:  “拿去好生放置,准备厚葬。”

    “是!’’两名侍卫连忙护送箱子离开。

    而另一边,曦禾将脸埋在白袍中,贪婪地嗅吸着袍上的香气,整个人都蜷缩在了一起,呜呜哭泣。

    失态如此,昭尹又是气恨又是怜惜,不由得走过去道:  “别闹了,快给朕起来……”手刚触及曦禾的肩,就被她重重咬了一口,再连滚带爬地躲了开去。

    “你!”

    眼看昭尹就要发怒,姜沉鱼忙柔柔地唤了一声:  “皇上……”

    昭尹看看她,再看看地上的曦禾,目光闪烁了很长一段时间后,暗了下去,叹道:  “罢了……来几个人,扶夫人回宫,总不能让她一直坐在地上。”

    宫人们全都面有难色。曦禾那模样,摆明了是拒绝任何人靠近,连皇帝都给她咬了,更何况是区区奴才们。而且都这样了,皇上还不舍得伤了这位宠妃,他们出手轻也不是,重也不是的,怎么办才好?

    就在众人愁眉苦脸、一筹莫展之际,姜沉鱼上前一步道:  “我来试试看吧。”

    众人心中各舒口气,对这位淑妃的好感也就自然而然地添了几分。

    姜沉鱼走到曦禾面前,默默地凝视了她一会儿,见曦禾整个人都在瑟瑟发抖,显然是真的悲伤到了极点,心中不由得又是怜悯又是悲伤,还有点似有若无的羡慕,最后凝结成了温柔:  “你……不帮小红把衣服补好吗?”

    曦禾震了一下,呆呆地抬起头。

    姜沉鱼指指白袍:  “衣服破了呢。”

    曦禾像是这才发现衣服上还有个洞一般,呆呆地举着双手展开袍子,看着被风吹得簌簌作响的大洞,眼泪一下子掉了下来,什么话都没说,踉踉跄跄地站起来,捧着衣服就回殿了。

    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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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进屋,众人也都纷纷松口气跟了进去。

    等姜沉鱼走进殿门时,曦禾已拿了针线开始织补白袍,神情专注而平静,夕阳从大开着的四壁窗户照进来,叠加到她身上,黑色的长发和雪般的白袍两相映衬,如此对比鲜明的两种颜色,构成了一幅极为素雅的画面,久久地留在了每个人心中。

    昭尹忽然转身,一言不发地走了。

    姜沉鱼略作沉吟,跟了过去。

    其他侍卫太监们也纷纷跟上,不过倒是很有眼色地与二人保持着一段距离,没有太靠近。

    走了一段时间后,姜沉鱼发现昭尹并不准备回御书房,而是漫无目的地在皇宫中行走,并且越走越偏僻,屋舍稀少,草木荒芜,竟是到了一个从没来过的地方。

    继而姜沉鱼发现,这里原是凤栖湖的尽头。

    作为璧国皇宫最著名的风景,凤栖湖最美的地方是洞达桥,薛采曾在那里用马鞭惊吓过曦禾夫人的马车,害她落水。因此,一直以来,姜沉鱼以为洞达桥便是凤栖湖的全部了,如今看到这里,才知道,原来湖的尽头如此萧条。

    虽是夏天,草木却稀稀落落,半绿半黄地耷拉着,几间砖房东倒西歪,已经毁去了大半,显见已经很久没有人来过了。偶有乌鸦自枯枝上飞过,发出啊啊的叫声,平添几分萧索。

    姜沉鱼若有所思地望向昭尹——他来此地,是刻意?还是无意?如果她猜得没错,这里……就是昭尹小时候的住处。

    嘉平十一年,荇枢路过此处,听闻有女子唱歌,美如天籁,一时兴起,宠幸了那名浣衣局的宫女,事后也没给名分,不料那名宫女就此珠胎暗结,十月怀胎,产下一名皇子。

    但她地位低微,又被荇枢遗忘,因此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无人问津。

    十年后,宫女病死,有人将此事通报上去,被罗横无意看到,告知荇枢,才始知还有一位皇子。当下命人将昭尹接回。但那时候的昭尹,因为自小缺衣少食的缘故发育不良,且目不识丁,跟其他皇子简直是天与地的差距。

    谁也没想到那个瘦弱粗鄙的孩子后来会成为一国之帝。

    就像谁也不会想到这位英姿焕发的帝王竟然会有那样的出身……而此刻的昭尹注视着夕阳下半红半蓝的湖水,无喜无悲,眼眸沉沉,神色平静。

    凉风从湖上轻轻地吹过来,湖面上泛开层层涟漪,他负手而立,阳光将他的面颊染上金光,便再也看不清晰。

    千秋帝王梦。

    古往今来,那么那么多的人想当皇帝。但当上皇帝,是不是就圆满了,无憾了呢?

    昭尹,这位年仅二十的帝王,十三岁时迎娶前长公主之女薛茗,借此得到了薛家的支持,由最不受关注的皇子摇身一变,成为帝位的强劲竞争者,但当时薛家的势力尚不足以与王氏抗衡,因此,十四岁时,他又在姬府门前当街下跪,恳求姬忽为妃,姬老侯爷这才应允了这门亲事,从此,姬家也成了他的强力后盾。嘉平二十七年,璧王荇枢病危,本欲将皇位传给太子荃,昭尹与薛怀、姬婴商谋后,于十月十日夜发动兵变,杀死昭荃,逼荇枢改立自己为帝——那就是有名的双十之变。次年昭尹登基,改国号图璧,并选纳姜氏长女为妃。至此,在姜、姬、薛,三大世家的辅佐下,坐稳了帝位。

    图璧四年,他又逼薛怀谋反,将其家族连根拔起。

    可以说,这位帝王的一生,每一步,都走得雷厉风行。他很清楚自己要什么,并毫不留情地施行之。

    薛家如此,姬家……也如此。

    虽然姬婴之死是父亲授意,但若没有昭尹点头,父亲还是不敢走这一步险棋的。那么现在昭尹这副虽然平静但说不出悲伤的表情,又是为了什么?

    是惋惜姬婴的痛逝?还是郁恼曦禾的癫狂?

    如果说他要铲除薛家,是因为薛怀功高盖主,已经威胁到了他的皇权。可姬家却没有啊——起码,目前来说,还没有。为什么他竟会默许父亲那个疯狂的举动?为什么他要姬婴死?

    难道道说……真的是因为……曦禾?

    姜沉鱼瞳色渐深,双手慢慢握紧,心底一个声音撕开重重迷雾冷酷却又坚决地响起——不信!

    她姜沉鱼不信,这样一个心狠手辣翻脸无情的男人,会色令智昏,为了一个女人而牺牲自己最有力的名臣。

    这样的昏君也许会是吴王夫差、会是纣王子辛、会是幽王宫涅,但独独不会是他——璧王昭尹!

    一念至此,姜沉鱼的眼神由热转冷,微低下头,垂睫看地,阳光将影子拖拉得长长,再然后,慢慢地暗了下去。

    夜幕,降临了。

    但昭尹,却一动不动,无意离开。

    一干人等,全在丈外屏息等候,不敢催促。

    姜沉鱼想了想,开口道:  “皇上,夜凉了,回去吧。”

    昭尹的身子震了一下,像是被这声音惊醒,回过头,脸带惊讶,但也不过是一瞬间的表情,随即就恢复了平静。

    “嗯。”他点了点头,转身先行。

    华灯初起,光影婆娑。分明同在宫墙之内,但他们行走的这一段路,却与各殿恍如两个世界一般,远处的温暖、喧嚣,都透不过来,显得格外凄清。

    从姜沉鱼的角度,可以看见昭尹的背影,单衣难掩消瘦,细细一道,忽然间就领悟到了某个事实:昭尹,似乎是她所遇见过的男子里,最瘦弱的一个呢……就在她出神之际,昭尹忽然开口道:  “你几时回来的?”

    姜沉鱼呆了一下,连忙答道:  “刚进宫门,就被领着去宝华宫拜见陛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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