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城往事

    葛晶还不死心，道：“谭书记，钢厂可是前些年咱们重点招商引资过来的明星企业。现在黎城划到了苏徐，如果咱们争取一下，或许能让钢厂脱离沱滨省的管控，成为黎城本地的从属企业……”

    谭家霖敲了敲桌子，道：“各位同志，请回到今天的议题上。今天的议题是，如何让都予钢厂尽快迁出黎城。我再重申一遍，这种视百姓生命为草芥的企业，我不欢迎，黎城市民也不欢迎。”

    杜德仲叹了口气，拿着几张报表递给了谭家霖，道：“各位同志，这是我实地调查来的数据。雪灾期间，钢厂擅自施工，大家都已经很清楚了。除此之外，他们还利用地下管道，向城东塌陷区排放废水垃圾，造成六十亩水田污染。在这二十年间，钢厂周围村民的癌症发病率，高达百分之十九。如果有人心存怀疑，请亲自过去看一看，据我所知，现在他们还没有停工。”

    谭家霖仔仔细细的看着报表，然后重重的往桌上一拍，声色俱厉的道：“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他们交上来的利税都是占着人民鲜血的gdp。”

    自谭家霖上任以来，谁也没有见到过他发怒的样子。今天怒发冲冠，终于让一众官员们体会到了上位者的威严。朱家营率先表态，扭头对主管民政的副市长道：“德旺同志，钢厂的五百万捐款，还是原路退回去吧。谭书记说得对，黎城的发展，不能以老百姓的健康和生命为代价，这是我们的底线。”

    主管环保、税务等部门的领导各自表态，说即刻便组织精干人员，认真调查都予钢厂多年来的违法犯罪事实，一定要让他们付出相应的代价。

    杜德仲没有再说话，反正谭家霖定下了主基调，下面的官员只要不傻，都不会跟谭书记对着干。况且这次都予钢厂犯了众怒，外界的媒体已经展开全面调查，不用三天，光舆论的压力就能搞的他们焦头烂额。

    救灾过程中，可歌可泣的例子层出不穷，但也有一些基层官员，不仅不以身作则，反而贪生怕死，寻找各种理由远离抗灾前线。交通大队的副大队长麦某就是其中的代表人物，谭家霖草草看了一眼调查报告，便将报告扔给了纪委，要求纪委从严处理，以儆效尤。

    “对了，还有一件事，要跟大家讨论一下。小陈，你进来。”会议末尾，已经有人打算起身了，谭家霖突然又来了一句。陈秘书托着厚厚一叠报告纸走进来，意味深长的看了看在座的某些官员。

    “这是各个乡镇和经济开发区统计上来的受灾情况，各位，都看一看吧。”谭家霖面无表情的说道。杜德仲触觉比较敏锐，明显感到谭家霖在刻意压抑着自己的愤怒情绪。

    朱家营是市长，杜德仲是常务副市长，他们两个优先看到了这些报告。只见各个乡镇的报告上均说在市委市政府的领导下，本乡镇提前做好了灾难防范工作，所以损害情况都在可接受范围之内。乡镇领导已经制定好了下一步工作计划，争取在最短时间内让所有村民恢复正常生活，迎接农历新年。

    至于村民的伤亡情况，大部分乡镇都没有列出来。几个列出来的，也轻描淡写的用了“共六人伤亡”这类含糊不清的字眼。唯有后侠镇位于沱河下游，受灾比较严重，他们的报告上写了死亡村民十七人，伤八十六人，坍塌房屋一百九十多间。值得让人注意的是，这份报告上只有镇长李永忠一个人的署名。

    待所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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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市政府领导看完之后，谭家霖站了起来，道：“各位同志，看来我们把大部分精力用在发展经济上，已经忽略了对基层领导干部的党性教育。我建议，救灾过后，所有乡镇领导干部全部暂时停职，在党校里好好上几天课，合格者再回去上任。不合格者，保留行政待遇，该退休的退休，该调任的调任，大家的意思呢？”

    下面一片安静，谁也不敢开口说话。黎城共有二十九个乡镇，加上经济开发区，一下子撸掉六十个正科级干部，简直骇人听闻。不过共事久了，大家也都知道谭家霖的脾气，若非深思熟虑并且取得了上级的支持，他不可能做出来语不惊人死不休的事情。

    第262章 捐款一亿

    杜德仲率先表态，道：“务实乃为官者的根本，既然做不到，接受党性教育是情理之中的事。不过后溪镇镇长李永忠是个例外，建议特殊情况特殊对待，不能寒了别人的心。”

    朱家营摇了摇头，道：“既然谭书记开了先河，就不要有人特殊化，否则对他的个人成长也不利。”

    谭家霖笑了笑，淡淡的说道：“家营同志说的没错，李永忠虽然工作的风格比较稳健诚恳，但还是有些年轻。多接受一点党性教育，对他没害处。”

    杜德仲不说话了，因为李永忠这个人他也听说过，今年三十岁出头，属于年轻官员中的佼佼者。不过这个人一没背景二没人脉，完全是靠自己的高学历挺上来的，以至于当选镇长时，还被大多数网友误认为“背景显赫”等等。杜德仲当时还是市局里的大队长，看了这人的履历才知道，人家是清华大学本硕博三级连读的优秀毕业生，二十六岁就拿奖拿到手软，是那种能力和学历全部顶尖的高材生。如果说年轻，谭家霖书记今年三十四岁，位列正厅级，杜德仲今年三十三岁，位列正处级，不比李永忠的正科级高的多了。

    其他人见书记和市长意见相统一，自然也不会跳出来找不痛快。于是这个震惊黎城的决议，便在会上以全票获得通过。会议过后，谭书记站起身来，没想到秘书小陈又匆忙走进来，道：“谭书记，还有一件事。”

    谭家霖皱了皱眉，道：“什么事？”

    陈秘书道：“刚才，有一家名为lc的海外公司在网络上发表声明，将向黎城市捐款一亿人民币，以帮助黎城居民渡过难关。”

    陈秘书话音刚落，会议室里马上喧声一片。一个亿，这是什么公司，怎么这么大的手笔？

    谭家霖也愣了，道：“lc？黎城有人在国外开设这么大一家公司么？”

    陈秘书道：“没查到。这公司注册的比较晚，上个月才注册完。”

    一群官员们面面相觑，才注册的新公司，甩手就是一个亿，这是财神下凡了吧？朱家营道：“公布是一回事，钱款到账又是一回事，我建议通过网络媒体查一查这个公司，看看是什么底细，别弄一出乌龙剧，让别人笑话我们。”

    陈秘书的表情有点儿不对劲，他是谭书记的秘书，又不是朱家营的秘书，朱市长这口气说的跟自己故弄玄虚似的。谭家霖点点头，沉声道：“去查一查，弄清楚了再回应。另外通知市局和财政局那边，如果钱款到账，追查一下来源。”

    众人都点了点头。出了会议室，有人的声音响了。那领导看了一眼，急忙跑到谭家霖面前，道：“谭书记，一个亿……一个亿真的到账了。”

    陈秘书也拿出手机，道：“lc公司在他们的官方微博上发出了转账单，通过中国建设银行国际部转入的钱款，一亿整。”

    谭家霖道：“打到哪边的账户上去了？”

    朱家营道：“民政局专项救助的银行账户上。”

    “这……”陈秘书看着手机，欲言又止。谭家霖道：“怎么了，但说无妨。”

    陈秘书没说话，把手机递给了谭家霖。谭家霖看了一眼，原来lc公司再次发出一张通告，说为了保证钱款全部用在了灾民身上，他们请了多家新闻媒体全程监督，每一笔钱款的使用，请黎城市政府务必随时向公众披露说明。

    葛晶副市长低声嘀咕道：“政府做事，用得着他们指手画脚么……”

    王敦儒也在纳闷，不过他城府很深，并没有表达出来。反正哪里有问题，回头让市局去调查就完事了。

    谭家霖脸上倒是淡然自若，笑呵呵的道：“人家捐款是为了救灾，要求咱们公开透明使用这笔钱，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难不成还有谁想用这个钱去养田美美宋美美？”

    众人马上讪笑着说怎么可能，公众捐款，自当用途公开透明，不辜负各界人士的期望。

    回到办公室，王敦儒马上命令市局那边调查lc公司的情况。没过半个小时，包慧燕过来报告，说那家公司注册于马绍尔群岛，主营业务是重型机械制造买卖，目前主要的客商来自于加勒比海地区。王敦儒很好奇，如果这家公司的资料属实，他们跟黎城有什么渊源，为何会捐这么一大笔钱？

    包慧燕道：“公司的注册人和控股人都是马绍尔群岛当地人，没什么可疑的，这一点已经请兄弟单位确认过了。”

    王敦儒用钢笔点了点桌上的文件纸，道：“一定有问题，只是一时半会儿还查不出来。好吧，先这样吧，我知道了。”

    包慧燕没走，还站在原地。

    王敦儒皱了皱眉，道：“包局，还有什么事吗？”

    包慧燕不卑不亢的道：“有件事，想请示下王副市长。水灾的时候，您命令市局全员赶往沱河闸站，而那个时候最应该援助的地方是桃花仙庄。由于沱河闸站溃堤，造成七名警务人员丧命，请问谁该为此负责？”

    王敦儒心里暴怒，脸上却故意做出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道：“包局，听你话里的意思，是我该为此负责了？”

    包慧燕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而是淡然的说道：“我不知道。纪委已经找过我了，我是实话实说，没有掺杂一点水分。”

    王敦儒挥挥手，示意包慧燕出去。待包慧燕走出办公室，一个玻璃杯子猛地砸到了门上。包慧燕听到了杯子清脆的碎裂声，但她什么也没有说，掉头又去了杜德仲的办公室。

    杜德仲给她倒了一杯茶水，笑着说道：“包局，怎么有空到我这里来？”

    包慧燕道：“顺道路过。”

    杜德仲笑的有点儿高深莫测，道：“你是有其他的消息要跟我分享吧？”

    包慧燕也笑了，别看她是外人眼中的铁娘子，笑起来倒是跟寻常的家庭妇女一样温婉和气。“杜市长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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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亏是警界老领导，目光如炬啊。”

    杜德仲道：“在您面前，我可是个晚辈。你在邻县当副局长的时候，我还是个大队长。”

    包慧燕哈哈一笑，道：“好啦，客套的话就不讲了。我来主要是想跟你确认一件事，顺便看看你的想法。”

    杜德仲道：“请讲。”

    包慧燕道：“你觉得，lc这个公司的名字，是不是黎城的拼音首字母？”

    杜德仲居然毫不迟疑的点点头，道：“有这个可能。”

    包慧燕接着道：“那你觉得，这个公司的当家人，会不会是程黎平和程红彬兄弟两个？”

    杜德仲脸上还是没有惊讶的神色，但他也没说话，反而静静地看着包慧燕。包慧燕也沉默了两分钟，然后慢慢的笑了，道：“果然，你也猜到了。”

    杜德仲喝了口水，道：“猜到是猜到了，可是可能性不大。因为这笔钱对他们来说，数目实在太大了一些。程黎平虽然是上市公司董事长，可他账户里只有四百多万，这笔钱相信你们已经查过了，分文未动。程红彬在外面纵横四海，或许捞了不少黑钱，但他干的都是玩命的事情，这样的血汗钱，随随便便拿出一个亿来救济桑梓父老，你觉得他有那么高尚吗？”

    包慧燕叹了口气，道：“我也怀疑这一点，所以才来跟您碰个头。”

    杜德仲道：“好了，包局，别在这件事上费心了。不管怎么说，这一个亿可以救助几万乡亲父老，对黎城来说是一件最好不过的事。这就够了。”

    lc公司的名字以迅疾不及掩耳之势传遍全国，据媒体统计，这是有史以来单个公司单次捐款最高数额，超出了某些大型国企一大截。黎城市政府的回应也非常及时，首先感谢lc公司对于黎城人民的关爱和重视，然后将这些钱款的用途和具体数额一一放在相关的媒体上进行公布。短短一周，一亿元资金全部耗尽，居然没有一分引起公众的质疑。

    与此同时，媒体将抗雪救灾期间都予钢厂擅自开工引发城东塌陷区洪涝灾害的消息也披露了出去。一时间这家钢厂成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与这家钢厂有业务往来的企业纷纷发表声明，放弃与这家“毫无人性的企业”的商业合作，并向黎城民众捐款xx元，以表示对黎城全民抗灾的敬重与慰问。

    一日后，沱滨省国资委就钢厂事件向公众公开致歉，撤销梁某某都予钢厂董事长、党委书记职务、撤销林某某都予钢厂黎城分公司总经理职务……都予钢厂因产能过剩，污染较为严重，即日起进行破产重组。因黎城已划归苏徐下辖，沱滨省有关部门将在最短的时间内，将都予钢厂所属物业全部运走，并负责原址的环境复原工作。

    得知这个结果，杜德永无奈的叹了口气，道：“又是撤职，为什么就不能严肃追责呢？城东塌陷区被冲走的两户人家无一生还，他们犯的可是过失杀人的罪。”

    杜德仲板着脸，道：“你想不想更进一步？”

    杜德永道：“咋的，杜市长，你能提我一把啊？”

    杜德仲道：“想再上一层楼，就研究研究政治。”

    杜德永摇摇头，笑了。“算了吧，姓王的在那儿坐着，我是别想再往上爬了。而且这政治，我还真看不懂，也没那个功夫去学。我觉得吧，破破案子，抓抓贼，扶老人家过过马路，挺有成就感的。”

    第263章 回家过年

    香港，屯门。

    前往马来西亚新山执行任务的小家伙们终于全部撤回了香港。这趟行动，有一位伙伴不幸牺牲，三位伙伴受了轻伤。不过他们协助马来西亚警方破获了以忠叔、契伯等人为首的国际贩毒集团，缴获的毒品和半成品足足装了两辆大卡车，让世人为之一叹。

    任务完成的很漂亮，可每个人的真实身份都没有暴露。胡闹和丁二在刘卫国的悉心培养下，确实成长的异常迅速。何勇自以为自己资历老年岁大，可这趟行动办完，也不得不心服口服。

    破获的毒品自然全部让马来警方带走了。不过有一笔现金，却被丁二等人搬运到了船上，原路拉回了香港。有九爷帮忙，这笔钱很快就洗白了，数额不多不少，恰巧一个多亿人民币。程黎平给家里打了电话，听说黎城遭遇了历史罕见的雪灾，马上召集这群小伙伴们开了个会，商议这笔钱的分配问题。

    有的小伙伴说这些都是拼命弄来的血汗钱，全部平均了就是。有的说我们以后要做一番大事业，这些钱留着充当创始资金。众人七嘴八舌说了一轮，刘卫国在桌子上用力一拍，板着脸说：“你们这些小王八蛋，就没人想回家看看吗？大半年没回家了，难道不知道爸爸妈妈心里很挂念吗？”

    这话一说，一群毛头小子才低下头来，个个眼中含泪，想起了梦中常常出现的那个家。不管家里是穷还是破，也不管父母是凶还是恶，起码他们是自己在世上最亲近的至亲。程黎平打开电视，新闻里、网络上全都是黎城受灾的惨状。毛头小子们坐不住了，一个个自告奋勇要回去帮助警察叔叔救灾。刘卫国一盆冷水浇下去，道：“有部队去增援了，用得着你们么？从香港回到黎城，顺利也得两三天，等你们赶到地方，黄花菜都凉了。”

    众人耷拉着脑袋，谁也不说话。最后还是程黎平一锤定音，道：“这半年来，辛苦大家了。这段时间，我在海外注册了几家公司，算是我们的集体产业。从马来西亚带来的这笔钱，我决定以公司的名义全部捐给黎城市民，大家有没有意见？”

    一群毛头小子对钱根本没什么概念，十块钱也好，一个亿也罢，反正大家每天都在一起，吃吃喝喝开心就好。而且有刘卫国在后面闷声坐着，谁也不敢质疑程哥，当下所有人异口同声的回答道：“没意见。”

    于是，这笔钱就以lc公司的名义，到了黎城市民政局救灾专用的账号上。程黎平生怕有人中饱私囊，还特意找了几家权威的媒体全程监督。幸好黎城官方的做法让人挑不出毛病，也算了了程黎平一块心病。

    腊月二十六，程红彬已经包好了酒店和度假村，准备和程黎平、刘卫国以及这群毛头小子集体过年。没想到这个想法刚提出来，便给程黎平给否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