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菲之境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廿三画
公孙靖道:“事不宜迟,赶紧出城。”
说罢二人纵身上马,一路朝城外狂奔而去。
江东首府名兴庆。
兴庆城布局严谨、结构对称、排列整齐,总体设计规划体现了法天象地和强化王权的理念。
外城四面各有三个城门,共有十二座城门。贯通十二座城门的六条大街是全城的交通干道,而纵贯南北的云汉街则是一条标准的中轴线,它把兴庆城分成了东、西对称的两部分。
城内南北、东西各有八条大街,把居民住宅区划分成了整整齐齐的八十一坊,其形状近似一个围棋盘。
天亮的时候,百里英和公孙靖策马跑到了西城门。城门守卫拦住二人,公孙靖拿出两块通关文牒,守卫很快放了行。二人一路往西急驰而去。
跑了近两个时辰,云汉宫和兴庆城已被他们远远抛在脑后,他们才找了一处不起眼的小茶馆下马歇息。
今天正逢三月初三,店家煮了一大锅荠菜蛋,免费送给过路客人吃。百里英和公孙靖在吃荠菜蛋的时候,听到几个吃茶的人聊天,说是前面的净乐山净乐宫今日举行斋醮**会,各地的善男信女、进香团社都不远万里,前来净乐山朝拜道真武大帝。净乐山现在人流如潮,锣鼓喧天,香烟缭绕,热闹非凡。
百里英扔了两个荠菜蛋给公孙靖,“师兄,吃蛋。”
公孙靖伸手,稳稳接住桌子那边飞过来的两个蛋。
百里英看了公孙靖一眼,道:“师兄,人多眼杂,看来我们要绕道而行了。”
公孙靖道:“好。”
百里英笑道:“师兄,我觉得你好像变了。”
公孙靖剥了个荠菜蛋,递给她,“哪里变了?”
百里英接过剥好的蛋,一只手撑着下巴,一只手喂着鸡蛋,一边吃一边说道:“我以前说什么、做什么,你总是骂我。骂我不该下山,骂我不该滥用术法,骂我不该滥杀无辜,骂我不该这个那个。总之就是骂我了,说我这个做得不对、那个也做得不对。现在就不一样了。我说什么你都说好。”
公孙靖怔了一会儿,似是在回想自己以前是不是真骂她那么多。半晌才道:“那是因为你以前老不听我的话。我叫你别做什么,你偏要做什么。”
百里英吐了吐舌头,道:“除了下山没听你的,我还有什么没听你的吗?”
公孙靖只差没翻白眼了,道:“除了下山没听我的,其他件件事情你也没听我的。”
百里英尴尬的呵呵笑道:“是吗?我不记得了。”
公孙靖道:“扪心自问你吧。”
俩人吃完荠菜蛋,避开净乐山,绕道清江郡,一路往安南王所统辖的幸州赶去。
他们一路进行得异常顺利,没有追兵,也没有引起旁人注意。夜晚,俩人找了间客栈,要了两间房住下了。
次日天蒙蒙亮,百里英提了芳菲剑,到客栈后山的一处空地上练剑。刚到山上,就听见“咻咻咻”的破空之声传来。她屏息躲在一棵大松树后,一瞧,乐了。原来是公孙靖早起在练剑,便笑盈盈抱着剑靠在树干上,好整以暇的欣赏起来。
公孙靖右手受伤了,包着白布。他此刻是左手舞剑,动作依然行云流水,剑气如虹,隐有“耀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之意。
百里英看得十分痛快,不禁鼓掌道:“师兄,几年不见,你的剑法真是越来越精妙了!连左手舞剑都这么英姿勃发!”
公孙靖收了剑,向他走来。此时刚好日出,一轮红日从山的那一边慢慢升起,朝霞翻滚,给山上的树和公孙靖都染上了一层金色。公孙靖身穿一身素黑衣裳,朗目疏眉,神仪明秀,濯濯如春月柳,洒然似神仙中人。
看到披着一身朝霞的公孙靖缓缓向自己走来,百里英好像突然被霞光闪到了眼睛,一阵晕眩,下意识闭上眼睛。
公孙靖快步走向她,关切问道:“怎么了?”
“没事,”百里英抬起头,“刚才一恍,脑海里好像浮现了一个什么人影。模模糊糊的,想不起来了。”
“什么人?相貌如何?”公孙靖看着她,莫名的眼神里带了些期盼。
百里英“嗖”的一声拔出随身携带的芳菲剑,笑道:“说了不记得了。大约是前世见过的什么人,和你身形差不多的。”
公孙靖略微失望的点点头,不再追问。
百里英挽了个剑花,道:“师兄,你刚才舞的那套是什么剑法?我以前怎么没见你练过?”
公孙靖略一沉吟,答道:“还真剑法。是我几年前从一本古籍里找到的。”
百里英笑道:“教教我呗。”
公孙靖点头道好。俩人练了一会儿剑,百里英练得满头大汗,气喘吁吁。
“休息会儿。师兄,不是我说你,你这徒弟的修为也太差劲了。等我拿到玉,我就回五老峰去修行。”
公孙靖道:“我也正有此意。”
百里英抹了抹额前的汗,笑道:“师父一定不会再收我们了。我们只能找个道观,自己修行。”
公孙靖道:“散修也好。自由自在。”
“那倒是。”想起五老峰上那些严格到变态的规矩,百里英也忍不住起一身鸡皮疙瘩。“兰台的律令太多了,几位师父还动不动就罚抄律令,手都能抄起茧子来。”
俩人练了一阵剑,一起回了客栈。
一个月后,百里英和公孙靖赶到了幸州。
刚到幸州,他们就听到了一个奇怪的传闻。当地已经停止了一百多年进贡“矮奴”的习俗,现在又悄悄的死灰复燃了,江东王命幸州进贡“矮奴”。
“宗师弟要这么多矮民做什么?”百里英问公孙靖。
她想起那个捂着流血的耳朵、却倔强的一语不发的孩子。想到他是如何囚禁赵昭昭的,百里英突然道:“他……不是在养邪灵吧?”
公孙靖瞥了她一眼,沉声道:“宗师弟为人,不至于此。”
“那倒也是。”百里英自言自语道,“若他真敢如此作恶,五老峰早就派人下山来清理门户了。”
自古以来,幸州多出侏儒,时人称“矮民”。两三百年前,有个皇帝下诏各地进贡特产。幸州太穷了,没什么东西好进贡的。当时的州官灵机一动,就进贡了一名叫刘福的侏儒秀才。
刘福虽然身材矮小,但思维敏捷、口齿伶俐,善辩且极会科打诨,而且擅长写青词,深得皇帝喜爱,除了睡觉和上厕所不带着,基本上哪儿都带着刘福。
当时这个皇帝基本已经被权臣架空,在政治上没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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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建树,主要精力都放在了玄修上,热衷于炼金丹和求长生。在一些特殊的仪式中,难免需要撰写青词,擅揣圣意的刘福就有了用武之地。
青词又叫绿章,因在青藤纸上用朱红色字写而得名。青词本是道教举行斋醮仪式时,献给天界神明的章表奏文,以极其华丽的文笔,表达出皇帝对天帝的敬意和求仙的诚意。历朝历代的翰林院专门制有《道门青词例》,规定了青词的体例。
以写青词平步青云的刘福,享尽了人间荣华富贵。只可惜寿命不长,不到四十岁就因病去世了。自刘福以后,幸州进贡矮奴成为惯例,朝廷要求每岁贡一人。
历任的州官为了逢迎上意、加官进爵,就弄虚作假,人为制造侏儒。他们命人把年幼的男孩子放进特制的陶罐里,只露出脑袋,由专人供给饮食,控制其骨骼生长。待养成后,再破罐出人,进贡给朝廷。
这种骇人听闻的方法世代相传,延续了近百年,幸州百姓叫苦不迭。直到前朝开国数十年后,有一个姓谭处一的京官因直言上书得罪同僚,被贬到此地任刺史。
谭处一对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极度不满,几度上书陈情,恳求皇帝罢免幸州侏儒之贡。最终皇帝亲自下诏,免除了幸州年年进贡侏儒的负担。
幸州罢贡侏儒,百姓拍手称快。但谭处一因水土不服,身染恶疾,上任不过六七年就故去了。州民感念他的恩德,在州城西门的城墙脚,修建了一座“谭公祠”。
祠中有诗云:“州罢侏儒,子散,贤哉谭使君,祠前香一瓣。”
☆、真假安南王(三)
百里英和公孙靖站在谭公祠大门外,面面相觑。
此时的谭公祠香火不断,数以百计的幸州民众在里面焚香祈祷,求谭公显灵,解救被困的孩子。祠堂里嘤嘤哭泣声不断,一些年青的妇人哭得肝肠寸断,闻者心哀。有些胆子大的,恶言恶语咒骂江东王宗元。
“宗师弟此举真是公厕里扔炸弹——引起公粪了啊。”百里英小声道。“不过他也是替人背锅,老百姓并不知情。”
公孙靖道:“你相信不是他所为?”
百里英笑道:“我是信你啊,师兄。你说不是他做的嘛,我跟他又不熟。”
俩人出了谭公祠,百里英摩拳擦掌道:“怎么样?要不先来一出夜探安南王府?”
公孙靖摇头,“不可莽撞,谋定后动。”
百里英哈哈笑道:“就知道你会这么说。来的路上我看到前面有一家齐云楼,吃碗刀削面去,咱们一边吃一边谋。”
俩人来到齐云楼,要了个雅间,点了几样菜,又要了一壶甜酒,对着窗子吃起来。
百里英一眼瞟到,这个雅间的墙壁上挂着一幅题为《细雨骑驴入剑门》的浅绛山水画。只见远山隐隐,一老者骑青驴,背上背斗笠,形象跃然纸上。
画以赭笔钩出大概,以水墨钩勒皴染,以赭石和藤黄着山水。画面素雅青淡,明快透澈。画尾没有题名,没有落款,没有日期。
“好画。”百里英心里暗赞。
公孙靖点菜的时候,与跑堂的小二好一阵低语。上菜的时候,小二一起送来了一个卷轴。公孙靖摊开了,百里英凑过去一看,竟然是安南王府的地图。上面密密麻麻的做了许多标注,连主卧室下面的密室和地道都标出来了。
百里英诧异的问公孙靖:“这齐云楼是做什么的?”
公孙靖平静的道:“江湖情报机构。只要肯花钱,在这里基本能买到你想要的任何情报。”
百里英咋舌道:“这么神通广大?背后是什么人?”
公孙靖翻着地图,随意道:“江南公孙家,江东宗家。”
“那就绝不是简单的江湖情报机构了。”百里英嘀咕道。也不理会那么多,兴致高昂的吃起了刀削面。
她小时候家里有个很会做刀削面的厨娘。后来在梅州街头流浪,别的事情不记得,最常想起的,就是那个厨娘做的刀削面。
公孙靖也没怎么吃东西,在地图上观摩了一阵,制定了行动路线,又拉过百里英,和她细细的说了。
“明白了吗?”
“明白。”
百里英信誓旦旦的的保证。转眼又笑着道:“我功力不济,爬不上墙的时候,你可要拉我一把。”
公孙靖点头。
二人吃了东西,策马扬鞭,一路往安南王府所在的永安郡赶去。
六日后。安南王府。
天上挂着一轮血红血红的毛月亮。百里英和公孙靖一身黑色劲装,带着黑面罩,像蜥蜴一样小心翼翼的趴在屋顶上。四周依稀可见楼台高峻,庭院清幽,山叠岷峨怪石,花栽阆苑奇葩。
安南王真是一个会享受的家伙。百里英心里叹道。也不知道搜刮了多少民脂民膏。
公孙靖扒开一片瓦片,冲百里英打了个手势。百里英往下一看,公孙靖果然算无遗策,屋子里躺着的正是安南王宗珩。
他仰面躺在一张逍遥椅上,椅子旁边的茶几上放着一卷摊开的书、一壶茶、一盘吃了一半的点心。
百里英前世与宗珩打过几次照面,但都隔得远,没机会细看其容貌。现在仔细一看,与赵昭昭梦里的那个宗珩果真一模一样。
“难道世界上果真有长得如此相似之人?”百里英用眼神询问公孙靖。公孙靖摇头,用手指了指自己的下巴处。
百里英明白了。易容术。
“这个是真的吗?”百里英再次用眼神问公孙靖。
公孙靖轻摇头。
“咚咚咚!”黑暗里一阵敲门声让百里英和公孙靖警惕起来,双双把身体隐进了夜色中。
一个管家模样的人在宗珩门外敲门。
“王爷!”
“何事?”
“贵客到了!”
“有请。”
片刻后,一个身形高大的紫衣人走进了宗珩的房间。此人走路很快,但有点跛脚。
这人真是太熟悉了。百里英和公孙靖面面相觑。赵千忍。
二人不由自主的轻轻把耳朵贴在屋顶上,听他们说话。百里英瞥到公孙靖听墙角的姿势,差点笑出声来。为什么此刻偷听人讲话的公孙靖的姿势这么古怪呢?像一个耳背的怪老头。
“二哥。”宗珩从躺椅上站起来,恭恭敬敬的行礼。
百里英心下称奇,赵千忍什么时候成了宗珩的二哥了?她看了眼公孙靖,见公孙靖的眉头也微皱,看来也是不得其解。
赵千忍不客气的坐在宗珩之前趟过的逍遥椅上,看起来有点疲惫。
宗珩给赵千忍沏了一杯茶,递到他面前,“二哥的腿伤好点了吗?”
赵千忍端过茶,仰头一口喝完了,把茶杯重重的放在身边的茶几上。
“二哥此行不顺利吗?”
“……顺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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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二哥为何如此闷闷不乐?”
赵千忍手里把玩着茶杯盖,闭目养神了一会儿,突然问宗珩道:“谭公祠怎么回事?”
“什么谭公祠?”
“别跟我打马虎眼!”赵千忍一个茶杯盖甩过去,正中宗珩左边眉骨。茶杯盖掉在地上摔得粉碎,宗珩的眉骨上方流出鲜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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